韩羽风由“御风尊者”变为“狼主”的秘密,关系到西北各族众多人的性命,知情之人无不三缄其口、讳莫如深,远在京城的美因公主自然也就无从知晓。事实上,连亲手造就他这一变化的“天女”韩羽霜都始终不能接受他前后的巨变——直到羽风血洗以天运真人为首的天山派;屠戮天山和卓部全族,以及亲自追杀卓玛丹珠于雁门关外之后,她才确信自己玉树临风、温柔可亲的哥哥已经一去不回,取而代之的是面冷心狠、杀人如麻的“狼主”。
为了让哥哥复活,韩羽霜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月圆之夜,她施法与北辽尊崇已久的守护神、远古狼灵缔约之时,脸上如同遭到兽咬一般地疼痛,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疤;她原本乌黑发亮的秀发也变成老妪一般的灰白色。秘术成功后,韩羽风的身体奇迹般地康复起来——虽然失去了催动音波功的一身内力,却获得了蕴含着狼灵精魂的强大妖力。在这种力量的影响下,无论他使出什么功夫都威力无穷,且能驱使百兽为其所用。
和日益心生悔意的韩羽霜比起来,靖边侯韩林此时却是心满意足,似乎成为“狼主”的羽风才是他理想中的儿子。羽霜最恐惧的就是哥哥动辄杀人,尤其是他们兄妹从前的旧识、深爱羽风的丹珠之死,更是让她不能释怀。
“哥哥根本没有必要杀死丹珠!”羽霜愤慨地对父亲说。“要是担心她告密,只要抓她回来困住就好了,何必伤人性命呢?”
“羽风做得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韩林对她的话颇不以为然,“她全族都被灭了,对我们恨之入骨,留下她必定是个祸患!更何况她的姑姑是清帝宠妃,万一不小心让她逃走告密,遭灭顶之灾的就是我们韩氏一族!”
羽霜看着眼前这个令她完全认不出来的、心如铁石的父亲,周身感到彻骨的寒冷——在这世上她最后的两位血亲都已变得面目全非。或许变的只是羽风,而父亲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只是自己没有看透他真正的心思和面目而已。
“对不起,师父!我当初没有听您的劝告,如今铸成大错、追悔莫及!”羽风血洗天山,除了杀死商昱、徵音等人之外,连不懂武功,如同闲云野鹤般的天一居士也没有放过。随后而至的羽霜见此惨象痛悔不已。
“‘天女’,孩子,你不要太责怪自己。”奄奄一息的天一居士仍旧安慰她。“你只不过是难舍兄妹之情,不能眼睁睁见哥哥死去。这也是人之常情。”
“师父您知道,我的哥哥从前是多好多正直的一个人啊!可我却亲手把他变成了无可救药的魔鬼。”
“孩子,你不要放弃,好好想想真正救他的方法——你要相信自己的预言:你的哥哥必定被他心爱之人所杀!”
“可是他心爱的女孩已经死了:所以他才变得如此疯魔,残酷无情。”
“‘金笛响彻玉生寒’!”天一居士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说道。“孩子,你去找‘金笛使者’宫傲,到时候自然能想到办法。”
师父的遗言给羽霜留下了一线希望,她开始拼尽全力寻找宫傲的行踪。凭着她的灵力对紫玉箫‘玉凰’的感应,终于在天山南谷觅得了他的踪影。更让她惊喜的是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名叫雪儿的女孩:从她高贵的气质和绝世的美貌看来,她无疑就是传说已经堕崖死去的、羽风的命定爱人沈雪凝。
此时的雪凝失去受伤前的记忆,接受了云角告诉她的故事,以为自己是宫傲的未婚妻雪儿。在她养伤期间,两人在这人间秘境过了一段神仙眷属般的美好日子——清晨在鸟儿的啼鸣声中苏醒,深夜听着潺潺的水声入眠;白日采摘奇花异草、感受清风拂面;夜晚赏月观星,时常陶醉在紫玉箫奏出的乐声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雪儿的脑海中时而浮现出一些过往记忆的片段:一所华丽的大宅和幽静清雅的庭院,成群的仆人和华衣美服;又或者是自己弹琴,有人在身边吹箫的景象。雪儿隐隐觉得那个吹箫的人跟自己的未婚夫宫傲有所不同,但每当她要想起来的时侯,就感到头痛欲裂。久而久之,这难忍的疼痛使雪儿不愿回想过去。
对雪凝的失忆之症,云角一再向宫傲强调:不可让其见到与过往有关的物件,或是见到相关的人;甚至只是提及韩羽风此人的名字,都有可能如电光石火般点燃雪凝恢复记忆的火苗——她的过去和现在之间仿佛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屏风。
在潜意识中,雪凝或许希望在这幽谷中跟宫傲一起赏风弄月的快乐日子能继续下去,所以从心底里抗拒一切会破坏这眼前幸福的想法,不愿去捅破窗户纸。和她相比,宫傲想留住两人在一起的快乐日子的想法更为迫切——他将雪凝的项链和鞭子妥善地收藏在自己房间里。出于要保护雪凝和自己的本能意识,宫傲日夜不断地勤学苦练。
由于他此前已经参透了音波功的心法,短短一段时间之后,宫傲就能像羽风一样纯熟地使用紫玉箫“玉凰”催动内功,同时用它吹奏十分悦耳动听的音乐。两人时常在晴朗的夜晚,坐在面对瀑布的露台上品茶——吹着习习的凉风,兴致盎然地奏乐谈天。
“云角总是说这里的茶好,我想应该是这泉水的功劳。”和云角一样,雪凝也非常喜欢瀑布流下的山泉水冲泡的香茶——在她模糊的记忆中,听着水声品茶是一件难得的人间乐事。
“不错。再加上我们从荷叶上取来的露水,茶水就更清香宜人。”宫傲微笑着对她说道:“这谷里有不少梅树,到了严冬时节,我们可以取梅花上的雪来泡茶,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听到他这个风雅的提议,雪凝感到既高兴又充满期待,不禁连连点头赞同。
宫傲见她的身体已痊愈,又与自己琴瑟和谐,心里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和舒畅。与最爱的人一起在小楼里生活,正是他一生最大的心愿。心满意足的他将紫玉箫放在唇边,兴致高昂地吹奏一曲《渔家傲》: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沈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