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狼”字话音刚落,羽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鞭向宫傲击去。后者听到他吟诵诗词之时的阴森语气,心里早有防备。他用玉箫挡住开始的一击之后,马上开始运起音波功御敌——两大顶级武林高手的较量威力无穷,室内陈设瞬间尽数毁去,房顶和墙壁也被击穿了好几处。
韩府的家丁和府兵听到异响,早就聚集了过来;靖边侯韩林和羽霜也闻声赶来。可惜他们的武功跟室内两人相差太远,被他们打斗的威力逼得无法近身。事实上,若是有胆子大的人稍微靠近,就很有可能会被宫傲的音波功震伤脏腑,或是被羽风的长鞭扫到身亡。因此众人只敢在韩府院落中观战,喊着“狼主”之名为其助威而已。离二人最近的只有雪凝,而她不愿离开危险之地的原因,主要是担心他们生死相拼,自己在场无论如何也会让他们投鼠忌器,不会使出过于凶猛的杀招。
她心中最害怕的,还是羽风体内的狼灵之力——在它的影响下,羽风无法控制杀意,最终可能会出手杀死宫傲。后者手上的紫玉箫“玉凰”,原本是羽风的武器,与他日夜不离,所以羽风对“玉凰”能使出的招数了如指掌,宫傲数次凌厉的攻势,都被他挥鞭毫不费力地化解,渐渐开始占据上风,出招的频率也越发密集狠辣。
宫傲见情势危急,突然转过“玉凰”,像吹笛子一样吹奏起来。横吹笛子竖吹箫,这个动作非常的诡异。“玉凰”发出的乐声也与之前大不相同——原本箫声比较浑厚幽远、沉郁顿挫,此时却变得如同笛声般清脆悠扬、高昂激越。原来金笛“飞翎”的主人宫傲更擅长吹笛,他用薄如蝉翼的独门暗器“孔雀翎”当作笛膜,吹奏蕴含阴柔之力的“玉凰”,同时催发体内阳刚的内力;两股力量融合得天衣无缝,又变为一股更浑厚而威力十足的音波向羽风攻去。
羽风对这一招始料未及,他的右手被音波功的冲力击中,长鞭脱手而出。他抚摸着有点隐隐作痛的右手,若有所思地说道:“‘金笛响彻玉生寒’,怪不得师父称赞你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他不惜得罪天运真人,也要从他门下把你带出,修练他的独门武功。”
“我师父为此非常讨厌我,临终之前还不肯放过我,诬陷我对你下毒。”
“是吗?他死也不会明白:我就算杀你,也不是因为那毒的缘故。”羽风仿佛冷静了下来,他一脸沉思的表情,看着自己左手的掌心。“你们也不会明白,我之所以用那鞭子作为‘狼主’的武器,其实是对我的对手最大的慈悲——我徒手打斗的威力太大,一掌下去,五脏俱裂,如被群狼撕咬,痛不欲生!我就是这样杀死你师父的,他不配我施与任何慈悲!”
说话间他的杀心大盛,眼瞳变成极深的蓝紫色。看到他眼中凛冽的紫光,雪凝心如死灰:她明白今日宫傲已难逃一死,若是被羽风击中,甚至有可能会粉身碎骨。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颤抖的身体,碰到了藏在身上的玄铁匕首的刀鞘。那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吗?她绝望地想着:我真的要做出选择了吗?
雪凝还在犹豫不决,羽风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开始挥掌袭向宫傲。二人刚一交手,宫傲就感到他所言非虚,不出十个回合,他就将丧生在韩羽风的手上。正当他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的时候,羽风已经挥出了雷霆般的一击,正向他的前胸打去。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白色飘逸的身影已如闪电般地飞扑到两人之间,为宫傲承受了羽风掌风的重击。
“不!”羽风撕心裂肺的惊叫声响彻夜空,声音里满含的悲愤和绝望令人闻之色变。遭逢巨变,宫傲已经惊呆得如泥塑木雕一般——雪凝背向羽风遭受掌击,口中鲜血如片片飘落的桃花花瓣一样喷出,洒落在自己和宫傲身上。她绝世美丽的容颜已全无血色,娇弱的身躯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气若游丝,命悬一线,她随时都可能魂归天际。
“雪凝,不要怕,我会救你的!”羽风向她冲去,将她从地上抱起。“我可以输真气给你;羽霜可以再施秘术,你会像我一样好起来的。”
“没有用了,羽风。”奄奄一息的雪凝苦笑:“你应该明白自己的掌力;我的脏腑已碎,救不活了!现在是朔月之夜,羽霜根本等不到施秘术的时机。”
“不会的!你不能死!”羽风紧拥着雪凝,仿佛要把自己毕生的力量输入她的体内一样。他眼中弥漫的杀意已被深深的悔恨所替代,“我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狼主’!‘狼主’!”听到羽风的惨叫,府中众人极为慌张,但摄于他的威势,无人敢轻举妄动;羽霜更是极力阻止着父亲和其他人介入乱局。“‘狼主’保重!带领我族,鹰扬天下!”府兵们为了给羽风助威,振臂高呼着。韩林更是心急如焚,向屋内喊道:“儿啊!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你是我族的精神支柱,千万小心!不要由于儿女之情,行差踏错!”
听到他们的声音,雪凝的眼中又闪过一丝光亮,她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勉强向羽风微笑着,说道:“羽风,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会答应你!”
“你和我一起走吧,羽风。”此言一出,雪凝不禁泪如雨下:“我们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好吗?”
羽风看着她生机渐失,但还是无比清澈美丽的眼睛——她眼中闪烁的光亮,正如从遥远的地面望向夜空之时,银河两侧那忽明忽暗的两颗星。“好!我说过:风永远都陪伴着你!你带我一起走吧!”
他突然用力将她的身体往自己胸前抱去,俊美的脸上渐渐失去人色,紫色的眼瞳急剧扩散开来——原来他发现雪凝的手上有一把寒光闪烁的玄铁匕首。当他应允与之同赴黄泉后,狠下心拼力一抱,那匕首就顺势直直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感受到他喷涌而出的滚烫血液,两行清泪从雪凝的眼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对不起!”她松开手上的匕首,用尽全力抱住已经垂下的羽风的脖子,向他耳边最后说道:“羽风,对不起!”说完,她的双手颓然落下,双目紧闭,美丽的脸上再无生机。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羽风的脸颊靠在她的满头秀发上。“被至爱之人杀死,是我的宿命,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他乌黑深邃的眼睛里也流下泪来。“对不起——我不要听你跟我说对不起;下一世,再下一世,你都不要再和我说对不起!”他紧紧抱住雪凝的双臂最终也无力地垂下。风停雪消,一切尽归尘土。
“‘狼主’!!”冲进来的众人终于发现羽风已死。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正如当初雄姿英发的“狼主”登高一呼,即得千人响应,万兽齐呼。西北群雄感到背后失去强有力的依靠,加上已经开始厌恶无休止的征战杀戮;他们如同洪水退去一般纷纷解散,回到自己的家园,再次开始心无旁骛、安分守己地生活。韩林眼见儿子死去,自己称霸天下的宏图大志已如泡沫般破灭,再无实现的可能——在这般刺激之下,他变得狂乱疯癫,独自一人奔出侯府,消失在大漠黄沙之中。
虽然早已预料到死可能是成为“狼主”的哥哥的最好结局,何况他还与最爱之人共赴黄泉,“天女”韩羽霜的心里还是难以释怀——她始终不能忘记从小丰神俊秀、才德过人的哥哥作为“御风尊者”时的风采;更记得羽风在重伤之时的最大心愿:来世能与爱人相识于早年,青梅竹马、相亲相爱地生活。她将哥哥与沈雪凝的遗体运往天山合葬,衷心期盼他的愿望在来世实现。
挂心宫傲生死的云角也赶到了天山,然后在雪凝的墓前见到了孑然一身的他:雪凝为了救他而挡下羽风一掌,又与羽风同赴黄泉,因而他不敢不惜自身性命,相陪于地下。他让韩羽霜将“玉凰”、“凤栖”碎片,还有灵蛇宝珠都带走,只留下自己的金笛“飞翎”。云角将早就配制好的忘情水交给他,但宫傲只是苦笑,将这瓶里的水全部倒在雪凝的墓前。
“你为何不喝呢?这些恩怨情仇,全忘记了岂不是更好?”
“雪凝确实说过:没有记忆的人或许能过得更幸福。但没有了关于她的记忆,我就不再是我了;因为‘金笛使者’始终都是一个深爱着沈雪凝的人。”他再次吹奏金笛“飞翎”——笛声不再清越悠扬,而是变得如泣如诉: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