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鸦雀无声,只听到悲伤的低泣。
月蓝锦的嘴角轻轻上扬,缓缓踱了几步:“姜嬷嬷,既然马场内安静如初,又何必小题大做,我们毕竟是借用了魏家马场的地方。”
他的语调很轻,只是淡淡几句,却暗藏锋利。
心思缜密的姜嬷嬷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
“就依照太子的意思办。”姜嬷嬷恭敬地应道,“不过,若是雅女再有不良居心,必须按照宫规来办。”
“好了,时辰不早,今日不做晚课吗?”月蓝锦语调微冷地提醒。
“我马上去准备。”姜嬷嬷一声喝令,看热闹的宫女们悉数散去。
只有雅女,依然留在原处,蜷缩在地上,浑身抖个不停。
“如果你还是觉得难受,就去安歇吧,明日一早再去学习礼仪教义。”念青依贴心地说道:“今日的晚课就别去了。”
“多谢马公子,多谢太子。”哽咽的雅女缓缓离去。
“你不饿吗?”月蓝锦淡淡地问道。
“知道了。”念青依故意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高扬着头,兴致勃勃地朝着卧房走去。
月蓝锦望着她娇美的背影,眸色愈加深沉,久久无语。
回房后的念青依填饱肚子,便一头栽在舒适柔软的床榻上,她似乎又听到了悠扬悦耳的萧声。
或是因为白日里太过劳累,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竟然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接近子时。
屋外夜深人静,她舒展着纤瘦的手臂,伸了个懒腰。
忽而凉风习习,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大喷嚏。
她揉揉小巧的鼻子,一般染了风寒的人,夜间最爱生热,不知雅女如何了?
想到平日里雅女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她决定去看看她。
害怕她半夜饿肚子,她还慌乱地包了几块小糕点,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摸到了宫女们居住的偏房。
可是,就在推门的瞬间,她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什么人?她警觉地迎了过去。
是雅女?
她震惊着盯着鬼鬼祟祟的雅女,难道她真如姜嬷嬷所言,暗藏秘密?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雅女身后。
只见雅女东张西望地绕过回廊,走向漆黑一片的马厩。
她实在搞不懂雅女的心思,她去马厩做什么?
但下一刻,当雅女绕过马厩,奔向后山时,她突然懂了,她要逃走?她的确想要逃走。
怪不得前几日,雅女还问过她,后山有几条小路,想必那时她就计划要逃走了。
宫女逃走可是重罪,既然不想当宫女,她何必应征?
难道是反悔了?怎么办?是帮助她逃走?还是劝说她留下来?
就在她迟疑时,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明亮。
慌乱中,她将手中的糕点遗落在地。
“马公子,你在做什么?”凶神恶煞般的姜嬷嬷阴险地盯着念青依。
念青依暗道不好,似乎这一切像个圈套。
这时,雅女也被宫女的看守--林侍卫抓住,带了过来。
念青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回忆整件事情的每一个细节,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亲耳所听,也未必为真,任何人都有可能出卖她。
姜嬷嬷傲慢地重语,“马公子帮助宫女雅女逃走?”
“是我自己偷偷想要逃走的。”雅女跪在地上恳求姜嬷嬷。
“废物,死到临头,还敢狡辩。”姜嬷嬷一掌打在雅女的脸上。
雅女的脸颊顿时鲜血直流,显然姜嬷嬷的掌心有锋利之物。
念青依气愤地驳斥:“你太狠毒了。”
夜,死寂无声,片片漂浮的乌云遮挡住了清冷的月光。
月蓝锦匆匆而至。
念青依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林侍卫,狡黠地说道:“其实雅女也没有逃走,我和雅女不过是在马场中散步,看星星,只是被姜嬷嬷误会。”
“看星星?”月蓝锦疑惑地盯着她闪烁不定的双眼,如玉的脸颊上划过一道迷人的弧线,“你和雅女相约看星星?”
“对,就是看星星。”念青依拉过他宽大的衣袖,压低声音,“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救下雅女。”
“姜嬷嬷老眼昏花,她不懂我,我和雅女真的是在看星星。”念青依故意提高声调,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还带了几块糕点,想和雅女边吃边聊,一直到天明时分的。”
月蓝锦眸光一闪,拉近了和她的距离:“不如,我们一同去看星星。”
“月太子要和谁去看星星?”傲慢的慕浩白回来了,他的身后跟着夜归。
“今夜有星星?”夜归仰头。
念青依差点气死,他们怎么混在一起了?
月蓝锦微笑:“想来冷子逸又输了。”
“他何时赢过?”慕浩白瞪了念青依一眼。
念青依胆怯:“你们去看星星,我就不去了。”她摆着小手,拉起雅女,“跟我走。”
世上最好的男儿,无言地放走了她。
念青依偷偷找来了绿眸,让她安排雅女。还没来得及喝口水,
绿眸哭丧着脸。
“发生了什么事情?”念青依不解地问道。
绿眸沉痛地说:“马死了,全死了。”
“啊?”念青依脸色微变,“魏家马场从来没有死过马,到底怎么回事?”
绿眸伤心地说:“陈叔发现,南马场特别安静,便觉得不对劲,去马厩里一看,果然出事了,所有的马,都死了。”
“都死了?”念青依心中一惊。
“是呀,南马场有三十匹良马,一夜之间都死了。”绿眸声音哽咽地说道:“我们从西莽买的马,都死了。”
“西莽良马。”念青依惊呼,她与月蓝锦去过南马场,马儿个个气韵深长,嘶吼洪亮,不像是有病的模样,怎么会在暴毙?
马是神圣之物,高头大马,更是龙的化身,若非生老病死,马是要陪伴主人一生的,别说死了三十匹良马,便是死了一匹良马,都是极为可惜的祸事。
“走。”她站了起来。
慕浩白,月蓝锦,夜归早已站立在整齐的马厩前。
马厩里横七竖八地倒着数十匹死马,因天气炎热,死马身上盘旋着嗡嗡的果蝇,气味难闻。
“哎。”马叔愁眉苦脸地仰头长叹,“造孽,造孽呀。”
念青依低声相劝:“凡事有因,才有果,一夜之间,三十匹良马暴毙,必有蹊跷,你们还是再仔细想一想其中的细节,如今还不是自责的时候。”
马叔震惊地张大了嘴,“可是马场内向来平静,并无闲杂人等,怎么可能呢?”
慕浩白左右环视着马厩和四周,低沉无语。
念青依缓步:“难道之前没有一点征兆吗?”
马叔摇头,苦闷地说:“这些西莽良马,自从到了马场,一直是分开喂养,便连草料都是以从西莽运来的苜蓿草喂养,我每日都会亲自过来查看,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月蓝锦不顾污浊地弯下清雅的腰身,仔细看了看马槽中的草料,“马槽在西莽良马到来之前,可曾清洗?会不会有残留的草料?”
念青依摇头:“我命人将南马场所有的马都迁移到了东马场,并且将南马场内内外外都打扫干净,喷洒灰粉,焚香消毒,还专门定为西莽良马定做了崭新的马槽。”
“那平时遛马的时候呢?”心思缜密的慕浩白静静地问道。
“为了避免西莽良马偷吃本地的草料,每次遛马之前,我都会命人将其喂饱,再行牵出马厩,而且……”马叔指着马厩的立柱上吊着的几个小竹筐,“几匹爱偷吃的马,嘴上都会被带上竹篱,他们根本不会吃到本地草料。”
夜归眯着眼:“马公子果然是养马的行家,事无巨细,大大小小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真令人佩服。”
“佩服又何用?一夜间,死了三十匹马,传扬出去,魏家马场的名声,恐怕都消磨殆尽,沦为世人笑话的把柄。”念青依伤心地低下头。
“这些马是得了什么病?”慕浩白看向月蓝锦。
月蓝锦沉重地踱步到马厩前,指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死马,“这些马,死状安宁,临死前,并无嘶叫,耳目并无叮咬,而且皮毛油亮,口蹄无脓肿,就像是睡着了,唯一有疑点地方就是:这些马昨夜都没有排泄,因为马厩里并没有发现污秽之物。”
“哦?”念青依轻轻扇过从马厩里传来污浊气味,“马昨夜没有吃草料吗?”
慕浩白笃定地说道:“吃过。”
“你怎么知道?”念青依惊讶地问道。
慕浩白指向马槽里的一道黑黑的印记,“这道印记明显是昨夜留下的,我猜想下人应该是傍晚时分添加了草料,按照马的习性,会在夜间进食,傍晚露重,湿气大,所以马槽内会留有痕迹,而且马槽内空空如也,正好也验证我的猜测。”
“慕少主果然心思缜密,”马叔微微颌首,“的确,昨夜下人是按照往常一样,喂食草料的。”
“喂食草料的下人何在?”慕浩白问。
“不会的,不会的。”念青依摆动双手,“靳叔已经在魏家马场喂食过无数的马匹,根本不会有出错。”
莫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