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靳叔。”她从马厩深处,将一位老者唤来。
满脸疲惫的靳叔跪倒在地,哭丧着脸,“老奴犯下大错,有罪啊。”
“靳叔,你别着急。我且问你,昨夜是什么时候添加的草料。”念青依谨慎地问道。
“添加草料的时辰?”靳叔愣住了,眯起浑浊的双眼,“我都是在日落的酉时添加草料的。”
“酉时?”念青依与慕浩白会意的眼神交融。
“如果是在酉时,那马吃下草料的时辰应该是戌时,既然马没有排泄,证明这些马的死亡时间是在亥时到丑时,若是超过丑时,马厩内就不会如此干净了。”念青依语调坚定地推测。
一旁的靳叔恍然大悟,重重地拍过脑袋,“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公子说得对,马睡得早,醒的早,若是没有排泄,定是在睡梦中安静死去的。”
“不错,确定了马的死亡时间,我们就缩小了范围,便可以更快的找出真相。”念青依胸有成竹地说:“魏家马场树大招风,想必是被贼人惦记上了,能让马在睡梦中安静死去,绝非是容易的事情,或许……”
她充满疑窦地盯着淹没在黑夜中的马厩。
月蓝锦接过暗卫递过来的绢帕,擦净双手:“这三十匹马都是难得的好马,不会无缘无故地一夜暴毙,定是有人蓄意构害。”
念青依伫立在清淡的月色下,纤尘不染的白衣上泛着盈盈的光泽:“世上哪里会有完美的计划,即使再聪明的人,也难免百密一疏,终究会找到真相。”
夜归赞同地回应,“倒是有一条重要线索,因为没有人听到任何声响,说明这三十匹良马是在睡梦中毫无挣扎死去的。”
“明日,我去会一会西莽马商。”念青依看向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
夜里,慕浩白不知道和月蓝锦说了什么,月蓝锦连夜离开魏家马场,夜归也是神出鬼没地不见了。
次日清晨,沐浴着明媚的阳光,念青依和慕浩白出现在百年古都--邺城的脚下。
念青依意蕴深藏地看向前方的悦兮客栈。
客栈是由两栋飞檐翘角的楼阁组成,悦兮客栈四个大字的牌匾悬挂在正中央。
两栋楼阁的飞檐下还挂着两面鲜艳的布幌招牌。
布幌下正站立着一位墨发飞扬的异族男子,虽然背对着她,看不清异族男子的容貌,但异族男子身上散发出雄伟的侠义气势,引人注意。
异族男子如墨的双眸中发出明亮的光泽,语调洪亮,“马公子。”
“墨安。”念青依真诚地语气说道:“我们是为良马暴毙一事,来找墨安公子的。”
“我知道此事,我已经在此静候多时了。”墨安出乎意料地回应。
“墨安公子知道此事?”念青依惊讶地问道。
“三十匹良马一夜之间暴毙,又是死在天下闻名的魏家马场,这样的大事,早已经传遍整个邺城了。”墨安额前的缕缕墨发被风吹乱,“更何况,这三十匹良马是我辛辛苦苦从西莽运往邺城的,一路艰辛,我自然更关心此事。”
“难得墨安公子对此事上心,不知墨安公子可否随我们一同赶往魏家马场,查找真相?”念青依殷切的目光看向墨安,“良马在一夜之间暴毙,此事定有蹊跷,我魏家马场是不会故意杀害良马的,墨安公子既然熟知良马,可否指点一二?”
“好。”墨安痛快地应允,“我自当尽力而为。”
“若墨安公子帮助我们找出真相,还魏家马场清白,必有重谢。”念青依许下重诺。
墨安却连连摆手,一脸正气地说道:“即使我发现些什么线索,也是分内之事,皆是举手之劳,又何必谈及言谢。”
“这……”念青依仰望着人高马大的墨安,从心底生出几分敬仰。
慕浩白的眼中也对墨安肃然起敬。
墨安伫立在栏杆前,浑身散发出豪迈的大侠之风。
阳光明媚,三人酣畅淋漓地骑在马背上,投在地上三道长长的斜影,画面温馨和谐。
死马都在底坑里,阴火已经逐渐散去,林间只剩下念青依、慕浩白、墨安四人。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念青依走到地坑前,关切地问道。
墨安微微摇了摇头,“从表面来看,良马毫无外伤。”
没有外伤?那定然是内在有鬼,念青依盯着死马的尸体,看来只有解剖才能找到真相,只是……
她瞄了眼墨安和慕浩白,在礼制森严,崇尚良马的时代,他们能接受大逆不道的解剖吗?她有解剖灵鸟的刀。
这时,墨安终身一跃,跳出地坑,“还有办法,只是怕你们……”
念青依脸色一惊,万分没想到墨安竟然有如此的胆色和心思。
“你是指……”慕浩白显然也猜到了墨安的心思。
“你是要给死马开肠破肚?”慕浩白故意问道。
“对,只有开肠破肚,才能找出良马的死因。”墨安沉重地说:“但是给良马开肠破肚,即使在西莽,也必须要暗中进行。”
西莽民风开化,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距离不远,西莽又是怎样的天地。
念青依缓缓抬起头。
“事不宜迟,我们速战速决。”墨安掏出怀中锋利的短匕首,再次跳入地坑。
“我来帮你。”率真的念青依将衣袍缠绕在腰间,试图跳入地坑。
“你?”慕浩白欲唤回她。
但勇敢的念青依早已跳入地坑内,因为良马高大,地坑比寻常更为宽大深广,她错估了深度,整个人都扑入到地坑内。
还好,身手敏捷的墨安及时抱住了她。
“小心。”墨安的手臂孔武有力,将她稳稳地护在怀里。
“谢谢。”念青依坦诚地说道。
“客气。”墨安感受到淡淡的清香,双手竟有些颤动。
慕浩白也轻轻地跃入地坑,站在两人之间,瞪了念青依一眼。
“你是艺高人胆大。”墨安微笑着俯下身,用手丈量着死马的肚子。
“捂住口鼻。”念青依小心提醒。
墨安深吸了一口气,朝死马的腹部划去。
大量的血水、内脏伴随着一股股难闻的气味倾泻而出。
念青依箭步冲了过去,好奇地盯着满地狼藉。
“你不怕?”墨安震惊地问道。
“怕什么?我也会。”机智的念青依捡起一节枯枝。
这时,墨安指向一处白花花的肉球:“这是马的脏器,那些是肠子。”
他俯下身,开始认真查看着死马的内脏。
“是中毒吗?”心思缜密的念青依,殷切问道。
墨安用绢帕擦拭过手上的血污,沉重地说:“从内脏上来看,这些马并没有中毒。”
“若是没有中毒,为何这些内脏的颜色如此乌黑?”慕浩白也凑向前来,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是西莽良马固有的特点。”墨安指着暗红色的肉团,“西莽境内一向少雨水,风沙大,所以良马特别耐饥饿,耐苦力,只要给良马一斗清水,他们便可日行千里,甚至可以不吃不喝,最适合行军打仗。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良马的内脏比寻常马匹的颜色更深,甚至发出乌黑色,精良的良马更是难求。”
“你的意思是说,内脏颜色越深的良马,耐性越强?”念青依忧色地问道。
“的确如此。”墨安朝她微微点点头,“这次的良马都是万里挑一的。”
慕浩白的双眸中含着丝丝墨色:“原来如此,难怪,玄国宁愿用举国之力来收复西莽良马?”
“我才不卖给他。”墨安义愤填膺地反驳道:“玄国依仗自己强大,长年以强欺弱,并以阴谋诡计欺骗了西莽的英勇男儿,若非如此,西莽怎会轻易沦入玄国的附庸?总有一日。”
他攥紧了拳头,咬紧牙根儿道:“总有一日,我们西莽男儿要打到玄城脚下,让冷子逸见识到草原儿女的英雄气概。”
“有气魄。”念青依仰望着人高马大的墨安,“我相信你。”
“多谢。”墨安怔住了,以往每每和旁人谈及此事时,总是被人耻笑,说自己是痴人说梦,没想到她不但没有嘲笑自己的疯狂想法,还毫不犹豫地相信他,原来在信与不信的一念之间,得到别人的认可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他的心顿时温暖一片。
慕浩白没有多言,纤长的手指隐在宽大的衣袖下,沉默无语。
墨安被念青依的热情感染,俊朗的脸颊上露出刚毅的神采。
三人各有所思,神态各异。
良久,念青依微微低着头,惋惜地看着满地狼藉,顺手挑起一长串的马肠子,无意地说道:“还好,这些良马是吃饱了才上路的,总不至于做个饿死马。”
只是……
她发现鼓鼓的马肠子似乎在动?难道……
“你们看……”念青依大声喊道。
“哦?”墨安和慕浩白面面相觑,震惊万分。
“马肠子里有活物,还在蠕动。”念青依朗朗而语。
“活物?”墨安和慕浩白目不转睛地盯着包裹着一层粘膜的马肠子,果然,一长串的马肠子在不经意间缓缓蠕动,只是动了几下,便会沉静下来,再过一会儿,又会蠕动,反反复复,断断续续,若不是有心来看,根本注意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