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族的杰尔曼上尉大惊失色,看到落在自己脚边的弹孔,抬头望向了霍尔德之前的方向。通过瞄准镜,清晰可见霍尔德笔直的中指,和站在一旁举着狙击枪穿着便衣留着胡子的中年男子。
战场上的人类士兵对于游民武装的突然加入感到一丝惊奇,但是更多的是欢呼。这些在末世中生存下来的游民有着自己独特的作战方式,虽然不似联盟士兵那般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但他们依旧能生存下来,就说明了一切。
“是你说服他们的?”凯罗瑞恩扭头问着站起来的白泥利。
“不...我...”白泥利两手一摊,“我觉得我当时并没有成功。”
凯罗瑞恩把头盔摘了下来,硬汉的风格在他粗糙的脸上一览无余地展现给了众人,用敬佩的目光看着白泥利,他伸手握住白泥利的右手,说道:“第一次上战场就敢抛生死于脑后,值得敬佩,不过我还是要送你一句——蠢货。”
白泥利仓促地尴尬一笑,指了指自己鬓角上方缓缓流血的伤口,:“说实话,我不想再来一次,啊...好痛...”
“还有你们两个弱鸡活下来了,不可思议。”凯罗瑞恩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看着靠在掩体上的二人。止痛剂已经发挥了作用,二人也是轻松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是我影响气氛!”埃克诺米克一边端着没有瞄准镜的玛科萨狙击枪充当着步枪进行着点射,一边兴奋地喊着:“现在我们应该做的是什么?“
”扭下他们的脑袋当酒壶。”凯罗瑞恩重新戴上自己的头盔,双手用力握住自己的拳头,发出清脆骨头的响声,“马斯特下士,不需要你提醒我。”
威廉的怒嚎在空气中逐渐消散,他感觉自己和整个世界是隔离开来的,仿佛在耳边的子弹穿梭声是不存在的一般,他就这么默默蹲在小男孩的尸体旁边,怔怔地看着天空,让黑暗包裹着他的躯体,抚摸着他的灵魂。
“起来!”
直到亨利的声音把他唤醒,他才感觉自己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威廉瘸着腿站了起来,充斥着血丝的眼睛渐渐恢复正常,他知道,自己是一名战士,灵魂也需要穿上坚硬的战甲,对方摆明了是故意演这出戏给他看的,他不能就这样认输。
“我没事。”
亨利冷哼了一声,“你问题很大,等会我们两聊聊...记你一次抗命。”
说着,扔给威廉一把纳许散弹枪,“现在,我命令你把自己的命保住。”
四具苦役的尸体已经被踹下楼去,远在楼顶的霍尔德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位他的救命恩人,攒眉问道:“刚才为什么不?”
“那个兽兵是指挥者,不能杀了他。”留着大胡子的默罕默德说着,“虽然的确剔除蜂王是最好的方法,但是我绝对不会在自己家门口激怒一群马蜂。让他知难而退最好,这样那群混蛋才会一起滚离我的地盘。”
杰尔曼自知这是个警告,对方还不想和他鱼死网破,很巧的是他也一样。他稳住自己的表情,指挥着自己的部队像潮水一样退去,他那冒着红光的头盔和战甲也再次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是时候回去复命了。
至于那些英勇牺牲的兽兵官兵,不论是他们自己,还是杰尔曼,都认为死的很光荣。
“别跑呀!混蛋!”威廉打烂了一名矮小丑陋的苦役兵,冲着其他抱头鼠窜的兽族苦役兵怒吼着,随后,战场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又是寂静的深夜。
白泥利怀着震惊的心情和其他队友在惨不忍睹的战场上缓步走着,他第一次如此接近亡者,没想到战场是这般血肉横飞,随着枪响的消失,不少以尸体为食的畜生开始聚集起来,享受着这地狱的盛宴。
他竭尽全力把自己的午饭咽了下去,开始在昔日战友的一堆烂肉里寻找着那齿轮状的兵籍牌,每找到一个逝去的灵魂,他就感觉自己少了一口气。
“我也会变成这样吗?”咽下一口唾沫,把那最深层的恐惧吞到了肚子里。
他还看到一名失去左臂但穿着较为特殊的兽兵正在原地拼命挣扎着,不知道是想继续站起来撕碎白泥利,还是想向相反的方向逃去,但是从那凶神恶煞的眼神中,白泥利觉得是前者。
谁知道呢。
白泥利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名兽兵,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他竟然想要把他扶起来。
看着缓缓靠近的白泥利,那名兽兵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用右手抓起了一把高刚手枪,不过在他能扣动扳机之前就被凯罗瑞恩击毙了。
“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浆糊?”凯罗瑞恩怫然道。“说你蠢货一点都不过分。”
“战争不是屠戮!”白泥利厉声反驳道,一边瞠目结舌地看着死去的兽兵。
“哦!我的天哪,如果你看到他们怎么屠杀我们的,我保证你终生难忘!”凯罗瑞恩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学着吧,小子!你迟早会明白这不是战争。”
说着,拍了拍白泥利的肩膀,继续向前搜寻着。
随着乌云的渐渐散开,两个月亮澄澈的月光尽情抒发着自己被乌云压抑许久的光芒,皓月朗空地在天上挂着。映着月光,白泥利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在那名被击毙的兽族士兵脖子上散发着银色的金属光泽。
他缓缓靠前,发现了那名兽族士兵脖子上少有的金属项链一般的东西,将其拽下来以后,擦干上面的血浊后,虽然有些破损,但依稀可以认出这是一个印着兽族十字标志的类似兵籍牌的挂件。
“有意思。”高大的埃克诺米克走了过来,看着发愣的白泥利,“原来他们也挂狗牌。”
“我不知道...“
“你不是爱收集这种小玩意吗,你就都留下来,等哪天和你一起陪葬。”埃克诺米克坏笑道,“不过这把高刚手枪我就收走了。”
白泥利此时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甚至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直到那呛人的硝烟冲进他的鼻子,猛地一咳嗽,才回过神。
“小子,这里交给我们善后,你去包扎一下伤口吧,别少见多怪了。”埃克诺米克看着那鬓角被血染红的的金色长发,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把那把高刚手枪插到枪套里,一边哼着小曲赶向凯罗瑞恩那边,像个没事人一样。“中士!等等我!”
白泥利小心翼翼地收起那枚兽族兵籍牌,一边往镇内走去,一边用那棕色本子记录着他所见到的这一切不可思议的事物,一瞬间太多未知没见过的事情涌进他的脑袋,加上头上被头盔擦伤的伤口,脑袋似乎要炸了一样地嗡叫着。
于是,他尽情放纵着自己陷到火堆旁搭起的简易病床上,轻轻闭上双眼接受着医疗兵给他的脑袋缠上一圈和威廉一样的纱布。
“亏得你留了这头发,不然我还得再给你缠两层。”伊莉雅·希尔一边扯断那一卷纱布,一边好奇地问着,“这么长头发戴头盔不会别扭吗?”
“呃...还好。”白泥利为了表示礼貌,所以睁开了他那迷人的双眸,但伊莉雅美丽的面容也随之落入他的瞳仁里,使得他的目光被那精致如玉雕般的五官勾走了,一直直勾勾的看着那名给他包扎的医疗兵。
两人的目光交在一起,惹得伊莉雅感到一阵尴尬,赶忙把视线移开了。
毕竟白泥利那英俊而且五官分明的面容,也是威廉口中那“小白脸”级别的,伊莉雅刚才也不小心陷入那多情的面孔。
“啊,抱歉。”白泥利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心如乱麻的他赶忙道歉道。
“无所谓了。”伊莉雅嘟了个嘴,“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是第一次受伤吧?”
“是。”既然对方有意转移话题,那白泥利也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天换一次药,消一次毒,不会有大碍的。”伊莉雅收起了一旁的一些消炎药还有碘酒,“不过你下次可以往自己脸上多添上一点疤,就会独具魅力,就像我弟那样。”
坐在一旁的莱恩此时鼻子上已经多了一个小型的固定架,听到此言,竖起一个中指。
“我可以当没看见,不然我会在你那鼻子上再来一拳。”伊莉雅嫣然一笑,却使得莱恩脊梁一寒。
“姐,别,我错了。”莱恩哀求道。“我早晚死在你手里。”
“混球!想打架?”这时,远处穿来威廉那暴躁具有挑衅地声音,使得火堆旁的众人的心又揪了起来,似乎比刚才兽兵来袭还要紧张。
“我们最好去看看。”伊莉雅说着,“他还没办法正常走路...”
白泥利听到威廉如此愤怒的声音,一下坐了起来,抄起自己的步枪飞速赶过去。等他赶到冲突地点的时候,发现威廉已经被亨利和另外两个士兵控制住了,那名情绪激动的游民也被他们的人控制住了。
“冷静点!”亨利吼道,“我们也不想这样!”
“不是你们维安!怎么可能会引来兽族?”那个人也大声喊着。“维克多他就不会死!”
“各位各位!”白泥利快步跑过去,站在中间,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都冷静一下!你们现在互相怪罪对方算什么?这感觉就像你们在骂没有收走垃圾的清洁员,而不责备那真正把垃圾丢在地上的人一样!”
看着两边都没有反应,白泥利继续说下去,“我们的战士也承受了很大伤亡,那个小男孩...维克多,他也是为了提醒我们,做出了最后的牺牲。他们都是英雄,没有贵贱之分,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坚持他们的遗愿,继续保护活下去的众人!在这里吵吵算什么?”
两边看着这个挺身而出的年纪不大的大男孩,一时语塞。威廉甩开队友的手臂,一个人向着镇口的方向一瘸一拐走去。
“他说的对。”默罕默德背着一杆狙击枪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从游民对他尊敬的态度就大抵可以猜出他的地位了,“不过不要说得那么好听,大家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在两边都冷静下去以后,大家都随着威廉的脚步一起再次前往了战场,这一次,是要安葬逝去的亡魂。
“二等兵,那些话你从哪里学的?”亨利悄悄把嘴靠向白泥利的耳朵。
“宣传部语录中摘下来的。”白泥利也悄悄回答着。
“好小子。”
看着把众人把遗体都整理好,和干草堆放在一起,却并没有放进提前挖好的坑里,白泥利显得有些疑惑。“为什么不把他们埋葬了?”
“那个坑是埋兽族尸体的,仅仅是防止疫病而已。”威廉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但是还是耐心地给白泥利解释着。“我们会火化我们的战友,不会让他们长眠于地下的。”
“为什么?”
双手打着绷带,拄着拐杖,腿上打着石膏的霍尔德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白泥利身后,吓得他一激灵。“因为地下是兽族的底盘,我们不希望他们死后的灵魂还要与那些恶灵待在一起。”
“呵,少见。”亨利看着戴着头盔的霍尔德,“看来控制中心给你派的心理医生没白派。”
威廉接过火把,目光和火焰锁在一起许久后,颤颤巍巍地蹲了下去,最后看了一眼那面露安详地小男孩,然后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扔下了火把。
随着大火的燃气,白泥利站出队伍,当着众人的面,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熟练迅速地翻找着。
“在我们的一生中,总会有着各种别离。
身边的有些人,总是无法控制地离开我们。我们悲伤,我们痛苦,但是那已去的灵魂却再也听不到这尘世的呼喊了,他们会像我们一样,在另一个世界继续走下去。
当然,我们最终总会接受他们的逝去。直到一天,当我们也学会如何去失去,如何获得,如何珍视这一切你爱的时候,我们也学会了如何像他们一样说出再见。
现在,夜深了,请带着我们最深的期盼,安去吧。”
说着,白泥利合起了笔记本,做出默哀状,似乎是有魔力一般,众人也都跟在他后面,做出同样的姿势,默默哀悼着。
直到月光下,众多巨鸦运输直升机那轰轰作响的引擎划破这宁静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