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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西海脱身,王爷欲雪耻;东风千里,蕉客梦家园。

且说黛玉将湘云留下就在她房里摆小桌,湘云,翠缕,紫鹃,雪雁先让黛玉吃完晚饭,服药完毕,她四人才进晚饭,刚收了残桌不久,祥玉,有恒,本厚父子都上了楼,各自见礼,这就比侯门公府简便多了。

祥玉说:“今日去会中人和房东在聚德楼吃饭,闲聊了一会,他们说,西王被番王拿了,急坏了王太妃,连夜进宫去见她侄儿皇上,因她是皇上的亲姑母,进宫就是回娘家,从来都是畅行无阻的,商量了用府上三小姐去换人的法子,皇上准了,听说这两三天就要启程了。还说这西王和皇上是姑表兄弟,自小在宫里一处长大,而且老西平王为皇上登龙庭出了大力,所以特别的亲近,这次本想着让他去立些战功,不想却栽了。”有恒也说:“在药铺也听说了传的各式各样的。”黛玉忙打断他们说:“哥哥且别说这些,我还是那句话,咱们是做买卖的平民百姓,与官府只有交粮纳税的份,和伙计都交代清了,这官场上的事,就是听了也千万别掺和进去,能避的要避远点,谨防祸从口出。”祥玉说:“这我知道,他这么说,我就这么听了,只是回来学说点你们听听。”黛玉说:“午后云妹妹来了,我们正商量着一件事要和大叔,三位兄长商定,哥哥才说,这朝廷的事咱老百姓也不去操这份心。这三妹妹此去数千里,今生今世就只落个两牵挂了,我想何不趁此机会派几个妥当人带点货暗自尾随其后,摸索沿途商贸供求行情,水陆交通风险等,若有能力,往西如开封,洛阳,长安,兰州等地也开些店铺,一来东西通商易货,这在前朝就有丝绸出西口通西域之举,如今还有西域和田玉等货来中原呢,二来也可顺便打听三妹妹的处境,要有难处,说不准能帮上忙,也未可知。无论怎样,我们也算尽力了。”黛玉又将对湘云所作判断细说了一遍,最后说:“就双方态势,目前这和,是暂时的,战,是一定要再开的,作为我朝泱泱大国,如明成祖所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要真正开打起来,这西海国就是以卵击石了,到那时,无论是朝廷还是西海谁也不会去顾全三妹妹的安危存亡,只有靠我们,要是上苍保佑,能保全她的性命,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说着黛玉已涕流满面,在场的紫鹃,雪雁,翠缕也遮面而泣,湘云则伏在黛玉身上,哭出了声,大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状,祥玉等也个个为之动容。

稍停止悲,本厚说:“姑娘的见识深远,大义凛然且透彻,其实我看此事也不难,原和爷就算计过,在京里铺面开出后,思量着是要向西发展的,这就稍提前些也无所谓。”祥玉说:“妹妹且放宽心,你说的办法,也就只能如此了,只是跟着探探路,官道上料无大妨。但此去数千里,估量最快也要五六个月才能回来,可得挑几个精干可靠之人才可。”本厚说:“就叫伯熊带几个人去。”伯熊见父亲已定了自己去,也接着说:“好,我带几个人去,这里的事,我交代金水就成了。”有恒也说:“伯熊兄去最好,我还想着,可在伯熊走后,我们再派两个人,先在长安闹市最上好的旅店坐等,也好就近有个后援接应。”黛玉说:“这就有劳伯熊兄了,但要记着,一是只为扩展买卖去探路,对伙计也只说这些;二是若有什么不测事件,财物尽弃无妨,只要平安归来,切记,切记。”伯熊说:“姑娘放心,跟在官家后面,又是大道,料无险阻。”接着又商定了一些细节,天已近二更,祥玉等才下楼,各自安歇。

黛玉和湘云二人睡下后,还是睡不着,睁着眼,在想些什么,湘云突然脱口说了一句:“真怪,怎么就这么准呢?”黛玉一时不解,问:“什么准不准的?”湘云侧过身来面对外床睡的黛玉说:“姐姐可记得那年在怡红院夜宴,三妹妹抽的那签上说的话吗?”黛玉略一思索说:“那签上四字是:瑶池仙品,诗云:日边红杏倚云栽,注是: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大嫂子还说:我们家已有了一位王妃,难道你也是王妃不成的话呢。”黛玉也说。“真正的奇了,这:日边,不就是西边吗?”湘云又说:“实质上这瑶池也是指的西天呢。”两人叹息不已,时已三更,始渐睡去。第二天午前贾芸先来报说:“宫里差人通知西府了,说三日后三姑姑就要启程西行,说是水路先到济南。”近午祥玉也回来告知这一消息。伯熊已选定三个机灵年轻伙计,还备了冬衣,丝绸货物是现成就有的,午后就去预定了到济南的船只,银两也不用四处筹借,所以顺顺当当等日子了。

第四日早起,荣府大门外的宁荣街又戒起严来,一会内务府总管太监宣旨,大意是赐孝敏妃贾探春随行女官二名,侍女八名,男役十二名,及衣,物,金银等物若干。由朝廷委托和亲大臣一名,副将一名,卫队五十名护送,即日启程。随后西平王太妃也赐金银,物件若干。当即,探春穿王妃装,拜辞宗祠,祖母,父母。登轿而去,此情此境,细节末枝,笔者不忍细述,诸公见谅。车轿至城外运河官用码头,大型官船十五只早已齐备,众人下得轿马,先后登舟起锚开船,探春与侍书两女官在中舱,前后舱是八名侍女,头尾舱是船工所在,与之隔断。副将在开道第一船,第二船有卫士二十人,探春是第三船,后面才是钦差船,浩浩荡荡沿运河而下。此情此境却就是前辈曹公雪芹先生所设谋的《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吿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启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至此笔者又为之一哭。伯熊等所雇之船,相距一二里,暗随其后缓缓而行,这且不提。

只说这西海郡大酋长格尔丹,他原是祖居青海省东南草原上的一名头人家庭,至其父辈通过巧取豪夺手段,其领地,农奴日见增多,在二十岁时其父在与邻界部落争斗中败亡,由其继承父业为头人,他生来脑满体壮,更有胜其父的机智狡诈,不到两年就报了父仇,还取得北边水草肥美的两县之地,又西取了有东乡,回,土各族之地,又两年不战收服了撒拉族,这一年娶了其得力心腹部将丹登的妹妹珠玛为妻,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儿子;这样他就拥有上游黄河以东两个县近十万人口的势力范围,可用兵力八千之众。又两年,东侵攻克两座县城,赶走官军,再收东南一县,南面的蒙族头人被其三面围困,南临群山,也只得归顺,兵力增至一万二,不到一年又攻克一座郡城,不久,官兵见其势盛,黄河南岸的两地官兵早已不敢背水而战,只得退过黄河,沿岸防守。至此,他已据有二郡八九个县的实际控制权,其北界隔黄河距省城西海只百数十里之遥,常渡河北犯,官兵只得死守不弃,因为再弃就无险再守,省城就难保了,青海巡抚及守将知道省城再陷失,按律两人全家性命不保。只得据实上奏,请旨征讨。西界原就是正蓝旗西平王职责范围,且逆酋也就二郡之地,二万人马,皇上正想让这位年轻表弟小西平王去立此战功,好堵朝中有人议论偏袒西王的说辞,当即下旨,命西平王为征西大将军领兵三万会同守军进剿。这西平王年轻好胜,到了西海稍息数日,也不用守军协同,自领三万人马南进,才六七十里,遇正北大风,一时吹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只得下令扎营暂避,西王将三军分成左中右营,中军营靠后,各营相距约一里,这大风从白天刮到深夜全无停息的迹象。不想这夜四更时分,格尔丹只带二百骑兵,直取中营,趁风大天黑,掩没了其兵马的动响,待尖兵搬开栅门,哨卫还在帐篷里避风呢。格尔丹领一百骑直冲帅帐,入内也只砍倒二三亲兵,就制服了其余七八个兵丁,众番兵上前抓住还没穿好衣服的西王,格尔丹命用被子裹上和两个亲兵出帐,搭在马背上,向南直至后营穿营而过,跟在后面的一百骑兵,分左右两路将沿营帐中甬道两侧的营帐桩绳砍断,帐篷落下罩住睡在里面的士兵,众人以为大风吹塌了帐篷,可又听得马蹄声,摸着穿衣爬出帐外,知情不妙,个个大呼偷营,又报左右营,待两营都统来援,敌已无影无踪,再查各营为马踏伤者三十余人,帅帐死二人,独西王和二三亲兵被生擒而去,不知所踪。诸将吓得魂不附体,这人人都知道西王不仅是主帅,还是皇上的亲表弟,待至天明,只得派人飞马至省城请来巡抚和守军主将商议,午时两人赶到,都知道这是塌天大事,欲进兵,怕西王不保,若退兵则有违圣命,真是进退两难,至晚也没人敢拿出一个两全的定主意。

第二天晨起,风停沙消,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即有前哨来报,敌信使求见,并西王亲兵同来,诸将忙命召见,信使呈格尔丹书一封,众拆观,大意是无意犯界,欲与西王府联姻和好,各不犯界,保西王安返。亲兵也呈西王手谕一封,大意命诸将按兵不动,请旨定夺。亲兵还说,有西王家书一封,要进京投递。众将知道,这是西王要母亲进宫找她皇帝侄儿,按她的主意下旨行事。当即修本差人和亲兵一起,日夜八百里加急进京请旨。这以后就是探春成西王太妃义女,贵为郡主,一夜后又晋为妃,奉旨和番,就不再重述。

再说这格尔丹,因何初战大捷,却要求和呢,这就是格尔丹聪明而又狡诈之处,原来他深知就凭他现在的这点人马就同中原翻脸是很不够的,他的近期目标是先稳住朝廷,向西扩展,然后向北先谋全青海,这样才可能有与中原朝廷抗衡的能力。这次偷袭成功,一是利用西王轻敌冒进,二是风沙天时相助,当日刮的是正北大风,西人伏于马背可缓行无碍,风沙声又掩了马蹄声,而马嘴早用笼头罩住,使之不能大声嘶叫,再加目标明确速战速决,决不恋战。他第一步战略目标,一夜就顺利达到了,且未伤一兵一卒。西王被擒连夜带到格尔丹新占的州衙,这里就做了他的王宫,势力强了,嫌头人衔太小,就自称西海王。几年前又娶了一个他心腹头人的妹妹就称二妃。这州衙五进三落,大妃居中后院,二妃居东后院,也有一儿子已六岁。到这里他对西王待为上宾,酒宴压惊,百般抚慰,只求联姻媾和,各不犯界,保西王安归。西王知道,此时身为阶下囚,稍有不慎,性命难保,虽心中怒火中烧,但表面上,只得强为欢笑,与之周旋,满口答应,并修书母亲求其允全。

再说这和亲船队,出京后一路南下直达济南,也没停留,就沿黄河逆行西进,至潼关才弃船,改车马直至青海首府西海停下,风尘仆仆日夜兼程也费时一个多月,时至十月中旬,冬雪已下了好几场了,格尔丹接报后也派了迎亲使臣和四五十人的接亲卫队。送亲钦差早接密旨,要尽快送到,换回西王,故不敢久待,休整两日后即启程,又是两天的车程,才到达格尔丹的王府,府里早忙着杀牛宰羊,操办喜事。探春在众人簇拥下进入正厅先拜见格尔丹大酋长,又见西平王,西王满脸堆笑,口称:“贤妹大义远行,小王愧对了。”探春也不失态说:“臣女奉旨而来,实为邦国使命,当谨慎从事,万不敢怠。”探春即按格尔丹吩咐进西院内室,也就是她的婚房去下榻。这里格尔丹和西王,钦差商定,明日领旨赐婚,三日后西王带军兵回京,从此两家休战,永不犯界。

探春自接到和番圣旨后,有过四五天的内心痛苦,悲凉的日子,过后就是沉默思考,及船行半程,她已胸有成竹来面对未来了,就连侍书也在船上避开女官,通过耳语面授机宜。现在,她环顾这屋子虽是中原式样可内里屋顶及四壁门窗,都用粗纱布棉被重做了加衬,也已生了火炉,青海的冬日长且冷,这时,探春独坐在房中,侍书,女官陪伺两旁,她在回忆刚才见番王时,曾正视过一眼,估计年龄近四十,相貌平平,因西域多风沙冰雪,脸多似古铜色,言谈虽不清雅,但也不属粗俗不堪之辈,观其眼神,炯炯光亮,透出几分机灵狡诈,心想,这就是我要嫁的男人了,再一想就是要想摆脱任人摆布的命运,他也就是我要与之周旋的主要对手。一夜无话。

次日晨,各路贺喜人等就已络绎不绝地来了,有各部族头人,土司,牧场主老爷,还有格尔丹部将及哨长以上的大小官员,至午就有三百余人,加上朝廷钦差,卫队等共四五百人,分女在东院,男在中院,这三进房都是满满的人。午后,钦差宣旨意为:封格尔丹为西海大酋长,钦定西平王太妃义女下嫁格尔丹大酋长为妃。这朝廷在册封格尔丹爵位时,很费了一番脑筋,要按格尔丹的要求,封西海王,这决不能答应,封大头人,大土司,格尔丹又不答应,不知哪位大臣出了这个主意,称大酋长,这个本朝没有的虚衔,只口头解释这就等同王爵了,格尔丹才接受下来。接着是婚礼,新娘入洞房后,众女宾乃至大妃,二妃都来到探春新房,她们来的目的一半是看新娘,一半是看新娘这一身华贵精致的服装和身上所有的金银饰品,个个赞不绝口,羡慕不已。酒宴三更才止,格尔丹烂醉如泥,由三四个女奴好不容易弄到新房床上,早已人事不省,一连三天皆如此,探春不敢惊动,夜夜衣不解带坐已待旦。

第四日已时近中午,钦差再四催请西王要告辞回朝,格尔丹才在中堂相见,因有约定,且其预定目标已达到,不便强留,只得再设便宴相送。宴罢,正欲起身告辞,探春起身说:“二位王爷请稍待,妾有一事,求二位王爷恩准。”二人只得坐下,西王急于脱身,抢先说:“贤妹何事快说。”探春跪下正言道:“妾奉旨出西关,事大酋长,今已为其妇,是终身有靠也,虽与亲人天各一方,妾无憾也。今后当恪守妇道,伺奉起居。然朝廷所赐女官,伺女,男役皆中原人氏,家中父母子女俱在,若留居于此,则终身相思不断矣,吾心不忍,为我一人累及其余。前人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因而妾恳请二位王爷恩准将其悉数遣回,妾仅留随身使女一人,其虽陋俗,但与妾自幼一处长成,以形为一体矣,若仆役或缺,还请大酋长以本土人氏充之。妾乃真心,可对天地,万望二位王爷成全。”西王听探春一番陈词,真正的为之汗颜,心里直赞:好一个明理重义的女子。当然允了,说:“贤妹如此重义,小王还有何言,你也宽心,京里你父母及家人,我自会另眼相待就是。”探春忙再说:“妾再谢王爷。”这格尔丹见探春来了这几日,又见其这番言语,心中倒有了几分敬意,心想:瞧她小小年纪一个弱女子,远离家乡,没一点胆怯娇啼,处事言语,侃侃而谈,全没有想象中那种畏首畏尾惊恐不安的小女人样,照她所言,还真是安心留下了,心里十分高兴,当即也就允了,并吩咐自己的总管,今后皆称汉妃,所有奴仆皆与大妃二妃一样。

听得二王允许放归,两旁侍立的女官,侍女,和廊下侍立的男仆一齐跪爬在地上,磕头不息,口中乱唤:“谢王爷恩典,谢郡主恩典。”也有唤:“谢王妃娘娘大恩”的。见此,西王以眼色示意钦差起身告辞,格尔丹也不推托送至大门外,又命两部将直送至军前三里而回。西王回营后,已晚。次日一早便下令拔营撤回省城。当晚与巡抚,守军主将密谋至深夜,暗留二千人马于城中,已增强防卫兵力,按约以黄河为界,互不犯境。次日西王带兵撤出青海,再过黄河至兰州以东三十里就将军队屯下,他带着二,三十亲兵飞马回京面圣,再商复仇雪耻之计去了。就这样,青海又暂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西平王走后,当晚,格尔丹与三妃晚宴,因这次的奇谋成功,又得中原这一才貌双全的女子,心中十分的高兴,更敬重她那不卑不亢的处事,比起另两位妻子就如鹤立鸡群了,忙吩咐二人要各善待,二人本就畏其威,各皆表示承命。探春倒很谦和,称自己远来,不识风土人情,也不知如何伺奉王爷的起居,求二位王妃娘娘多提携才是。格王说:“你知书达理,她们不懂,今后与她们说话就不要文文乎乎的。”探春答:“是。”忙又命侍书带人去房里抬来两个箱子,对二人说:“我来时,皇上和太妃赏了些东西,还没来得及开箱顺理,就先随手拿来两箱,要是喜欢,二位娘娘就赏脸收下。”忙叫人开了箱,第一个大箱里是两套描龙绣凤的王妃服,多用金银丝精绣而成,光彩夺目,两人见了惊喜不已,忙说:“自出娘胎没见过这样华贵的衣服。”忙忙的抓起就往身上套,箱底还有八匹御制丝绸;再开第二箱,见上面是两只精致的红木描金花的盒子,里面是十二件赤金首饰,下面是御窑烧制的茶具,酒具和女人用的梳妆器具,二人喜欢得手舞足蹈,千恩万谢的,见探春如此随和,当场二人就将两箱东西分派起来。探春又说:“要是娘娘们喜欢,那里还有,明日再送过来。”二妃忙说:“妹子别再娘娘,娘娘的了,咱们不就是一家子姐妹了吗,我比你大些,管你叫三妹子,你该叫我二姐才对。”大妃也说:“就是这样。”探春说:“既然二位不弃,我就叫姐姐了。”二人说,这才是呢。此二人原对探春很有戒备之心,她们原都是土生土长的牧民家庭出身,在当地算富人了,有大批牛羊,也有家奴,却孤陋寡闻,如今来了一位中原皇族女子,怕她傲视自己,今见她行事说话极和善得体,这种戒心就去了大半,竟自愿姐妹互称。格尔丹见妻子们能如此和睦共处,也很高兴,说:“就是该这样才好。”自顾饮酒。探春说:“我今后当入乡随俗,明日就去买两匹布学着做两件本族的衣裳,换下这中原装束才好。”大妃就说:“你要穿这衣服,容易,也不用自己去买,叫管家买来,咱们有专做衣服的女奴。”格尔丹说:“时候不早了,快吃了安歇,明日我要去操兵,很晚才能回来呢。”大家这才吃饭。所谓吃饭,桌上放的都是大块大块的烤羊牛肉,或肉汤,再就是大盘装的青稞饼,各人面前有一小碗放的是盐,和一把小刀,探春见他们拿刀割一块肉再沾点盐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满屋子的腥肉味。探春只拿了一点青稞并就着奶茶,勉强下咽,三人见了,问为何?探春说:“中原出身,初来乍到,吃不惯这种食物,要明日买些中原的佐辅料自做。这三四日就总是这等半饱半饿着。”格尔丹说:“这就是我大意了,明日叫管家到汉人开的店铺里买来就是。”探春说:“还是让我的丫头去才好,别人买的怕不中用。”格尔丹说:“那也好,派人跟着。”吃好晚饭格尔丹来到西院探春房里安歇,这第四天,探春才无可奈何地委身与他。

第二天一早格尔丹草草用完早饭,几名男家奴拿来他的战袍,就出了门,门外早有一队护兵在等候,见王爷出来,先跪行礼再各上马,直奔西门外兵营而去。主人走后,管家带着四女六男家奴来见汉妃,说这十个家奴是专门伺候娘娘的,探春就留下了,又问明家里共有多少家奴,管家说:“三位娘娘各十名,守门打杂等项也有三十人。”这时有女奴来请汉妃娘娘至中院进早餐。探春命侍书取一百二十两银子包好,又命取八块十两的金锭,二十个银锭分两处包好,让新来的女奴拿着一起去了中院。大妃珠玛,二妃阿格泰已在,见她来了,探春要见礼,大妃忙拉住说:“别这样,我们家常不兴这个,听说你们中原人家,一天倒有半天的功夫都这么行礼,这不烦死人了。”探春说:“长幼尊卑,礼数是错不得的。”二妃说:“咱们不兴这个,就是平日,我们也不给王爷行礼。”说着三人坐下边说边吃。探春问:“怎么没见二位王子呢?”大妃说:“嘿,王爷管得严呢,我儿子快二十岁了,都成了一位带兵的武将了,现在他舅舅营里当差呢,也不常见到他。二妹妹的儿子才六岁,也让王爷送兵营里由他外公带着学骑马打仗呢。”“在我们那里这么大的孩子就尽知道玩。我这当姨娘的,老远的来,也没给孩子带一点东西,这有皇上给的现银子,每人只二百两,二位姐姐别笑话,让他们自己买点什么吧。”二人假意地推让了一会就收了,探春又说:“箱子里还见着有金锭,给姐姐们打造几件手饰倒很合适的,这上头打着字,一个十两,侍书快给娘娘们送过去。”二人又是喜出望外,今日又开眼见到这许多金子银子。探春再说:“那箱子里还有呢,我也没用处,想明日交给王爷去支派,二妃说:“妹妹还是留着吧,王爷才不要呢,他只知道操兵打仗,高兴了,或打了胜仗,就和他的弟兄伙伴们大碗大碗地喝酒,都喝醉三天四天不醒是常事,别的什么都不在心。你瞧他和几个大领兵的头人整夜整夜在屋里嘀哩嘟噜,那准是要打仗了,再晚也别去打扰他。”探春心想听今日二人所言,这位蛮王不贪财也不贪色,对儿子管教很严,六岁就送去兵营,一心想成气候,倒是有些武夫的作为,可这嗜酒无度恐至误事。忙接口说:“这些倒要姐姐们多多提醒,免得今后我不知情,而使王爷动怒。”二人说:“放心,有我们呢,何况,他三天倒有两天在兵营里,不常在家。”三人一顿早饭吃了半个多时辰才完。女奴们来收残席,探春才想起叫来管家,说:“我初来,许多事要烦你提醒,也没什么好处到你,这有一包银子,你十两,其余家下人各二两,拿去分了吧。”管家和在场的男女奴们听说,忙跪下谢汉妃娘娘赏赐。这些家奴都是终身的,主人只供给下等的吃喝,从没什么工钱月例,主人高兴了,也就是赏件衣物。主人的喜怒可关系到他(她)们的生死存亡,这是合法的,这和养一头牛一匹马没什么区别,甚至他们的价值还没有牛马值钱。这日能得到这么多钱可是破天荒的了。仅仅两天探春就弄清了府中上下的大致情况,博到众人的好感,这才是她西行前苦思所得的一个开始。探春说:“你们起来干活吧,这也不是常有的事,一会你差两个人跟我的丫头上街,买些我要做吃食的东西。这以后常要出去买些东西的,这口味怕一时半时改不过来。”二妃说:“这个不难,街上有好几家你们汉人开的饭馆,还有汉人开的好些店呢,等王爷出了远门我们陪你去逛逛。”探春说:“这王爷准吗?”大妃说:“没事,不像你们汉人,听说把女人一年到头关在家里,外面什么事都不知道。要是我们就一个帐篷,在大草原里,不出去怎么挤牛奶?怎么接崽?这一年多王爷把官家赶走了,才住到这屋子里,我还不惯呢。高兴了就和二妹子出去,到城外骑上马才开心呢。”“这骑马我可不会,看着都怕。”二人听说都笑了,二妃说:“得了,要买什么就去吧,叫两个女的、两个男的跟着。”探春见说就给侍书丢一个眼色,侍书会意去西房取点银子,叫刚派过来的男女奴仆中随意叫了四个,出了府门。这也是探春特意安排设计的,当着她二人将侍书派去熟识一下当地的环境。二妃还说:“今日不逢集,街上不怎么热闹,后日是小集人就多了,再过五天是大集就更挤了。”侍书出府去采买以后再说。探春在此也无所事事,又陪二人闲聊了一个时辰才回自己西院。

黄河起源于青海,由西边好多山上的溪水汇合而成,在青海省的西南角成为上干流,后又西上再拐向北再向东至甘肃省交界处,又拐向北,这就将青海东南的两个郡八九个县圈在里面。如今格尔丹就完全占有了这地方,拥有二十来万人口,黄河成了他很好的天然屏障,东南面群山环抱与甘肃隔离,北面据河而守与官府对峙。他现占有的郡城距省城西海不足二百里,中间就隔着黄河,这郡城在青海属中等规模,长住人口也有二三万人,是这八九县的商贸集散之地,这一带又是多民族杂居之处,主业为畜牧业,少数粮食作物就是青稞了,盛产矿盐,所以许多生活必需品虽外地进入,主要渠道是省城西海,因此各族商人在城内开有不少店铺,另外当地还有三日一小集,隔五一大集的集市贸易,当地牧民将自己的牛羊肉,皮毛,奶油,奶酪,毛毡等拿到西门城内专门的露天集市广场上去交易,换取需要的生活用品,当然商人们特别是汉族商人也不会放过这大显身手的极好机会。西街就以集市为主,城中,南街以官衙为主,其中以郡守衙门也就是现在的格尔丹王府为最大的一个,另有两三个较小的,和在衙门当差的住宅。东街和十字路口是数十家较有规模的各式商铺,旅店,酒楼,茶馆,这也是这座城市的繁华所在,北街则是皮毛加工作坊的集中地。

再说侍书奉命出来购物,带着四个人,也不急于买东西,几天来按探春的安排,装得有点呆头呆脑的样子,话也少了许多,从未梳理打扮,更不涂脂抹粉,在周围一色古铜色面孔的西域人中更显得焦黄清瘦的病态,这日到了这街上一切都很陌生新鲜,就是京城,在荣府也没有一个丫头在大街上自由自在的闲逛过,所以心情特别的开朗,城里东南西北四条街逛了个够,时而停下问问店家一种货物的价钱,一会又看看小贩手里的自制产品,因此她也不知什么时候身后或近或远四个汉人手里各托着一匹丝绸跟在后面多时了,时而擦肩而过,时而迎面相遇,见她停下询问,也凑上来看看,她也全不知觉,直至她在汉人开的店里买了一些物品,又到一家饭馆买了两个烧好的中餐菜,店家恭顺地送出店门,将装有菜碗的提篮交给男奴,才走几步,一个汉人急步上前,说:“姑娘,请留步,请看看我这上好的丝绸,可是地道的苏州货呢,买两匹吧。”侍书略一怔,正眼看了这汉人一眼,就说:“我们不买,你快去别处卖吧。”那人紧跟不舍,又说:“你再看看,这种料子绸,只有你穿才合适。”侍书有些不耐烦了,边走边说:“我们不买丝绸,你别处卖吧。”一个女奴也有些烦了,也说:“你这丝绸我们多的是,汉妃娘娘才带来有好几大车呢。”侍书忙截住她,说:“别多嘴,快走。”侍书领着她们加快了脚步,这人也加快了脚步,追问道:“听姑娘口音像是京里地面的人。”侍书不答言,还是那女奴回头说了一句:“是又怎么样?”侍书赶紧拉着她走的更快,再跟上去,却被两个男家奴挡住了,只得远远地跟着,见她拐进南街进了王府。这时,伯熊就认定了这个姑娘确实是探春身边的丫头无疑。

陈伯熊等四人自京城跟着探春的船队,又换陆路,顺顺当当同日到了西宁,就一直有两人紧紧盯着这送亲队的活动,两天后又启程往南,伯熊也雇了几头牦牛跟进,一边向赶牦牛的主家打听这当地的交通货贸等情况,主家说,半年前这儿可不能走,官家和这儿的大头人打仗,几仗都败了,京里来的王爷都叫人家捉了去,无奈被逼着拿妹子来换人,这不昭君和番吗,所以这两个月不打了,成亲家了。渡口重开,这些时,买卖人可忙活了,断了几年的货供买卖,这会子可红火了。过了河,这南面就是番王的地界,对来往买卖人,他们也不为难,这比官兵好,这也是他们需要从西宁过去的货物。在郡城,伯熊又留了两天,为的是这日逢集,虽是小集,街上明显热闹起来,尤其是西街的集市场上,人头涌动,买卖人中,不少是汉人,转游了一半天,往东街下处走时,又远远看见侍书和那三个家奴,拎着食盒篮子从菜馆里出来,这一次伯熊怕她们起疑,不敢再上前答话,等她们去了南街才走过去到东街客栈吃饭,午后早早将带来的绸货就半卖半送地处理掉,雇车回西海,不曾停留,又换了马,急急赶往兰州,按原路坐船,顺流而下,赶在黄河封冻之前才到济南,这就是十一月中旬了,比去时快了六七天。为怕黛玉着急,伯熊等四人骑马赶往京城,这日至晚,四人疲惫不堪地到了会馆,一下马,早有人报了进去,祥玉,本厚及其次子仲熙就迎了出来,略致问安就进了三进中堂,下人早送上洗脸水和热茶,伯熊洗脸后只喝了一口热茶,就急着上楼去见黛玉,祥玉等一同上了楼。这两个半月,经过调治,黛玉,晴雯二人病况大有好转,都能起床,略可行走了,这时和紫鹃,雪雁等都坐在楼上中客厅闲话,早有丫头来报,说:“陈大爷出远门回来了。”黛玉等没料到,回来得这么快,一会众人上了楼,不及客套,紫鹃,雪雁站起让座,黛玉忙说:“大哥劳累你了。”伯熊说:“无妨。”黛玉见他一脸疲惫的样子,和焦黑清瘦的面容就说:“大哥,我只问你两句话,其余的我们明天再说,第一,你们一路顺当否?第二,你估量三妹妹境况如何?”伯熊说:“一路顺当,没什么险阻。我们跟着送亲车队同一天到了番王都城,第四天还看到姑娘带去的那个随身丫头,我在府里略见个一眼,她不认识我们,她带着三四个男女下人把城里四条街逛了个够,又买了酱,油之类物品,还在汉人开的菜馆买了现烧的菜,我还上前去逗卖绸货,说了两句话呢。”听罢,众人惊喜,晴雯说:“大哥别看错了呢。”伯熊说:“没有,我用话套她,说听姑娘口音像京城地面人?她倒很警觉,没说,倒是她带出来的一个当地小女奴傲着头说:是又怎么样?”说得众人都笑了。我又说:“姑娘再瞧瞧,我这可是真正苏州货。”又是小女奴说:“你这个,我们汉妃娘娘前日带来几大车呢。”“瞧着她们进了王府。过了一日,城里有交易集市,我去转了转,回旅店时又见她带人出来买现做菜了。我估量是姑娘吃不惯土人那些生烤羊肉,能让自己的丫头常出来自己买东西吃,这就可以说,眼前是无妨的。”黛玉等见说,就放了心,又顾及伯熊路途劳累,就请他们去用晚饭早早安歇,约定明日细谈。这楼上现如今就在中间客堂里摆饭了,黛玉,晴雯,紫鹃和雪雁同桌吃饭,听伯熊一席话,晴雯等三人都很高兴,七嘴八舌说:“看样子,三姑娘日子过得还算舒心,侍书能常出来逛,买东西,不像受气遭罪的样子。”而黛玉则是在无言的沉默,在思考。心想:这侍书满城的闲逛,又一次一次亲自出来买吃食,按常理这汉人开的菜馆能巴结上王妃娘娘,要什么菜,只要开口吩咐一声就可以了,到时候就会差伙计送上门的,难道这三丫头真如我所料,她也在预谋未来不成?这一切暂不必与紫鹃等明言,待明日与伯熊细谈后再说。

祥玉,伯熊等下楼至三进中堂就要开晚饭,这时有恒也回来了,一起围坐用餐,伯熊不待祥玉细问,就说:“这西路交通都很安稳,只是水路到这十月底,迟到十一月中就要封冻断航,总要来年四月才开河,沿路几个大埠如长安,西海,兰州还有开封,洛阳这些郡城生意都很好做,江南已有人在那里开埠了,多是徽商居多,听说也有人沿长江用船逆水而上到汉口再改陆路向北再西去,苏州的丝绸和茶叶是很畅销的,走水路运量大,运费花销省些但要多费时,各处多打听了,从三藩平定后,各地交通都很畅通也很太平,就是各省都收各省的稅,一批货到西宁就有五六省的稅银呢,我想,做买卖这稅银总是算在本金上的,我初估量了一下,就苏州的中等丝绸,按当地市价少说也有一成到一成半的利,若要做就要大些,因为一年就有近五个月大雪风沙是不能交通的。”祥玉说:“好,这事我们再慢慢商量,京城的买卖也已开了个好头,你走后这两个半月,咱们绸布店,茶叶店已开张了,还开了个山货店,这请薛家二哥连他在内城的店兼管着,又在收拾店房赶在年前再把珠宝,金银首饰店开出来呢,人手不够了,才让仲熙又带了十八个人来,顺便把送人的年礼也带来了,快年下了,各地各店的银子已陆陆续续地汇到苏州,二弟怕这里开埠,钱不够,又带了二十万银票来。”本厚说:“吃饭吧,明日再说。”又叫伯熊饭后洗过澡再睡,又吩咐外屋,给那三位回来的伙计加两个好菜,烫一壶酒,吃了洗过澡早点睡,这两天别派他们差事。

第二天午饭过后,祥玉,本厚父子三人和有恒都上了楼,听伯熊细说西行的详情,只有金水去收拾店房去了。在楼上,伯熊从启程说起,这两个半月的情景,给黛玉留下深刻印象而又重要信息的是:一、钦差紧催赶路,沿途各地官员的迎送俱免;二,到达后,第四日即按约定西王与钦差返回,还将探春的女官,宫女,男役全都带回;三、西王撤兵至省城,暗留下二三千兵,大部队过黄河全屯在兰州东郊兵营。再加上昨晚说侍书常上街采买,一联系起来,黛玉说:“果不出我所料,三妹妹不是没有心计之人。”众人不解,忙问,这里如何能看出什么心计来,黛玉说:“大叔,哥哥们且听我说,西王此败,实为轻敌所致,雪耻讨逆这是他必然选择。增兵省城,屯兵近处,已见其志,急于脱身,且等旨下,出兵就只是几天的行程,可谓方便了,不然就此忍气吞声,他这西王在朝中也就没什么脸面,就连皇上也不允他如此下去,这就是此战必再开的原故;三妹妹也已料到这种事态的发展,她退回这百余名宫女,侍从,实是妙棋,表面上,她在两王面前就似表明自己就此安身立命,必得两人好感,放归的下人又感恩戴徳,而实是卸去累赘,以防一旦战事再发,乱时主仆二人脱身容易,若众人不离去,或同归于尽,若她能独离,这些人必死无疑。初到彼处,利用饮食不惯,命侍书城中采买,这是试探番王对其存戒心与否,二则可让侍书熟识外围环境,以防不测矣。我可预料,三妹妹此时将作当年玄徳入曹营之韬晦法。还广结众心佯容土俗以观时势,估量这一冬可无事。哥哥以为我所言如何?”祥玉等都点头称是,又问如此,我们眼下能有何作为呢,黛玉说:“眼下,黄河已封冻,西域也已成冰雪世界,我意可通知苏州大量将丝绸,茶叶等货物先运去济南,这运河是不甚断航的,待来春,即可西运,先在长安,西宁开起铺店来,待站住脚,再向番王处扩展,既然绸货还有利可图,出手后,银子就地再买当地产物运回,如牛羊皮,或和田玉石等,这买卖就是要这样两地易货,这中间开支不就减了一半?若到了三妹妹所在郡城开店,务必在近处偏僻小巷长租一小屋,以防不测时,或可供她暂时藏身。西去各站的店号我都想好了,丝绸铺就取名《姑苏潇湘馆绸布庄》,另开一小些的胭脂花粉等女用杂品兼书籍文房四宝店,就叫《京城翠云轩脂粉铺》,这是我和三妹妹在园子里住处的名号,万一防着走散了,只要她找到这两处所在,就不怕了。”众人听完黛玉一席话,本厚笑道:“姑娘足不出户,却能料事如神,而对买卖上倒也像个行家老手似的,连我也受益匪浅呢。”有恒也说:“姑娘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一点都不为过,这三姑娘有你这样的姐姐可是有幸得很呢。我也想,就是此刻她娘家府上也不会有人想得这么远,这么细呢。”黛玉说:“你们都别夸我,这往后我这古怪念头多着呢,到时候别说我烦人。”“瞧你说的。”祥玉说。黛玉又说:“这三妹妹的事,要在以前,我的想法再好,也是空的,要不是你们来了,在后面撑着,大叔和伯熊兄外面跑着,可也是白搭。”伯熊笑着说:“姑娘没听说过这:当官的动动嘴,当差的跑断腿,这个话?”说得众人又都笑了起来。一会,黛玉又说:“还有一件哥哥想到没有。”祥玉问:“什么事?”黛玉说:“这京城里的铺子已开的是三家,马上就要开的两家,这就五家了,江南两批来了五十来号人,这些人里,有的已成家,就是没成家的南边也有老人,我想,我们这里的买卖,将来还是多找本地人为好,南边的人当然还得留一些下来,留下的也要成家的,难道让他们老婆孩子都住在店里不成?我想着,咱们想买的宅子都三个月了,还没着落,何不先买几处平常的四合院,也好安置这些伙计。”本厚说:“姑娘又提了个醒,这阵子尽忙着找店房开店的事,全没想到这一层上,这两日就去找中人或芸小爷让他们也留意些,想来这平常房子总要好找寻些。”祥玉说:“咱们要的宅子是费神些,看了几处,不是旧了就是大了。前几天也是芸侄来说了一处,离这不远,房子还看得上,就是太大了,有三落四进,前三进是平房,后进是一转楼,后面还有个不大的园子,三进还都有下房,所以又搁下了。”黛玉忙说:“这房子有几年了?与官家有牵连没有?”本厚说:“那天我和大爷去看过,这房子才造好不到三十年,还不错,听中人讲这家祖上也是生意人,后来发了,有两个儿子,所以才造了这宅子,长房无后,这二房也就这一个儿子,祖辈早没了,他大伯早亡,这两房合一子,从小娇养坏了,小小年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在赌场上,人家下了套,抬他的轿,输个精光,店铺家当全没了,欠下一屁股债,只得想卖了房还债,另买一处小宅过日子。”黛玉说;“这就应了那些老话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老百姓是:富不过三代。我看还请哥哥,大叔,伯熊兄再约中人和芸侄去细细看看房子,和这街上左邻右舍都是些什么人,要是合适就买下,用哥哥,伯熊和有恒兄三人名义合买分别写契约,然后拆了原来的大门,改成分开的三户,里面也一样的分开。”有恒,伯熊说:“姑娘,这不合适,我们怎能住这样的房呢。”黛玉说:“二位兄台别推让了,其实哥哥早就该想到这些了,你们都二十多岁的人了,现在这份家业,本就是你们吃苦受累闯出来的。”本厚忙说:“姑娘千万别说这话,别说我父子舅甥,就连咱们现在伙计下人这几百口人,大半是老爷太太大爷在阎王爷家门口拉回来的,从老爷太太起,到大爷,而今又有您姑娘,都没把我们当下人待,您说这话,我们可真正受不住了。”黛玉说:“这都是命把我们栓在一处了,好了,以后都不说这些,不过我说的对了,还请哥哥们去办才好。”祥玉说:“这个自然,妹妹放心。”有恒说:“这阵子,我却帮不上,药铺新开,进药材是要紧的,我只好自己守着收,怕有掺假的进来,就误大了。一半天还坐诊号脉,还很忙呢。这些时这城里城外有好些老郎中在家开诊,只把脉开方不卖药,我拜访了几位医道上很有些手段的,想请他们轮着来药铺坐诊开方,这就能两便两利了,到那时,就能抽点功夫来,帮着祥玉兄打打杂。”黛玉说:“行医抓药是你的专行,这是治病救人的事,千万马虎不得,其他的事大可不必兄台分心。”

整整一半天至晚饭时,祥玉等才下楼去,这里晴雯才有说话的机会,说:“听姑娘说了那一半天的话,有听不懂的,也有听得明的,照姑娘说,三姑娘像是凶险着呢,真急死我了,我脑子笨,想不出个好主意来,要出点力,可又那么远,这可怎么办呢?明日我去庙里烧香,求菩萨保佑她平安。“黛玉说:”好妹妹急是没用的,你放心,这事我会管到底的,这天寒地冻的,你出去再遭出病来,又要吃苦了。”紫鹃说:“她遭出病,我可不伺候了,真正的把她丢到楼下那锅里煮了吃到省事。”晴雯说:“我再不遭病了,好妹妹好歹别煮我吃,在姑娘这里,我还没活够呢。”两人的对话,众人听了的大笑起来。

再说探春下嫁番王已近两月,时已隆冬,青海早已是冰雪世界虽不好出兵打仗,可格尔丹多半还是在兵营里和他的部将们喝酒吃肉,很少回府,即使回来,也不专宠探春,他知道,大妃二妃的父兄对他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依靠。探春这倒也省心了许多,若是她争了宠,冷落了她们,这后宫的明争暗斗,她是清楚的,失败者肯定是她。她早就在想如何疏远番王的方法了。这日晚饭后,因天冷三妃早早各回自己房中,探春也久不看书写诗了,只与侍书,丹珠和日泰围坐炉边,在学做土人冬季戴的皮风帽,这两个女奴的身世来历,探春早已摸清,这丹珠就住在城南外十里寨子里,有父母和一个哥哥,哥哥长年跟王爷打仗,家里原有两头奶牛三十多只羊,前年父亲生了一场大病,没人照料饿死了一头牛,看病又卖了十几只羊,日子不好过了,才把她送来和管家求着,换了一头两岁口的半大牛和两只羊;日泰是十二岁就卖给了王爷家的,才换了一担青稞两只羊,是因为家里人口多,养不活了才来找活路的。自跟了汉妃,对她们很和善,还常悄悄给些散碎银钱让她们到集市去,遇见家人再背着人给出,这样两家人生活也就不愁了,因此主仆四人相处十分投机。久而久之,从她们嘴里知道了很多有关王爷,王妃及她们家人的情况。这日约起更后,探春似有睡意,待她睡下后,三人才离去,可探春却睡不着,想着孤身来此已两个多月,算算日子再有四十来天就要过年,这个时候,家中上上下下该是筹划过年的事了,园中姐妹们也要算计着如何起诗社,行什么酒令,猜灯谜;可如今,园中只剩下大嫂子和四妹妹两人,想来是没这兴趣了,探春叹了一口气,又想家中这两年的变化,又为之担起心来,大姐姐没了,二姐姐也没了,宝玉宝钗这件没由来的婚事,一个傻了,一个给误了,林姐姐走了,她虽说明理,可咱们家是自毁了这个亲情,就连湘云,自那后就没进过府门,料想与这不无关系;再想到家里今后的日子,实在放心不下,两府的老少爷们,原应是持家兴业的顶梁柱,东府大老爷常年的炼丹求仙诸事不问,西府咱们的大老爷,诺大年纪正事不管,却小姨娘一个一个的买进来,我们老爷也只一味的死啃圣贤书一点不通事务,为官空有廉名,仕途上也就平平,这下面珍琏二位,也只是安享荣华富贵的花花公子,经营谋划与祥玉就不能比了,比薛家二哥也差了一大截;宝玉为情而痴,恐难醒悟,环儿更是庸碌之辈,越想越是放心不下,渐渐的昏昏沉沉,心想要是能回去看一眼多好呀。忽然远远的看见天上有一只鸟飞了过来,近了,大了,竟落在自己面前,定眼一看,是一只诺大的凤凰,一阵惊喜,打定主意,何不乘它回去看看,说着就跨上这凤凰的背,这畜生似通人性,立即展翅高飞,直上云天,一路往东而去,吓得探春紧闭双眼,双手紧抱它的脖子不放,也不知过了多久,探春微微睁开双眼,远远的看见京城了,一会看见宁荣府自家的门庭,和园子,正高兴时,突然又电闪雷鸣,乌云铺天盖地而来,耳中只听得天崩地裂地一阵巨响,再睁眼时,什么也没有了,只见天上下着鹅毛大雪,地上白茫茫全是一片白,正惶恐不知如何时,这鸟儿又忽悠忽悠地往南飞去,一会见下面是一处山清水秀粉墙黛瓦的所在,正欣赏着这花花世界时,冷不防这畜生一侧身,将探春掀了下去,吓得探春大叫起来。侍书,丹珠,日泰都听见了,急忙奔到探春房中,看见探春双手紧抓住被子,满头满脸大汗淋漓,双眼圆瞪,呆若木鸡,也不言语,吓得三人急唤:“姑娘,娘娘!”好一会探春才回过神来说“没事,做了个噩梦,吓的。”三人帮她擦脸,净手,这才听见三更梆子声。欲知后事如何,且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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