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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妙玉投林宅,八女结金兰;贫女争卖身,黛玉谋开源。

两日一晃过去,第三日一早黛玉兄妹带着本厚,紫鹃,晴雯和雪雁,水妹及四个跟班小厮一起共有六辆马车往牟尼庵而去,家里留下伯熊兄弟主事,鸳鸯,湘云因要招呼内城及城外的来人,就在家里没跟着去。

且说牟尼庵里妙玉及众女尼随师父理佛诵经三日。虽说是在佛前诵经,其实妙玉此时脑海中却是思绪万千,心乱如麻,想的还是幼年的不幸,师父收留,庵中成长,大观园结识诸闺友,最多的是在这就要离开已度过十几个春秋的寺庵,跨出佛家门槛之际,更有了十分的留恋之愁绪,和对已故师父的感激与怀念之情;又想着此番投黛玉而去,事关后世半生,会不会又误陷污淖渠沟之灾?每至晚,佛前功课毕,晚斋后独自一人再到后殿师父灵位前跪拜坐禅,至深夜才归舍。连日如此,反复思量,此番再涉尘世,预测前景要比荣府凶险少,这是因为这中间有官民之分,贵庶之别。当无诸如荣宁之查抄政争,应不会有生死之险恶,要不然可再入空门。倒是主持师父训教之言极为要紧,反省起来也确非“世难容”我,而是我过于孤高而难溶于世,可这也是我为保自身白玉无瑕而为之的,别人有谁能知我之无奈?三日一晃而过。

这日清晨,祥玉兄妹之车马早早来到牟尼院,主持,妙玉门外迎接,进得庵来,从人随即将十二色供果及一千两布施银献于佛前案桌上,并燃就香烛。祥玉,黛玉,本厚,紫鹃等躬身下拜,主持和妙玉两侧合十参礼毕;又至后殿妙玉师父灵牌前案上献八色供果,一样点燃香烛倒身顶礼膜拜。因今日有男施主在,故主持将祥玉兄妹及本厚等一应让到客堂,分宾主入座,献茶相待,主持道:“二位施主至诚相邀,小徒妙玉今后就托付二位了。其实她这也不能算是佛门中人的还俗,原是寄籍,只是还本而已。在庵中十许年,尚称勤学,天资并不愚昧,但性格冷傲,还望多加担待和点拨才好。”祥玉道:“承师太恩准,我兄妹久慕妙姑娘才华,才诚恳相邀屈尊与小妹共处,请师太放心,决不敢怠慢姑娘半分。”主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又对妙玉说:“林施主倒是至诚,庵中不再挽留你了,去拜过菩萨,辞你师父去吧。这就是你师父弥留时要你留京的结果了,”妙玉含泪答道:“是。”祥玉等男性起身告辞。女众又随妙玉先至前殿拜佛,再至后殿拜辞师父灵位。从辞主持起,妙玉眼泪就没停过,至拜倒在师父灵位前就再也按捺不住,大叫一声“师父”就哭出声来,黛玉等也想起她这二十多年的心酸经历,都流下同情的眼泪。主持在一旁说:“凡事都有因果缘分,你与我佛门因缘已了,收拾了去吧。阿弥陀佛。”黛玉,紫鹃也忙收泪扶起妙玉去其房中。这时黛玉从丫头手中拿过一包银子交于主持说:“这是下月庵中所需香火灯油斋食银子共二百两,说多的五十两是给师父们添两件夏衣的。”主持说:“阿弥陀佛,愧领了。”黛玉说:“师父不必如此,若另有所需只管来舍下言语。”主持说:“善哉,这就比前宽松及时多了。”黛玉等女孩子再随妙玉进入她房中,其实只有妙玉私人的琴,书,字画,瓷器,铃儿及两个嬷嬷已为其打点好了,两个箱子拿到门外,叫两个小厮抬了出去装车,两个包袱和铃儿等一人一个包袱,她三人拿出去了,四人被褥都没带走。最后,妙玉又在房中向四周细细环视一遍,泪珠还是不停地滴下来,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黛玉等陪同下,步出房门向大门走去。这时庵中二十余女尼都排在庵门外闭目低首双手合十相送。妙玉至庵院大门内就地双膝跪地对主持说:“师父,承收容教养这多年,弟子今生不忘大恩,这就拜辞了。”主持扶她起来,说:“好自为之。”妙玉这才跨出了这佛院的门槛,从此成了槛外之人。至门外又合十向众师姐妹告别才上车。她坐的车由黛玉亲自陪同,待车子启动,黛玉就拿出一包原就带来留在车上的全新女装和几件首饰,帮她脱去女尼百纳衣和头上的飘带风帽巾,头发略加梳理,插戴起几件首饰,套上女儿鲜丽裙装和绣鞋,顿时一个天仙似的少女显现了出来,黛玉喜形于色,反反复复端详着,欣赏着自己眼前这位敬爱的闺中挚友,不住嘴地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而妙玉却双手抱住黛玉说:“此生就交给姑娘了。”黛玉也顺势抱住她说:“姐姐放心,从此我俩同舟共济,誓同生死。”二人就这样相拥着到家门口,听得鞭炮声,又听紫鹃掀起车帘说:“到家了,姑娘们下车吧。”黛玉才先下去,再和紫鹃扶着妙玉下车。这就见大门外,祥玉和本厚父子三人还有有恒与林之孝及几个小厮在大门外迎候,众女孩子都在门内,湘云,晴雯二人半个身子探出门外,嘴里嚷道:“下车了,来了,来了。”见妙玉等走近,湘云转身一把将岫烟拖出了大门,邢岫烟没提防,差点跌出去,湘云一边说:“你的先生来了,还不去跪接。”说着就用手去按压岫烟双肩想压逼她跪下来。黛玉忙说:“了不得,云丫头都疯到大街上来了,还不快让姐姐进去。”湘云伸伸舌头做个鬼脸儿,拉住岫烟进门让道,妙玉低着头,不肯进,要让祥玉先进,祥玉说:“今日非比平常,应请贤妹先请。”黛玉也说:“今日理应如此,姐姐不必拘谨。”就搀扶着妙玉先进了门,大家相拥着来到了三进中厅,按俗规这是户主正厅,是接待显要亲友贵客和喜庆礼仪之地。首先黛玉将哥哥引见给妙玉,因他是一家之主,是平辈,只相互见礼,不用下拜,妙玉就随黛玉称兄长,并说:“承错爱,妙玉乃一漂泊孤女,今投于门下,唯听兄长之命是从。”祥玉回说:“贤妹不必自贱,你与妹妹情谊至深,我视你二人形同一体,今后就共操家计了。”黛玉又按长幼先引见了史家大叔夫妇,然后是本厚伯熊父子兄弟及有恒。在引见这几个人之后,黛玉说:“其余的就不用这规矩了,在园里日日见的,咱们都上楼去吧。”刚说完,湘云就抢前拉着妙玉说:“妙姐快走,楼上有好多好吃的呢。”黛玉等只得跟着,二三十人一起上了楼。妙玉上得楼来,一眼就见到这是一栋三大间与厢房连通的四合转楼,房檐下今日特挂上了大红彩带,八只大红灯笼,四角房柱还有四只大红彩球,顿添了喜庆气氛。心想,这林家兄妹没看轻我妙玉。上了楼,湘云又牵着妙玉的手边走边说:“姐姐早几天就给你收拾好了房。”说着走到前楼东房,只见芳官一人在收拾屋里的应用东西,见她们来了,就停下手里的活,说:“妙姑娘可把您盼来了,还记得我吗?我是芳官,姑娘差派我来伺候您呢,这是您的房,您瞧瞧有什么不妥的,您就吩咐。”妙玉说:“记得呢,好妹妹,难为你了。”妙玉环顾一周,房间分成两半,里面是卧室,外间为起居间,都是全新的家具和应用物品,比牟尼庵就有天壤之别了,比园中常去的惜春的绣房也毫不逊色。这时后楼就有晴雯等在叫,说:“怎么一来就躲到房里了,快过来,大家都等着呢。”湘云这才伴着妙玉由西厢廊转了一圈又回到后楼中厅。众人上前有让座的,有送茶的,有给吃食的,忙成一团。妙玉有生头一回在这么多女孩子堆里成为注目中心,虽说胸有颇深城府,心中还是忐忑不安,行为明显拘谨。此时,尤氏,李纨二人因此处居长,就安坐在中堂靠后两张三面靠雕花椅子上,李纨见妙玉被众人围着,忙说:“你们先别说话,请姑娘过来,让咱们先瞧个新鲜。”黛玉听说,也道:“这才是,得先过来,见过二位大嫂子。”说着陪妙玉过来,至二人面前,妙玉微低着头,两腮的绯红已延伸至颈下,不纯熟地施了下蹲礼,口称:“见过二位嫂嫂。”当然就不必自报名姓了。二人也谦和地站起来,李纨先伸手过去,拉着妙玉一只手,说:“多年的老熟人了,不是为这一礼,好妹妹,往日那身帽袍罩着,虽眉眼也那么清秀,总没显出什么来,可今日一见,大嫂子你瞧瞧,这是多白净细嫩的皮肉,这身材,这脸蛋,还有才智,样样和林妹妹般配,还真像姑妈生的一双女孩儿呢。真正的是一块‘妙玉’。”妙玉低着头羞红了脸,细声说:“奶奶拿我取笑呢,我可不敢高攀。”尤氏说:“你可别说,自她一进门,她两人走在一起,我一眼就看出来了,真是一双姐妹花。”李纨又对妙玉说:“你既进了这家门,你刚才叫我们什么来了,我可不爱听。”黛玉在一旁听李纨,尤氏评论她们,她只笑而不语,这会子听李纨一提起,也跟着说:“就是,这就是姐姐的不是了,先说什么高攀,又称什么奶奶,等会喝酒先罚她三大杯再说。”妙玉忙讨饶说:“妹妹饶了我吧,我再不说这话了。”这时湘云和晴雯,芳官几人嬉闹了一会,正走过来,听见妙玉在求饶,也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我是惹了祸才来的,姐姐要动家法问我不孝不仁不义之罪,如今还欠一顿打。妙姐才来,她又没躲没藏,难道姐姐也要动家法,把我们妙姐吓得不住的求饶。”黛玉说:“这云丫头,没听清由来,就瞎嚷。”李纨才告诉她原委,湘云接着说:“这是我冒失了,妙姐是很该罚三碗的。”妙玉说:“我知错了,只是我一向不喝酒的,这才求饶。”湘云说:“瞧你这样一位大诗翁,不会喝酒,谁信?我诗只能凑合两句,可把前朝诗圣酒仙李翁的酒量到学来了,妙姐别怕,一会我陪你喝上三大碗,大不了喝醉咱们两到后园子石凳子上共眠就是了。”说得半屋子听见的人都大笑了起来。一会林之孝家的上楼说:“奶奶,姑娘们,午饭都备齐了,就摆饭吧?”黛玉说:“可不是,今日起了早,还赶了些路,是觉着饿了,收拾了吃饭吧。”湘云高声对林家的说:“大娘,有酒吗?”林家的说:“有,当然有,大爷早吩咐了,今日为妙姑娘接风洗尘,午晚两餐要像样些,两个厨房一早就添了人手,吃食昨日就买了,又到饭馆订了冷菜,特特的到这京城首家元大昌拉来一车真正的陈年女儿红,够你们喝的了,云姑娘你就敞开肚子喝吧。”湘云又是拍手又是雀跃,连说:“好,好,今日我得先把晴雯放倒不可。”晴雯不示弱,说:“你别逞能,咱俩一对一,一人一坛子,看谁先放倒。”林家的说:“你们先斯文些,一会大爷老总管他们要上楼来给妙姑娘敬酒呢。”妙玉听了,已坐立不安,连说:“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黛玉忙按她坐下,“这是理所当然,别拘谨很了。”说着,林家的下楼去,楼上的女孩儿们如小红,秋纹,水妹,菊香,鹦哥,春纤,翠墨等十来人跟着去了厨房,余下的就收拾了桌上的果点,三张八仙桌上放上圆桌面还呈品字摆放,这些事务对这些女孩子来说,用不着别人调配就能又快又好地完成。不一会儿酒菜,杯碗匙筷,齐齐的摆放完结,又都懂事地站过两旁,等黛玉发话,湘云已迫不及待地催她说:“姐姐快安席布座吧。”黛玉笑道:“好,咱们这桌上今日当然是二位嫂子和鸳鸯姐姐岫烟妹妹,和我,紫鹃,雪雁作陪,妙姐上座,其余都各坐吧,只是云丫头和晴雯两个就到后园子去斗酒,醉了就地躺下,到省事些。”一说又是哄堂大笑,湘云笑道:“姐姐有心欺我,偏要在这里。”晴雯机灵,拉她说:“傻姑娘,你不瞧瞧,这桌上不是还有两个座吗?”一经提醒,湘云也不再说什么,就先去坐了,黛玉忙说:“瞧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这是嫂子妙姐还没入席,她倒抢着坐下了。”湘云只得一边又站起来,一边说:“嫂嫂姐姐们,你们快点坐吧,我可等不及了。”这里妙玉正与尤氏李纨谦让,终不肯首座,只得依她,坐在朝南正中主位黛玉右首次席,左席只得尤氏李纨。鸳鸯傍妙玉而坐,依次是湘云晴雯,紫鹃傍李纨席,依次是岫烟;雪雁面北坐了末席。南面左席女孩子们就推贾蓉后妻胡氏坐了首席。另一席鹦哥,以及芳官和今日妙玉新带来的丫头铃儿坐了,正好三十人。因平儿,素云等没来,就不用加座了。林之孝媳妇通常是和史鼎夫妇,两个奶妈一处吃的,今日又添了妙玉的两个嬷嬷就七个人了。黛玉就差了水妹,菊香去照应,巧妹,阿鹅去厨房帮忙去了。其实,只要祥玉,本厚父子及时回来一起吃饭,总是将史鼎大叔请去共餐的。众人刚落座,湘云转身到靠壁处抱起一坛酒,先放在晴雯面前桌上,返身又去抱了一坛放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非要分个高下的挑战架势。黛玉对尤,李二人及妙玉说:“了不得,嫂子姐姐瞧瞧,这里几十个人就数这两个是刺头儿,常闹得我发慌。”鸳鸯在旁也喝止晴雯道:“晴丫头收敛些吧,病才好,这一坛子足有五斤酒呢,难道真不要命了。”晴雯不服气,说:“是云姑娘先挑起来的,你怎不说她?”尤氏说:“我可真佩服云妹妹,真正的一个乐天派,怕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来,都流浪街头了,还那么潇洒悠闲地拿众人寻开心。”湘云忙抢着说:“好大嫂子,快别提那档子事了,为这我还欠着一顿板子呢,如今姐姐动不动就拿这事来压我,我这心里悬着呢。”李纨接着说:“快别磨嘴皮子了,这么多人都在坐着呢,现就罚你给妙贤妹斟酒。”黛玉说:“大嫂子说得对,云丫头还不从命!”湘云笑着伸了下舌头,说:“认罚。”站起身拿自己面前的酒坛开了红布包着的塞子走过来,妙玉还是不自在地在这全新环境中感受这友情,亲情的熏陶,又慌得站了起来,黛玉忙拉她坐下,妙玉还是站着双手捧着碗让湘云倒酒,嘴里还说:“谢云妹妹。”湘云信口说了一句:“妙姐又不是新媳妇,这么客套干吗?”这一说,羞得妙玉满脸顿时通红,忙低头坐下一语不发。黛玉听了装作生气,说:“了不得,云丫头嘴上没把门的,竟敢胡言乱语,这顿打你是挨定了。”湘云也知有些造次,忙说:“求姐姐宽恕,我也为你斟上,再自罚两碗就是了。”尤,李二人只是抿着嘴一笑,并不言语。此时晴雯也已过来为尤,李二人斟上酒,又过去为鸳鸯也斟上,湘云也回到自己位置上,黛玉说:“大家都自己斟满了酒。”接着站起来,又说:“为咱们妙玉姐姐的归来,先大家共敬一杯。”三十个人齐齐地站起来,妙玉忙说:“实不敢当,承嫂子姐妹们厚爱,此后妙玉就与姐妹们朝夕相处了,若有不当,我先求多担待。”湘云又抢着说:“姐姐,别说客套话了,干了,咱们还得喝呢。”大家这才共饮,尤、李、妙、黛只各抿了一口。湘云,晴雯却一饮而尽,各自坐下。黛玉说:“这就自便吧。”落座,湘云捧着酒坛子自倒了一碗,又对晴雯说:“快斟上,不许耍赖。”晴雯不甘示弱,说:“难道还怕你不成。”说着,也倒了一碗,刚举碗,林之孝媳妇在楼梯口唤道:“大爷,老总管和管家大爷,二爷,还有张爷,李掌柜都上楼来了。”话音刚落,祥玉,本厚已到了楼厅,众人纷纷站起,祥玉笑着说:“还是妹妹们这里热闹。”接着又说:“今日接了妙玉妹妹回来,圆了黛玉妹妹的夙愿。来京之后,早就听妹妹多次说过,对妙玉贤妹的才识,也是如雷灌耳,久仰芳名了,今日新至,愚兄等当敬贤妹一碗致贺。”说完回身接过雪雁,芳官递上的盘中拿取一碗酒,本厚等各自取一碗,至妙玉面前,又招呼尤,李二人说:“二位嫂子及众姐妹共饮此杯。”再说妙玉此时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直面这五位年轻男子,出于女孩儿的天性,已把一个粉脸红了个透,心也跳得都要听得响声了,而且还要不得不说而极应说的话:“理应妙玉先敬兄长大叔才对,今承兄长兄妹怜悯容留,今后妙玉谨遵家规,服家法,决不敢违。”祥玉一面听她说话,一面也有这片刻正面祥尽省视这妙玉真容的机会,不由产生了几分少男该有的又怜又爱之情,一时忘了神,没有及时回答妙玉的话,幸好黛玉在旁插话道:“姐姐又来了,还说这种不爱听的见外的话。”祥玉这才回过神来,忙说:“确是妙贤妹见外了,要说孤独,其实我与黛玉妹妹,本厚大叔,有恒兄弟还有在座许多姐妹都是孤独之人,今日聚集一堂不就不孤独了吗?今后和睦相助,同心协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虚度此生也就对得起这一世的人生了。不才也曾念过几本书,却不能光宗耀祖,实一憾事。”祥玉今日也不知怎的,一反常态,在女孩子面前说了这么多话。黛玉有几分知觉,忙又打断他的话头,说:“哥哥今日不应提这光宗耀祖的话头来,快敬了酒下去吃饭吧,也好让我们尽兴地喝一回,瞧云妹妹可等不得了。”祥玉有所觉悟,忙说:“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忙举碗对妙玉说:“贤妹请,二位嫂嫂和姐妹也共贺同饮。”说罢一饮而尽,妙玉等还是只抿了一口,祥玉饮罢又说:“我还有两句话要说与贤妹,这一:我视妙、黛二妹为一体,请勿再提容留二字,这二:差遣二字就更要不得了,切记,切记!”妙玉这时确也动了真情,这泪水已挂到眼角,怕别人看出,听祥玉两句话后,忙低下头去,装着恭顺的样子说:“是,小妹从命。”祥玉才向尤,李及众人拱手告退,本厚走在最后,趁机走到妙玉面前说:“姑娘这就是你的家,别把自己当外人。老奴三四岁,闹灾快饿死街头了,后来是老爷太太收养了我,这都二三十年了,你说我是哪家人?爷说了,今后咱们要同心协力,才最要紧。”说着也自下楼去,妙玉忙说:“谢大叔教诲,妙玉记下了。”诸位看官且容作者再特别累赘几句,刚才说到妙玉听了祥玉一番话也动了真情一语,笔者在这里写的这个情字,决非儿女私情的“情”字,要是这样那就不是我们心中那个可怜,可爱,可敬的妙玉了。这里的“情”字是友情,亲情的“情”字。妙玉是听了祥玉当众说的那番话,深信是他的肺腑之言,她在内心深处庆幸自己投靠他兄妹这一步没有走错,在这个女儿国里她有了“家”的感觉,因而动“情”才欲落泪。言归正传,待本厚一走,又是湘云先跳起来,嚷道:“都是妙姐说了那一套没由来的客套话,引得大哥哥又说了那一车的话,耽误了我们好些喝酒的功夫,该罚你一碗。”说着就端着酒碗走了过去,晴雯也跟着说:“就是,要不然,咱们两碗也喝完了。”也端着酒碗跟了过去,这下妙玉慌了,忙站起来求饶说:“好妹妹们饶我吧,是我不好,说了不该说的话,今后我决不说了,你知道,我是从不喝酒的。”这时,小红,芳官,珍珠,彩云等也七嘴八舌地插嘴说:“妙姑娘是该多喝点,这半天了,大爷,姑娘都说几遍了,还这么拘压着,咱们大家也都觉得不自在。”见妙玉要犯众怒,黛玉忙为之解围,说:“姐妹们听我说,妙姐今日刚到,一时还转不过来,拘谨些也是有的,不喝酒也是实情,大家盛情这也难却,我说呢,妙姐今日也放个量,共喝半碗,别却了姐妹们的情。”一说完,众人就说:“姑娘说得在理,就依姑娘。”李纨也说:“众情难却,妹妹就喝半碗,云丫头不许再闹了。”湘云说:“听嫂子的,妙姐喝半碗,我和晴雯喝一碗。”她拉着晴雯说:“咱们先干为敬,干!”二人互碰一下酒碗,一仰脖子,眨眼功夫,一碗酒直倒进嘴里,湘云喝完,就直逼着妙玉说:“姐姐还站着发什么愣呀?快喝呀!”妙玉只得又央吿说:“好妹妹我喝,容我喝慢些。”说着,妙玉闭着眼,硬着头皮,慢慢将碗凑到嘴边,小嘴抿了好一会,睁眼一瞧,心知还不够数,想打马虎眼过关,湘云,晴雯一瞧说:“这是哪儿到哪儿呀,早着呢,我们这都三碗了,你才小半碗呢。”黛玉见妙玉已很勉强,忙站起来说:“让我瞧瞧。”见妙玉碗中还有大半碗酒,就说:“是不够些,姐姐再喝一大口就成了。”妙玉无奈只得又喝了一口。黛玉忙抢着说:“好,就够了,云丫头你们两个还不回去。”又招呼大家说:“嫂子,姐妹们咱们吃点菜吧,让那两个疯丫头自己去闹,咱们只管吃就是了。”这就帮妙玉解了围,又说:“一会我还有句话要说呢。”这样大家也就平静地吃了几口菜。湘,晴二人坐下后又对干了一碗,这就四碗了,旁边的鸳鸯发话了,说:“妙姑娘头一天来,你两个想闹什么笑话让她瞧瞧?”说着就将湘云面前的酒坛子拿走,又过来想拿晴雯的,晴雯忙一把将酒坛子抱在怀里,说:“好姐姐再赏我一碗成吗?”鸳鸯唬着脸说:“不成!”湘云忙嬉笑着说:“好姐姐你疼我,就给半碗吧?”紫鹃隔着桌子也说:“喝醉了,怎么着我也不理你们。”鸳鸯无奈地只给她们每人半碗,就将酒坛子拿走了。

这时,黛玉才开腔,说:“嫂子姐妹们,咱们酒也差不多喝够了,菜也别少吃,这就边吃边听我说,咱们这儿除了两位嫂嫂和蓉大侄媳,要说都是姐妹,我要说的是咱们这桌上,鸳鸯姐姐年纪最长,她又是老祖宗跟前的第一个人,其次是妙姐是我苏州同乡,紫鹃是老祖宗亲自当面认下的干外孙女,雪雁是跟我进京的,我自然还要带回去。再就是岫烟,湘云这本来就是我妹妹,剩下就是晴雯,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太太她不怕,还当着凤姐姐的面发威,宝玉就更不用说了,从在园里混了几年,我倒很佩服她那敢作敢当,敢说敢为的倔强劲,她早发话了,死活跟着我,这个妹妹我也认下了,要是你们七位愿意,就共喝一口酒,就算定了。”说罢先端起酒碗站了起来,其余七人也站起来,湘云,晴雯唤道:“干了!”就一饮而尽。从黛玉说话起,三张桌上没一点声响,待历数了这七个人要结为金兰姐妹,另外两桌的女孩子更睁大眼睛静听下去,待她们起身喝酒,有人就按捺不住了,第一个是芳官,站起来说:“姑娘与这七位结为姐妹,这我一个丫头没什么好说的,今后就是尽力伺候八位主子就是,可我要说的是求姑娘们别再打发我出去就是恩典了。”说话到渐渐带了哭声,紧接着珍珠,彩云,春纤等五六个人都站起来,齐声央吿说:“求姑娘们别开发我们。”黛玉一听急了,知道自己话没说透,又站起来放开喉咙唤道:“姐妹们,别嚷嚷,是我没把话说清,让你们急了。我的本意是这七位今日我就能吃得准,做定姐妹了,而你们那边二十个人,今日十九个是咱们一样的姐妹,说不准过些时就要有人跟着小蓉大侄媳妇后面叫咱们姑姑或是姨娘呢。”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一时又发出笑声来。黛玉又说:“两府里加上史大叔府上,要三百几十号人,能去的,我哥哥个个都有交待,决不让一个人流散在外,你们留下的也是一样的对待,怎会有打发的事呢?说打发倒是要打发的,前些时,我就有两个大侄子求过我了,忙着别项事上去了,我还没跟她本人私下谈过,也没跟她娘老子讨个主意,这是终身大事,我倒是主张两下里情愿才好,要不这一辈子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姐妹们,我说明白了吗?”这一番话,全释去了大家的疑虑,齐说:“原是这样呀,原说姑娘不会那么狠心的。”这一下,湘云来劲了,向众人说:“这里还有人要叫我姑姑啦,是谁呀,指给我瞧瞧,我怎么不知道?”晴雯拿眼一扫,笑着说:“那时候你还被官府圈在家里呢,怎会知道?你要瞧呀,也容易,巧的很,人家早就坐到小蓉大奶奶那桌上去了。”湘云站起来叫道:“是哪位呀,要叫咱们姑姑啦,让我瞧瞧。”这一下,小红,藕官坐不住了,早把脸红了,低下头弯下了腰,侧过身去。芳官,春纤几个紧随着说:“云姑娘这不容易?瞧那弯腰,要往桌子底下钻的就是。”说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此时,林之孝家的正领着巧妹,阿鹅和家里几个人送饭和汤过来,在院子里就听见了楼上女孩子们正拿她女儿和藕官两个调侃,紧走几步先上了楼,只装不知道,立即就说:“姑娘们,饭和汤都来了,喝了好些酒,也多少吃点饭才好呢。”又说:“这顿饭都吃了一个多时辰了,大爷他们早散了出去了。你们很该到园里去喝茶吃点水果好消消食,厨房得备晚饭了。”说话间,众人各自桌面撤去几个盆子,放好汤,有几个已在盛饭了。黛玉说:“可不是呢,该散席了,碗里有酒的干了,吃饭吧。”其实大都没酒了,这就及时为小红,藕官解了围。妙玉今日初到才大半日,一切都感到新鲜,最明显的是,这里似乎没有了上下主仆之分,没有了那些世间的规矩戒律,而最让妙玉感触深远的是,这里人人脸上都像绽开的花儿,总是舒心地笑着,好一个伊甸园似的女儿国,至此妙玉的拘谨形态渐渐放开了。饭后,净手毕,黛玉领着尤、李二人及妙玉等一群女孩子下楼来到园中,三个宅后园子的隔门都打开,比起大观园来,也就微不足道了,所以四人只略转了一圈就到东宅园六角亭中,在木靠栏下矮围墙上坐下,早有人送来茶水和水果,也不呼丫头来伺候,黛玉分别给各人倒了一杯茶,就坐着闲话起来,先是李纨说:“今日看着这些女孩子这么无拘无束地快活嬉笑着,我真正不敢想当日查抄的情景,就像恶梦似的。”尤氏说:“姑娘大义破财救了几百口人,又安置了他们,算来非十万八万银子是办不成的。”黛玉说:“嫂子不必为此而愁,哥哥对银钱确实看得很轻,一到京,我花了这么多钱,做了这件事,他连眉都没皱一下,他说看着这些人合家团聚安居乐业的,心里也为她们高兴,钱就该这么用。他还说,这银子钱多了也不能吃,也不能穿,这样的用法才是正道。”尤氏叹道:“有人就不是这样想的,为了钱,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什么伤天害理全不顾了,原只是耳闻,不知底细,可那日官府差役从房里抬出整整两大箱子的违禁票据,该是多少呀?这又有多少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故事在这纸片里呀?到头来还真正像宝玉说的那个疯和尚说的,什么神仙好,就是钱财忘不了,等到多时眼闭了,还真是说准了。”三人都知道她是说凤姐。人已死了也就不再数说她的是非了。李纨换了一个话题问:“妹妹安置了这么多人去了,这里留下的还有不少,将如何安置?”“今日趁此机会有几件事可向二位嫂子和姐姐交个底了。这头一件事是城外舅家两大家子人,请你们放心,这吃穿生活不必发愁。”黛玉接着又说:“就是北边大舅那里他们父子叔侄四人也请放心,估量不会吃很多苦的,去了四个原家里可靠的人,你们都看到的,细细交代过了,一共带去一万两银子,这才三月初,估量该到地方了,下月中可望有人回来通消息。倒是这里我见二舅母整日愁眉苦脸,总打不起精神来,人也像苍老多了,这要憋出病来的,我知道这事出有因,但这日常全仗二位嫂子好生排解。这第二件,不几天就要祭祖上坟,二舅那守祖坟乡居耕作的想法恐还未消,宝姐姐不大好说话,你二位决不能不说话。住房不紧实且无处食宿,耕作农事就不用说,再说在那远郊来回一趟就是一日的行程,这以后子孙要谋事营生怎么处置?所以这就必得咱们合力劝阻才好。第三件,嫂子刚才问到这留下的男女合计还有六十多,都是些无家可归的苦命人,我想过总不能这么闲养到终了,必得让大家有一个自食其力的手段才好,现还只是一个想法,到时不但她们这三十多女孩子,包括我们还有宝姐姐宝玉都得担一份差事。”李纨抢着问:“好,什么事快点说来听听。”黛玉接着说:“我想的事是要想自立自强地过日子。咱们女孩子能干的比男人少多了,尤其像咱们这些人,但咱们有一双巧手,因而我想着办一个大些的绣花成衣作坊,现在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会绣花,那只是解闷的玩意儿,穿的衣服不是家养的裁缝做的就是到市上那几家成衣铺去定做,时间长且花式古板陈旧。咱们大批的做还能省不少料布,这里如妙姐,宝姐姐都是上好的画师,先在硬厚些的纸上画样子,再刻出阴画纹来,印在布料上,晴雯,莺儿是一等的绣花高手,先绣几件做样子,然后放出去,让会绣的女孩子照样绣出来,不会绣的,就先绞纽扣结,钉纽扣子。鸳鸯,珍珠她们验收,再统一熨整,这就齐全了。彩明可以记账。”不等黛玉说完,三人齐声说:“好主意,亏你想得出来,只是这里怕会绣的人不多。”黛玉说:“这不难,苏州乡下十二,三岁的女孩子都已学绣花了,咱们在那里开办一个绣衣坊准能成。”又说:“如能行,宝玉也可慢慢拉他一起出点主意,他字写得好,画也不错,只是要他高兴时才行。还有环老三,也不小了,读书下场怕没多大把握,要凑巧回过二舅,能否允许放他到哥哥那个铺子去学作经营买卖,虽不指望他就赚多少钱养家糊口,也不能就这样一辈子总不是个了结。”李纨说:“妹妹想得周到,我看也只有这样才最妥当,老爷太太那里,妹妹放心,我们会尽心的。”尤氏也说:“要不是姑娘周全,我婆媳早沦落街头成花子婆了。”“嫂子说这话可真正的见外了。今日好机会,我还有两个心愿未了,不妨先知会二位嫂子。但等这里安置妥当,我就回江南,一定要把四妹妹找回来。再有就是三妹妹,一等清明过后,江南新茶到了就打发人西去,沿路大码头开店,一直开到西海。”又放低声说:“只告诉你二位,三妹妹西去时,我就差人远远的跟去了。她成亲不几天,我们的人还在街上见到侍书几次到汉人开的饭馆买吃食呢,看样子还过得去。”尤李二位睁大眼睛,惊奇地听着。这时,二人激动地说:“好妹妹,你可真是有心人呀。”黛玉忙再三交待说:“此事关系重大,千万别再传,要紧,要紧。”二人点头答应。正说着,就见湘云,晴雯一前一后走了过来,湘云先到亭中,抓住水壶一边往杯中倒水一边说:“你们都说什么呢,没完没了的。”尤氏笑道:“正商量着给你找婆家呢。”湘云正往嘴里倒茶,只听“咕咚,咕咚”两声,她忙停下说:“可别费心,我已嫁人了。”说着又往嘴里倒茶。李纨说:“是那位爷我怎不知道?”湘云一碗茶已喝完,放下碗说:“我告诉你。”说着用手指着黛玉说:“就是她!”说完笑着又去了。晴雯进来更是抓起水壶就往嘴里倒,听见连连的“咕咚,咕咚”声,黛玉忙说:“慢点,慢点。”晴雯也不搭理,放下水壶就去追湘云,一边唤道:“我先嫁进门,我为大。”众人都笑了,黛玉说:“就数这两个疯得厉害。”一会鸳鸯,珍珠进来说:“很晚了,该回去净净手,就该摆晚饭了。”四人起身自回。这里鸳鸯还像往日一样,命人关园门上锁,收拾各处的果盘水壶等物品。一顿晚饭又到起更才散,送走尤、李、邢等人,黛玉特地到妙玉房中巡视一番说:“姐姐要是缺少什么,只管言语。”妙玉说:“不缺了,这与庵中就没法比了。”“芳官、铃儿妹妹就住在你这房后东厢房里,有事叫她们也是听得清的。”妙玉只说:“费心了。”又同黛玉一起下楼查看安置好了两位嬷嬷,才回到楼上,再叙片刻,才归房安歇。妙玉经这一天的经历,更敬重这林家兄妹的处世为人,特别是黛玉,再也没有了娇小姐的作为,生生的换了一个人,过去那种刻薄,小性子,多愁善感都一扫而光,变得这么诚信,宽厚,博爱且随和,毫不贪财和追逐名利,自在心中暗道:妙玉呀妙玉,生来命运多乖违,沦落佛门飘泊十多年,今日这一步走进林家,想来是没走错,想着想着就在这柔软舒坦的牙床上锦被绣枕中进入了梦乡。

不觉四五天过去,这日清明,大清早男女几十人分乘十余辆马车与贾政那边车马会合。去不多远,薛蝌夫妇的马车和廊下族人的七八辆车也赶上来,一起来到祖坟地。献牲,进香,祭拜,一切如旧。事毕,贾政特地在坟堂两厢内外走了一圈,只见室内狭窄,门破窗斜,且四野空无人烟,只叹了一口气,再也不提祖坟耕读了残生之事。随即上车再去家庵祭贾母,至天将黑才各自回家。

一连三日,黛玉命裁缝剪裁了一件浅红色平常女孩儿身高的衣料,在楼上和妙玉,湘云,晴雯等众女孩商议着,由妙玉执笔在硬纸上为衣料的前襟下摆左角画一丛兰花,袖口画一支,领口则是一朵无叶兰花,几经修改定色。晴雯,小红手最巧,就用细刀刻剪了样本画纹线条,再复在衣料上,细心描下细细的线纹,这就可以上棚架刺绣了。黛玉随即要晴雯,小红坐车去城外会莺儿,三人商议好了丝线的用色,针法,又分了各人的活儿,前襟活儿多,给了晴雯,袖口是莺儿,小红就领了领口的最小的活。宝钗、平儿、素云、胡氏都已知道黛玉这一创举均极赞同,这一下女孩子们有活干了,大家都忙了起来。快近中午,晴雯,小红坐车回城,将到城门口,就见前面岔路口聚了好多人,大路也堵了一半,一路就听见有的路人叹息着说:“可怜”,有的说:“作孽”。远远的又听得人堆里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声,晴雯忙叫赶车的把式慢走,又命跟车的伙计去打听详情,一会伙计来回说:“是城西闹灾的一个乡下女人要卖一个孩子想换点钱救治公爹的病,可小姐妹俩、大的才十岁,小的八岁,都争着卖自己,一个本要买的人也没法,丢下几个铜钱走了,所以女人也急得在和孩子一块哭。”晴雯一听说卖孩子,这心里就不自在起来,也不加思考,说:“快去叫那女人带孩子过来,跟我们回去,就说别卖孩子了,我们给她吃,给她银子就是了。”说话的功夫,那女人两手牵拉两孩子过来了,大小三个人都是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样子,晴雯立即叫伙计将两个孩子抱到车上,她已掀起车帘,那女人见是两位小姐,忙要磕头,晴雯忙说:“这位嫂子别这样,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跟我们进城,不远了,到家自有你的好处。”车马随即进城直走半街路拐了一个弯进了胡同,前去三四家住宅,就到了这三个格式一样的宅门,车子在东宅门停下,四人相继下了车,晴雯、小红径直将她母女三人领到后楼厅,朝楼上唤道:“姐姐们快请下来,有急事商量呢。”这时,黛玉和妙玉正筹划着第二幅衣料上的梅花画样子,鸳鸯。紫鹃等人有的在绞衣扣的结带,有的则在用指甲划粗的丝线。听晴雯唤叫,黛玉、妙玉、紫鹃、鸳鸯等就下去了五六个人,下得楼去,见她带来一位农妇和两个孩子,忙问:“何事?”晴雯说:“在回来的时候,这位嫂子在城门外要卖孩子,可这两孩子争着卖自己,我还没问她们什么,就带回来了,姐姐我们得帮帮她才好。”这农妇见又下来了几位小姐,就要下拜,为黛玉制止说:“这位嫂子不必多礼,您且说说,因何要卖孩子?”农妇说:“各位小姐听我说,小女子家住城西八十里外大安县李家庄,丈夫叫李泉,家里还有公婆,下有二女一男,就靠十亩租田为生,那地方是山脚下的一片高坡地,种的粮食全靠天老爷下点雨水浇灌,可总是三年两旱,去年秋天起,老天爷就没下过雨,秋收的粮食一亩才两三斗,可租子逼得凶狠,早就报了荒,可财主老爷还硬是收去了一斗五升,这点粮食一家子再省,到年前就断粮了,塘里水也干了。”说到这里,黛玉省悟了,忙叫水妹先倒茶给她娘三人,说:“一会就吃中午饭了,再先拿点点心来,先垫一垫。”那女人谢过拿点心分给两孩子,又说:“村上人熬不过,从年前起,就有人饿死的,大伙无法,开始外出逃荒。本来我们李庄在这方圆一二十里内是个大庄子,有百十家人口,如今就剩下十来家走不得,等死的人了。本来我家也想年后出去,可公公年岁大了,几个月没粮下肚,先是青草叶煮了吃,后来是树皮捣烂了吃,这半月只有挖草根吃了,吃了这些东西,好多天拉不出来,肚子涨得挺硬,人也没了力气,渐渐的也就不想着吃了,使他老人家的气喘寒腿病越发的重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公爹几次要我们出去逃命,把他留下。”这妇人又要了一碗茶,一饮而尽,接着说:“可做儿女的怎能做这种大不孝的事呢,实在没法,咱瞒着老人,夫妻两商量着卖掉一个孩子换点钱或是粮食,顺便抓点药,等他老人家好点再一起出去逃荒。不想这两个冤家,闹得我没了主意,在家里已三四天了,这才一块出来任买家挑,才在城外有个买主想要大的使唤,可二妞死活拖住不放,说‘姐姐不卖,留在家里帮妈妈干活,要卖她自己,’可大妞又拦住说‘你不能干活,东家要打的’,正闹得不开交时,小姐就将我娘儿三个叫进府来了。”这说的人是边哭边说,听的人则是边听边哭,尤是晴雯见眼前这两个孩子小小年纪,竟这样手足情深,想自己也正是这个年纪被卖给人贩子的,她就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哭开了。黛玉忙对这妇人说:“嫂子你且安心在这里先用午饭,孩子也别卖了,我们给你粮食银子,等我们家郎中先生回来,也送你药就是了。”这时,晴雯已叫人弄了水来,亲自为孩子洗手洗脸,女人听了又要叩头,黛玉又叫人拉住了,又问:“这八九十里路,你娘儿三个是怎么来的?”女人说:“是咱男人用小车推着两孩子半夜里偷偷来的,官府早知会了,不准咱西乡庄户人到京城来,说惊动了朝廷是有拿问的。”“那你男人现在哪里?”黛玉问,女人说:“来的时候,跟在小姐车后来的,想必是在门外候着。”听说,黛玉忙叫春纤去先催厨房多送三个人的吃食来,再到大门外将李家大哥叫进来,瞧瞧大叔他们有人回来了没有?不论谁回来,就请招呼他先吃饭再说。

听了这农妇的叙述,黛玉想的已不是这一户庄稼汉的温饱贫病了。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再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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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想真正……活着吗?yesor额,串词了。那谁,主神是吧,你不是主角,你手底下那个郑吒才是。还有那个波罗斯,千万别去地球,主角在那,能把你一拳打爆那种。贝利亚是吧,额,你那个世界主角有点多,奥特七兄弟,赛罗,迪迦……额,好多了,对,你儿子也是。等等,别退群啊,对,说的就是你,弗利萨,你虽然不是主角,也被主角杀了三四次,但你真的是群里最幸福的……君羊:971110024这书不是后宫,看之前最好先看一下评论区里的设定,现在只是京级别之前的小打小闹,还有一点,这是本正经书,什么交啥啥的都是谣言,对,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