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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抱定奇缘,伯熊喜配鸳鸯;心高身非贱,晴雯婚前有约。

且说探春顺产一子后昏昏睡去,从酉时直睡到亥时刚过方醒,见房内灯火通明,静悄悄的无一点声息,忽觉自己枕边有什么在轻轻挪动,转过脸去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儿子已包在小被中,放在自己被子里,只看清他那白白嫩嫩的小脸,还紧闭着双眼,小嘴一动一动地像是想着要吃。探春初为人母,见着儿子这可爱可亲的样子,心里又充满了喜悦之情,产前的恐惧不安,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侍书见探春醒了,忙唤道:“姑娘你醒了?这一觉好睡呀,都快半夜了。”又说:“觉得怎样?”探春经她这一问,立即闪过一个念头来,回答说:“我全身无力,太乏了。”还“装”出一声半声咳嗽声来。此时丹珠、日泰也在内房守着,房里已收拾干净,恢复了原样,李嫂在外房的炉子上煨好了一小壶红糖茶,和一小罐鸡汤菜粥,听见里房说话,知道探春醒了,忙倒了一碗糖茶进来,说:“娘娘醒了,咱们汉人的规矩,产妇先得喝碗红糖茶,才可进食呢。”侍书、丹珠就忙着将探春略扶起一些,还是侍书一手托住探春颈下,一手接过丹珠双手捧着的碗里的汤匙,一口一口地喂。李嫂说:“还在炉子上温着鸡汤菜粥呢,过会儿娘娘可喝碗粥了。”探春说:“好,是觉着饿了。难为你们了。”李嫂说:“娘娘太谦了,我们就是干这个的。”一会,探春喝了一碗粥,就叫她们都去睡。侍书说:“我就在这房里榻上睡。”丹珠、日泰也说,就是坐也要坐在房里陪着,守着。探春不答应,正说着,孩子哭闹起来,李嫂忙走进来,说:“怕是孩子尿湿了,要换尿布。”侍书即要把孩子抱起来,李嫂忙说:“别动,我来,你们瞧着,孩子哭闹就是说话,不是饿了,就是尿尿拉屎。”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将孩子横放在床上,解开包被,顺手将孩子腹部的半幅尿布从腰带中抽出来,又用另一只手轻轻提起孩子的一双小脚,露出了红嫩的小屁股,果然是拉屎了,一堆嫩黄色糊状物还有一些粘在屁股上,李嫂非常老道地就用尿布前半幅擦净了,才抽出后半幅,只一卷丢在床脚边地上的盆里,又命丹珠拿来热水和脚布,浸热了,绞干水,打开脚布甩了两甩,为的是散去些热气,防止烫着孩子,这才轻轻地将孩子下身擦净,又像变戏法似的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还带着她体温的干尿布来,半块垫在孩子身下,再放下孩子双腿,从孩子双腿间拉到腹部再塞到腰带中,随后将孩子侧过身,就将后半幅尿布塞进腰背部的腰带中,这就将孩子放正了,拉直了双腿,将包被在脚下的一角先翻上来到腹部,再将左右角在拉直两只手臂后,先后合上,再用原解开的两根布带在腰部和膝盖处捆好,再把孩子放回探春被中,用手轻轻拍着,嘴里哼着听不清词语的曲调,孩子不哭不闹又睡着了。这一套熟练流畅的动作,包括探春在内,四个人看得佩服不已。侍书说:“亏了姑娘想得周到,请来了嫂子,要不然,我可有忙活了。”李嫂说:“你们大姑娘家那知道这些。我年轻时生孩子也是从我妈妈、婆婆那儿学来的。”这时午夜已过,大家服侍探春喝完粥,就留侍书一人睡在内房,李嫂在外房,丹珠、日泰还在自己厢房歇息。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探春先命人将楼下东西两房整理干净,被褥也是换了新的,再命侍书去东街店里告诉伯熊昨夜顺产一子,母子平安。伯熊得讯长舒了一口气,说:“恭喜三小姐了。”侍书说:“姑娘叫再谢陈爷辛苦劳累了,还请陈爷叫两位奶娘和她们的孩子,婆母随我进府呢。”伯熊说:“我这就去,不过,我还有句话要姑娘转告三小姐,两位接生婆还可再待些时日好,这叫有备无患了。”侍书说:“陈爷说得对,我也是这个想头,今日姑娘也没提放她们回去。”伯熊说:“这就好。”又说:“姑娘不妨同去瞧瞧,就在东首不远一小巷中,我租了一处住处,万一有什么需要,也有个退步。从我们这店后院原有个小腰门也可绕过去,路稍远些,多时不开还很脏乱。”随即叫茗烟、阿毛一同前往,帮着奶娘拿些自备衣物等,同她们男人送至府门外而止。三天后,探春自感甚好,但还装着有气无力的样子。一早大妃二妃也来探望过,探春靠在床上,谢过二人,寒暄几句,探春特别提及产后周身虚弱无力,还带气短喘息之状,二人也只嘱咐保重而去。管家这才奉三妃之命飞马往西去三四百里向王爷报喜,格尔丹得讯大喜说:“我又有一个将来能打仗的儿子了。”就命管家回去小心伺候着不得怠慢,又命转告正次二妃多加看护,得空再回去,再转告汉妃好生养息就是。随即打发他回去了。至此,探春就整天坐在床上做了“坐月子”的产妇,孩子由两个奶妈轮流哺育着,楼下院子里又多了两个稍大的孩子和两个带孩子的汉人老妇,顿时热闹了许多。七天后身体恢复正常了,才打发两位接生婆回去,每人加赏了十两银子一匹丝绸,各领赏辞去。当然还是伯熊差兴儿陪送,也赏了五两银子,两人高兴不已。

还没进十月,郡城就下了今年第一场雪,人们已开始套上了羊皮袄,要是平时,伯熊该回京复命了,因为要晚了,大风加上冰雪,再去就艰难多了,可探春产子才几天,虽一切正常,但伯熊为人老道厚诚,还是不放心,决心等探春满月后再启程。这些天,几乎每天侍书都要来店里告知她母子情况,还密吿他,探春借产子装病已拒番王亲近,也避后宅二妃争宠之嫌。又过几日,侍书来说,姑娘已能起床,小坐,但李嫂等警告她,决不能出房门,受风寒。一转眼,已二十多天,这日侍书又来报平安,伯熊这才要侍书转告探春,等她孩子满月,他和茗烟要回京城复命,报平安了。侍书先一急,忙说:“陈爷还来吗?”伯熊说:“姑娘别担心,明年春暖了,就回来的。林姑娘吩咐过了,她说:这里一到这时即进入冬季,要四五个月,料无大妨,让我回去报个平安,明春再来,此时正逢三姑娘临盆,我不放心才拖到现在。”又说:“你回去转告三姑娘,有什么要吩咐的请早早示下。”侍书这才稍放些心。

侍书回去,趁夜静无人,悄悄告诉了探春,探春无言,仰卧床上沉思,她知道,黛玉急于想知道她的消息,又说一冬无大妨的话,该是西海此时冰雪盖地,天寒地冻不宜用兵之意。一宿无话。第二天近午,探春才起床,梳洗,用完早饭,就命侍书笔墨伺候,侍书知道这是要给林姑娘写信了,赶紧在外房备好笔墨纸砚,探春缓缓走出来,案前坐定,铺好笺纸,就已落泪,显然昨夜已想好腹稿,这就一挥而就,也用信封封好交给侍书说:“就将这信交陈爷。后日孩子满月,你再去尤掌柜那里,叫他送两桌好酒菜到陈爷店里,也叫上尤掌柜,就说这两个月来,烦劳他们了,算是谢意,暗中告诉他,也是为他饯行,说已误了他的行期,天寒地冻的,请他保重,一路平安,我们的情景他都清楚,不用写信了,也告诉他,林姑娘的用心我领会了,自当慎行。”侍书领命而去,交了信,传了话。最后她又对茗烟说:“回去见着林姑娘替我多磕几个头,谢她惦记我们。就盼你们早些再来。路上多留点神,伺候好陈爷。”她是一边流泪一边说的。伯熊、茗烟齐说:“放心,兴儿留下照看着,开春一准来。”以下就不必细说。伯熊路上要几十天,就暂放下。

再说京城黛玉兄妹这大半年又做了几件大事,值得一提。先是城西李庄,一百顷带零就合一万一千五百亩无水的孬地和二十顷多合二千六百五十亩山坡,费银四万五千两买下了,由官府勘址立标石,分祥玉、有恒、伯熊。叔熙、金水五人发给文契。经五个多月众庄户出力,请来老到的窑工,烧窑,挖井成功,众皆大喜。先挖人用饮水井五口,还挖了田用大井五眼。并平整了近二百亩好地。现又应各村庄户要求,在龙王庙后又建大窑一座,将在近处平地取土烧制井筒。老窑师傅说:这井筒子非比平常砖瓦。取土,筛土,还要另加粉料,费工,费时,我粗算算,这井筒子,东家是用铜钱烧制成的还金贵,没担当的人,是不会有这等作为的。那二百亩地,种了晚秋一茬,因为有了水,收的粮比以前一年还多,大家高兴极了,那里现已有了五六百人了。

第二件是去塞外伺候大老爷等的人,五月末,就有人回来报了平安。到地方后,没几天就使了钱,将贾赦保出养病,现住在客栈里,因天气太冷,还是引发了旧疾痰喘之症,但不重,正请医服药,有恒也开了方子让他带去。来人又说,正在打通关节把贾珍也弄出来,还说在里面也不很苦,只管喂二十匹马的草料,其余脏累活都是没钱的人干的。祥玉兄妹又给带去五千银子,和衣物。

第三件事,是这七八个月来,女孩子们已绣制好了十几件各式女服,真是一件胜过一件,打算凑满二十五件,每件再分大、中、小号,又分出各种底色绸料,这就有一百几十种花色了,正在逐一估算工时料价成本,准备发往江南召绣娘成批制作。先在京里、苏州、开店试销。第四件事,先是四月底,贾芸、贾蔷母亲妯娌二人结伴,来会黛玉兄妹,正式求婚,欲娶小红、龄官为媳,黛玉在她二人首肯及小红父母林之孝夫妇同意后,又转请史鼎夫妇做了现成媒人。按俗规下聘迎娶,彩礼、嫁妆、压箱金银以及男家整修房舍添家具等一应开支,都是祥玉兄妹出资。十月初三为婚期,其排场规格双方都是始料不及的。本来黛玉要给林之孝一处宅子,让他回家嫁女,林之孝夫妇跪辞,声言林宅就是自己的家,能得主子大爷姑娘如此抬举,这等风光嫁出女儿,死也瞑目了,今后无所牵挂,只有一心伺候主子。黛玉兄妹只得依他。

第五件是秋收庄稼一清了场,刘姥姥就带着板儿叫她女婿狗儿拉了一大车新鲜果菜,鸡鸭,还有一只羊和两爿猪肉来了。留她住了好几天,她说,自领巧儿扬州回来,姑娘赏了东西和银子,回去把自家的地又赎回来,还买了一破落户十几亩地,这就有了二十亩地了,收种时忙不过来,还得请人帮几日的忙,还有余钱将房子整了整,朝东新砌了两间房,又养了一群鸡鸭,三头猪,一头牛,日子可舒畅了。这全是托大爷姑娘的福。见到妙玉就说,姑娘这一步走得好。又再三的歉疚地说:“实在是逼得没法,姑娘赏我的那宝贝杯子没保住。连我娘给我出嫁的一副耳环,我又传给我女儿这多年了,也拿去卖了,还不成。只才拿去给一财主,他心黑只给三两银子,我知道值钱,要了十两,他只给了八两,我只得狠狠心卖了才上了路。就这么着总算将巧儿救回来了。好姑娘都怨我。”妙玉说:“姥姥,您别惦记这事,您的这义举,姐妹们都跟我说了,东西再怎么值钱,用在这上头,也就体现出它的价值了,我还要谢您呢。”她当天还去了城外,见了套院的人,回去前又去辞行,约定年下还要来拜年。黛玉兄妹也回赠了不少地里不长的东西。

更有一件重要的事,黛玉早就想过了,趁小红、龄官婚事停当。一日众姐妹在楼上整理绣活时,借题发挥,说:“咱们女孩子,虽力气活天生没男人大,可这双巧手,男人是做不来这绣花的行当的,咱们脑子也不比男人差,瞧大家手里这根针,绣出了这么好的衣裳,明年真能开出店,卖出去,还愁填不饱自己的肚子吗?李庄的地有了水,三两年就有千石万担的粮食,只有这样才能让男人不小看咱们。就要这样,先要自己看重自己,才能使别人看重我们,为活得有意义,而自己劳作,赚钱而不贪财。就是以后各自成家,也要自己先去了只想靠男人过一辈子的想头。”众人听了皆认同,说:“姑娘是说到我们心里去了,做人,过日子就是该这样。”

过了几日,鸳鸯、晴雯领着众女孩子忙着绣衣的活。黛玉领湘云去了妙玉房中,三人落座,黛玉先开口说:“今日有一事要和二位商议斟酌,好拿个准主意来。”湘云连忙接口说:“姐姐说吧,我们听着呢。”黛玉说:“你们都知道了,本大叔已五十出头了,两个儿子伯熊大哥今年都二十五岁,仲熙二十三,按常情大叔该是抱孙子的岁数,可为了咱们这个家,他父子三人走南闯北,这两年为三妹妹,伯熊大哥哥让我差到西海去了,可他们再苦再累从无半点怨言,这你们也看见了,这样的男人比那王孙公子,纨绔子弟强多了。”才说到这里,湘云沉不住气了,急着问:“姐姐想怎么着?难道……。”没等她说完,黛玉说:“瞧你急的,这会子我还不想把你嫁出去,要留在身边使唤呢。我不是说了,和你们商量拿个主意吗。”妙玉只是耐心地听着,总不开口。黛玉说:“这些事哥哥看来不善处置,我是个女孩儿家,不便找外人说,所以找你们私下商议。小红她们两个,是人家上门求亲的。可大叔初来乍到,也无从说起,想着只有我起个头,私下里都说通了,再请人说合。在这里的姐妹中,鸳鸯年纪最大,二十四,先是大舅舅闹了一场没趣,接着抄家,老太太没了,把她误了,我今想把她配伯熊,你们看如何?”湘云又抢着说:“好!是般配的一对。”妙玉这才开口说:“大叔家那边,想来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可鸳鸯姐姐不知是什么主意,到费思量。”湘云说:“这容易,找她一问,不就成了,我看能成。”黛玉说:“既然你们认可,自然是先要问准了她的主意的。”又说:“我还想着将晴雯配了仲熙,让他们兄弟俩双喜临门,好让大叔了却这件大心事。”湘云说:“不成,不成,晴雯那蹄子早就发过誓,这辈子跟定你了,她那倔性子,你还不知道?”黛玉说:“我当然知道,我想了好久了,我和哥哥等这里的事一了,尤其是舅舅家的这些事都有了安置,也就是三年五年,总是要回江南的,这里的铺子,李庄的田地也得留人照看支撑,想让伯熊留下,鸳鸯又有父母兄嫂在,这很合适。大叔渐渐上年纪,就让他和仲熙二哥正好带上晴雯一起回江南,晴雯家只有那表兄嫂,早恨得不让他们上门了,我暗地里跟哥哥说了,帮他们找了个二间的店面,代卖茶叶,日子也过得去,如今也似学正经了些。”妙玉说:“妹妹如此安排极妥当。”其实此时妙玉已从黛玉话外音中听出了她下一步的安排了,湘云一时还没悟过来。黛玉听妙玉认同了这一安排,心中暗喜。这就叫湘云去后楼先单独唤鸳鸯过来,再说了前面的一番话,鸳鸯低着头,微红着脸,好一会没开口,黛玉也不急逼她,容她思考。又过了一会,鸳鸯这才抬起头,正式地说:“这一年来,姑娘为两府上下几百号人操碎了心,我感恩都来不及,如今姑娘才是大病初安的人,又来操心我的事,我还能说什么呢,左不过我是个丫头底子,陈爷是大管家,只是不般配,姑娘要我自己拿主意,我只有一条,就是遵姑娘的示下,从命了。”黛玉高兴得抓着她的双手乱摇,说:“这才是我的好大姐,什么丫头,不般配,以后不许再提了。”又说:“这里的男男女女,都共处快一年了,各人的为人品行,也都有所知觉,我操这份心,也是无奈之举,姐妹们也应体谅些,咱们这些人有缘聚到一处,已是不容易,这种事,我们还能指望谁呢?毕竟是终身大事,必得自己看准了才成。姐姐既应允,我再找哥哥和大叔提起,估量着,他是求之不得的。眼下先别张扬,还得等伯熊大哥回来了,问准了他,再要大叔央人去你家向你父母求婚才成。”鸳鸯说:“听姑娘安排就是。”这一谈就成,黛玉心里有了底,即让鸳鸯去将晴雯叫来说话,鸳鸯说:“这丫头是火爆性子,姑娘怕要费些口舌。”黛玉说:“不碍,别看她嘴快,却是极通情理的。”一会,晴雯像燕子一样轻快地走了过来,进门就问:“姑娘们又有画样子了?让我瞧瞧。”黛玉忙说:“要你来,不是为画样子,你且坐下,听我说。”晴雯坐下,却是直面对着黛玉听完一番话,马上就说:“姑娘说的,我都听清了,我只问一句,还有一个求姑娘的想头,姑娘允了,别说是嫁什么人,是瞎子、瘸子我都不挑。就是姑娘叫我去死我也决不眨一下眼。”三人听了先是笑了,后听说死不死的说,又都惊了,黛玉忙说:“妹妹说疯话了,这我们不听,且说说要问的那是什么,还有什么想头儿。”晴雯说:“要问的是姑娘是不是后悔把我接过来,而今要把我打发出去?”黛玉急得抢着说:“好妹妹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真让人寒心。“晴雯又说:“我也信姐姐不会这样无情,既是姐姐为我选了女婿,我决不挑他是什么人,可我有几句话必得与他当面说清了,如他应了,做牛做马我都愿意,要是不成,我向姐姐要两张芦席,宁可死在姐姐跟前也不跟他去。”黛玉说:“妹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你要说的话能不能先说给我们听听。”晴雯说:“要说的你们都知道,这就是我这辈子是姑娘的人,姑娘到哪儿,我必跟到哪儿,他要是答应了,什么都成。”黛玉舒了一口气,说:“憨妹妹,这都快憋死我了,刚才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晴雯说:“姑娘说了不算,非得我当面问清了他才成,我也顾不得什么女孩儿的脸面、规矩了,也是姐姐教的,我不是从了靠了他去,必得遂了自己的愿才成。”湘云笑道:“哎呀,要是我,可不敢娶你做老婆。”晴雯说:“去你的,我才不嫁你呢,林姐姐趁早把她打发得远远的,省的她三天两头的跟我抬杠,这些人就数她会跟我闹。”妙玉微笑着赞许地说:“这才是志高气昂的晴雯呢。”黛玉忙说:“云丫头别打岔,晴妹妹,我答应你,这辈子算是和你捆在一起了。等我私下里先和大叔他父子三人说妥了,再给你回话。”晴雯一边跟湘云戏闹,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除了那句话,怎么都成。”黛玉埋怨说:“瞧你刚才是那些话的时候,人家吓得气都不敢透,这会子又不当回事似的。”晴雯回过头,说:“本来吗,我听你的,都说好多回了。”半日之中,黛玉就说动了鸳鸯和晴雯的婚事,料想本厚父子及鸳鸯父母不会有异议。这日至晚,祥玉本厚等回来,正用晚饭,尚未离席,林之孝家的至中厅对祥玉说:“姑娘吩咐我特来回大爷和大叔,晚饭后请别上楼去,姑娘自己下楼有事和大爷大叔商议呢。”祥玉知道妹妹是要避开众人说话才如此安排的,就说:“知道了,我和大叔在这儿等她。”这一说其余如有恒、仲熙、金水及史大叔、林之孝等也都领会,用完饭各借故先后离开,中厅就只有祥玉本厚在。一会,黛玉只由紫鹃陪着来,二人都站起,祥玉说:“妹妹有什么话,我们上楼也一样的说。”明知自己这是多余的一说,但祥玉还是说了。黛玉先示意请两人落座,一边自己也坐了,说:“自然有下来和哥哥大叔商量的道理。”三人坐定,黛玉也不等他们开口,就开门见山地说:”大叔家伯熊大哥今年是二十五岁了吧?”本厚说:“姑娘问他?今年是二十六了。”黛玉又说:“那仲熙二哥就是二十四。”本厚说:“正是。”黛玉又说:“大婶过世早,大叔这多年,又当爹又当妈的,真难为你了。”二人不解,本厚说:“我哪里顾得上他们,都仗老爷教养念书,不幸老爷太太先后故去,他们也大些了,才送到铺子里学些买卖上的事务。姑娘今日怎么得闲,聊起这些来了?”黛玉转过脸来,对祥玉说:“这就是哥哥的不是。”祥玉更加迷惑,茫然地看着妹妹。黛玉接着说:“大叔都年过半百,早该是抱孙子的年纪,即使他心中有这个想头,可他凡事谦让,事事把你当一家之主看待,这种事却要我一个女孩儿家提起。”这一说,祥玉才恍然大悟,忙说对,对,这确是我的不是,妹妹有什么好主意请快快赐教。“黛玉笑道:”哥哥好谦逊,赐教不敢。自芸、蔷二侄娶走小红、龄官后,我这后楼还有许多这几年结交的闺中挚友,今日欲为鸳鸯姐姐和晴雯妹妹引线,配大叔家二位兄弟,不知大叔意下如何?”话音刚落,本厚喜出望外连忙站起身连连拱手弯腰作揖,说:“谢大爷姑娘成全。”黛玉忙说:“大叔不必如此,我还有话说呢。”“鸳鸯姐姐原是老太太身边第一的大丫头,连舅舅舅母都要让她三分,为人忠厚贤惠,两府上下都敬重她,称她是丫头王,是持家的一把好手。那年大舅舅老不正经,想要她过去做偏房,却碰了她一个硬钉子,讨了个没趣。去年府里遭大难,在牢里为了不再遭辱,差点寻了死去,这是你们都知道的。如今她是我结拜的八姐妹中的大姐。晴雯小我几个月,是府中三四百丫头中最美最手巧的一个,这京城众多好裁缝都不敢接手的活,她却都能做,别看她嘴快可是个直肠子,从不藏奸使坏,为此,在府里遭人暗算,也差点屈死家中。自接来之后,她就发誓今世跟定了我,我知道她这倔性子,所以我想着让她配了熙二哥。我还有一层打算,想着哪一日舅家的事有了了结,我兄妹还是要回江南的,大叔也该回去歇息消停些了。这京里,西路的买卖就留伯熊大哥、金水哥和薛家二哥总揽着。鸳鸯父母已年高,也不便再出远门,况且她还有兄嫂在,虽不很成才,也不便其家人都跟着背井离乡的,或又两头牵挂。这就着仲熙二哥夫妇一起回江南,也可伺奉大叔了。又了了晴雯的心愿。哥哥、大叔觉得如何。”本厚抢着先说:“老奴也不知哪世修来的今世的福,先是老爷太太给了我父子三条命,此后,他们可一天下人的日子也没过过,而今爷、姑娘又开恩,成全他两人的婚事,今世老奴怕报不完这天大的恩典了。”黛玉说:“大叔别总这么谦恭很了,这就见外了,我兄妹可真是把你当自家大叔看待的。”本厚说:“姑娘这我心里明白的很。”祥玉说:“妹妹这等安排极妥,那还得等伯熊回来,看他怎么说,才能定呢。”黛玉说:“那是自然的,不过我料想伯熊大哥定不会拒绝,而今且先别张扬,先将该预备的事先做起来,只要他一回来,就好成事了。还有我早些时请哥哥将那给我重打的首饰,照样到苏州再打六套,来了没有?”祥玉说:“还没呢,估量也快了,苏州该有船送年下买的年货来了。”黛玉又说:“我想着岫烟妹妹已是临产的身孕了,要再去看她,一说出口,了不得,姐妹们都嚷着要去,连林大娘也要去,这就二十来人,少不得姨妈那儿一天不得安稳,这吃喝就要三四桌,还是到近处馆子叫他们送来好,明天还得定下车,又要备些给姨妈和孕妇的东西,少不得要烦大叔和林大叔了。”本厚说:“姑娘放心,我明日自会去办。”时已起更,黛玉才辞出,上楼来。众女儿还在忙着,妙玉、湘云则在前楼中,考究新打了稿的两幅新画样子。黛玉一走进来,湘云就问道:“如何?”黛玉说:“在意料之中。”湘云笑道:“姐姐算来已作成五对姻缘了,了不得,这上界该又多了一位神仙了。”黛玉问:“怎么讲?”湘云说:“你想呀,从来就只听说有位白胡子的月下老人,如今姐姐就该是一位极标致的月下仙姑了。”说得大家都笑了,妙玉也笑道:“云妹妹这调皮话说得有趣。”黛玉佯怒,说:“等我撕你那嘴。”说笑一会,时近二更,黛玉催大家安歇。别人无需多说,只说鸳鸯与晴雯回到房中,二人本就同床而眠,但等躺下,晴雯在鸳鸯耳边说:“还是姐姐呢,自己想嫁人了,把我也搭拖进去,这算什么事。”鸳鸯侧过身去,与她面对面,说:“你嚼舌,这都是姑娘的意思,这种事说什么搭不搭的混话。”晴雯忙讨饶说:“好姐姐,别恼,我只是一句笑话,正想和你商量呢,你看他这兄弟俩,能靠得住吗?日后能不能会像府里那些爷们,整日的朝三暮四,偷鸡摸狗的。”鸳鸯说:“姑娘救咱们出来,就一年了,你还要早半年,咱们从姑娘大爷这兄妹二人的行事待人上看,竟与府里那些人全不一样。先说这林姑老爷为官一世,没积千金万银,却留下了仁义行善的德行,死后没留下万贯家财,子女尚未成年,就靠这仁义德行和姑太太陪嫁的压箱底首饰,本大叔感恩报徳,也不过十年就积攒下这么大家业,而有了这许多钱,他们是怎么花的,这你我都看见了。除他兄妹外,本大叔父子三人,有恒大爷、李掌柜是怎么对待这些银子钱的,我们也都看见了。早先姑娘说过一句话,是‘财疏人聚’,我一直放在心上。再瞧瞧府里东边的珍大爷却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恶魔,你知道小蓉前大奶奶为什么平白的吊死了?跟着她的丫头瑞珠也自己撞死了?另一个丫头宝珠自愿摔丧驾灵?”晴雯瞪着眼说:“不知道,难道……。”不等她说完,鸳鸯说:“你不知道的多呢。再说那小蓉大爷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焦大,还有那柳湘莲把什么话都骂出来了。咱们这边,大老爷也是个坏事做尽的霸王。琏二爷挣钱的本事没有,偷鸡摸狗的勾当倒是行家。二老爷看样子倒是很威严,为官几十年没拿一块银子回家,却一趟一趟的差人回来要钱。我说他像庙里的菩萨。”晴雯说:“怎么讲?”鸳鸯说:“看似吓人,却都是泥巴捏的。”晴雯又问:“那宝玉呢?”鸳鸯说:“那也只是个绣花枕头,外面好看,内里却没一点实在的东西。环老三就更不用说了。可怜老太太,她老人家都明白,可又跟谁说?说了有什么用呢。就连凤丫头弄鬼,让我给她拿老太太的东西出去当,她也只是装糊涂装瞎子而已。要不然我敢吗?夜里我伺候她睡觉,常听见她叹气,有时候还看见她流泪,我只装没看见,也不敢劝。”又说:“再看那薛家,是祖辈传下来的皇商呢,到了这败家子薛蟠手里,才几年功夫,就家破人亡了。这林姑娘也怪,一场大病,把以前那使小性子,娇小姐脾气和宝玉那种情感纠结一介都丢了,变得如此大仁大义胸襟宽广,也不知是她父母显灵还是菩萨保佑。最可笑宝玉却至今未醒,也不知今后是个什么了局。”“你说得对,如今林姑娘这样的人把咱们当人看,跟着她准错不了。将心比心,林家大爷姑娘是怎样对咱们的,咱们又是怎么对他们的。陈家父子已是两代的恩情了,更不会错。”鸳鸯滔滔不绝地说了这许多姐妹间的体己话,晴雯也是静心细听,句句都入耳,句句都在理。从自己十岁进府至今,这十几年的亲身经历,所见所闻,也验证了鸳鸯没有诓骗捏造,便说:“姐姐,你说的句句在理,这我就更放心了。现在有林姑娘,过些日子咱们又成好妯娌,他兄弟俩要是欺咱们,咱们抱成团,治他哥俩。”鸳鸯忙伸手过去要臊她的脸,并骂道:“好不害臊的小蹄子,已想着治男人了。”晴雯忙连头带脸躲到被子里,说:“好姐姐别嚷嚷,让芳官她们听见可了不得了。”鸳鸯说:“别闹了,快三更了,睡吧。”这就吹灯睡去。

没几天,薛姨妈差人送来一礼担的红蛋,报喜道:“二奶奶昨日子夜生了一位小爷,母子平安。”众皆大喜。接着三朝望产妇,又张罗喝满月酒。在姨妈家黛玉等与宝钗闲话时,问及舅父舅母安康时,宝钗背着她母亲,告诉黛玉,太太精神显见日衰,整日无半言只语,常闻叹息声,食不甘,卧不稳。老夫妻同居一室,也不闻其声,众知心病也,相约协力排解不提。

不觉已至十一月初,京城早已下过几场大雪,仍不见伯熊回来,所有的婚配所需均已停当,就连*儿家房舍也都翻修一新,茗烟的母亲老叶妈年长些,原在四合院打杂,而今四合院人已差派各处去了,就留那里看屋子,儿子的事,她做不得主,要做上门女婿也只得由着他,而*儿的娘,也很通情,特地邀她过去,儿女婚后就合成一家,老叶妈当然应允了。

眼看就是十一月底了,苏州来京的船才到,听说山东往北这一路运河已开始结冰,船工不敢久停,日夜破冰而上。船一到,祥玉本厚等都忙开了,各店的货都催伙计验收运去店里上柜,忙年的气氛,京城的人们,不论贵贱贫富,比外地都早。留着自用及送人的东西,也雇车,整整运了两天。又在家分派要送各长辈的年礼,及晚辈的贺岁物品,一一开出清单,每晚与黛玉等商议,各人要做的衣帽已发出定做或请了裁缝在家赶做。林家的过年气氛也随江南货船的到来浓郁起来。这日是十二月初五午后未时刚过,大门外两个小伙计飞跑进来,一路嚷叫着说:”大管家回来了!大管家回来了!”祥玉、本厚、林之孝正在后中厅商议事务,还没见小伙计的人影就听见了,都忙着出来往二堂去,在院子里才遇见小伙计,说:“大爷、大叔:大管家、阿毛和茗烟回来了。”祥玉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小伙计说:“快到后院报姑娘知道。”等祥玉等走到前厅,只见伯熊正叮嘱众人,小心翼翼地抬进一个捆得很结实的大木箱子,和两个同样捆着的用粗布包着的大包。祥玉说:“大哥,辛苦了。估量你早二十天就该到家了,让我们好盼呀。”伯熊先叫了声爹,才答道:“自然有不能早回的原故,这才晚回了二十多天。”说着径直往里走,又说:“姑娘一定也等心焦了,先去给她报个平安。”来到转楼中院,只见黛玉、妙玉、湘云等十余人都已下楼,鸳鸯、晴雯这次却一反常规,站在后面不起眼的地方。见伯熊进来了,黛玉忙先招呼,说:“大哥辛苦了,快请坐。”芳官、水妹将茶水分别送了上来。刚落座,茗烟至堂中,唤道:“大爷,姑娘请上坐。”说罢,已下跪磕头三叩首,仍不起身,说:“我跟大管家回来的前一天,侍书姐姐来我们铺子里,特特的吩咐我,说:回来见到大爷、姑娘先替她多磕几个头,谢大爷、姑娘惦着三姑娘和她,还说请爷、姑娘放心,有她在,就有姑娘在。还要我一路上小心伺候好陈爷。这回子磕的头是谢大爷、姑娘这一年照顾了我老娘。”说着又是三拜。还没等黛玉兄妹开口,湘云抢着说:“傻小子,你还得再磕头,大哥哥和姐姐已为你翻修了新房,嫁妆都齐备了,就等着你回来当新郎官。”茗烟听了,真要再拜,黛玉忙止住,说:“好兄弟,这一年也难为你了。”又对祥玉说:“哥哥快差人去请仲熙、有恒、金水三位早些回来,为大哥洗尘,今日就在这楼厅共聚。”林之孝忙说:“不劳大爷,我这就去办。”说着出去了。伯熊这才说:“本来早就该动身回来了,我们一到那郡城,侍书姑娘就告诉说,三小姐已有三个月身孕,后就忙着在省城找伺候孕妇的汉人老妈、产婆、奶妈,九月底才顺产一男孩,母子平安,我不放心,直等到满月后才动身离开。那里早下雪了,直到郑州路才好走些。知道你们盼得急,紧赶慢赶,到济南才歇了两天,美美的洗了温泉澡,才一路车马,只四天就到家了。三小姐说,不用写信了,她那里的情景我们都清楚,只有一个信袋,说是写的古诗给姑娘们的。”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用绸布包着的信袋来,交给黛玉。湘云、妙玉二人凑近了,三人一同观看。纸上写的是: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飞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遥寄帝都

栊翠

潇湘诸居士

枕霞

焦下客泣录

看罢三人均落下泪来,其余众女孩多不认字,心中也着急,晴雯、芳官忍不住,问道:“姑娘们且先别伤心,也说给我们听听,三姑娘倒底怎么了。”黛玉随即将信纸递给哥哥,妙玉说:“没什么,三姑娘想家,想大家了。这写的是一千几百年前的一首思乡歌词。汉武帝时将一个侄女叫刘细君的,封为公主,远嫁给西域乌孙王,大致也在三姑娘去的地方,因远在异邦,语言不通,生活不惯,写下了这首思乡曲。”晴雯忍不住了,在人后小声咕哝着说:“古时候也有这苦命冤死外乡的女孩子。那年宝玉说得对,打不过人家,拿女孩子送去替死,也不害臊。”鸳鸯忙拉她的衣服,制止她。黛玉也忙说:“好姐妹们,咱们这些话,可只能在这里说,再别在别处提起一个字,弄不好,要坏大事的。”

不多会,有恒、仲熙、金水相继回来,就在楼下中厅,调派开三桌席面,男一席,女两席,饭馆和自家厨房一起操持,不一会就成了。祥玉、黛玉、妙玉、湘云等先后给伯熊敬酒布菜,芳官、雪雁、水妹、菊香等也逼着茗烟、阿毛灌了好几杯酒。稍停,伯熊才说:“在那里,买卖还能做,却是以易货为主,货品各以中下等好卖,这次先带四五十张极好的羊皮,为的是核算一下成本,不过粗框算来,还是有利的。年初去西海时妙姑娘说,让留意古物的事,在长安、西海、郑州,主要是长安,派人留意,倒是收了一些,也请行家粗鉴了不少,因路上不好走,只带了一个大箱子,才十五六件,姑娘不妨得空先瞧瞧,看成不成,都是些串乡的货郎收来的,花费并不多。”妙玉说:“我只是随便说了一句,陈大哥到费心了。”伯熊又说:“你提了这古物一事,我倒多了一个心眼,在苏州就听说过新疆和田玉石是上品,西海离那里究竟比苏州近多了,但仍有二三千里路,且多为荒漠,一是怕不太平,二是路险,所以东边很少有人过去,而西边到不时有由几十成百骆驼抱团而至西海。除他们那里的驼绒外,就有不少玉田石,不过上好的都交官府上贡了,允许上市的都为稍次的,也有好的,但只是小了些,这次也带了一包,想带到苏州给老行家瞧瞧,再估量估量。有时还能见到些西洋货,做这买卖的人,总想换咱们的丝绸和瓷器,这一来,我们可有东西易货的大买卖做了。”一边吃喝一边说着,不觉时已近起更,黛玉此时截住了伯熊的话题,说:“这些事,咱们改日慢慢再议,伯熊大哥一路劳累,该早些安歇了,你们父子三人也回去叙叙。茗烟也就回去,这三五天也不用来当差了,看家里还有什么不周全的,再过来回话。阿毛也这样,好好歇两日吧。”这番话,除伯熊等三人因初归,还不知究里外,众皆会意,这就席散人去。别人都且放下,只说本厚父子三人回到中宅,伯熊就觉宅子前前后后又变鲜亮光洁了许多,正迷惑,至中厅,本厚命二人坐下,才告诉伯熊,黛玉为之提亲之事,伯熊才恍然,说:“怪道姑娘今日西海之事什么也没细问,原来是为这个。姑娘真是仁至义尽无微不至了。这二位姑娘有一年多的相识相知,自然没有挑剔的了。除了感恩还能怎么呢。她倒是该为大爷先安排才是。”本厚说:“这不用你我操心,料想姑娘早有主意了。”仲熙说:“姑娘自己也二十多了,大哥,父亲也该留意些,才是正理。”伯熊忙接过话茬说:“你这一说,我倒想起去年在李庄,给众人治病,与有恒深夜坐在土场上说了一夜的体己话,听得出,有恒对姑娘很有敬仰之意,只是猜不准姑娘的意思。”本厚说:“先别扯开了,你俩的事就这样定了,这后面还有好些事要办呢,眼下要过年,铺子里,家里都忙,各处的账款都陆续报来,我想先去回过爷、姑娘,定下了,再央人选吉日,在来年正月后半月才妥。”兄弟二人皆遵从了父亲的安排。时近二更才吹灯安歇。

第二天一早,本厚父子三人早早来到东宅,祥玉等早餐刚毕,本厚先说:“大爷请且别外出,老奴父子有话要回过爷和姑娘。”有恒等会意,各自离去。本厚今日格外恭顺,说:“请爷去后楼。”祥玉笑道:“大叔不必如此,这是妹妹做的一件大好事,我却粗心,莫怪罪。”本厚忙说:“大爷说哪里去了,老奴父子感恩还来不及呢。”说着至后楼,本厚命楼下丫头上去回姑娘,请她和晴姑娘至楼下说话。黛玉笑答:“知道了。”即邀晴雯下楼,晴雯要鸳鸯同去,鸳鸯不肯,晴雯温恕,赌气说:“怕他吃了你不成,我不怕,说到做到,就是要听他亲口说了才成。”芳官笑道:“好不害臊,没过门,就去见公爹女婿了。”众皆笑,晴雯骂道:“小蹄子,等我撕烂你的嘴。”黛玉说:“这没什么,咱们快走吧,大叔他们等着呢。”于是二人相互扶持着下了楼。还没等黛玉兄妹坐定,本厚就要下拜,伯熊兄弟也跟着要下跪,祥玉眼疾手快,向前一把拉住了本厚,说:“大叔这是怎么了。”黛玉也站着说:“大叔要这样,怎好说话呢,请都坐了,好议事。”见说,本厚才坐下,伯熊兄弟见晴雯落落大方地站于黛玉身后,他兄弟俩也就站在父亲身后。本厚说:“承爷、姑娘成全二子终身大事,昨已跟伯熊说明,他也和仲熙一样,除感恩外,再无话说。二位姑娘不弃,一切听从大爷姑娘和二位姑娘的安排,今特当面呈述,决无二话。”晴雯不等黛玉兄妹开口,先开口说:“总管大叔,二位管家爷,别笑话我这丫头出身的女孩儿不懂规矩,脸面。活到二十多岁了,今生我只跟着姑娘,姑娘要嫁我出去,我没什么挑的,以后敬老持家,这我知道,只要依着我这一条,再没第二句话。”本厚父子齐声说:“依,一定依从姑娘。”黛玉忙笑道:“大叔父子三人说的话,晴妹妹这你听清了。出嫁了,还不离我而去,今世真是与你结下不解之缘了。眼下大叔他们正忙着年下各处报来的盘结账务,又要备办过年的各项事务。我想着这婚期请人择吉日选在正月半以后才妥,反正新房、嫁妆等项都已齐备了。只是有件要紧的事,就是大叔得正式的去请史大叔大婶这媒人按正礼上门去女家求亲才是正理。”晴雯抢着说:“我娘家就是这里,要求只求大爷姑娘便是。”黛玉说:“好妹妹,别任性,好歹吴贵是你表兄,而今听说他夫妻也比前好多了,咱们别太绝情了,让他们下不了台,这以后要记下冤仇,就不好了。”仲熙说:“姑娘说得极是,按大爷前些时吩咐,我代他们找了一处小店面,为我们代卖茶叶,眼下还雇了一个小伙计,我时不时差人去教他做买卖,不要他花本钱,赚了他自得,可巴结了。”晴雯说:“我听姑娘的,只是要提防他些,别抬举过了他。”祥玉说:“晴妹妹说得对,要防他变坏,但更要教他变好,才好。”黛玉说:“还有一事,大叔去和林大叔商议着年前去办好。马上两房新媳妇要进门了,这都是我的姐妹,小红、龄官才是我们的侄儿媳妇,这房里房外,得有人伺候,从这起咱们再别买人差使了,这绝了人家亲情总不好。凡家里要用的人,也像铺子里一样,除吃喝外,也按月给工钱,要走随时也可回去。”祥玉说:“妹妹说得在理,就这么办。我看有恒、金水那里西宅人少,也该一块添几个才是。”本厚说:“遵爷、姑娘吩咐,我这就去办。这年下送各处的年礼,我正在开清单,妥了再来请姑娘、大爷过目。”黛玉说:“舅家、薛姨妈这两家不用说,除此,西廊下,还有几位表舅,兄嫂,今年又多了两对新婚的侄儿夫妇,史大叔夫妇在此,也还是一份不能少。那就是刘姥姥了,还有鸳鸯姐姐的父母也是长辈。平辈的稍减些。妙玉姐姐师父处今年起也不能忘了。此外,李庄可能也有人来,咱们不能亏了人家。”“姑娘不提醒,这两处我倒漏了。”本厚忙说。黛玉说:“又是一年了,到年下,这店里家里的伙计,兄弟姐妹们,哥哥、大叔也该早些分派年规银子才好。”祥玉说:“快了,就这几天,总妥了,再议决。”黛玉说:“那就不耽误你们了,请各自忙去吧。”四人自各去了。

黛玉、晴雯也回到楼上,一上楼,湘云大声说:“姐妹们听我说,咱们晴雯姑娘可是个漂亮媳妇,所以可先见公爹。”气得晴雯追着要打她。黛玉忙解围,说:“姐妹们别闹了,正经的,咱们也得筹划着过年的事了。这一过了年,就要办两件婚嫁大事,也得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要办的,必得年前妥了才好,别像人家说的,临上轿才穿耳朵眼。”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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