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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善恶总有报,只是来迟与来早;赖大投旧主,袭人羞见故人面。

衣裳店上了正轨,妙、湘、紫婚事初定,黛玉心里舒坦了许多,这两三日也和大家一起拿起针线绣起衣样来,想早些赶出一批活来,好让瑞玉带回南边去。这日午后,约未时,林之孝夫妇急匆匆地上楼,说:“回姑娘,有件意想不到的事,要请你示下呢。”黛玉说:“大叔,别急,什么事,请说。”林之孝说:“原府里的总管赖大夫妇俩求见姑娘呢。”黛玉听了,确是意想不到,情不自禁地“呀”了一声。原府里的众女孩子也都停了手里的活,竖起耳朵,瞪大了眼听着,黛玉说:“他儿子升了官,他们不是跟着去任上了吗?”林之孝说:“可不是呢,可如今来的就是一对老叫化子,他说去年秋里,儿子不知犯了什么罪,充军西疆,家被抄,四口人扫地出门,被官家赶了出来,流落街头,后听得儿子死了,也就断了想头,靠变卖母亲、妻子头上仅有的几件首饰想回京先投其亲家,不料儿媳第二天一大早就不辞而别,不知去向,其母气急成疾,在客店一病不起而亡,身上已一无分文,还是店家施了两张芦席一卷了之。就此夫妇二人沿途乞讨历时三月来到京城去投其兄弟,就是原东府的总管赖升,到那里一问,得知从两府查抄后没几天,怕受牵连,神不知鬼不觉地搬迁去了,也没人知道去了哪里。他没法又到内城两府宁荣街一边讨吃食,一边访原府里人。今日午前在西府园子后门外小街上,赖大娘认出了看园门的宋妈,在她家饱食一顿,听得姑娘仁义,还问清了所在,才找到这里来。我没敢让他们进来,大爷们还没回来,就先来回姑娘,讨示下。”黛玉说:“还等什么,请他们进来,在楼下说话。”林之孝夫妇就去了。这里又说开了,晴雯说:“都说府里败得快,倒也几十年上百年了,这赖家这几年就这样了,真想不到,这也太快了。”湘云说:“往后你得给老祖宗灵前多磕几个头,我记得,你原先就是他家的小丫头,才十岁,赖嬷嬷带你进府,老祖宗见了你,喜欢你水灵可爱,赖嬷嬷才将你孝敬给老祖宗的,要不然,这回儿,你又不知落个什么结果呢。”晴雯说:“这就是各人的命,好就好,不好不就是一个死吗?”黛玉忙阻断她们的话题,说:“别扯远了,快下去吧,人家快进来了。”说着黛玉领着一大帮女孩子下了楼,其中有鸳鸯、晴雯、妙玉、湘云、紫鹃、雪雁、芳官、小红、藕官、文官、艾官、翠缕、铃儿和江南来的水妹等,还有新来伺候鸳、晴的两个内房丫头幺妹和二妞,全都下了楼。黛玉等姐妹几个及小红、藕官都坐了,其余都环立身后,一时间花团绵簇聚了一屋子。这里刚坐定,林之孝夫妇在前领着二人进了后楼院,众人只见两个来者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纯是一对长街多见的叫花子,根本无法与当年荣国府总管大爷大娘相提并论,众女孩个个哑然以对。赖大夫妇不敢进入,站在院中,定眼瞧那厅中多为前府中熟人,只见厅中也不分尊卑坐着一排七八个都是认识的,后面站着的大多也认识。赖大夫妇正茫然,林之孝即告诉他们说:“赖大哥、大嫂,这中间坐着的林姑娘你该认识,旁边是鸳鸯姑娘,如今是咱们林府大管家奶奶,晴雯姑娘是二管家奶奶,还有原栊翠庵的妙姑娘,云姑娘、紫鹃姑娘、雪雁姑娘这几位和薛姨太太家蝌二奶奶就是大太太的侄女结成了好姐妹,旁边的那个是我们家丫头小红,她嫁了廊下小芸爷,还有一位原是戏班的藕官现嫁了小蔷爷。”赖大听了,知道这坐着的几位都有了主子身份,就在院中双双下跪磕头,口称:“老奴夫妇给姑娘、奶奶们请安。”黛玉忙说:“林大叔快挡着,使不得的。”外边林之孝夫妇一人扶住一个,二人只来得及半跪都被拉了起来,黛玉又说:“赖大爷、大娘请进来坐下说话。”赖大回道:“老奴理应在院中伺候。”林之孝插嘴说:“我们大爷、姑娘早吩咐过了,咱们是平民百姓普通买卖人家,没有官家那些规矩,姑娘叫你进屋,你们就进屋回话吧。”赖大夫妇这才小心翼翼地勉强进了屋,黛玉又命设坐待茶,一切稍定,众人细观这对落泊大总管夫妇,才三四年功夫,竟像老了十三四年,全没了当日的威风,头发胡须都半白了,满脸皱纹。黛玉说:“赖大爷这都怎么了?我还记得那年你儿子做了官上你家贺喜去了,后来又听说娶了财主小姐做夫人,又升了官,你们都跟着任上去,怎么转眼才三年多,就这么着了呢?”赖大见问,回道:“好姑娘,老奴这是做了一场梦,前人说这叫‘黄粱美梦’一点都不差,也是现世现报,姑娘、奶奶们听老奴从头说起……。”原来这赖大和赖升兄弟俩的父亲叫赖贵,是荣国公贾源的儿子一等武威将军贾代善的贴身护卫,在当年几次出生入死的战事中以身护主,为主子挡刀箭多次死里逃生,但等班师回京,数十名护卫回来的已没几个,赖贵幸得生还,代善也论功行赏,将最中意的丫头配了他,还在府外赏了宅居,让他安养,后来生下两个儿子,就是赖大和赖升,一直到十六岁按家生子的规矩恩宽了两年才进府当差,二十三岁也配了一个丫头给他,从跟随小厮做起,三十岁就当了二管家,三十四岁成为荣府大总管,其弟赖升也很机灵能干,被宁府贾代化要过去,没几年也当上了总管。赖大生了一个儿子名赖尚荣,代善得知后亲许他这孩子放出去,不必进府当差,还吩咐赖大好生栽培念书,日后给他捐个官,让你父亲老来也做几年真正的老太爷。从此,赖大一面着意让儿子读书,一面心底就在打自己的小九九了。至赖尚荣二十三岁时,仗着两府关照居然好梦成真,顺利捐得了京郊某县七品正堂县令,接得户部文信印绶后,大摆筵席着实风光了一回。上任不久,就有一当地附势的财主托人说合,将女儿许他为妻。这赖尚荣上任后秉承古来之“官诀”“千里做官只为财”“三年清知府十万白花银”。迫不及待地捞钱,甚至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其惯用的手段之一是操控诉讼,凡有诉讼案必造声势,扩大事态,首日审案其言似偏原告,被吿恐吃亏,只得送银子打点,明日再审又似袒护被吿,原告又怕输了官司,也托人多送银两以求胜诉。就这样反反复复几经反复双方均已精疲力尽,他又久拖不决,直至双方倾家荡产,这才“禀公断案”。这对双方早已毫无意义了;其二,在通往邻县五处水陆交通之处,私设卡口向过往客商强征税赋,中饱私囊;其三,假造福民众之名,以修桥、补路、开渠、筑塘为幌子,将田赋商税私自加成征收;其四,以收容无家可归乞儿之善举名目,向全县殷实人家逐户差人上门名为“劝捐”实是强取。由此闹得百姓怨声载道,百业萧条。赖尚荣知道,这捞来的钱财不能独占,这会招来同僚的忌恨,二来还想着往上爬,所以也拿出银子来,各处的送礼打点,这一手倒也让他结交了一些官场中人,一日听得“内廷消息”说宁荣两府已失宠了,他立即将父母设法及时赎了身,成为自由之身,远离了是非之地,但人人都知道他之所以能进入官场,靠的就是贾府之力,于是他又昧着良心地以怨报德,拟了一份检举两府之罪的呈文,其中例举了:如宁府违禁治丧,(秦可卿用了高官方可享用的木料做棺材);交通外官逼死人命(张金哥夫妇);国丧纳妾(尤二姐);违禁私放高利贷等等。为宣扬自己非贾府死党,他又将此呈文于同僚中串通了几个同样想邀功进取之徒,签名连署上呈省抚台衙门。果然,贾府被抄没罢官获罪,因之有功以及孝敬的大批银两之力,赖尚荣升官了。可是,好景不长,原受其坑害之苦的人中,有几个胆大好事者,列举其诸多劣迹写成告白满街张贴。也有的写成控状投到各级衙门。抚台得报后,考虑再三,平日也风闻此人搜刮民财手段狠毒,且明目张胆,若不处置,恐激起民愤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若公然审处,又怕牵连到自己曾收过他不少银票。几经权衡,就以“违禁私征”之罪,重罪免死,抄没家产,发配伊犁结案。这样的结案抚台有几重的考虑,这违禁私征是重罪必死无疑,但往日看在他孝敬银子的份上,明里饶他不死,就已很堂皇了,但私下里想着此人留个活口在世上,有朝一日让他咬出事体来却难预料,发配伊犁的这一巧妙主意,是抚台大人冥思苦想了整整两天才得的。这妙就妙在正三品抚台及封疆大臣,处置一个六品同知小吏只要不是死罪,只需报三司衙门备案就可以了。除非有人出头或是犯人亲属敢吿御状。抚台清楚赖家是不会有人冒这天大的风险的。至于三司衙门三位正堂主官与自己素有往来,若没有明显纰漏,他们是不会与我过不去的。至于赖尚荣则明里卖个人情不杀他,但他也活不过几天,也不过一二十天,最多一个月,就会有他的死讯报来。这一点抚台心里十分清楚,因为自开国以来已成惯例,凡发配充军之人,除非亲友舍得花大笔银子买通解差,并有人寸步不离地跟随,要不然不出几天就被解差巧妙地暗害致死,然后返回,呈上事发所在地保或途中某驿站主事的见证文书称染病而亡,就可消案。果然,赖尚荣起解就三十三天,解差就回来交差了,报称赖犯病故,交上某地保见证文书了事。薛蟠也是如此家败身亡的。

再说这赖尚荣获罪被拿问罪,因至府衙上任还不到一年,没来得及置房买地,还住在官舍内,因为事发突然,一点预防都没有,本人被锁住,全家十七八个下人全被收了官,剩下其祖母赖嬷嬷、父亲赖大、母亲赖大娘和妻子四人立即被逐出门外,弄得四人手足无措。还是赖大经过世面,先卖了妻子的一件首饰换了一点银子,在一间小客店落脚,就四处打听儿子的官司,几天下来,到处哀吿,才得知发配之期就在这两日,没奈何,四人在城门外候了两个半天,总算一家生离死别似的短暂地见了一面,回到客店老少三个女人只是嚎哭,每日如此,赖大心不死还妄想儿子的官司能有转机。后来传来死讯,这就回天无望了。赖大心想,此处已不能久留,因来此满算才十个月,全无亲友帮衬,必得回京,一是投兄弟赖升,二是投亲家,望能看在儿女姻亲份上,收留暂住一时。此话一出,其母亲、妻子只得认可,而媳妇只一直低头哭泣不语,赖大等也没在意,其实这女子心里却在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心想原来父母将我嫁此人,以为从此靠做官的女婿可以更快地发家致富了,自己也可坐享官太太的荣耀,可不想竟败得如此出奇的快,想不到的惨,到了这时候,公爹竟想着投靠我娘家,让我带着这三个什么也没有的老东西回去,我如何见我爹娘?这婆娘一夜没睡好,想出一个主意来,天刚明就不辞而别独自走了。三人见此也无话可说,心里明白想投靠亲家安身这条路彻底断绝了。但无论如何还是往京城赶路。为母亲,赖大卖掉妻子手上的唯一一只手镯,雇了一辆小车,让她婆媳同坐,自己跟车步行。因时已冬寒,赖母又年高,在这又悲又怨又恨又累的日子里,赖母病倒了,在途中一小客店只好住下来,妻子头上已没有首饰可用来换钱了,只得将其母亲的几件首饰一件一件地拿去变钱为赖嬷嬷治病。一个多月下来所有的钱用完了也没治好她的病,将近年底,人家都忙着过新年时,她却抱恨离开了这个世界,要埋葬她,赖大再拿不出一个大钱来,只得去跪求店主开恩,店东见他们确已山穷水尽,又快过年,只得自认晦气,拿了几十个大钱命伙计去买来两张芦席,又请来地保做个见证,就这样一卷用大车拉到郊外荒地草草掩埋了事。料理完此事,店主就再也不让他夫妇回店了。从此流落街头乞讨,夜来蜷宿荒庙。大年初五天气晴和起来,计算起来离京城还有近二百里的路,为不在异乡冻饿而死,成为孤魂野***妇二人咬着牙,互相扶持着踏着冰雪泥泞的路,吃尽难以想象的辛酸痛苦,历经两个月终于到了京城。找到其弟家时,却意想不到,这宅子一年之前就换了主人,四处打听谁也不知其下落。二人几欲寻短见。“好死不如赖活”的信念,才使二人活下来,抱着一线希望,一面乞讨一路来到宁荣街,见两府大门还贴着封条,街面是照样人来人往,也没在意身边这两个叫花子曾是这堂堂荣国府大总管赖大爷、大娘。二人一面看着这两府大门还是那样威严,两对大石狮还是那样威武地昂着头,睁着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看着天天都是这样车水马龙匆匆而过的人群。夫妻俩看着想着,真是百感交集不堪回首。眼见已过午,这大街上要不着充饥的吃食,几个月的行乞生活,也积累了一点行乞的经验,很自然地转到府西小街上,这也是旧地重游了,当年依其身份,这地方虽不常来,可也是熟门熟路了。一连走过几家,都是关着门的,无法讨要,又往深处走,见对面来了一位约过半百年纪的妇人提着一空篮子走过来,双方都没在意,等擦肩而过时,赖大娘认出来人是谁了,眼看着就要走过去,急忙回头唤了一声:“这不是看园子后门的宋大娘吗?”宋大妈听这走过的花子婆唤她,忙停了脚步,回头看了好一阵,还是认不出谁来,赖大娘急了,又说了一句:“你也不认识我了?”宋大妈还在犯疑,赖大娘只好自报家门,说:“我是赖……。”她只提到赖字,宋大娘就惊叫起来,说:“我的天!这不是赖总管,赖大娘吗?这是怎么了?你们不是跟做官的儿子去享福了吗?”在这当街实不是说话的地方,赖大只得说:“大妈现住哪里?如不嫌弃我们俩叫花子,就请借一步叙谈如何?”宋大娘是个热心肠的人,就说:“就前面第三家便是,赖大爷、大娘请随我来。”说着领二人前行,至家门开了锁,一边说:“右邻就是宝二爷屋里晴雯姑娘表兄嫂家,一场大病差一点就去了,真是福大命大,就这时候,林姑娘江南的哥哥来了,鬼使神差的还带来了一位神仙似的青年郎中,治好了林姑娘的病,也治好了晴雯姑娘的病,如今了不得,都和林姑娘平起平坐,称姐妹了。”宋妈领二人一进了屋,也没让座,更没上茶,却自己说个不停,赖大又忍不住,说:“妈妈既不弃,我也就不客气了,我夫妻今日天过午时还滴水未进,别说吃食了。”宋妈这才醒悟过来,说:“瞧我这张嘴就没个把门的。有,有,桌上茶水是现成的。”说着就用两只倒扣在茶壶上的粗瓷碗倒上茶,又说:“您二位先坐着,我弄吃的来,都是现得的,一会就好。”说着就去了院内朝西的一间厢房,这就是宋大娘家的厨房,赖家夫妇二人只听她在动柴火的声音,不一会就见她提着一个篮子,一手拿着一个布包来,篮子里是一大碗猪骨白萝卜汤,一小碗咸白菜,布包里是四个大白馒头。赖大夫妇闻着肉汤和白面馒头的香,几个月的风餐露宿,忍饥挨饿,早将大总管、老太爷的排场礼仪全忘了,还没等宋妈将东西放稳妥,二人各抓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半个馒头塞在嘴里,可怎么也咽不下肚,二人只得捧着汤碗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下大半碗汤,才将嘴里的食物送下肚去。宋妈在旁看着,一边念佛一边说:“饿急了,慢慢吃,还有呢。这世道是怎么了,说变,眨眼的功夫就变得让人不敢信。”不一会,四个拳头大的馒头,一大碗汤和一小碗咸白菜吃得一丁点不剩,宋妈见了忙说:“我再去拿两个来。”赖大这才有空闲说话:“够了,这是半年来吃得第一次最好最饱的饭。多谢大妈您了。”“您别说这客套话,总管大爷,我倒要听听你们这倒底是怎么了呢?”宋妈说。吃饱了肚子也来了精神,说话声音也高了些,赖大这才将他家梦幻似的经历大致叙了一遍,引得宋妈不断的惊叹。最后赖大又向她打听两府的情景儿,试探着再投旧主子。宋妈也将黛玉病危,兄长来京接妹出园治愈其病,两府变故,兄妹仗义疏财解救两府数百家奴。在京从商兴隆旺盛而不贪财等也数了个遍。如此,赖大欲投林家兄妹,宋妈也极赞同,并吿知了林宅地址,就投林宅而来。赖大叙完他家这三年多的大致经历,最后还说:“今日午时,在荣府西小街遇上了看后门的宋妈妈讨扰了她一顿饱饭。还听说了,我家那该死的小子昧良心,恩将仇报,在两府危难时竟落井下石,做出这丧天害理的事来。一听这话,我也不心疼他了,到底他也没落好下场,倒是可怜我老母受连累,客死他乡,都是我没教养好儿子害了她老人家。如今剩下我夫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听宋妈妈说姑娘大爷仁义,这才找来了,一是请罪,二是求姑娘、奶奶、大爷们开恩,收留奴才夫妇,为姑娘、奶奶、大爷看门扫地,赏口剩饭就成,再不然奴才只有饿毙街头这一条路了。”说着,二人已老泪纵横,双双跪地连连叩头。又被黛玉止住了,说:“赖大爷、大娘不必如此,既来了,我们哪有不挽留之理。倒是先劝二老,凡事想开些,过去了的故事儿拉不回头了,往后还得过日子。我想着二位要是愿意,倒是有一档子事儿,二位到挺合适。前些时和咱们家大叔、哥哥商量定了,要在原府里家庙铁槛寺办一个养老院,专收留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老人们,让他们也能衣食无忧,安度晚年。说好了由寺里主持一切,咱们只出银子,听说已看了地,申报到衙门等领官契文书了,估量着夏熟农事忙完,就要盖房,你们要是愿意去,就只帮着照看照看,用不着你们去伺候老人们,那自有年轻人去做。”听黛玉说完,二人又起身说:“谢姑娘恩典,赖大一定效力。”二人这才稍为定下心来。黛玉又说:“既二位愿意帮忙就很好,以后我和哥哥说,你们的吃食、工钱在咱们这边出,不要寺里开支就是。时辰不早了,一会哥哥他们就要回来,这会林大叔、大娘先领二位去梳洗换衣服,哥哥、大叔他们回来,当然是要见一见的。吃过晚饭,烦林大叔领他们去老叶妈看着的四合院先住些时,那里什么都现成的,自己做饭也成,不想做就过来吃。”林之孝说:“还是自己在那里做了吃好,省得来回的走动。姑娘说过,老叶妈过些时要让她回去,照应她媳妇生孩子,正好就让老哥夫妇在那照看这几个月。”黛玉说:“这也好,一会告诉本大叔先给二位十两银子,总要置办些衣物什么的。”二人又是千恩万谢的跟林之孝夫妇去了。女孩子们回到楼上就议论开了,湘云嘴快,抢先说:“这位当年荣国府的大总管,那威风劲儿可不是一点儿,谁见了都敬畏他三分,除了老祖宗、老爷、太太谁都惹不起他。虽说是奴才,儿子照样的做了官,当上老太爷了。就三年功夫又成花子,这叫乐极生悲,书上说的是‘福兮祸所依’。”晴雯说:“我也不知什么祸呀依的,只他这位总管,和咱们家这位总管比较比较,这人的良心都叫狗吃了。”妙玉今日见此,也加入了议论群里说:“大凡人的私欲一胜,必有祸端,什么仁义道德全都忘了,二位贤妹说得都是至理名言。”黛玉说:“这都是他儿子作的孽,牵连着父母遭了罪,可怜赖嬷嬷是太爷使唤的人,老祖宗都极看重她,可她比老祖宗的下场头还要惨。”又说:“所以咱们做子女的作事都得用心想着家人、他人,万不能像赖尚荣那样,自己作孽死了是罪有应得,可他的父母祖母这不是无辜受累了吗。”鸳鸯也冒出一句道:“咱们老太太不也是一样吗,虽说病重了,要不是那样,兴许还有一年半载的活头,好歹死了也不至于没子孙收敛。”黛玉听大家提到外祖的不得寿终正寝又有些伤感,叹了一口气说:“妙姐说到要害之处了,无论是咱们舅家,还是赖家,前些时还听说了那个贾雨村,我小时候还教过我书呢,我来京就是他带来的。二舅舅帮他复了官,还认宗称世侄呢,可两府事发他也和赖尚荣一样,背信弃义,在背后狠狠踢了一脚,两人踏着旧主的肩膀只风光了两年,如今都落得一样的下场。不过他倒没丢了性命,被驱出京城永不起用了。”这时,林之孝女人上楼来说:“大爷、总管大叔他们都回来了,赖家夫妇已梳洗换衣,正由我男人领着见大爷、大叔和史家老爷太太,大爷让他们一处吃饭,他们坚请在厨下后吃,大爷犟不过,只好让他们和下人一起吃了。姑娘这里也好摆饭了。”晚饭后,林之孝领赖大夫妇去四合院安置这就不提。祥玉兄弟和本厚父子等晚饭后又在楼上聚会,先说了赖大,众皆同意黛玉的安排。主题是伯熊要将京里经营的事交代了,就要打点行装西去,茗烟也已知会,昨日起就没叫他来当差。不一会,林之孝也上来了,回道:“赖大要请爷、姑娘示下,说要去拜见老爷太太们,总要磕头请罪才得心安些。”祥玉说:“见是该见一见,但总得让我们先去透个风,让几位老人心里有个底才妥当些,要不然冒冒失失的就去了,似不妥。”黛玉也说:“哥哥说得极是,大叔明日去告诉他们二位,且等我们先知会了再去不迟。

一晃又过去了四五天,合家正里里外外的忙两件事,一是要打发伯熊、茗烟、阿毛三人西海之行;二是顺便让瑞玉回苏州,由京乘船同行,至济南分手,伯熊等西去,瑞玉南下。黛玉正忙着亲笔修书至祥、瑞兄弟之生母杨氏伯母,邀她秋后来京主持祥玉婚礼,及亲见审定为瑞玉选配之儿媳,若应允了也就在京放定。鸳鸯已忙了好几天,为伯熊打点行装,因听说西海风大雪紧,她要亲自为伯熊赶制一件丝绵带风帽的斗篷,晴雯怕她伤身子劳累,要代她缝制,她就是不让,晴雯没法,只好在旁陪着她,有时搭帮个下手活。这两件事妙玉、湘云都不好帮忙,就在前楼妙玉房中想着如何帮探春应对瞬息突变的方略。

这日午后,林之孝女人却意外地领着宋妈上楼来了,这可是稀客,自牢中救出放归后从未来过,只有鸳鸯、晴雯喜日来中宅赴过喜宴,因人多事繁未及交谈。见她上楼从黛玉起全都站立迎候问好,宋妈是善良懂规矩的老家奴,先忙着要下跪,给姑娘、奶奶们请安,黛玉、晴雯一边一个抢着拉住,没让她行礼,连连说:“妈妈这就见外了,快请坐了说话。”晴雯说:“要下跪磕头的该是我给妈妈磕头才是,当日要不是妈妈护着照看着,我早被我那表哥嫂作践死了。”宋妈一边在靠外客座上坐了,一边说:“好二管家奶奶,那是你命大,如今福也大,我一个老婆子除了吓唬你哥嫂几句,我什么也没做。”这时水妹送上茶来,晴雯接过去,亲自送到宋妈面前,宋妈慌忙站起来接过,说:“好奶奶,我老婆子消受不起。”晴雯说:“妈妈别这么说,我病在床上,妈妈没少来照看,把我当自家孩子似的。你这怎么着,我领情了。心底里直把你当妈妈看,以后有空就过来坐坐,有事要帮忙的,就来找我们。以后您还是叫我晴丫头好。”宋妈说:“好姑娘你别惦着我那几句淡话,那确是你自己的造化,菩萨保佑你,才得如此。”黛玉说:“妈妈日子过得舒心吗?”宋妈忙说:“好姑娘,托您的福,舒心的很呢。自姑娘、大爷施恩,我那小子而今也成了一个小店东了,还有两个小伙计呢,我每日给他们送饭,而今不愁吃喝,听他说还能有几个小钱余存着呢。前几日,在我家门口遇上赖大总管老俩口了,我的天,怎么一眨眼的功夫,竟成这结果了呢,是我多了一句嘴,他们就来投姑娘了,姑娘该不怪我多事了吧?”黛玉说:“哪里的话,这是他儿子作孽累及他们了,他既来了,已暂留下先养息些时日,过后再看他们的精气神,要是能做些什么,到时再作安排。”黛玉略一停缓,又问道:“妈妈今日此来该不就是为串门拉家常的吧?有什么事,尽管直说,一定为你办就是了。”宋妈忙说:“好姑娘,奶奶们,事倒是有一件,可不是我求着什么,而是受人之托,才来传个话求个情的。”黛玉说:“不妨事,无论是谁,只要我们能办到的。”宋妈说:“姑娘、奶奶们听我说,昨日快已时了,我正要动手做中午饭,忽听有人敲我家门,一个女人声唤我开门,听来似耳熟,可也听不真是谁,等开门一见,却是宝二爷屋里的袭人姑娘,一身的庄户人打扮,在我那房里,坐了半个多时辰,她告诉我,自太太打发她出去,她母亲做主,嫁了姓蒋的一个小财主,在城东一二十里住着,有一个小庄院子,百三十多亩地,丫头婆子和收拾田地的长工汉子五个人,起初日子还好,生了一个男孩。一年之后,他男人渐渐的觉得腿脚弯子疼痛起来,尤其秋后,天寒地冻时更厉害,后来就红肿起来,路也不能走了,只好请医吃药,可总不见效果。这两年下来,郎中请了好多,每日三餐药喝得多,饭吃得少,银子花完了,又卖了三十亩地。前两月又被一个走方郎中骗了五十两银子,说他有四代祖传秘方,要五十两银子,一月之内包好,那蒋爷急急的典出十亩地,才五十两银子,一转手换了那郎中一大包药,结果吃了两月也没效验,蒋爷一病又加一气,现如今卧床不起了,也不言语更是滴水不进,只想速死。地没了,养不起这些人,只留下一个丫头,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摆弄剩下的地,忙时袭人姑娘也得下地去干那重活。”这时,鸳鸯说:“她娘家不是很好吗?就不帮她想个好主意来?”宋妈说:“我的好奶奶,我也这么问过,她说,原先她在府里还有点脸面,仗着府里的威势,她哥哥才能在府里管事二爷手里接些交办的差事,从中有些进项。一些有好处到她家的人,才有点帮衬,如今早避得远远的了,她娘家自己的日子还紧得很呢,回去诉说过两回,她娘除了陪着流泪,就什么法子也没有了。”晴雯气呼呼地问:“她有脸面自己为什么不来,而要您老跑腿?”宋妈说:“我的好姑奶奶,她说了,当初在园子里那些年,没什么好照应姑娘的且不说,私下里还觉有对不起姑娘们的地方。所以让我直说她没脸来见姑娘们。”黛玉接着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告诉她也不必老放在心上。到底她要妈妈来说什么事,妈妈快说来听听。”宋妈说:“可不是呢,人老了,闲话多了,正事到丢一边了。她说她男人的病,别处也不能请郎中了,剩下一点保命田,不能再卖,听说姑娘这里有一位江南来的郎中爷医道了得,她求姑娘开恩,求这位郎中爷给她男人一个确诊,能好就好,若不好,她也就此死了这求医问药的念头,听天由命了。”黛玉如何安排,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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