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0865200000043

第43章 快马传书,茗烟细说京中事;居安思危,黛玉再提莫贪婪。

上面提到本地药铺又觅一位坐堂大夫,让有恒花费了整整五六天才办妥,这样南下的行程又往后推迟了几天,这日午后未时,孙氏从外面气急败坏地直奔后楼而来,才跨进后楼院门,在院子里就直朝楼上唤道:“奶奶姑娘们,京里来人了,京里来信了。”爷们都外出了,女孩子都聚在后楼,听孙氏这一嚷,大家都又惊又喜,好几个人妙、黛、探、晴等连连的唤道:“快拿上来,快拿上来。”而惜春却顿时由原来的欢乐急变得冷若冰霜地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她料定其中必有她哥哥贾珍的信。她下定了决心,信上再说多少好话,也决不原谅他。其他的一些人,无非是一些庆幸慰问而已,哪里比得上林姐姐、三姐姐和妙姐姐。可等孙氏上了楼,却是空手而来。黛玉忙问:“信呢?”孙氏回道:“来人说。京里吩咐了,一定要见了爷、奶奶和姑娘们,才当面交上来。”黛玉说:“这也难怪,是什么人这么细心。”孙氏说:“来了二个人,一个是伯熊大侄子差派来的,我认识,还有一个说是原府上的下人,是鸳鸯姑娘也就是伯熊媳妇点的差,叫什么明……”晴雯脑子机灵,抢着说:“一定是茗烟。”孙氏说:“对,是叫茗烟。”黛玉说:“都不是外人,婶子快叫他们上楼来回话吧。”芳官一听来了熟人,抢着说:“不劳大婶,我去叫他们。”说着,一溜风似的下了楼直奔前面去了。不一会就听她和茗烟俩嘻嘻哈哈说笑着上了楼,众人见他二人灰头土脸,满身灰土,一脸汗水。茗烟一见众人都在,忙逐个儿半跪打千儿,口称:“奴才茗烟给大奶奶请安,给姑娘请安,给三姑娘请安,给四姑娘请安。”同来伙计也随同请安行礼。妙、黛、探、惜忙虚扶一下说:“好兄弟们辛苦你们了,瞧你们这样,想是路上赶得紧了。”又叫芳官快先倒茶来。茗烟回道:“这里的信到了京里,说四姑娘找到了,上上下下都很高兴,前几日鸳鸯姐姐差人叫我去,说要送信过来,我喜欢得一夜没睡好,姐姐说,要我们赶紧些,怕你们去了江南路就更远了,所以我和大管家派的这位承根兄弟,各挑了一匹好马,一天要赶四五百里路呢,这不才五天半就到了。”妙、黛见二人极疲惫的样子,也不再问。妙玉说:“好兄弟累坏了,把信留下,孙婶领他们去梳洗换衣,再让厨房快备办些吃食,然后说话不迟。”茗烟这才将斜背在身上的蓝布包袱解下,递了过去,随孙氏下了楼。

等黛玉打开包袱,里面竟有十几封信呈现在众人面前,女孩子们将中堂的一张大八仙桌围了一层又一层。黛、妙、探三人将信分别一封一封摊在桌上,一一查点,计有贾政手书一封,贾琏、贾珍、贾蓉、宝玉夫妇(三人一见,就知是宝钗所写)、贾环、湘云、薛蝌夫妇(岫烟所书),还有伯熊夫妇的,除此,西廊下贾芸、贾蔷、贾珩,贾芳等也来了问安信帖。探春伸手先拿了她父亲给自己的信,又拿了贾珍父子给惜春的信递给仍在人后坐着的惜春,自己也退出人圈,坐在后面拆看父亲的信,但等拆开,抽出信纸,却是两份,一份是给祥玉兄妹的,探春将这张信纸递给了妙玉,就看父亲的信,信不长,仅一页,却是一手极有功底的小草体字,这是贾政数十年攻读圣贤书的收获之一。信云:探儿如面,所悉惜侄访归,幸甚!至此汝姐妹相伴,又稍宽慰。今后唯育子成人为首要,切记:严、溺皆不可取,宜善导方可见效。吾儿志向宽远,更有甥辈佑护,吾无虑矣,吾等家居安好,勿以为念。父字。给探春的这信,除了提及惜春回归高兴外,更要紧的就是育子成人了,怎样教育孩子,他是有切肤之痛的。对宝玉他的严,母亲和妻子的溺,几乎毁了他的一生,这是他,进而是他全家人遗憾终身的一个活生生的教训,探春是能体验的。给黛玉兄妹的信,就更简单,一是托付他们照看她姐妹母子三人,再就是要黛玉保重身体。黛玉看过后说:“二舅舅那样严谨的人,怎么也跟外甥说起这见外的客套话了。”探春说:“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时,黛玉又拿起湘云的信,还没拆,就笑着说:“你们信不信,云丫头知道四妹妹也留在这里,她一定埋怨我嫌弃她了。”妙玉一边在拆岫烟的信,一边说:“你别总往坏处想,她向往这里姐妹多,那是有的。我们离京前,她死命地要跟着来,你一顿大道理,她不是就听了你了。”就这两句话的功夫,黛玉已看完了信,笑着说:“哈哈,你们瞧瞧,这回我的罪名更大了,云丫头说我抛弃她,而且还狠心呢。”妙玉说:“想想云妹妹,是何等开朗的人,这会子做诗作赋,怕是难找到对手了。”探春又看完了李纨和宝钗的信说:“真正的这么快就出城了。”黛玉说:“没头没脑的,你说谁出城了?”“还有谁?父亲领着一家子出城去城东那个庄子住了。”黛玉忙接信看了一遍说:“这么快就搬去了,算算日期,自我们走后也不过八九天,大嫂,宝玉两口子都去了。”妙玉说:“怎么他们也不劝阻。”探春说:“谁劝也没用,父亲的脾气我知道,他是完全的灰心到底了。”一边说着,又帮惜春拆了贾珍父子的信,大意就是对惜春的回来而庆幸,尊重她留在江南的选择,同时也忏悔了自己的过去,连累了妹妹,今已改正,求妹妹念同胞之情,原谅于他。贾蓉则是向姑姑请安而已。其他族中侄辈如贾芸等的信,大致也是祝贺四姑(惜春)回归及问安。这里还在议论着,孙氏又上楼来回道:“茗烟他二人已梳洗,用过点心,茗烟说:“有话要回奶奶姑娘们,现在楼院里等示下。“黛玉说:“还叫他上楼来说吧。”孙氏转身要下楼,芳官道:“我去叫他上来。”说完走到楼厅南面临窗,用她那金铃般的女声朝下高叫道:“茗烟大哥,奶奶姑娘叫你上楼来回话呢。”茗烟回道:“是。”

茗烟上了楼,又要见礼,黛玉忙说:“得了,就一会儿,你也礼太多了,坐下说说京里的事,信上写的,到底没说的详尽。”茗烟说:“还是让奴才站着回话吧,姑娘别让我让人骂京里来的人没规矩。”探春说:“在西海承你赤心相助,我儿子叫你舅舅了,姐姐让你坐你就从命吧。”妙玉也说:“好兄弟,这一路马上赶路累的紧,快坐吧。”茗烟这才坐了。芳官及时送上一杯热茶。茗烟没先喝,就说:“从奶奶姑娘们离京,京里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惦记,就是我们这些在外的下人也时时打听你们的消息。头一件是,没几天,二老爷将大奶奶、二爷、二奶奶、三爷、三奶奶都叫到他跟前说,就要搬到乡下去住,他一说,宝二爷就说,老爷这主意好,也要跟着去伺候,老爷这回没驳他的面,却说好、好。太太在房里,靠坐在床上说:‘老爷要去,也不能违了你,只是别太匆忙了。等秋凉了也不迟。’老爷不高兴地说:‘你尽管留下就是了。’这时,大奶奶说:‘老爷要去乡下居住,我是大媳妇,理应相随左右,晨昏定省,略尽孝道,这没说的。只是我有两件事,求老爷做主才好。’老爷问:‘什么事你说。’大奶奶说:‘第一,兰儿今年已十四岁了,念书科考没了指望,一个男孩子总得有些立身之本,我想请老爷去和林家表弟在京的大总管陈爷和鸳鸯姐姐说一声,把兰儿托付给他夫妇,让他在铺子里谋一个学徒的差事,也好磨练磨练,总比终年田间耕作强些。’大奶奶一面说,一面就流泪了。老爷也只是低头叹息。‘第二,环三弟现在城里铺子里也是个二掌柜,要是跟着去乡下,天好赶紧点也要一个时辰,下雨落雪就难说了,想求老爷,别让他去。’老爷说:‘好,这两件事都依你,改日我带你母子去见陈伯熊和鸳鸯。’老爷叹口气说:‘祖父无能,误了这孩子了。’”茗烟又说:“那日我正好去请安,在那里也听得真切。”探春问道:“你去见着太太没有?病体究竟如何?找大夫瞧了吗?还有那宝玉如今怎样了,好些了吗?”茗烟答道:“我只在房门口请安,没见着面,听说话声音,还是那样,精神头差些,后来听伺候的丫头说,如今起床走动的次数比前少了些,瞧病的大夫是鸳鸯姐姐约请的,十天看脉一次,从不间断,大老爷那里也一样。宝二爷还是老样子,没病没灾的,猛见了还好好的,如说话长了,就觉有一二句着三不着四的。”黛玉又问:“那大奶奶家兰儿就到铺子去了?”“没有,”茗烟说,“鸳鸯姐姐和大管家劝阻了二老爷。她夫妻俩说:‘孩子还小,再则,说不准哪日朝廷恩旨下来,准咱们家下场应试,不就误了哥儿了?’如今在城里请了高明的先生就在鸳鸯姐姐家东宅设馆专教他一个人,派了四个丫头小子伺候着,姐姐说:她那里来来去去人多,怕打扰了他,大爷奶奶姑娘回南后,那里只有几个看屋子的人,倒很清静,所以兰哥儿念书食宿都在东院,姐姐和云姑娘她们常去照看,还让他念五天书,息一日,套上车派人送他去城东给老爷太太母亲请安。”众人齐赞鸳鸯想的周到。茗烟又说:“鸳鸯姐姐如今可是大忙人,管的事比当年琏二奶奶还多,就三个宅里就有百十号人,外面大老爷家,城东老爷那里,薛姨太太家,还有西廊下好几家,再有刘姥姥家她都照顾到了,尤其我们这些两府的人,大爷、姑娘恩典,资助恩赏都安家立了业,如今大伙都将林府那三联宅,当成靠山主心骨,遇到事儿,无论大小,总要去讨个主意,鸳鸯姐姐待人平和,又极有见地,人人都服她,说句打嘴的话,前琏二奶奶少说也要差她三分。”探春说:“提到她,倒想起了你还没说说大伯家的事呢。”茗烟说:“我出京前去过,大老爷的病,看上去也没多大起色,不过他们家如今日子过的舒心多了。”黛玉问:“为什么?”茗烟说:“如今的二奶奶,就是平姑娘,大伙总叫她平二奶奶,可真是当家过日子的媳妇,公婆伺候得没茬儿可挑,巧姑娘如今只叫她妈妈,整日的不离左右,爷、姑娘给她家雇的下人,她推了三四个,鸳鸯姐姐和大管家不答应,硬是只减了两个。她说自己还年轻,能做的事还是自己做好。我看大太太和她特投缘,平二奶奶在缝衣服,大太太就在一傍和她唠嗑呢。琏二爷、珍大爷他们也上规上矩地在柜上做买卖,没听到什么闲话。”说到这里,只见茗烟猛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趴在地上连连地给黛玉磕头。大家先是一惊,见他如此又都不解,又见他无休止地只连连磕头的滑稽样,有觉好笑。黛玉说:“刚才说得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快起来说清楚了。”茗烟道:“我才想起临来之前晚上,我家万儿关照说:“见了林姑娘也没好东西孝敬她,多磕几个头谢她,也心安些,要不是林姑娘,咱们这些人也不知被官府卖到天南海北去了。”黛玉这才恍然大悟,说:“喔,傻呼呼的头怕快磕碰破了。”芳官还不放过他说:“姑娘这恩情就大了去了,就这几个头差远了,少说还得磕一百个响头,不听见响声儿的不算。”妙玉忙制止说:“得了,别捉弄他,茗烟兄弟,京里还有什么交待吗?”茗烟说:“鸳鸯姐姐吩咐我知多少尽管说,知道你们惦记京里的人,所以我都说了,姐姐最后要我说请奶奶姑娘别担心京里的事,还有就是云姑娘,要我大声点说:‘想你们我都要想疯了!’”听这句话,大家又好气又好笑又怜惜,气她不晓事,笑她还那么没正经,孩子样,怜她确实像只失群的孤雁,孤独难耐。惜春叹息地说:“云姐姐虽自小儿起也没了父母,可一直是豪爽的乐天派性子,在园子里数她最闹人,这回子,身边虽有个鸳鸯姐姐,怕没功夫陪她饮酒猜拳、做诗作赋了。宝玉夫妇和大嫂到乡下和老爷太太住一起,那付寒风透骨的氛围,连笑声也难得听到,她也没指望在那里得到雅兴。还有一个岫烟姐姐,本来就寡言少语的,而今姨妈也是一肚子不痛快,就不用说了,怕真要想疯了呢。”妙玉说:“四妹妹说的一点没错,得想个招数来排解排解才好。”探春说:“这有何难,姐姐原就打算扩大成衣绣坊,就再让茗烟捎信去,命她们每人十天交出一幅衣样来,包她再没空闲想这些闲心思了。”黛玉说:“妙!就是这个主意,不但云丫头,第二个就是宝玉,也得治治他。”说着,天也慢慢暗了下来。楼下传话说:大爷大叔他们全回来了。正说着,人已上了楼,茗烟赶紧上前请安,祥玉慰勉说:“好兄弟辛苦了。”妙玉随即将伯熊的信递给丈夫。祥玉看完京里大管家伯熊的信,并吩咐就传晚饭吧,吃过了再聚这里,商讨伯熊信里说的事。又将信还给妻子,男人们都下了楼。

晚饭后,祥玉、本厚仲煦父子、有恒及继德承恩父子,还有京里送信的二人茗烟和承根也遵祥玉之命随后上了楼,坐定,丫头们一一上茶,这都是老规矩。晚上的聚会是常有的事。丫头们上完茶就环站四周。茗烟、承根也和她们一起站立,茗烟只用眼四顾,搜寻每一位在京中相识的人。主子辈的全坐着,有妙玉、黛玉、探春、惜春,还有紫鹃、晴雯、侍书、雪雁,站在妙玉身后的是铃儿,芳官、文官、艾官等三人则在黛玉身后,水妹等四人在晴雯身后,而探春、惜春身后的好几个丫头就都不认识,猜想必是本地新雇的了。且不说茗烟。祥玉开口说:“伯熊来信除给大叔请安,问大家好以外,他提到两件事,”说着将信从妻子手中转给了本厚。接着说:“一是要苏州的绣衣坊要大办,京里很好卖,他在外城东门又开了一个店,现在送的货太少,有断货的危险。二是在城外李庄北边约十里,叫北山湾的地方,有一块两万多亩的山坡地,和李庄原来的样儿差不多,原主家败要卖,他约了金水、贾琏等五六个人去看过二次,正在邀中人洽谈,说地价不会很高,有五六万银子就够了。而后的挖井、造屋、平地却要大量花费,预计两年总计要十万左右银子。他算过账,不用总账上拿银子,京里提存的就够了。只是京里人手紧了,因新增了衣店,各店共抽了十个人,地谈成了,那里少说也得几个人,临时新雇的怕上不了手,想要我们南边再派去呢。”祥玉一边说,信却在传阅,从本厚到有恒再到仲煦。祥玉说完,仲煦也正好看完。祥玉说:“别扯到别处去,议议伯熊信上的事吧。”继德首先开言:“伯熊想在这里要人,哪来多余的人好抽呀,这二年这里也多了一个铺子,本哥那年去南京料理启仁兄弟后事带去了几个,这会子,我只好在外面新雇了四个人了。庙里的孩子还小也没几个人了,我数了数,要到明年才能有两个满十六岁的,就是来了也得有二年才能派上正用呢。去年冬里也不知南京李文卿那小子怎么说动了渊老爷让他拿了货倒开了衣铺了。照这么着是得跟渊老爷说说,是要把绣坊再开大些。”探春说:“德叔莫急,此事等姐姐和妙嫂回去了定有大发展。”继德说:“那就好。”黛玉说:“倒有两个月没动笔了,回去是得静下心来画上两张才好,四丫头回来了,这回要罚你多画些才解恨。”惜春说:“小妹任姐姐处罚。”黛玉又说:“再有这买地的事,我想还按李庄的例,用哥哥、伯熊兄弟、有恒和金水的名义分别领官凭地契,还是不要涉及贾家人。才动了家怎么又买地,让人起疑。何况咱们买地的目的不是收租,而是惠民和建立一个稳固的粮源。李庄这样每年至少有二三万担粮食源源不断地供京里粮店买卖,粗算再有五六年投进去的本银就能收回来。京里要人,德叔这里抽不出,苏州就不用说了。我有个主意,就是让他去信,到西路各地分批把派去的人都抽回来,这些人原就是本地出身,人总是故土难离,何况这么远更不成。他们也到成家年龄,哥哥大叔们也该早早为他们打算打算了。首先是西海那郡城店三妹妹说过,就送给那三位帮过我们的人,也算是我们的心意。不过那里的生意还和现在一样,当地产的西海店收,这里去的货也供他们一份。算来各地先抽回两位,就够京里现时之需了。西路店逐步都用当地人,我们每年或派二三人去巡查一番就得了。”继德说:“姑娘这主意好,这几十个人,年纪最大的三十出头了。”本厚也说:“姑娘想的周到,伙计们成家的事,也给伯熊写信,这事是该提了,要他夫妻俩多上点心,这里也一样。”祥玉说:“这个自然,人的事就按妹妹说的办,可那二万亩地,是什么地,卖主是什么人,这地能打出水来吗?信上都没说。”这时祥玉回头找到京里送信的二人,对他们说:“你们都知道这买地的事吗?要知道些,就说说。”茗烟见问,忙回道:“回大爷话,我们知道些,那些地的卖主也和李庄一样是祖上得的赏地,如今败落了,那也是一处山坡地,其实就和李庄是一处山体,以前就山种地,靠天吃饭,半月二十天不下雨,地里就没粮食收了。佃户们都跑了,已抛荒好些年。出产没有了,所以才委托中人行里找买主的。大管家陈爷、李掌柜带琏二爷和李庄李老汉父子还有几个有年纪的庄户老汉去那里实地踏勘过二次,四处都走遍了,陈爷两次都叫我跟着去伺候,这承根兄弟也去过一次,天亮从家里套车去,赶紧些,正午才能到,所以当天回不来。就在近处约十里地一个小集镇,有一家客栈,将就些住宿。陈爷问了李老汉和他儿子,他们说用咱们这井筒子能打出水。李老汉儿子,如今农闲时,专门领着一帮人外出帮人家挖井,他父亲就领着人烧制井筒子,生意还挺红火呢。”祥玉说:“既这样,就让伯熊去办吧。”黛玉忙接着说:“哥哥且慢,我还要说一件事,这就告诉伯熊大哥,以后不要再买地了,李庄有一万多亩,这又买了二万多,两处加起来有三万多亩地和二三十处庄子,太招眼了,原来两府怕还不及此数呢。”探春插言说:“原西府也就是七八处庄子,东府也只有十来处。”黛玉接着说:“咱们时刻要记住,时下虽有父亲的英名护卫着,还没人轻易地惹咱家的举动,可日久了,难保没有烦心的事。记得在京也是议到田地的事,有恒兄就提到,所谓树高于林,风必摧之,古训也。京里京外各地都要谨慎从事,更不能打着父母的旗号招摇过市,我这也是居安思危而已。才二十多岁,可京中经历实在是不堪回首,也可算是前车之鉴吧。咱们只要安排好父母留下的一二百人,求个温饱安泰就是了。千万别与人争利求胜,好强使刁积怨于人。金银珠宝皆身外之物,要紧的是让子孙懂得做人的德行和学会立身之技能。还有就是告诉伯熊叫李庄的人别再外出打田用大井,终究是有风险的。”等黛玉说完,有恒接上了话,这可是少有的事。只听他声沉语缓地说:“我很赞成姑娘说的三件事,这第一件,买地不为收租,而是让粮油铺子有源源不断的可靠粮源,这是一个惠民利己经营有方的好主意。第二就是居安思危,确实我们这批人,人人都该时时铭记于心。这第三,就是莫贪身外之物,见利忘义,教育子孙其实也应包括我辈在内懂得为人的德行和立身技能。没有了老爷太太的呵护,有幸的是如今爷、奶奶、姑娘仍秉承了先人的好德之心,没有嫌弃我们这群灾年难民,所以,姑娘说的对我等尤为重要,今后也只有在主家差遣之下尽力,才有自己的立身之地。”洋洋大篇一席话,又是有恒的表白,这一次显然比上一次佯辞留扬要由衷得多,安详得多。这也可以看出有恒此时的态度不再那么犹豫不定了。探春接着说:“姐姐说的一点没错,这也应包括我们所有的人,如今没了皇亲国戚,公侯千金这些耀眼而又一晃而逝的头衔,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每日要为自己的衣食,为儿女的成长,为父母的伺奉而操劳的百姓。若无德将不耻于人,而无技则坐以待毙。”祥玉说:“妹妹所虑极是,回去后是要好好考虑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了。伯熊那里我写信去。”祥玉又回头对妻子说:“京里众人都来信了,你也该和妹妹们写封信,该请安的请安,该问候的问候才是。送信来的二人让他们歇两日,咱们的信写好,也是他们带去,咱们也该收拾收拾动身了。”妙玉说:“这不劳大爷费心,我们会写的。”探春接着说:“表兄在给伯熊兄夫妇的信中,能否提一提就是店中伙计娶妻成家之事,我想央媒说亲究竟难知底细,依我愚见到不如就家中现雇的使唤丫头中,未有旧约的先物色起来,想来这些女孩原也是家中生活艰难才出来求个温饱的。在家里日夜相伴,知底知心,总不会坏了他们那个。再说,也可放出话去,他们有两厢情愿的,明说了,就更好办了。”祥、妙、黛齐声说好主意。晴雯说:“三姑娘这主意不新鲜,早有先例了,头一个是你弟弟环三爷,早就看上彩云了,姨娘和二老爷要,老爷说三爷还小,过两年再说还有那西廊下的小芸爷、小蔷爷,一个看上小红,一个看上龄官,二人在京中家里后楼给林姑娘磕头,求姑娘成全呢。还有就是这茗烟小子,”一边说一边拿手指指着站在后面的茗烟,“不知什么时候就瞄上人家东府的万儿了。”祥玉笑着说:“还有这许多故事,我倒是要伯熊放话给伙计们,向他们学学呢。”接着又说:“德叔可听清了,这里也一样。”话一了,众人皆笑出声,四周围站的青年女孩则含羞地低下头,转过身去偷着笑。

这以后的二三天,各自忙着写信。本厚也要小儿子仲煦专门写了一封信给伯熊重重地嘱咐他,切切地按主家的示下办事,诸务切记不可张扬,时时谨慎。众姐妹的信不再叙说,不外给鸳鸯道乏,劝湘云保重,也都惦记她们,相约后会有期。人人都写了,只是惜春不肯动笔,探、黛、妙一再劝说,出于礼貌和骨肉份上及珍、蓉父子现已悔过自新,也写封回信以释前嫌,重归于好。惜春就是不答应,众人无奈,只得由黛、探信中略带数言搪塞过去。

茗烟二人这几日好吃好睡的闲着,白天就去楼下和孩子们玩,探春的儿子尔汉,聪明伶俐,一见到他就叫茗烟舅舅,拉他蹲下身,就趴在他背上,要骑大马。妙玉之子小若和晴雯之女春艳小些,也没他们在东归路上亲近过两个月的经历,但也跟着小哥哥叫舅舅,也要骑大马,弄得茗烟有些招架不住,叫来承根一起逗着孩子们玩,有时也带他们出去逛街。当然奶妈们也是跟着的,回来还带上些好吃的好玩的,这把孩子们乐坏了。离京之后,还没这么痛快地有人能这样整日地陪他们玩过。晚饭后,孩子们睡了,芳官等丫头也找他,问起过去自己的同伴,茗烟告诉她们说:“自你们这许多人跟林姑娘离京回了南,这在京里的人,心里都觉得不是那么痛快,怪想念的,碰了面,无论是谁总要唠唠以前聚在一起时的事儿,哪怕是翻脸、斗嘴的经历都觉得很留恋的,所以现在京里的这些人,虽各自有家了,还是不断地往鸳鸯姐姐那儿跑,大事小事总去讨她的主意,好像还在府里一样,凡事得讨琏二奶奶的示下一样。再说宝二爷,大面上猛看着还挺好的,可不能与他说话,他一说话就露相了,有时说的话,别人听不懂,有的时候就重三倒四,有时无人理他,他会平白无故地傻笑。宝姑娘整日地盯着他,寸步不离,怕他要去做和尚。也有清醒的时候,再怎么也没从前那么潇洒了。”说着,又轻声说:“我们谁都知道,这是太太害了他。而今太太悔恨得很,头一条,老爷知道了缘由,狠骂了一顿,就再没理过她,就像没这个人一样。太太自己也觉没趣,整日的也不下地,坐在床上吃,吃完又躺下睡。听彩云说进食大减了,奶奶们暗里干着急,她这心结,谁也解不开。听说姨太太也好不到哪里去,自老爷一家住了乡下,她一次也没去过,再一个就是大老爷那气结病重了不少,倒是大太太而今开朗不少,整日眉开眼笑的,这多亏了平姐姐会伺候才得如此。珍大爷、琏二爷和蓉小爷如今也上规上矩地做生意了,环三爷最是如此,这多半是彩云的功劳,她常在家跟他唠叨着说:而今家败了,谁也没了靠山,亲娘也死了,亲姐也是个苦命人,自己拿命换来朝廷这点银子,地,全留在家里,孤身一人带着个孩子远走他乡找活路去。林姑娘是个好人,可她家族里也有不少人,上上下下的,万一也遇到像林姑娘在府里那样的人,那样的事,可怎么办?咱们得有良心,处处谨慎些,为她守着这条活路和保命的田,无论谁,打死也不能动一块土!三爷也怪,原就只怕老爷,而今老爷也不管他,再就是凤二奶奶,她也死了。彩云嫁了他,他到什么都听她的,也没见她用过什么凶狠的招儿。”芳官又问怡红院麝月、秋纹等人的近况。茗烟说:“而今都各自有家有室,人人都一心一意地治家过日子,没以前那些明争暗斗的事了。”两日过后,信都写好收齐交给茗烟,他就用原来的布包好,斜跨着在后背,胸前打了一个死结,一切装束妥当。祥玉、本厚父子及继德一家和后楼众女眷齐至后正厅,送他二人启程。祥玉说:“好兄弟,回京就不用这么急了,每日晚起皁歇,别累着了。”又从继德手里接过一大一小二个包,说:“这一小包是一路的盘费银子,另外每人再赠你们各十两银子辛苦钱。另一包是干粮,防路上不便时好充饥。”二人忙接过包袱,磕头谢赏并辞行。

送走了茗烟等二人,祥玉口称:舟船已约定,三日后启程回南,明晚再聚齐吃一顿送行酒。后事如何,下回再叙。

同类推荐
  • 绯闻女王,总裁情有独钟

    绯闻女王,总裁情有独钟

    本文更新时间为每月的1,6,9,11,16,19,21,26,29,31号,一次两更,时间不定,其余时间为不更新。别问为什么,懒宝手残。她一夜才赚五千万,踹一脚,要赔五亿。这对于我们嫉恶如仇的末末小姐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仗势欺人,君无未,你有钱就了不起是吧。难道我尤末脸上就写了缺钱两字吗?“你不缺钱,只是一亿刚好能把你打包装下带走,永不退货。”某总裁扬起恶魔般的微笑。她是为情所伤的绯闻女王,他是年少多金又风流潇洒的恶魔总裁。一个结束,一个无未?是天作之合,还是冤家路窄……强强碰撞,互不让道,且看他俩谁主沉浮?说的就是他们两个的故事,立意是爽文宠文。我是谢家懒宝,喜欢就给个收藏吧!
  • 妃本妖娆:王爷请入榻

    妃本妖娆:王爷请入榻

    黎落,21世界梦盾世家第一传人。作死的翻进大BOSS家交流人生,却沦落个全球追杀,无奈只能带着损友背个包袱跑路去鸟。一朝误杀,在次睁眼,阎王没见到,却遇上个自称主神的大姐,二话不说一袖子给她呼到了古代。本以为她这个新新人类,能在此混的风生水起一路外挂开到底,但梦想很饱满,现实很骨感,这不!和个亲都能遇上土匪!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少的可怜的嫁妆被搬完,某女怒了,一把掀起盖头冲出轿外,大喊了一句。“壮士,可否把我一同劫走?”
  • 彪悍农妻:病夫枕上宠

    彪悍农妻:病夫枕上宠

    穿越到农家,沈青青今生就想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过活,可惜天不遂人愿。爹不疼、娘跑路、继母刁钻、还有伯娘算计她代堂姐替嫁,面对如此多的牛鬼蛇神,沈青青收起了自己的柔软心肠,斗极品、怼绿茶、虐渣男!手里没钱,腰杆子挺不直,为了把日子过好,沈青青拿起了屠刀重操旧业,成为了沈家村唯一的女屠夫!日子过好了,手里有钱了,她那彪悍的名声也不知不觉响彻了周边,大家对她躲闪不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这个女魔头!有钱、有田、有房,就差一个男人暖被窝了,沈青青想,她是不是应该去打劫一个男人回来伺候她的时候,猎户家的病秧子扛着一头大肥猪上门提亲来了......
  • 九重春色醉青渺

    九重春色醉青渺

    这巍峨宫墙的女人们,从未见过一名哑女,还能独占一份君恩
  • 宠妃有道:战神王爷欺上榻

    宠妃有道:战神王爷欺上榻

    从今天开始,你,李琉璃,就是本王的女人,至于婚礼什么的,不是不重要吗?某王霸道抢亲时的台词。既然你咬了本王,那本王不回礼岂不是我不对!某王厚颜调戏自家侧妃。你当本王是什么人了?很抱歉,告诉你,你对本王,丝毫没有吸引力。某王欲擒故纵如是说。穿越来的侧妃也不是吃素的,如果我说喜欢你呢?先是柔情攻略。答应我,以后不要离开我,好吗?再是小鸟依人。某王一腔铁血也化绕指柔:琉璃,过来我这。终是对这替身侧妃动了真情:琉璃,若不是你这张脸,我恐怕也不会爱上你吧?可心一旦选择,就再难逃开:离儿,别怕!对不起,琉璃……他的王手持利剑穿过她身子,帝王将相本就无情,她终于明白了啊!【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热门推荐
  • 邪君勿进:废材小姐休想逃

    邪君勿进:废材小姐休想逃

    她是二十一世纪的顶级特务,却因被人暗算而越到了灵月大陆。强者为尊,这里没有魔法,但有灵力。废材?草包?她就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天才。命运的齿轮运转,看她如何走上这条强者之路!
  • 忘了那海

    忘了那海

    一张DNA引发起一场离奇的车祸。到底是爱还是恨,是缘起还是缘尽。他要的真相,她又如何给。那就让它灭了,让它沉入海底……
  • 宠妻无度:狡猾杀手妃

    宠妻无度:狡猾杀手妃

    杀手,一个一步步饮着别人的血,踩着别人尸体走过来的职业。“177,这次的任务发给你了。”177,她的代号。她嘴角狠狠抽了下,穿越时空,刺杀古人?还有更荒诞的任务吗?“咳咳…任务是有些艰巨……但我相信你肯定不负所托!技术上你不用担心,组织上会全力支持你的!”某boss抚额,眼皮跳了跳。“boss,你可真抬举我。”她嘴角翘了翘,拖着下巴做沉思状。“我那套豪华温泉别墅送你了。”“……”“车库里的跑车你随意挑。”“……”“我的小祖宗,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吧。”某老板语气十分谄媚。“前面的我都要了,再加上你家那条蛇。”某女用匕首修着指甲,眼里睚眦必报的精光乍现,那该死的被老板当做宝贝的蛇,之前咬过她一口。
  • 新惊魂六计:亡者童眼

    新惊魂六计:亡者童眼

    汇集当前都市公寓最可怕、最扑朔迷离的故事,不到最后一秒,你一定无法知晓真相。瞧,游走在噩梦边缘,令人窒息的惧意正在蔓延着……夜半三更,谁的高跟鞋在雾巷阁楼响起?扎纸刘、定风猴、血风扇、财神咒……谁在谋杀我们的似水年华?凶画降临,所有诡事绘出人间丑恶。
  • 最终传承的魔法

    最终传承的魔法

    曾经因贪婪而被毁灭的种族唯一遗留下的一人,将会发生一些怎样的故事……
  • 我真的不想当龙王

    我真的不想当龙王

    我叫熬云,小名十六,家住南海龙宫,毕业于天庭仙一中,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拼命……那是因为,我是真的不想当龙王啊!
  • 似水流年壹

    似水流年壹

    我从不期望自己能成为众人眼里的个好人,却也不认为会成为一个坏人。然而……现实,当双手已经被污浊浸染的没有一丝血色,心里的最后那点良知也消失殆尽的时候,不知道……究竟还能不能算是一个人?从一个人堕落成一只禽兽需要多久?答案是……一瞬间。天真的以为披上了人皮,就能够真的像个人一样走在日光下,其实……也不过是一种不切合实际的奢望罢了。人性……一旦丢了就永远丢了…………找回来的可能?也许有,但……我不信。兽永远都是兽,再伪善也不过是装出了一副人类的嘴脸。——————————————【其实,这是第四部,暂且当成第一部来写,跟《从现在到永远》还是有些联系的。只是,人长大了,烦恼总会不尽相同的……还是希望有人能喜欢现在这个已经一团糟的“李明雨”】
  • 未来之药剂师

    未来之药剂师

    克里斯蒂安很不喜欢诺拉穿着白大褂的样子,因为那时候诺拉的眼里只有她的药剂和实验。克里斯蒂安又很喜欢诺拉穿着白大褂的样子,最好被他压在摆满了药剂的试验台上,死去活来的样子!--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我还是欠你一个答案

    我还是欠你一个答案

    每一个时间段的我们,总有不同的心情,其实只是还没有完全看懂世界而已,看懂之后,我们每个人其实都能无所谓的面对,然后品味世界的幸福
  • 八零后往事

    八零后往事

    这个作品,我构思良久,我不是个作家,也不是个好的写手,我就像在写一本回忆录一样去记录我和我的家人曾经那些苦难却美好的生活,如果能因为这本书带给我父母和我更好地生活当然是好的,如果不能,也算是为日后的自己增添一些回忆的筹码。嗯,就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