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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雾雨锁大江,船泊南岸;本厚叙旧事,众女动容。(之二)

一时各自用餐完毕,又梳洗,女孩子们要费些时辰。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头船传过包勇的话来,命各船前后亮灯,值守人上岗。诸事已毕,紫鹃这才站在舱门处请本厚过舱来。晴雯、妙玉也相继跟着进来,各自落座,上茶毕。这回是黛玉先开了口说:“以前只知道大叔这些人都是苦人儿,听大叔这一说,我可是明白了,这世上什么叫苦,你们该记得,那年大姐姐省亲在园子里命我们作诗,我替宝玉做了一首,说什么,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现在想想真觉脸红。”探春接着说:“谁不都是这样呢,从小儿起就注定了圈在深宅里养着,国法家规管着,哪里能知道这外面民间的疾苦,我看咱们先别检讨自己的过去了,还是请大叔接着说下去,原来还有些不解,这会子有些明白了,真正的受益匪浅,越听越要听,越听越爱听。晚饭前已说到有人要给大叔说媒了。”本厚见推让不了,只得继续说下去。便开口说:“邻家这大婶是个热心肠的人,虽大家的日子都过得清苦,但她总是整天乐哈哈的。她常说:咱们这号人,生来就是苦命人,要是整日愁眉苦脸的,那还能过日子?今日能吃饱肚子,该乐欢的还得乐欢。秋庄稼收了,麦也种了,大伙儿商量着把窝棚再整治整治,于是又五六家七八家地相帮着挨家动工,就是将原来的棚子顶先移开,再在原地取土和上水,搅合成泥,堆成墙,再把顶子按上去。最好是买些毛竹竿子竖几根顶梁柱就更好了。等临到我家时,我就砌了有三尺高的土墙,按上了棚顶,又买了几根粗竹竿竖了柱子,再将睡觉的土坑加高了些,还买了木作坊只能当柴火的杉木边皮板,自己钉了一个门,这一整治,棚子就宽敞了不少。这大婶见了就说:‘大兄弟这棚子整的像个家了,我已给你看好了个媳妇。’我还是没在心,可一起帮工的邻居们,却都来了兴。大伙说:‘都二十好几了,如今有地种,是该提这事了,是哪家闺女?’大婶说:‘你们都认识,就这棚往西第五个小窝棚子,大伙收麦、插秧还帮她干过两天活的冬丫。我问过了,也是苦命人,爹娘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四五岁就跟一群灾民一起讨要,长大了些有人告诉她,她娘淹死了,后来爹又病死了。她爹姓李,她是冬里生的,爹娘就叫她冬丫,今年二十二岁,三年前原来的难伴死的死,散的散,她就一个人流落到这里。’众人说:‘是个好闺女,就是精瘦些,快去说说,冬里就办了这喜事吧。’大婶说:‘精瘦些怎么了,咱们这号人,谁长得肥头大肚的?我跟她说了,大姑娘还害羞,只说我这没爹没娘的讨饭丫头,谁还要?我看这事准成。’我见他们不像是说笑了,忙说:‘大婶,你们别拿我寻开心了,眼下大伙棚子整治好,也快过年了,正是外出找活干的时候,都别耽误了。穷汉子一个,哪敢想到这上头。’大婶却不依不饶说:‘好小子,你别打哈哈,穷汉怎么了,就不是人?穷帮穷,就是要饭也好有个伴,眼下大伙要去讨生活,这事来年春后麦收前就办了,包在婶子身上。’对这事,我表面上没答应但也没回绝,心里倒是有几分愿意的,因为这冬丫我见过,还和几个邻居帮她收过一天麦子,有二次大伙结伴赶集她也在内,说良心话是个好姑娘,平时话不多,能干活。年前年后我外出干了一个多月,得了二百五六十大钱。过了正月十五人家年算过完了,杂活就少了。我记的是正月二十二傍晚,大婶和两个有年纪的邻居特特的上我这儿来,说:‘已经说好,人家姑娘答应了,她只一味说,自己什么也没有,怕拖累了你。我问她,要什么彩礼,姑娘说人家不嫌弃就烧高香了,还要什么彩礼?你听听,姑娘多知礼。我说小子,你别得了好就卖乖,我和大伙都商量好了,这一冬,你也赚了二百钱,第一,你得给姑娘买几尺红布做一身单嫁衣,再包几个大钱算是彩礼。第二,买一斤喜酒,乡邻们也没钱送什么大礼。你也别办什么酒席,大伙端着自己家的饭碗上你这场地上来讨你一口喜酒喝。第三,你二人在众乡邻的见证下,就在这场地上朝南双双的拜天拜地拜爹娘就成了。’大伙儿这么热心热肠的说了,我也就答应了。第三天逢集,我早早去赶集,按大婶交代买了一丈红布,是给新娘做嫁衣的。另外又买了一尺,这是我想着买的,因为舍不得花钱买新被了,就在我的旧被上缝一块红布图个吉利。门上扎两条红布条也有些喜气,再留一块好包彩礼钱。”探春忙不迭地说:“大叔想的还很周到。”本厚说:“这也叫穷有穷的办法。”接着说:“另外就买了一斤酒和一小包糖果子,这是为邻家几个孩子准备的,还有一把香和一对小红烛。这就是我娶媳妇的全部花销,一共是二百二十个大钱。回家后,又用红布包了一百个大钱作彩礼,一起送到大婶家。两天后大婶说,好日子定在二月初二,这天我早早起来,在被子上、门上挂好红布,就忙着把早先晒好的小鱼干、蚌干和菜干拿出来洗好了再浸在净水里。午饭后,就央左右邻家为我做了一大碗鱼干烧咸菜,一碗蚌肉烧菜干,这就是我娶亲的宴席了。因为各家都只有一口锅,我自己锅里今天特地煮了一锅白米饭。未时过后,大婶和邻居都陆陆续续地来了,老老少少有四五十人,大婶分派一半人留在这里,把各家的凳子不论长短高低都拿来,一半人去接新娘。约半个时辰,一切都就绪了,远远的看见新娘子红单嫁衣穿在外面,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过来了,一身大红衣裤在一群旧衣破衫人的陪衬下格外显眼,走在前面的人抬着嫁妆,那是百多斤稻米,另一个人抱着她的一条也是补了又补的被子,这两样东西上也用做嫁衣剩下的碎红布添了喜。后面就是新娘子在大婶和几个女人相伴下慢慢走了来,后面跟着二三十个老少看热闹的人。我那棚子前面的小打谷场一下给这五六十人站满了,大婶拉着新娘走到场子中央,也把我叫过去站到一起,又叫人点上香烛插在土里,她说:‘妥了,乡亲们先听我说,咱穷苦人过日子不容易,但总得过下去,这对苦娃儿今日合到一处,盼他们和和美美地过下去,说不准老天爷开眼赏个后来福,这会子请大伙见证小两口这就双双跪下拜天拜地拜爹娘。’一时礼成,大婶又说:‘咱穷人穷事就穷办,大兄弟就开喜宴了,这第一,娃儿们一人一枚糖果子,第二,大人们不分男女,在他夫妻手里接过碗,喝一口喜酒。’她就分派我拿着瓦酒壶往碗里倒酒,新娘拿着酒碗挨个儿敬酒。这一来二去,已近黄昏,大伙就捧着自家的饭碗还聚在我这场上,边吃边闲聊,有说我们二人能干,有说很般配,有赞大婶做了一件好事,也有议论地里该疏理麦田的排水沟了,也有说地里活不多还能外出找点活,就这样直到天暗下来了才各散去。穷人家平时是舍不得费灯油的,天黑就上坑,天稍明即起。第二日早起,她就从她的被里拿出一双新鞋,看上去不是给我的,因为这鞋比我的脚码要小一寸还多,她见我迷惑不解的神态,就说:‘这鞋是前些时偷偷为婶子做的,承她热心热肠地为我们说合,也没什么送她的,给她做双鞋,也表表咱们的心意。’我说:‘你想的周到,是得谢人家才是,就一双鞋也拿不出手。’二人商定了就拿了一双鞋,一包小鱼干和十来斤米及十个大钱,双双去谢媒。大婶一阵高兴,说我们懂事知理,可东西总不肯收,好一阵劝说,也只收了一双鞋和一包鱼干。回来后,她就把嫁衣脱了压在坑席下面,又从她被里拿出了一个小红布包,我一看就认出那是我包彩礼的红布包,随手交给我说:‘你收着吧,今日起你是当家的。’我接过这红布包,掂了掂,觉得重了些,我要打开看看,她抢先说:‘我没花你的彩礼钱,包里还有我赚下的五十个钱,以后日子长着呢。成亲的事多费钱,咱花不起,也不图那一时的风光。我倒是想,后日赶集,花点钱买些瓜、豆、菜秧子和几只小鸡仔实在些,要是你舍得最好买只小羊羔才好。’听她一说,我心里高兴,暗暗想,这媳妇娶对了,定是个过日子的好帮手,我便满口应下了。随后她又要我和她一起去把她的小窝棚拆了,竹竿草帘全搬过来,把我原来的灶墙又加高了些,上面盖了顶,成了小厨房,在住棚后面挖了一个坑,上面也盖了顶,也砌了半人高的土墙作为茅房。她说日后也有些肥下田了,又搭好瓜豆架,最后在住棚前近处建了一个土墙草顶的鸡羊窝,夫妻二人忙活了两天才妥当。第三日午后,我赶集回来,买回了一只小羊羔、六只鸡仔和五六样瓜菜秧子,还有一些少不得的用物。这又让二人忙开了,割草喂羊、喂鸡、栽瓜菜秧、挑水浇园至天黑才收工。夫妻俩整日的忙不停,小日子十分的火热,邻居们也赞扬。待到麦子登场,虽说财主盘剥了大半去,因没有老小负担,吃饱肚子还是有余的,而且各式瓜菜也源源不断的上来了。插好七亩田的秧,我外出做了几天零活。一日回来很晚了,她已为我做好晚饭,是两个贴饼和一碗菜汤,她却懒洋洋地躺在土坑上。我估量她已吃过了,所以没在意,我吃完,天也黑了,待我上坑时,她突然呕吐起来,我不知所措,惊问怎么了,她淡淡地说:‘你要当爹了。’一句话,说得我惊喜不已。我当即要她在家歇着,我不外出找活了,地里的活全交给我,她却说:‘我问过大婶子了,女人怀孩子都这样,没什么,咱穷人没那么娇贵。’这以后她还是没停歇过一天,直到来年三月头里,正忙着疏理麦田的水沟,她觉肚子有些异样,这早就从大婶那里知道这叫阵痛,就要生了。我赶紧扶着她回家躺在坑上,立即请了大婶来接生,还请了别家一位大嫂来帮忙。反正要用的物件早就在邻家婶子大嫂的指导下备好了,我只是忙着烧水,可心里总不踏实,就竖着耳朵听棚里的动静,我只能听清她的叫唤和大婶说使劲,别的也听不清她们说些什么。过了好一阵了,才听见孩子响亮的啼哭声,一会大嫂出来叫我赶紧送热水过去,说要给孩子擦洗,并笑着说:‘大兄弟好福气,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她娘儿俩好着呢,放心吧。’听着这句话,我的心算落地了。这以后我就忙着给她烧红糖茶,又是煮鸡蛋,再熬白米粥,连着洗尿布。我要杀鸡让她补身子,她怎么也不让,她说要留着明年抱鸡仔。三天后,她就逼我去地里干活,自己下地照看孩子,侍弄鸡羊还到灶前做吃食,洗尿布。”探春插言道:“这该是现在京里的伯熊大哥吧?”本厚说:“正是。才十天她就要下田和我一起干活,我不让她去,她就在棚子前后侍弄瓜菜。上一年在棚子后面种了些油菜,收了点菜籽,到油坊换了三斤多油,我要她菜里多放些油,她说要省着吃。有了孩子,有时夜里要点个灯火,灯盏里只有一根灯草,那灯火就跟夏天的萤火虫差不多。烧菜用的油碗里放的不是小勺子,而是一根鸡毛,烧菜时,提起鸡毛在锅里转一圈,就算起油锅了。过了半个月她就和往常一样什么活都干,每约一个时辰回家喂奶,哄孩子睡了她又赶到地里来。就这样,等孩子有四五个月大时,小东西能在坑上翻身了,怕他摔下坑,就做了一个大布袋把孩子放在袋里,两条腿可分别穿过袋底两边留好的洞外。宽宽的两根布带套过自己双臂,就把孩子背在背上下地干活,待到孩子会走路,就用布带束在他腰间,一头和小羊一起拴在地头小树杆上。不想,二年后又添了二小子。”这回芳官抢着插嘴说:“这准是二管家晴雯姐姐当家的。”晴雯又举起手装着要打她。本厚接着说:“多了两张嘴,还是这七亩薄地,我拼命在地里干,外出打零工的日子少了,她侍弄孩子还要下地,我累她更累,有了小小子后,她更瘦了,头昏、乏力筋骨疼痛的毛病渐渐重了。没钱看病,实在撑不住,就在坑上躺个半日一天的,缓过来就下坑干活。大小子四岁那年遭了一熟的涝灾,快熟的麦子全淹死在水里了,各家只抢割了一点嫩麦穗。我家还好没饿肚子,还接济了邻居二三十斤粮食和一些菜干。可是又过了三年,一场大难来了,那年二月底,天老爷就阴雨不断,大雨小雨连着来,麦子才抽穗就受淹了。开始时乡亲们还是没日没夜地往外河排水,可排出的水没天上下的雨多,个个人困马乏,眼看没指望了,只得放弃,听天由命。至四月中,圩里的水已全没了麦穗,快要漫上打麦场了,家家都在打算再次逃荒讨吃食,全村人老老少少整日整日窝在棚子里,心慌意乱地等待劫难的来临。一日夜里约有三更,我一家四口躺在坑上,两孩子睡着了,我夫妻俩睡不着,正有一句没一句地筹划着说:‘这一季麦子绝收,若水退了,赶紧的先种些瓜菜,就现有的点粮食,省着点吃尚能拖到接秋熟。’这时猛的听得外面风声雨声中夹着有人的叫唤声,紧接着,我家棚子外面的鸡、羊也急叫起来。我夫妻赶紧起身想外出看个究竟,我双脚刚移到坑外还没落地,就碰到水,我大吃一惊,唤道:‘不好,水就要漫上坑了,小子他娘,快抱孩子出去,棚子要坍!’我一面唤,一面就将大小子夹在腋下顺手拉着被子就往外跑,她也慌忙抱起二小子下坑,嘴里还不停地嚷:‘这是怎么啦?天老爷。’我急着唤她快出来,她还说:‘咱的粮呢,怎么办呀?’我急了,说:‘人要紧,快出来。’等她一出棚子,外面的水就过腰了,而且明显感觉到水很快地在上涨,还在流动。我也不知道哪来的那种机灵劲,立马就将那杉木板皮做的门拉了下来,在门里摸到自家用的柳条编的大筐,把它放在门板上,成了一条船,将两孩子放进去,一条被子给他们顶着,我夫妻俩面对面,用身体夹住木门,四只手紧紧抓住柳筐,不一会,水就过胸,人已脚不着地飘了起来。两孩子吓得大嚎大哭,幸好我俩都会游水,双脚踩水保住门板不至翻沉,任水流就这样把我一家飘去。这时正是三更,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初时还听得有人的呼叫哭唤声,后来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见了。天亮了些,一看满眼白茫茫一片水,除了有些树梢外,什么也没有,水面上飘着各种杂物,还能见到猪、羊、猫、狗和人的浮尸。不时还能见到一些树梢上大人用腰带或裤带拴着的孩子,看上去几个月到七八岁大的都有,有的还在啼哭,有的也不知死活,反正他们的父母已不知去向。水还在往东南移,俩孩子喉咙哭哑了,没了声息,下半身浸在水里,似睡似醒地坐在筐里。就这样我一家四口飘了三夜二日,第四日早晨似乎水退了些,远处有些房子上半段露在水面上,雨也停了,浸在水里这几天,冷、饿、乏是不用提了,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时,小子他娘抬头说:‘儿他爹,咱也把孩子拴在树上吧,你好歹守着树,等水退了,能保住三条活命,到清明节,叫孩子朝南给我磕两头就成了,我实在撑不住了,活了三十多岁和你夫妻一场,日子虽苦,有你在身边,心里踏实、知足了,只求你一件事,就是无论如何要保住咱俩孩子,我不拖累你了,你放手让我去吧。’我见她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模样说出这番话,我心里一急,抢先抓紧了她的双手,怒吼似地说:‘你胡说什么,咱一家四口,死活在一起,咬咬牙挺住,你瞧这水在退了。’大小子七岁了,有些知事,也伸出手来拉他娘说:‘娘,你别走,咱一家都在一块。’二小子也跟在哥哥后面说:‘娘,你别走,我也要娘。’她泪汪汪地看着俩孩子说:‘乖儿,娘不走,莫哭。’又飘了一会,我的脚尖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往下一伸,原来着地了,再用脚一扫,水下是一片长庄稼的地,忙叫她扶稳了门板,我潜下水去,双手一摸,像是大青菜,心中一喜,几天没吃食了,菜也能充饥,顺手拔了两颗,冒出水面一看,却是已有鸡蛋大的白萝卜。两孩子饿急了争着要,就让他娘洗净了吃。我连着下去摸了三四次,总有一二十个萝卜,爷儿仨饱吃了一顿,孩他娘只勉强咬了两口就不吃了。我下水摸萝卜时感觉这是一块坡地,我扶着门板向东移了二丈多,她的脚也能站到地上了,这就轻松了许多。这样待到午时刚过,听到敲锣的声音,还有人在吆喝,我转身朝东看去,远远的看清有一条船在撑过来。船上还能看清有三四个人,他们在叫唤什么还听不清,但我肯定,他们这时候来,是不会闲游荡的,便使出全身之力,高喊:‘救命!’还要俩孩子也高声地喊着。也不知他们听没听见,但见那船是朝西边过来,先见他们一连从不远处两棵树上救了两孩子,这才朝我们这边过来。我又高唤:‘大爷行个好,救救我一家子!’这船慢慢撑了过来,看清船头有一四五十岁的长者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撑篙人,船后一个掌舵一个撑篙,船至近处,那长者说:‘莫急这就好了,看样子,你这是一家子了。’我说:‘正是,谢大爷们救命之恩。’长者说:‘莫谢我们,一会你去谢林大老爷。’说话间,船已到身边,我先将俩孩子托上去,船上人将他们拉上去,放到舱里,我再将孩他娘托上去,最后我也被船上人拉上了船。这时,就听船艄掌舵人说:‘地保大叔,时辰不早了,送这些人去城东还有十五六里,回村又有七八里,要天黑才能到家呢。’船头老者向四周望了望,再没见有可救的人,说:‘这就回吧。’就掉转船头朝东而去。老者又对船舱里我们这八口人说:‘你们听着,发大水,这是天灾,能得救,是你们运气好,我说这运气好,是这次的赈灾大臣,皇上钦点的巡盐御史林大人兼办的。我当这地保差事二十年了,连这回有三次大灾,只有这回,林大人差派一府四县城周围数十里乡镇地保每日巡游救人,就像你们这样,这扬州城外少说要少死几千人呢。到了赈灾棚,一天三顿管饱,一身衣裳,两人一床被,冻不着饿不着,这以前是没见过的。’又说:‘等水退了,你们回去,还给盘缠钱,给干粮还赏买种粮钱呢,真正是活菩萨。’在舱里共有八个人,我一家四口,另有一个自称五十九岁的老汉和三个孩子,最小的一个看上去才八九个月,另两个和我二小子差不多。听了地保大爷的话,心里稍定,连声道谢,儿他娘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以为她这是老毛病,再加上在水里泡了这几天,又冻又饿所致,只要好好歇息就会缓过来的。于是我先给俩孩子脱了衣裳,绞干了水再穿上,给他娘也如此,还有那三孩子也帮他们收拾好了。那老汉自己能动手,我自己最后也脱了绞干再穿上。这时候,才觉得全身松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昏昏的要想睡一觉,却听孩他娘仍闭着眼轻声轻气地说:‘孩子,咱的儿子。’还伸手摸过来。我告诉她说:‘孩子都在身边,咱们得救了,你放心歇会儿,救咱的好人说,一会到赈灾棚官府还发衣裳,有吃有住呢。’她又说:‘看好咱孩子。’大小子懂事些,把手伸过去,拉着他娘的手说:‘娘,我和弟弟在这儿呢。’二小子也跟着哥哥样,把手伸过去,叫娘。她说:‘儿呀,好好跟着你爹。’就这样一家子相拥着迷迷糊糊似睡似醒地躺着。经过这几天几夜的生死挣扎,实在是太累了,其他老小四个也是如此。一个时辰后到了扬州西城河,又顺河由南转至东城外,就是爷、奶奶和姑娘们都去过的那普济寺前,那时候庙场上搭建的赈灾棚子,大约时间紧迫,全用芦苇为墙,草帘盖顶,一排一排的很多。船靠岸,地保领我们上了岸,儿他娘软塌着起不来,我只好背着她,走进棚子外面的竹篱笆大门,东西两边各有七八间棚屋,东首两间有两个官府的书办相公,在登记初来的灾民,造花名册子。我们这一船人由地保领着,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才挨上了,报了姓名,原住地点,给每人发了一块号牌,并说:‘先去喝碗姜汤去去寒气,再去领衣服,有人自会领你们去住处。安置好了,能干活的,明早由庙里小师傅派活干。’这二位书办相公说话温和亲切,我和所有初进来的灾民都感激而顺从地答应着,然后顺着往后,只十来步路就是一大排支着大锅的棚子,人们凭号牌领了一只大碗和一双筷子,两口大锅旁就有人给每人碗里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甜而带凉的姜汤。这碗姜汤下肚,全身由里到外舒坦多了,俩孩子也喝完了这一碗从没喝过的甜汤,儿他娘,在我背上趴着,我蹲下身,大小子拿碗喂她,也只勉强喝了两口,我再三的劝,才又喝了两口,她只是一个劲地说:‘孩子,看好孩子。’再往里去,就是领衣、被子的地方,只见几个年轻和尚在忙活着凭号牌发放。我一家四口领了两条薄被,每人一套夹衣,男人是黑色,女人和孩子是蓝色,孩子的要小些。然后就有两个和尚,拿着册子领众人到后面住人的棚子去。我一家四口和另外四人被分配住进了第二排东首第二间。这才看到这棚子,一排有十三间,两间为一室,每间住十二个人,中间有一过道,厢房也住了人,厢房有一空道通棚外的,那里有茅房。我们八个人住进去,十二个人就满了。但室内只见到两位六十岁上下的老人,听说还有两个年轻的去外面干活去了,要晚上才回来睡觉。我见睡觉的铺位下面着地是一层厚厚的稻草,上面是一张芦席,棚子用粗毛竹和稻草搭建了屋顶,双层芦席为墙。和尚分配好了就走了,我也顾不得多想,先将儿他娘放在草垫铺上,盖上被子为她换上干衣,又帮二小子换,大小子自己已会干点活了,他自己换,然后我也换好。时辰还不到开晚饭的时候,让他娘儿三个就睡下了,我睡不着就和先来的两位老难民聊上了,知道他们也是这扬州府西北三十里圩里的庄稼汉子,大水下来的时候又大又急,家人冲散了,死活不详。老汉说,他在年轻时也碰上一次这样的大水,这是西北外省的一条大河(淮河)溃堤了,淹死的、饿死的,接着闹瘟疫死的人就没法数了,官府先后也赈灾放粮,可天知道,朝廷的钱粮大多落到一层一层经手人腰包里了。他们公然唱着说两句话,一句叫‘经手不穷’,一句是‘雁过拔毛’。灾民们饿急了未免有人咒骂或哄抢,官府就称是民变,加上谋反的罪名,派兵剿灭,不知又要冤死多少人。这一次大灾,皇上点了巡盐御史兼办这扬州一府四县的放粮赈灾事务,御史林大人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洁、爱民如子的菩萨官,才从浙江升任到扬州一年,百姓得恩惠非浅。就这次赈灾,林大人昼夜不息地四处督导,从府、县官吏衙役到乡镇地保坐船每日大水中救人,少说也有几万人。这扬州四城就有这灾民棚子五六处,收救灾民上万呢。这两日水势平稳了,来的人也少了,这棚子里就只有两位衙门书办相公,另请了几位这后面庙里的和尚,没有一个拿鞭子的衙役和拿枪带刀的官兵。林大人说:‘发了大水这是天灾,你们遭难,皇上体谅子民,放粮济民,你们也别坐等我雇人来伺候你们吃喝,能干活的都得动手,听这庙里请来的几个小师傅分派,别把这棚子弄得像个猪窝似的。’和两位老汉聊了一会就开晚饭了。我领着两孩子带着号牌,拿着四只碗和大伙去前面饭棚前排队。我用眼一扫,这饭棚子场地上老老少少足有一两千人,排着十来个队,各有百十来号人,一点没有争抢哄闹。该我们父子领吃食时,也是凭号牌两大人各满满一碗厚厚的粥,另外各给四条长长的咸萝卜条,孩子的碗里略少些,咸萝卜也少一条。这让我有点意外,首先,这灾棚子的里里外外没一个兵卒衙役,第二,这棚子里干活的人都是灾民自己,第三这上千号的人,别说哭闹争抢,打骂捆绑的就更不见了。这和我少小时和母亲进的那灾棚子情景儿就无法比,就这一大碗厚厚的粥,平日在家没活干的闲时晚饭,一碗粥也没这么厚稠呀。领着孩子一面往回走,一面在想:这是灾棚吗?好几天没吃着热饭粥了,俩孩子一面走,一边吃,等走回到住处已一半粥下了肚。我先坐下去扶起儿他娘,让她偎靠在我身上,想喂她,可她还是紧闭双眼,软软的一声不吭,也不张口。大小子一边吃,一边也唤:‘娘,这粥好香喔,还热呼着呢,我来喂你。’还把粥碗送到她嘴边,她还是没动静。我只好将她重新放下,自己赶紧儿吃了,然后用孩子换下的一件衣裳当手巾到棚子东侧河里洗好三只碗,将衣裳再漂洗一遍,绞干拿回来,一家子净净脸,擦净了脚,让孩子也躺在被子里,我也在铺上坐着和两位老人聊了一会儿,实在是几天的累乏,睏极了,还没等同住的几位干活的灾友回来我就睡着了。一睡就睡到天明,我这一个舒坦的整夜一觉和一顿饱饱的晚饭,让我恢复了原来的精气神。我帮一家子匆匆洗过脸,就见人们拿着碗去领早饭了,我也忙领俩孩子领回了早饭,和晚饭一样还是一碗厚粥加萝卜条,这次我少领了一碗,儿他娘晚饭没吃,隔夜冷粥我吃了,她还和昨天一样昏睡不醒。我一直认为她是老毛病,这几天的灾难她累坏了,我也没往别处想,匆匆吃完早饭,我就吩咐大小子看着弟弟守着娘,就和其他难友到前面和尚那里领活干。和尚分派我和其他四五个人负责挑水和往各灶头供应烧火柴草。我才干了没一个时辰的活,就听见大小子高唤:‘爹、爹!快回去,娘要跟你说话。’我一阵高兴,心想,她总算缓过来了,和身边同伴告了一会假,就和孩子往回赶。哪里知道却是一个凶兆,原来在我去前面干活不久,她猛的睁开双眼,左右环顾不见我身影,不觉面露惊恐之色,清醒地急问俩孩子:‘你爹呢?你爹呢?’大小子回答说:‘去前面干活了。’她急喘喘地说:‘快……,叫……’。她说不成话,只是喘气,孩子不知所措。这时,在棚子里两个老人,因不能干重活,就在棚子里扫扫地干点轻活,见了这情景儿,互相对视一眼,年老的人经过的事多,知道不好,忙跟大小子说:‘孩子,快到前面把你爹叫来,你娘有话要说,快去。’大小子这才往前跑,等我赶到住棚,见她仍是紧闭双眼,明显地见她胸前起伏得厉害,张大嘴在喘着粗气,我蹲下身唤她,见她艰难地从被里伸出一只手,像要抓什么东西,大小子过去抓住她手,说:‘娘:要啥?我给你拿去。’她就势抓住孩子不放,张口说:‘求……,求……,你……,带……好孩子。’说完,手一松,头一歪,就没了气息。我一看不好,惊慌失措地唤她,摇晃她,俩孩子也吓得哭唤着,好一阵也没动静。两位老灾民说:‘年轻人,别晃动她了,不中了,让她安静些去吧。自你们来这儿,她就病的不轻,好些日子滴水不进,总是昏睡不醒,我们看着渐渐的是出气的多,进气的少。今儿早起,你上前去不久,她突然睁开眼,清醒过来,这叫回光返照。你不见那油盏灯在油耗干了,灯草芯在熄灭之前,有暂短特别明亮的时候?’听他们一番话,我心底暗自责怪自己糊涂,一直以为她是老病,歇一二日就会好的。正在悲悔无措时,老人又说:‘这时候,办正事要紧,在这里,已有好几个人走了,你带了她的号牌快到前面主事相公处报丧销号,他会通知和尚去领薄板棺材,裹尸布、孝布带和送她上路的香烛纸钱,还有三个和尚诵经送殡呢,至于抬棺、做坟,自有和尚安排这里的青壮年去做。’听老人这一番话,我心定了下来,竟想不到,这灾棚做得这样周全。孩儿他娘,虽然命短,可临终后事比我娘,她的婆婆强多了。一切正如老人所言,事事妥贴,我怀抱着二小子,领着大小子腰扎白孝布带,跟在三个和尚后面,一直送到庙后二里义坟地。那里已有四个青壮灾民将坟穴挖好了,然后下葬填土。和尚代写了一块木板墓碑:陈门李氏之墓。我将一碗她没吃的冷粥当作供食,点了香烛,化了纸钱,还教俩孩子磕了头,饭前就料理完了她的后事。自这之后有一月余,俩孩子总是整天的哭丧着脸,没一点笑容,夜里睡梦中,也常听到他俩唤娘。”本厚只管往下说,众女孩只管往下听,谁也没开口插一句,可个个都是脸上挂着泪珠儿听的,也没人抹一下。说到这里晴雯再也自制不住了,又哭出声来,哽咽着说:“阎王爷就这么狠心,婆婆眼看这就得救了,还是生生的拉了去,这穷人在阴曹地府怕也没好日子过。”本厚接着说:“这大概就是命里注定这一说了。这坟在我们那年进京前,大爷要另买坟地,为她迁坟,我劝阻了。大爷还是将坟做大了,四周砌了矮围墙,竖了你见到的这块大的石板墓碑。”正要往下说,却见仲煦和祥玉提灯笼过来说:“夜深了,大叔该歇了,有话明日再说吧。”本厚说:“可是呢,拉了这许多的陈年旧话,还让奶奶姑娘们白陪了许多眼泪,可我想着必得细细的说清了,奶奶姑娘们心里的迷惑才能解开。”探春接着说:“大叔说得对,不说别人,就我而言,就有迷惑,大叔你们这些人在姑老爷府上,承差这还有一说,可姑老爷归天之后,大表兄来承嗣,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你们又怎么硬是照看着他,且白手起家,凭什么能耐,不过十来年却兴起了这么大的家业,明日我们还要求大叔往下说。”本厚说:“要说能耐,那是老爷太太的能耐,我明日再往下说就是了。这天没日没夜的下雨,明日怕还是开不了船。”说着就让妙玉、晴雯过船去,一宿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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