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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雾雨锁大江 船泊南岸;本厚叙旧事,众女动容。(之三)

第二日果然还是阴雨绵绵,一眼望去,三五丈开外已看不清人模样了,头船传来船老大的话,今日船还不能开。众女孩一阵高兴,正好仍聚在一处,听本厚话旧事,这比整日闷坐在船舱里好多了,早早的妙玉和晴雯在各自丈夫的搀扶下过了船。不用别人开口,晴雯过了船,回头望前舱门口一看,见本厚已用过早餐,在喝茶,说:“爹,我和大奶奶过来了。”本厚答道:“下舱慢着点,我就来。”晴雯一面答应着,一面随妙玉之后下了中舱,后舱的芳官等三个丫头,早就收拾好一切,为各人沏好茶,伏在舱门槛上睁大眼睛等听故事了。不一会,本厚出现在中舱门口,晴雯忙上前搀扶,本厚连说:“不用。”三两步就下到舱里,老地方坐了说:“这江南的气候,大致从二月起,先是桃花水,连着黄梅雨,连连绵绵要到麦熟,一连两三个月,难得见着几个好太阳。奶奶姑娘们久居京里,一时怕难习惯呢。”探春接着说:“可不是呢,这船舱里,到处潮露露的,就连身上的衣裳、被子都感觉不那么干爽。”惜春接口说:“还说呢,当年诸葛南蛮,就是利用这鬼天气,骗了曹操十万箭去。”黛玉笑道:“那是曹丞相技不如人,该付的学费呢。”妙玉忙打断她二人的话题说:“我们很不愿听你们的三国故事,还是请干爹说他的故事吧。”二人不再说什么。本厚顺势开了腔说:“自打儿他娘去世后,我每日去干活,俩孩子相伴着一处玩,除了失去亲人的隐痛,倒也没别的想念。不觉就半个多月过去,每日见到河里的水都在退去,许多人就在议论,猜度各人家乡的房屋安危如何?有的在盘算田地也该要出水了。我也在心里盘算,我一家漂流出来时,场地已有半人多深的水,田里那就该没顶的深了,按如今的水位,我们那地还得半人深的水,眼下还没指望呢,所以,白天也就安心的干活,晚上踏实地睡觉。这一日,我正在挑水给伙房洗菜,只听前面人们纷纷唤着分路往后传信说:‘林大人来了,去给林大人磕头请安去。’有的说:‘林大老爷来了,去给老爷请安,听老爷训示。’一时间,老老少少都往前面灾棚大门里的空场去。我在伙房挑水,离那场地不远,就跟同伴上了前,一眼看去,就见一位四十岁上下穿着官服的老爷正和二位衙吏相公说活。我们这些干活的青壮年是首先到达的,距老爷约有丈许,纷纷跪下给老爷见礼,后面的老人孩子在一些妇女的照看下也在我们后面跪下了。大人忙说:‘好了,好了,都跟你们说过,这不是在公堂上办案,哪来这么多礼,都起来说话。’在众人的谢声中,大家伙纷纷站了起来。我站的是最靠前的,看得清,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老爷,虽说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却是满脸倦容,双眼布满血丝、清瘦,下巴都尖削了,须发也没好生修饰,官服下摆及靴子上的泥水印迹很是显眼。给我的印像是这位老爷没有一点官架子,是一位日夜操劳四处奔波的好官。正在呆想,见两个随行的衙役搬来一方桌和一长凳,扶着老爷站到桌上,这样居高临下,能看到满地的千余老少人们,说话大伙也能听清,只听老爷带沙哑的声腔问道:‘一日三餐还能吃饱吗?’大伙齐声答:‘多谢大人恩典,能吃饱。’老爷接着说:‘这就好,今日跟你们说个事,你们都看到了,这大水已退去了好多,我也去查看了一些庄圩,有些地确是出水了。我已发文各县衙及所属乡镇、地保至各庄头圩主,凡田舍已出水之处,立即差人至各灾棚晓谕众知,接大家回去。凡回去的人前已定过章程,不分老少按人发五天干粮,二百大钱,这钱不是任你们乱花的,首要的是买足秋熟种粮,赶紧的整地下种,耽误了又是一季的饥荒。这里发给的衣被也给你们带走,记住了,这是皇上朝廷的恩典,回去本本分分的种地过日子,时辰不早,该做午饭了,各自去干活吧。’大家又要下跪行礼,老爷止住了,这才散去。老爷又到后面老人孩子多的住处查看了一遍,就往别处去了。一连几天,这里的人,只要是成年人,不论男女,甚至是孩子,大多经历过这水患之苦,都说只有这一次老天开眼,朝廷派来林大人赈灾,把我们当人看,也少了许多孤魂野鬼,回去要为大人立长生牌位。过了两天,果然天隔天的有人来召唤,起初见有人离棚回家,还为他们高兴。后来,走的人多了,我心里就在打鼓,心想什么时候我家那圩子能出水呀。每日盼着有人来召唤,有了心事,夜里就睡不踏实了,反反复复的想,后来越想越怕,越怕越睡不着,夜夜的躺在床上等天亮。”惜春不知原委,嘴快,问道:“大叔,你怕什么?”本厚说:“姑娘,你哪知道,我们那圩子,本来就是极低的,财主只花银子筑了个土围子,经不得大水的冲刷,我初略算了算,在圩里连头带尾只得七八年,就遇过两次小灾各有一季绝收,虽财主租子收的狠,他也没赚多少银子。这一次,这么大的水,圩全毁了,财主怕是不肯再拿出银子来,做这不赚钱的买卖了,再说这赈灾棚子等水退了,朝廷是要撤除的,到时我就得领着两个娃儿,像我娘领着我一样去到处流浪讨乞了。”惜春急着想听下文,问了一句:“后来怎么了?”本厚接着说:“后来,人越走越少,半个月剩下不到一半的人。过了两天,忽然又来了一大批人,把棚子又住满了。一打听,原来这城外四个灾棚撤了两个,把灾民拼到这两处来了。又过了二十天,这就到了正伏盛夏,又撤了另一处,拼过来三百多口,连这里剩下的也才八百人,还是不断的有人离开。我这心里又急又怕,恐慌得不知怎么好了。人越来越少,熬过了一夏,进入九月,剩下不足三百人,这其中不满十六岁的孩子就有一百五六十,占了一半还多,五十五岁以上的孤老有七十多。不到九月半,又走了一些,数了数,除了这老老少少,我们这十六岁到四五十的人就只得十几个人,眼见这就秋凉了,寒冬也就不远,棚子里的人,都是愁眉苦脸的愁虑重重。夜里,我躺在铺上,睁着眼想,事到如今,急、愁、都无济于事,得想个办法闯过这一关。第一,坐等财主修圩是无望了,第二,等撤了棚子,这二百几十号老老少少,不用二年也不知能有几个命大的能活下来,这一点,我是清楚的。想到今年这灾棚办的这么好,官家把我们当人看待,这全靠主事的好官林大老爷。想到这里我一阵兴奋,老爷是爱民如子的清官,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人,老爷不就是我们的依靠吗?如今只有求老爷救命了。想到这里,我猛的坐了起来。我知道在我身边的两个老人也没睡着,我轻声和他们打过招呼,他们就应了,聊起这今后的出路,这正中他们的下怀,话一出口,一拍即合。因大家都有几乎相同的经历,都一致认定只有求老爷才有一条活路。越谈声音越高,近处的人都听到了,也聚了过来,大伙商定,明日分头联络众人,等老爷再来的时候,求他老人家指条生路。直至四更鼓尽这才纷纷躺下身去,竟一觉睡到太阳升起。早起干活时,正式认识了烧饭的杨继德。他原来和我一样也没真正有过名,我的名是老爷后来赐的,他和许多人的名是求后面庙里和尚起的,他老婆带着三个孩子在后面和几个女人在照看孩子,还有一个带家口的叫严启仁,他老婆也带着一个孩子在后面。这二三百口人,就我们这三个有家口的,二三十岁的,也有几个。如现派在济南的张俊才,郑州的张志远,还有徐州、淮阴、泰州几个掌柜。话不说出来,大家闷在心里,其实大伙都是一个心理——干着急。现如今说明了,心里都有了指望,全身总觉得一身轻。快九月底了,天有些凉意,有人在两位忙着结账的衙吏那里听得一句要紧的话,说:‘朝廷已下旨,要撤棚停赈。’很快就人人知道了,个个心急如焚,个个期盼着老爷的莅临。众人焦虑地熬过五六天。我记得是十月初一,我们正准备做中午饭,去棚门外草垛取烧饭柴草的两个人,远远看见一顶两人抬的小轿过来了,轿旁一小童,大家都认识那是老爷出入常随行的唯一一个人,两人一阵兴奋,就往棚里奔去,一面高唤:‘林大人来了,老爷来了!’众人听了,也是一样,把老爷当成救苦救难的菩萨,蜂拥着往前面去。不等老爷下轿,二三百老老少少倾巢出动,跪在大人轿前,我和继德、启任及好几个年老的抢先跪到前面,为的是好和老爷答话。老爷出了轿就唤:‘快起来,都起来。’谢过老爷后,大家起身就站在老爷四周等他问话。老爷说:‘秋凉了,夜里挨冻吗?’大伙说:‘不受冻。’老爷说:‘怕是假话,我睡在屋里,比这棚子暖和,被子比你们厚实些呢。’又说:‘今日来和你们说两件事,这一,朝廷下旨,这灾棚要撤,赈灾的钱粮要停拨,你们能去投亲靠友的,也按回家的例,发给盘缠干粮。’不等老爷把话说完,人们全又跪下,老人们求告说:‘求老爷救救我们。’几个女人们哭求说:‘大人行行好,我等实是无处可去的了。’大些的孩子也哭唤着,场上这就一片哀哭求助之声。我在老爷近前,则大声禀告说:‘大老爷,我们实是无处可去了,求大人赐条生路吧,老爷若不开恩,我等这三百老少必将冻饿倒毙荒郊野地了。’继德也如此说。见此情景,老爷说:‘都快起来,我这不就是来告知你们这个消息吗,并不是说立即撤棚,我知道,这水也就退尽了,能回家的也都走了,好些时没人来通知你们,剩下的也都是些孤儿寡老,我正筹划着你们的去路或安置的事呢。这样吧,大伙先散去,该干什么去干什么,’随手指着我们前面跪着的我和继德、启任和两个老人说:‘我有话问你们。其他的人都散去。’老爷就在管事棚里详细的问我,姓名、几口人、家在何处。我见问,欲跪稟,老爷不让,我就站着将从记事小儿起至今这三十年的经过细细的述说一遍。老爷又相继问了他们几个,遭遇大致相同。老爷听完后说:‘你们且安心待着,这灾棚是要撤,但眼下并不立即就赶你们走。已秋凉了,这席棚薄被难挡寒冷,我查问过了,这里还有些薄被,先发给你们,怕不够数,就先分给老人孩子,缺多少我尽快另外设法补来。今后这里二百几十号人,除了和尚外,就由你们这三个带家口的统管。这两个老人干不得重活,经历多些就从旁给你们出个主意参谋参谋也是好的。天凉了,人也少了,上了岁数的人你们能干活的调配好,把人都挪到前面来,后面空下的两三排棚子,赶紧的拆了。一是将屋面草帘加到前面住人的棚顶上,围墙的芦席也加到前面来,这样或可度过一冬,后面的地空出来,我另有用。这些活全由你们干,就先给你们交代这些,还有没筹划好的事,暂且不通知你们,要快,天冷不等人,听清了没有。’大伙听老爷的口音和交代的事就明白,至少这一冬不会撤棚停粮,心里也就暂时定了下来。我听老爷交代我们三人挑头统管这二三百人,就大胆向老爷表白说:‘老爷把我们当人看,请老爷放心,凡老爷交代的事,拼命也要办妥。’老爷说:‘就是要保命才让你们干的,怎么说到拼命了,只是要赶紧些就得了。明天干活,要些家伙什么的我交代了这里和尚师父,庙里有就先借着用,过几天我还要来查看的,就散了吧,我另有事,不在此久待了。’大家再次跪送老爷起轿往后面庙里去。一等老爷走后,个个欢欣鼓舞,大伙七嘴八舌议论开了,一致的说老爷交代的活全是为咱这些人,特别的吩咐要赶紧地干,于是午饭后大伙就动手了。拼迁住棚我派继德他们帮着搬,我带着十来个青壮年去后面庙里领来七八十条薄被,借了一些必用的家伙,如上房登高的木梯、锤、锯、铲、叉杆。晚上,就将孩子们的被子收拾好了,多了几条先给体弱年高的老人加上了,老人们一边摆弄着厚厚的被子和加厚了的身下的草铺,就不停地念佛说:要不是林大人,灾棚一撤,二三百号人这一冬也不知要冻死、饿死多少,真正的是爱民如子的父母官。第二天,就开始拆后面的棚子,我数了数能上房干重活的也就十四五个,已包括十六岁的人了。继德他们两家两个年轻女人和两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负责烧饭,另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和一些老头照看孩子,各司其职。一时全棚的人都兴高采烈地干开了。人人脸上都是掩不住的笑容,与半月前的愁眉苦脸形同两个世界。上棚子拆草帘子的人一片一片地丢下来,拆围墙芦席的也一张张放在地上。那几十个能走动的老人和十来岁的孩子也闲不住,就两人抬,一人拖,往前面搬,前前后后一片欢声笑语,这场景比过年还热闹。才八天就把后面三排棚房带厢棚全拆完加到前面来了。没过几天,就是十月半,这天也是快做午饭的时候,又见大路上来了一群人,眼尖的认出老爷的小轿也在其中,好几辆大车上装着许多大大的布包,也有的车上坐着人。大伙又嚷开了,‘老爷来了,大人来了,’老老少少又往前涌。但等老爷一下轿,大伙又围着老爷跪下。因为老爷在我们面前从没摆一点官威,又处处为我们操心,大伙将老爷当成了救星,孩子们也没一点怕惧,这回都雀跃着跪倒老爷身边去了,七八岁十来岁的孩子甚至拉着老爷的官服,邀功似的说:‘老爷、老爷我也干活了。’大一点的说:‘老爷我一个人就能干,他们是两个人抬芦席的。’老爷笑着摸着他们的头,笑着说:‘好、好都起来说话。’大伙起身后,老爷问我,后面的棚子拆了吧?我说:‘回老爷,八天拆了三排,地都清理了,请老爷查验。’老爷说:‘好,这就赶上用了。今日跟你们说件事,奉朝廷旨意,这灾棚明日起就撤了,朝廷不再拨钱粮。’听了这一句众人吓得脸都白了。老爷也看出来了,高声说:‘别急,听我往下说:明日起你们就归这庙里管,这里就是普慈善堂,你们的伙食、衣被,都有这扬州的慈善积德之人捐赠,按月拨付。我想这草席棚子总非长久之计,必得砖砌瓦盖方可。今也得好心人捐来善款,从后面空出的地盖起,今年冬前赶紧的先盖上一排,明年夏日前完成这能容三百人的永久普慈善堂。营造厂的头人已带人来了,立即就丈量破土动工,过两日要有大批的砖瓦木料运来,这搬运的活计也出在你们肩上,这扬州的善人也来了,一总银两当面交割庙里方丈。还有一件要紧的事,你们听清了,今后吃喝不愁了,也不能整日的吃了睡,睡了吃,这就养成废人了。明日起,白天年轻人干活,五岁以上的孩子,按大小分班儿,请庙里师父教他们读书习字。晚上,年轻人也得学上一个时辰,念书认字,还有算盘也得学会,将来好多一项自力更生的本领,我有空,十天半月的要来查验的。’老爷没说完,众人都已感动的泪流满面,自然的个个跪下聆听。最后老爷说:‘好了,今日就交代完了都起来,后面车上过冬的棉衣及鞋帽和缺少的被子都赶出来,你们自己去分配吧,我们还要到庙里与方丈商酌事务呢。’起身后,我对老爷说:‘老爷恩重如山,报答的话我们也不空许,眼下只有白天干好活,晚上认真念书习字,决不负老爷期望。’老爷说:‘这就好,这就好。’这时老爷身旁一位衣冠楚楚、似有身份的财主也感慨地说:‘林大人真是爱民如子,名不虚传,在下今日亲见了,对这等乡民一点官威都没有。’老爷答道:‘这是一群无家可归落难的灾民,既非盗贼更非私盐贩,怎可以皇家官威相待。’那人拱手再言道:‘领教、领教。’忽又转身对我们言道:‘众乡亲们,你们哪里知道,为使你们在停赈撤棚后,不再流离失所,这一个月来,林大人寝食不安,在扬州四处奔走。堂堂朝廷四品御史老爷,屈尊到处造访劝人行善,更甚者自己先捐了官捧大笔银两,我辈为大人所感召,也各有所为,才得齐全诸位之衣食月供。另外,大人还致信故里亲朋募得巨款,今日这普慈善堂才得破土动工。这造福一方之壮举,在我扬淮实属首见。’老爷忙说:‘别说这些恭维话,快去后面庙里,把银票交割清了,赶紧的去丈地,匠工好开挖了。’老爷对我们挥挥手,就领着一众人往后面庙里去了。我们一面将车上东西卸下来,一面议论开了,除了对老爷感恩之外,个个心里的石头彻底放下了,从此,不会再有流落街头风餐露宿的凄惨生活。更想不到老爷还想到年轻人和孩子以后的生活,开起学馆来,教大伙念书识字。以后,老老少少就以善堂为家,事事争着干,件件有人管。白天孩子们分了四班,四位年轻和尚当先生,晚上,年轻人连女人也就二十人出头,就一处教习,每晚必至起更方罢。白天砖瓦来了,十岁以上的孩子和大多老人也来一起搬运,挑不动就两人抬,甚至三块五块用手搬,尽管热得满头大汗,个个都干得乐哈哈的,后面一排十间和东西两厢四间房,在十一月初十,下头场雪之前完工了。挤着住,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们和十几个年老体弱的老人先搬进了瓦房,余下的三排和前面厨房、饭堂来年四月底也全完工了。年下庙里遵老爷之命,交下二十两银子,说是年资,可以打酒买肉,特别吩咐买些糖果之类的年物给孩子老人。大伙又是一阵欢笑,一点都没有落难受灾的影子。我和大伙商量着,这就到年下了,老爷为我们这些灾民日以继夜地劳累,没好东西孝敬,去给老爷磕几个头贺岁谢恩总是应该的,大伙就推我和继德明日一早进城。约辰时进了城,问过两次路,来到正阳街巡盐御史衙门,远远的就见衙门两旁,有一二十个带刀卫士威武非凡地排列着,大门两边各有四个衙役恭正站立。大门外廊内停着一顶黄绸绣龙的轿子,在衙门左右高高的围墙下停了大小七八顶官轿,轿伕们就地坐着。大街两头距衙门各三四丈开外,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人群。我俩头一次进城,更是头一回到这大衙门来,不敢打听,只混在人群中竖起耳朵听。人群中有人说林大人赈灾事务办得好,皇上下旨褒奖了,有的说林大人要升官了,有的说这样的好官就该褒奖,只可惜怕我们扬州小地方留不住这样的好官了。听了这些消息一是为老爷高兴,二是担心,怕老爷高升他迁,我们这安身之所的普慈善堂还能办成吗?就在这时,人群在唤:出来了,出来了。一齐伸长脖子往衙门口望去,就见二十多官员相拥着出了官衙大门,远远的就见老爷仍是那半旧不新的官服,不过外面多了一件新的黄马褂十分显眼。人们又在议论,我也无心多听,就见老爷先送那坐黄绸轿衣的官员,然后其余的官员也纷纷告辞离去。见大人返回衙内,围观之人也尽散去。衙门仍开着,只有两位衙役在门外值守,我俩壮着胆子走上前,说明普慈善堂灾民求见老爷,衙役并不凶狠,只要我们衙门外稍等,即有一人去衙内禀报。不多会,出来传话说:老爷二堂传见,随即领我们进了衙门大门。见门内是一大大的照屏,掩住了里面的大堂,大堂门都关着,但里面仍燃着的香烛味仍能闻到。我猜这该是刚才接圣旨的所在,也不敢多看,跟着衙役从右边贯通前后的廊道进入后面二堂,由廊道又转到二堂中间门口,衙役通报后退至门外。我二人才进入厅内,见老爷坐在右边主座椅上,身上的黄马褂已脱去,身边还是一少年小童。我二人立即磕头请安,老爷还是那样亲切的命我们起来说话。不等我们开口,老爷先问:‘眼下过冬还有什么不周全,要我办的?’我立即答道:‘承老爷怜下之德,过冬之事均已妥贴。为之大伙感老爷好生之德,一致地要在岁底年初来府衙磕头给老爷辞岁贺年,恳请老爷恩准,以全小民等的心愿。’老爷说:‘你们就专为这事来的?’我回道:‘正是。’老爷说:‘这大可不必,你们的心情我知道,要说这怜下先是朝廷及时派员赈灾济民,这二,是扬州各界乃至外地诸多行善之人慷慨解囊,我只不过从中协调而已。你们都看到了,这赈灾的事刚完,皇上的差事又派下来了,即使这年底年初,怕也不得闲,好在你们这班人我都交庙里方丈照看,这是一位修炼颇深的出家人,我很放心。改日得闲我一定会去看大伙,不过不是去受你们磕头赞礼的,而是要考问你们的学问的,谁不上进,我可也是会打骂处罚的,也不留你们了,早些回去吧,我还要外出公务呢。’听老爷如此说。我们只得回来。没几天,就听人传说老爷办赈灾差事妥当,上下口碑俱佳,皇上下旨褒奖,赐黄马褂一件,授从三品兰台大夫,扬州巡盐御史兼淮扬二州八县监察使之职。年前年后,想去给老爷贺喜请安又怕打扰老爷公务。每日除了干活吃睡,倒是大小个个日夜的努力念书习字,人人翘首期待老爷降临考查,即使多给老爷磕几个头,心里也安实些。一直到四月底,普慈善堂都改成了瓦房,人人有了板床,睡觉不用草地铺了,就像奶奶姑娘们所见的现在这样。过了五月半,地里麦子快熟了。这日午前,老爷来了,老老少少又围着老爷请安。老爷还是那样先命大伙起来,一面拉着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往前面饭堂走去。那里饭前饭后就是学馆,老爷坐定,就问孩子们都念什么书,五六岁的孩子纷纷回答:‘我们在念三字经,都快念完了。’有的说:‘和尚先生还要我们描红呢。’大些的说:‘我们念百家姓。’有的说:‘我们还学算盘呢,小九九我都会背了。’老爷连连称赞:‘都是好孩子。’接着问我:‘你们学的怎样了?’我说:‘回老爷,每晚先生授课一更次,可大伙总是不肯离去,每晚讲课半更,照书写字半更次,每人必写五十字,次日交先生批阅,隔日教算盘半天,先生还出题各人练习。’老爷还问:‘先生讲的是什么书?’我答:‘是论语。’‘能听懂吗?’老爷问。‘先生教我们先读、再背、三写、后讲,所以尚能听懂。’老爷说:‘也难为你们了。’说着老爷起身,到后面各屋一一查看。庙里方丈闻讯也进来与老爷见礼。老爷说:‘今见这善堂事事妥贴,大师费心了。’方丈合十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这是本份,林大人倒是费尽心血,可谓仁德有隹。’老爷说:‘这里的善供银两有拖欠吗?’方丈又念佛道:‘有大人的榜样,哪里还有拖欠之事。’老爷说:‘这就好,今日来此,一是闻言这善堂竣工,得便来察看一番,二是不知所募与支出能相抵否?’方丈说:‘善哉,两者相抵尚余纹银二百二十六两,我正命知客归总账目不日到府衙交大人审核呢。’老爷说:‘没给方丈打饥荒就好,所余也就归到善堂账上,以备急需如何?’方丈低首说:‘遵命。’又说:‘审核之事,你也不必费心了,这建善堂之款是苏州送来的,票据上明写着收银人是宝刹,这里的月供也是本地乡绅当面交与方丈的。我从未经手过一分银钱,所以这审核之人并非林某。请问大师,林某该没有说错吧?’方丈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大人清正仁德当之无愧,贫僧知之也。’老爷说:‘今日来此,一是实地查看这善堂安妥否?见此也心安,只是宝刹可要费神费力了,佛门讲的就是慈善,大师可别怨林某为宝刹揽来这尘世杂务,坏了这佛门净土的清静。’方丈忙合十道:‘罪过、罪过,大人说哪里话来,普渡众生乃佛门之训,然这善堂若无大人之辛劳断不能成矣。’老爷说:‘这普慈善堂现收容的二百多人中大多是老弱之辈,这还罢了,但仍有二十余青壮之人,待他们费些时日,读书习字稍有长进后,还得为之寻条自食其力的出路方是正理。今日来此想挑一人跟随林某公务,望方丈放行才好。’方丈又合十道:‘善哉,大人不辞辛劳,为斯等解得近愁,又欲为之解远虑了,大人要人尽管挑选。’老爷说:‘方丈也是知道的,这赈灾事一了,朝廷又交下新的差事,二府八县的监察。人说巡盐御史衙门是个清静的所在,朝廷怎会让我清静呢,如今八县大大小小的公文、差役人等把我巡盐衙门整日的闹翻了。少不得要人四处去送文传话,所以也是不得已,才要添人协办的。’说着老爷转向我们这些侍立四周的青壮年说:‘谁愿随本官去当差?先说在前,这是个苦差、穷差,到时候别后悔了,也别怨我。’老爷和方丈说话我们全听见了,听老爷这一问,齐刷刷跪下四十多人,连十五六岁的孩子都跪下了,齐应着说:‘愿听老爷差遣。’有的在后排的,还跪行到前面来,欲引过老爷的注目。老爷忙叫大伙起来,站定后,老爷先问我说:‘我记得你是有家口的,妻子没了,有几个孩子?都几岁了?’我答道:‘回老爷,小人有两个孩子,一个八岁,小的六岁。’又问继德,说有一妻一子六岁,二女一个四岁,小的两岁。又问严启任,他答有一妻一子才四岁。老爷想了片刻说:‘这样,就你跟我去吧,你孩子大些了也是正念书的时候,也交给他们代管,今后这里就由这两家人总管,得便了,会让你常回来看看孩子,愿意吗?’我听清了老爷挑上我,感动得心乱跳赶快跪下说:‘愿听老爷差遣。’老爷说:‘你且听清了,跟我的人都是清苦差事,别想发财,你要愿意,你就作我的亲随衙吏,官奉月例八钱纹银,当然另供食、宿、衣物,如何?’我又跪下说:‘小人愿听老爷差遣,只要赏小人一口饭吃,分文也是不敢取的。’老爷说:‘又乱来了,当了差总是有报酬的,难不成你要让我落了一个盘剥灾民的口实与人?若如此,我只得另觅他人了。’见老爷如此说,我急忘应允了。一经说定,老爷就说:‘说定了,此刻就随我回衙,只是你这名字,实在说不过去,我给你取个号,你姓陈,号本厚如何?’我跪地说:‘谢老爷赐名,还请老爷允我姓林,我林本厚今后是老爷家人,唯老爷之命是从,至死不悔。’老爷说:‘这可说不过去,怎好夺了你的祖姓。’我跪地不起,坚请。难友也为我请命。老爷无奈说:‘我只认你为陈本厚,你自己怎么称谓你自定好了。’就这样,我随即吩咐了俩孩子以后跟着大叔大婶,认真地念书写字,就跟着老爷进城去了。等我随老爷走后,众人纷纷请方丈和尚先生取名谓,不几天大伙都有了现在的名字。我跟老爷进城入府衙,就住在老爷后堂卧房右侧耳房内,此后老爷的起居由原小跟班伺候,我专跟老爷外出公干传话、送信等事务。晚上老爷批阅公文写东西必得二更方歇,有时到三更或更晚也是有的。这时候就命我看书习字,遇有不明的允许我随时提问,有时还为我讲书,在府衙内这二年我长进了许多。”本厚一口气说到这里才略停了停,喝上两口茶。女孩子们也是静静地听,从脸上的表情也看得出来,轻松了许多,此时,探春有所指地说:“大叔,你们这批人老少二百余口,姑老爷筹划得无微不至,有了这普慈善堂就算有了家了,我明白了,你们这许多店里的伙计也就是这批孤儿长成的了。可我总没听你提到你的表外甥张有恒张爷呀!”本厚忙接口说:“姑娘说的是,店里的伙计就是这些孤儿,这接下来,就要说到有恒了。这是我跟老爷当差五个多月的一天,老爷要去城西三十里察访,除了轿伕,就带了我和一位书办相公,到了地方,早有先前通知的乡正地保等二十来人接进村子一处祠堂,坐定上茶毕。老爷询问民情和官府钱粮等,午饭也就在祠堂里命轿伕自做,不用地方特意款待,这已是常例了。吃饭时,有陪侍的地保等地方人氏,我想起我两姨表姐,就问他们,这近处可有姚张村丁家圩一姓张的,现在约五十开外年龄,右脚有些瘸,外人就常称他张瘸子的。年轻时曾在城北种过两年客田,后来还带回一个不满十岁的童养媳。我刚说完,就有一位也有五十多岁的地保说:‘有,就在我们庄子的东头,我和他同年,小时候一块玩呢,种客田回来夫妻父子拼命地干,赚下三亩自田,只可惜,已病死三年多了,实在就是累死的。瘸子家时运不济,病了一年光景。儿子叫张春华,倒很孝顺,给他父亲看病,仅有三亩地就卖了二亩,可还是没治好,死了。春华媳妇是北边人,叫二丫,唉!俗话说祸不单行,后来春华又病了,为了给丈夫治病,二丫折卖了一间房,还拖了不少债。去年春华还是死了,现剩下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可这二丫自有了恒儿后,身子就一直的不好,听说是肚子发胀,后来渐渐大起来。有的郎中说是鼓胀病,有的说是瘤子,吃药是不少,就是不见效,一年到头,面黄肌瘦有气无力。剩下的一亩地还得请人帮忙,收点粮母子俩省着吃,春荒时还得打点饥荒,能借的都借到了,而今药也不吃,她说再不花这冤枉钱。说实话,她就是挨日子,所担心的是孩子。他们家也没近亲在这里,瘸子上辈人也是别处流落到这里的。恒儿今年八岁,这孩子倒是个一等一的好娃娃,特别的想念书,五岁时读过一年书馆,后来爷爷、父亲先后去世上不起了。七岁给人家放过半年牛,他把牛拴在田头树干上,自己却跑到村里学馆趴在窗外听先生讲课,一听就是半天,牛绳松开,到田里吃了一大片麦子,主家找到他,大骂一顿,再不敢要他放牛了。可这孩子念书心不死,每每整日整日去趴在窗外听先生讲书,看学生写字。他没钱买纸笔,就用小木棒在地上写字,先生也同情他,又不敢让他到屋里和学生一起学,因怕有钱的主家不高兴。就常送些旧书给他,有不明白的总是等先生晚饭后,睡觉前没人时,去先生屋里跪请先生指教。这先生也乐意教他,有时二人要讲解到三更才罢。在村里都同情这孩子,又可惜一块好料却命运不济,就一个病重的娘亲,以后还不知如何呢。’地保说这番话时,老爷在另一桌独自用餐,就说:‘如此好学,倒是个好苗子,我在这里还有些耽搁,离此不远,你该先去探视一下,速去速回,有难处,我们得设法相助才对。’我遵老爷之命,问清路径,赶到姚张村以东丁家圩。不用再问询,只三四十家的庄子,星星点点地散开着,一眼就见一户人家只有二间房,这在全是三间一户的乡村住宅中十分显眼。门前场上一约四十多岁的妇女坐在小凳上,面前有一小矮方桌,正在水盆里洗地瓜,猜想这是准备晚饭了。我又迷惑,我那表姐只比我大一二岁,年龄应和这妇人差很多,该不是她家什么亲友吧?”后事如何,下回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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