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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说病因究病由妙语解卿愁;思前怨想今后顿悟释谬误。

且说林全回府后见到他父亲,告知林祥玉已到京城,现在下处,知道此时老太太要传午饭,所以,一会待老太太饭后立即要来拜见的事说了一遍。林之孝媳妇此刻正进去伺候老太太午饭了,他即刻到二堂后院叫看门的一个媳妇去叫来他女人要她去回禀老太太讨示下。林家媳妇忙进了后堂,见众小丫头已在上菜就要开饭了,她忙回道:“禀老太太,江南林家表大爷已到京了,知道老太太要用饭,所以一会就要来拜见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们,讨老太太示下,好去预备着。”“这么快就来了。”贾母说。凤姐凑趣说:“老祖宗您想呀,他知道妹妹病了,还不飞过来。”“这倒是。”贾母说:“我知道他来,所以今日还留太太们在这儿一起吃,这样吧,你去叫珍哥,琏儿,也把环儿叫来见我。”林之孝媳妇答应着出去。贾母又回头对李纨说:“你也不用在这儿伺候了,快去你林妹妹那儿先报个喜讯,再叫丫头们细心的候着,园里别处的人别混跑。”李纨应着,带素云退出。

一会贾珍贾琏贾环进来请安侍立,贾母吩咐说:“你林妹妹的哥哥一会就来,虽说他是过继来的,也是你们姑父姑母的后人,别看轻人家,让人家说咱们傲慢,你们两个哥哥带着环儿,也让他长些见识。”又问琏儿:”你老爷这会在家么?”贾琏回道:“父亲那边也传饭了。”“那就好,你们且到二堂坐会儿,人来了迎来见我。”兄弟三人答应着也退出。

再说李纨奉命来到潇湘馆,进了前屋,见众人正围坐着,狼吞虎咽地吃着,李纨惊问:“这是哪来的一群饿鬼在这儿抢食吃。”一个已吃完的媳妇笑着说:“奶奶,您不知道吧,咱们姑娘的哥哥表大爷就要来了,柳嫂早早将午饭送来,咱吃了还有活呢。”“哦,你们还有耳报神呀。”李纨说,那媳妇又说:“可不是,今日早早的紫鹃姑娘就叫这里刘婶去说通大门上看门的小子,一有消息就传来了。”“是这样。”李纨说着,就走进黛玉房中,见她还是依在紫鹃怀里,紫鹃和雪雁一个床上,一个床边张罗着在喂她吃饭,今天中午在喂她鸡汤泡饭。李纨抢先说:“我还想抢头功报个喜讨姑娘两个赏银呢,不想妹妹的耳报神还真快,可害得我饭也没着落了。”黛玉忙说:“好嫂子就这儿将就吃点吧。”李纨忙说:“还说呢,我见你外面的那群像饿鬼似的人,早都抢食光了。”雪雁笑着说:“奶奶莫急,说了您别打我的嘴,我和紫鹃姐姐的一份柳嫂另装在焐桶里,您饿了先吃着,我叫她们再去弄两个菜来,也把我们的饭补来?”李纨说:“好吧,等我吃完了,有了气力连你姑娘我一块打。”黛玉说:“好嫂子要我说你什么好呢?等我好些了,我给您叩头。”紫鹃说:“使不得,别听雪雁这么没规矩,说得出口,让奶奶吃我们的饭,姑娘已经吃完了,你快去叫柳嫂赶紧的给大奶奶备饭送到这儿来,越快越好。”雪雁赶紧去了。李纨说:“好丫头,看来能打你姑娘又好打雪雁,却不能打你了。”“能打。”紫鹃说:“这些日子奶奶累坏了,都是我们没伺候好姑娘的罪过,姑娘的打也记在我身上就是。”“好个利齿丫头,真是一张嘴说得两面光,既不得罪我,又不伤着主子。”说笑了一会,李纨坐下细细瞧了瞧内房,黛玉所盖的被子已新换了一条红缎面绣着荷花的丝棉软被,床上也收拾得很整齐,床下连她的绣鞋也收起了,床前帐外又加挂了一幅帐幔,姑娘家的梳妆台一股脑用绸布盖了个严实,床两头的幔帘一落到地。李纨很满意,连说:“好,好。”又说我在老太太那里正伺候午饭,林之孝媳妇来报,说你哥哥已到了,知道老太太要用午饭,所以就先去了下处,他这一路二三百里,我们估算也要到傍晚到,这会儿就来了,可见他心急,路也赶的紧了,老祖宗已唤来珍大哥和琏二爷还有环儿二堂等着,还问了大老爷。我估量你哥哥来先见老祖宗,还要预备着去见大老爷,这么着,要一个时辰才能来见你,到时候你可别再那么猴急猴急的,吓着你哥哥,让我们落个不是。”李纨又说:“这会你好躺下歇会儿,也好让紫鹃下来吃饭呀。”黛玉很顺从地说:“好嫂子,我知道了,请放心就是。”就叫紫鹃帮她躺下。这时雪雁进来请李纨去用饭。四个人来到外间,见一张桌上只一个座,四盆两碗一汤都已齐备,旁边一桌是四个大盆一汤,因为素云,紫鹃,雪雁都是各房执事贴身大丫头,才得如此,其余下人都只得一荤两素一汤。李纨见了,连说:“都什么时候了,哪来这么多规矩,快都搬来一处说。”素云等三人还是不动,李纨急了,吼道:“鬼丫头们,还让不让我吃呀。”三人这才把碗都搬来,先为李纨盛了大半碗,然后紫鹃等三人也都盛饭坐下,也都不言语忙忙的吃完,小丫头拿来水盆,漱口水,茶伺候完李纨,收了桌椅,就有丫头来报:大爷已进府了。李纨忙问:“茶水,果盆,笔墨纸砚都备好了吗?”丫头们答道都备好了,李纨,紫鹃和雪雁又进了黛玉内房,李纨说:“一会你哥哥来,总不能还让紫鹃搂着你呀,况且郎中来了,还要把脉呢。”“让我先躺会儿,过会儿在我身后放条被子就成了。”黛玉说。“这倒不错。”李纨说。紫鹃忙从床后另拿被子备着。放下潇湘馆不提。

且说林祥玉等来到下处,忙忙的洗梳吃饭,不敢多待,命林本厚和他大儿子陈伯熊跟着,张有恒带一小厮背着药箱一行五人来到荣国府大门,林本厚上前投拜帖,口称:”请府上执事二爷传禀,苏州外孙林祥玉特来拜见外祖母,及舅父母大人。”大门外四个小厮分列两边,听后即躬身垂首侍立,其中一个即高声向内传唤:“回林管家,苏州林表大爷投帖来拜。”其实林子孝和他儿子已在大门内执事房等着了,听见传话,立即走出大门,抢先一步就要跪下,被林祥玉硬拉住,但还是行了半礼,口称:“奴才林之孝给表大爷请安。”林全也跟着下跪行礼,祥玉忙说:“大管家少礼,我初次造府,还请多多关照才好。”林之孝说:“大爷请放心,老太太已吩咐咱们三位爷要出迎呢,请大爷稍候,奴才这就去禀报。”说着就接过林本厚递过来的拜帖进去,林全仍陪在门外。林之孝来到二堂,见贾珍贾琏坐着闲话,贾环也坐在一旁,林之孝忙道:“三位爷,苏州林家表大爷已在大门外投帖来拜。”三人听说即站起身,贾珍说:“很好,说我们出迎。”又吩咐“叫你女人去禀吿老太太,就说林表弟在二堂候着呢。”林之孝女人也在二堂屏后候着,听后即往后堂报信去了。林之孝抢前走出二堂对外高唤:“本府三位爷出迎。”大门上小厮听得,再高呼:“本府三位爷出迎!”一边三人走出大门,这边林祥玉也走上一步,各拱手见礼,林之孝随即介绍说:“林大爷,这位是咱们东府的珍大爷,这位您是见过的琏二爷,后面一位是您表弟环三爷。”“有劳二位兄长和贤弟,容小弟拜见过外祖母和舅父母大人后再拜见兄嫂。”“表弟远来未得远迎,恕罪,恕罪。”贾珍说。祥玉又介绍说:“这位是我挚友张有恒。”有恒忙施一礼,说:“在下张有恒见过三位爷。”贾琏忙说:“贤弟:多年不见,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里面请。”忙让林祥玉前面走,祥玉怎敢造次,坚让珍琏二人先行,这就进了二堂,又谦让了一会才分宾主坐下。贾环也已十六七岁,不似先前撒野了,这时也知道些事务,刚坐下,又站起来给祥玉行礼,祥玉忙双手托住说:“贤弟少礼。”这才坐定,丫头上茶,贾珍说:“表弟远来一路辛苦,却却的林妹妹又病了,可是常说:吉人自有天相,这两日听说又缓和了许多,老太太可是操了心了。”“老太太疼爱外孙女,偌大年纪,确让我既感激又愧疚。”贾琏接着问:“贤弟此来作何打算?”祥玉见问,回道:“前承二表兄护送妹妹回籍为先父探病,治丧,时弟也尚年少,这几年虽也读些书文,可与仕途无缘,有愧于先祖家门,为生计,学些买卖。今实是思亲心切,一为拜谒外祖母,舅父母大人,和诸位兄嫂,二为探望妹妹,至于打算,一切当以妹妹的去留而定,其若要回,则稍停即可随船南归,若留,则想在京置房数间,顺便再打探打探,在此开一处小店以谋生,到时尚有诸多事宜要烦劳二位兄长。”珍琏二人齐说:“这不难。”此时,林之孝媳妇出来说:“老太太请三位爷引表大爷内堂相见。”四人忙起身回声:“是。”她在前引路,珍琏二人随后,林祥玉跟着,最后是贾环。这时的祥玉当然无心细瞧这府第的气派内置,因为这是第一次来这天子脚下的京城,也是第一次晋见这位国公爷夫人,虽说是外祖母,可与百姓人家相比,可就天壤之别了,早在来京之前就有过谨慎小心的心理准备,可临到此时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感觉。来到内堂院里,就见院场六个年轻女人分列左右,廊子大帘处又有四个丫头分列两旁,见他们进院,丫头向内唤道:“回老太太,林家表大爷到了。”里面又听见丫头回话,贾母说:“有请。”又有里面丫头传话:“有请。”一面掀起门帘,珍,琏二人做了一个让祥玉先进去的姿态,祥玉当然不肯造次,珍,琏二人不再让,先进了屋,祥玉贾环后面跟上,林之孝媳妇就退在一边,屋外廊下候着。林祥玉进屋抬眼一看,一架大屏风前正中独坐一位银发老夫人,身后有二位丽人紧靠着站立,两边稍远,又各站着两个丫头,左右两侧客座上各坐着一位约五十余岁的夫人,身后也有两个丫头。祥玉心中已猜出这三位就是自己要拜见的人了,不待他多想,贾珍忙说:“表弟,上座的就是你外祖母。”祥玉不敢怠慢,即跪地三叩首,口称:“外祖母在上,外孙林祥玉恭请老祖宗福安。”自从祥玉走进屋内,贾母等人因有林本厚带有神奇色彩的介绍在先,就一直在端祥着林祥玉,看他的相貌,举止,这时见他已下拜,忙说:“好孩子起来吧。”忙又指着左侧坐着的人说:“这是你大舅母。”祥玉忙又站起再面向邢夫人下跪三拜,贾母又指向右侧说:“这是你二舅母。”祥玉再如此三拜,贾母又指身后右侧的凤姐说:“这是你琏二嫂子。”祥玉又下拜,凤姐忙说:“快拉起来,好兄弟,使不得。”显然是对贾琏唤的,只拜了一拜就被贾琏拉住,凤姐也下蹲还了一礼。待祥玉礼毕,贾母就说:“好孩子,走近些让我好好瞧瞧。”祥玉有些腼腆地走近了两步停下了,凤姐凑趣地说:“好兄弟再走近些,好让老祖宗看真切些。”林祥玉只得再走上两步,贾母将祥玉从头到脚上上下下细细瞧了个遍,说:“像,真像。”凤姐问:“老祖宗您说是像谁呀。”贾母却未理她这茬儿,却是对邢,王二夫人说:“瞧这孩子的模样,这神态举止,你们瞧瞧,像不像当年你们姑爷。”二人忙说:“老太太好眼力,说得一点不差,可也正是他林家一脉的后人。”“怪道老祖宗不理人,我可没福气见我姑老爷一面。”凤姐又说。“那时呀,你这山猴子,还在孙大圣那儿耍泼,我还没把你牵回来呢。”“老祖宗又拿我寻乐儿。”凤姐嘟着嘴说。还是贾母精细,忙说:“这会儿也不耽搁你,你妹妹病着,我知道你不放心,还是先去见你妹妹吧。”林祥玉躬身说:“老祖宗体谅,外孙承领了,只是外孙此来,拜见了外祖母,二位舅母,求老祖宗恩准外孙,先拜见舅父大人,断不敢先见妹妹。”“是个知理的孩子。你大舅舅如今也有几岁年纪了,现倒是在家养着呢,二舅舅现放了外任,你这会儿还见不着呢,这样吧,琏儿带你表弟去见你父亲吧,一会还是你们陪着去见你林妹妹,晚上就在府里吃晚饭。”祥玉谢过。珍,琏,环三人称:“是。”这时祥玉又回道:“昨日在船上得知妹妹病了,连夜赶来,随身带来孝敬老祖宗和舅父母大人的一点土仪还在船上,后日才到京,求老祖宗舅父母大人体谅。”“这也罢了。”贾母说:“我倒听说,你有朋友医道还很有讲究,现在哪里?何不引来让我见见,为你妹妹这病,太医都换了好几位了,总不见好,烦透我的心了。”“这都是外孙我的罪过,没照料好妹妹,让老祖母劳累了。这位朋友名张有恒,是外孙幼时同窗,这八九年一直同处,一处的读书或料理些买卖上的事务。他好医药,原想来京拜望些名医长些见识,现在二堂候着呢。”“既来了,琏儿去请来,让我见见。”贾琏答应着出去不一会,领进一位同样风度淳朴大方的后生。有恒进得门来,同样跪拜三叩首口称:“晚生张有恒恭请老太太,太太们金安。”贾母说:“起来说话。”“谢老太太”,随即站立侧过一旁,侍立垂首。张有恒是祥玉的朋友,与贾府无亲无故,作为郎中在平常人家,即使有年纪的长者,也只是拱手施礼,如今在贾府却不同,在座的三位不仅是祥玉的长辈,更主要的是她们都是诰命夫人又是皇亲。贾母说:“听我外孙说,你在医道上很有讲究,如今我有一事就托付你,去为我那外孙女瞧瞧,究竟怎么了,要是好了,要多少诊银,只管开口,上我这儿来取。”张有恒忙施一礼说:“老太太差遣敢不从命,只是:讲究二字实不敢当,赏银之说,断不敢领。”“那好,这会也不留你们,珍哥领着都去吧。”贾母说完,一行五人施礼,躬身而退。

贾珍等将林祥玉等人领出贾母的院子,将张有恒及林本厚等留在执事房,单领林祥玉到宁府西院边一进院落,去见贾赦,大致也略问两句,就让祥玉出来。珍、琏等三人又到执事房领张有恒等同去潇湘馆,其他人由林之孝陪着。而林之孝女人已在此候着带路,她领着走向贾琏的院子,那是一条远路,贾珍不解,贾琏忙拉他袖口,伸出两个手指,贾珍会意,也就不出声了。这里一行人才进园子,潇湘馆里早已得报,上上下下十余人个个又紧张又兴奋,本来这里就挺安静,是怕烦了姑娘,这会是姑娘家八九年头一朝哥哥要来相见,且是一位既年轻却极有学问又有能耐的人。黛玉就更不用说了,紫鹃雪雁帮着让她靠在床上,这时早已望眼欲穿了,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好在有李纨紫鹃雪雁和素云在房中,她还有所克制,嘴里又嘟哝着说:“怎么还不来呀。”李纨忙宽慰她:“别急,也快来了。”话音未了,外面丫环就传话:“大爷都进园子了。”贾珍领着众人走进潇湘馆的院门,祥玉和有恒的第一感觉就是,好一所优雅秀气的所在,此时也无心于此,见院门内两侧分列两个有点年纪的婆子,前屋门外两个年轻媳妇早把门外竹簾子高高卷起也侍立两旁。贾珍径直领着穿过前院屋,来到后宅,门口也有两个丫头把竹簾卷起,侍立两旁并向内传话:“大爷进来了。”待众人进屋,李纨早站在黛玉内卧室门口等着,贾珍忙指着说:“这是这边大嫂子。”祥玉忙向前要下跪行礼,李纨忙叫:“珍大哥快拉着。”祥玉还是勉强拜了一拜,李纨连说:“表弟不必多礼,你还是快来见见妹妹吧,她都等急了。”说着就往里走,也顾不得外面的人了,素云一直掀着门上的绣花门帘,让祥玉进来才放下,祥玉刚跨进房门,冷不防黛玉猛地自己竖起上半身,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哥哥!”这一叫,把整个屋里屋外的人都吓呆了,好一会都回不过神来,黛玉拼着全身的力气叫了这一声,随又软瘫在床上,只是急速喘息满眼泪水夺眶而出,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林祥玉见状,抢前两步走到床前,也是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地说:“好妹妹这是怎么了,都是我不好,我来迟了。”紫鹃只是急得弯下身去,搂抱着她,也是泪人一个,只是一味的叫姑娘,还是李纨老练些,忙说:“你们都别慌,妹妹这是思亲心切所致。”又叫:“雪雁快去取碗参茸汤来,让姑娘平平气。”李纨虽也心急,可这不露声色的临危处置,却起到安定众人的作用。雪雁急忙抹去脸上泪珠去取参茸汤。房外贾珍等人听得这一叫声,也惊得都站了起来,听此处置,张有恒微微点头轻声赞道:大奶奶处置得当。就先坐下静待其变了。

黛玉依在床上,喘了好一会,又喝了两口参茸汤,慢慢缓和了一些,又说:“想不到我还能见到你。”说话声音又恢复到这两日那样又缓慢又低沉的神态,接着又指着紫鹃说:“这是紫鹃妹妹。”这是当着李纨,和第一次来京的哥哥这样正而八经地称紫鹃妹妹。紫鹃连忙走过一步下蹲行礼,口称:“丫头紫鹃见过表大爷,我是老太太派来服侍姑娘的。”听妹妹这样称呼她,祥玉知道她二人的情感之深了。连忙还礼,又说:“这几年有劳姑娘了,祥玉这里谢过。”说着又一躬施礼。紫鹃忙说:“这是我们的本分,大爷不必如此,紫鹃受不起。”又是回礼。李纨急了说:“人家兄妹好不容易才相见,你们怎么在这儿讲起这么多礼数来了。”黛玉也说:“雪雁快让大爷坐下说话。”雪雁搬过软垫方凳,靠床边放下,站起身,也施一礼,祥玉看着雪雁说:“姑娘的名我记得,几年了,要在别处倒是不敢认了。”祥玉坐下后,黛玉又问:“怎么这会子想着来了。”祥玉答道:“都是我的不是,本应早些来看妹妹,只因父亲过世后我也年幼,只是读点书,家里的事全仗本厚叔操持,后来大了些,也跟着学些买卖上的事。也有了几间店铺,如今妹妹也长大了,家里的事得要和妹妹商量,讨你的主意呢。所以这才来了。这次就要到京了,可深更半夜的伯熊兄,两顿饭没吃,赶到船上报信说妹妹病了,我就知道这病一定是不轻,这就连夜赶来,好妹妹,你觉得怎样呢?”黛玉这时也就停了喘息,平静躺着,听他哥哥的说话,问到她的病时,她说:“请哥哥放心,我好多了,把你吓着了,前些日子连着吐了两口血,人就觉得软瘫了,不想吃喝,也不想说话,眼睛也懒得睁,可我能听人说话,心里也明白,身子里到不觉怎样,可脸上燥得慌,别的什么都不想,想了也没用,就只想和咱林家的亲人见上一面说一句话,死了也甘心。”说着又流下泪来。“也是老天爷可怜我,还有这里大嫂子三妹妹四妹妹,紫鹃雪雁妹妹众人硬拉生拖的,不让我进那鬼门关。”李纨忙打断她说:“好了,好了,你才这么点年纪的一个小丫头,离那儿远着呢,快别说这丧气话。你哥哥大老远的来,听了也不好受。”李纨见黛玉平和多了,知道外面有郎中在等着,接着又说:“听说你哥哥还带来一位手段很高明的郎中先生,又是他的好友,老太太也吩咐请他给你诊脉呢,这会子就请来给号号脉吧。”祥玉说:“大嫂子说的极是,他是本厚叔的外甥,名张有恒,与我同岁,这些年我们志同道合可算是莫逆之交,让他诊诊脉,听他怎么说。”“没事,你们放心,我这病是娘肚子里带来的,每年总发那么一二回,有时吐一点子血,过后也就好了,这都看过多少太医,吃的药比吃的饭都多。你这一来,我这病也就会慢慢好起来的。”李纨说:“人家在外面等着呢.。”黛玉说:“那就由你们吧。”祥玉起身,李纨说:“稍停我们请先生。”祥玉答应着出去。房里紫鹃雪雁还有素云也帮着将黛玉放躺下,拿掉身后的被子,再放下帐子和帐外另加的帐幔,将黛玉整个床遮得一丝不露,紫鹃忙又从床后取出三块枣红色拉绒丝巾,约二尺见方,麻利地将一块裹在黛玉要伸出让郎中把脉的手臂上,一块摊在床沿处要放诊脉手枕处,李纨见紫鹃已弄完,再用眼睛扫了一下房内各处无什不妥,就示意雪雁传话,雪雁会意,跑去掀开门帘说:“大爷请先生进来吧。”林祥玉即站立对有恒摆手说:“请。”有恒起身对贾珍等人拱手说:“暂容告退。”即随手拎起身旁小药箱进入内室,有恒此时也有些显得拘谨,毕竟这是贵族小姐的卧室,只有小心谨慎,目不斜视,将药箱放下后,转侧身,面对李纨,躬身施礼称:“小生给大奶奶请安。”李纨也欠身还礼,说:“先生少礼,有劳了,请坐,烦请号脉吧。”有恒就坐在刚才给祥玉坐的凳子上,从箱中取出一个号脉用的小手枕来,紫鹃忙接着,先把床前的帐幔撩起一些,再将手枕放在先摊好的绒丝巾上,又在手枕上铺上一块同样的丝巾,然后自己蹲下,将双手伸进帐内慢慢将黛玉裹着绒丝巾的手臂托出一些将脉息处搁在手枕上,一起料理妥当后站在一旁说:“先生请诊脉。”有恒口中答应着:“是。”可并不面朝床正面,而是侧坐将两个手指轻轻搭在黛玉脉息处,闭目静息良久,诊罢,就问紫鹃:“姑娘这次病情,饮食如何。”紫鹃说:“十日前姑娘在园中散心,突然大口吐了两口血,比往年那几回都多,(她没敢说傻大姐走漏消息的缘由),人就软瘫了,至此粒米不进,常出冷汗,而两腮常上火,全身渐凉,口眼不开,气息渐微,可前三日起,又日亦见缓,这几日进些参茸汤,渐能开口眼了,自得大爷来京消息,又更见好。”有恒又问:“姑娘近日想必面色暗白无光,舌根有白苔,可是?”紫娟答道:``是’’。问毕,张有恒并不起身要离开。原来早在苏州,扬州与祥玉相处这许多年,从祥玉,本厚等人口中已知道黛玉有病,况久治不愈,反反复复延迟至今。此次途中先得陈伯熊来报姑娘病危,后在城门口,本厚又说病有转机,有恒心中对此病已有三四分的知晓,今再诊脉良久感察其脉象则又增至五六分了,又听紫鹃之陈述,则就是七八分。至此,中医所传承的望,闻,问,切四术具备。一个其特有的医案已渐成熟。祥玉见其诊毕无语,就说:“外间待茶处方吧。”有恒说:“且慢,仁兄(祥玉长其两月)也请坐,听我说,想此时姑娘也未睡,大奶奶在此,各位爷在外安坐只一帘之隔也能听见,容我就此医,病各方同处一处说说我之愚见,请奶奶爷们和姑娘斧正。”众人并不言语,个个等其下文。有恒接着说:“姑娘此病由来已久,平日间或喘咳且平而沉,久则伤肺,此系内亏,而外火甚旺每晚两腮绯红午夜始退。恕我直言,此系医中所谓的肺痨之症候,患于女身、谓之女儿痨就是,又云富贵病,因其久不能愈,又不能劳作是也。姑娘身处侯门公府,锦衣玉食,山珍海味是不愁的,十余年能如此始原于此,若在平常人家,这就难说了。姑娘知书达理当然是个极明白之人。今日我为医者,姑娘是病家,我不避而当面明言,自有我的道理,若有不当,还求姑娘奶奶爷们见谅。”李纨见其虽年轻,可这行事的做派却另有特色,与前几个古板老太医显然不同,忙说:“先生直说无妨。”有恒说:“这诊病之法为望,闻,问,切,此系祖传;而治病之法也当含有调,养,医,药四法;这调,即调理者也,此当包含生活起居,应用物件,如,晨起日出后室外移步或静坐于日照中,当知阳光雨露乃生命之母也,有应用之物件当洗则洗,当晒则晒,窗扇门帘亦可晨启晚闭,诸位不闻这户枢不蠹,水流不腐之说么;至于饮食方面,我说一句不当的话,平常人家山珍海味是欲求而不得的,姑娘则不缺,或可多进些果蔬,俗说药补不如食补,进食多了病也就好了。再说这医,我前说是为痨疾,此病南方多于北方,因南方地气温而湿,北方仍燥而冷故也,至此,我先吿罪,姑娘莫怪,据今诊像,小生妄言,姑娘素日怨愁多于欢乐,突遇变故,内火中烧,故大口见血,我敢言姑娘这决非膏肓之兆;说到药,对前者诸位前辈太医之方,晚辈不敢妄评,对此病,我这几年跟随前辈先生也诊治过一些,再据古籍药典、内经、纲目,自己配得一种米粒大小之药丸,治愈过多例,日分三次,初始服两丸,后五日再增至三丸,再配以日常之调养,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就可望愈了。只是制药器具尚在船中,明晚方可至京,明日当先亲往药市置办需用之几味药材。我还得再提醒姑娘这调理二字,要紧,要紧,在我看来,所云:药到病除,妙手回春,这都言过其实,而这调理得当,却可去病三分,诊病对症这又是三分,下药准确,这也就是三四分罢了。小生妄言若许,多有缪误,还请姑娘,奶奶,各位爷指教。”众人听得心服口服,竟无一人插话,直到此时,李纨方说:“先生高论,乃至理名言,令人茅塞顿开,得遇先生,我妹妹可是有救的了。”贾珍也说:“好,是这个理,说得如此真切,这药也就不会错。”贾琏忙说:“先生这会该口干舌燥了,快过来用茶吧。”祥玉忙让有恒出来,只听帐内黛玉说道:“多谢先生指教。”有恒忙有止步朝里回道:“指教二字万不敢当,今天小生敢当着小姐的面,说这病理病由,这也是因人而异,平常人家是断不敢如此行事的。”黛玉并未回言,只叫:“哥哥请且留步,我有事求哥哥呢。”祥玉应道:“妹妹何事只管说。”“求你尽快找个所在,我明日就想搬出去。”李纨、祥玉急忙问:“这是为何?”黛玉说:“你们不知道,我这一病,闹得府里上上下下的鸡犬不宁,尤其老太太一日数次差人来问这问那的,偌大年纪为我操心累着很了,居心实实不忍,也别说嫂子妹妹和下人了,我决无他意。”祥玉忙说:“我今日初到,一切尚无头绪,妹妹所虑这是正理,可也得容我几日才是。”李纨抢白地说:“快别由着她,如今她连坐都坐不住,就想着挪动,你自个说,能成吗?”“姑娘现下可是弱不禁风,恐这十天八日的还是不宜挪移。”“听见没有?先生也这么说了,你给我乖乖的躺着养你的病,别再生出事来,又添乱好不好。”李纨故意带些责斥的口气想镇着她。黛玉连说:“好嫂子我听你的,我不是想添乱,你们也不知道这是我的心。”“知道,我们全知道,你就好好养着吧。”这时祥玉又说:“这事我记下了,一准赶紧的去找,这会我要先去老太太处暂告退,珍琏二位兄长和环兄弟也得去回老太太,一会还要来领饭,饭后怕晚了,我不来打搅你,明日早饭后我再来瞧你吧。”“兄长一路辛苦也该早早安歇了,也有劳珍琏二位哥哥和环兄弟了。”珍琏二人说:“妹妹好好养着吧,我们去回老太太。”

且说众人走后,这潇湘馆里的丫头媳妇们又活跃起来,叽叽喳喳说道开了,也笑开了,有恒在房里诊脉说医时,大伙儿也忘了规矩,悄悄地一个一个往房门口靠过来,侧耳细听,却也听得七八分。齐声的称赞这位江南来的小郎中真有能耐,这里的事,姑娘往日的性子格儿他都知道。姑娘这病也说的极准。

且不说外屋的话,李纨将众人送至二进屋门口就回到黛玉卧室,见帐门都已撩挂起来,紫鹃,雪雁和素云又忙着把一条卷好的被子塞到床头,正将她拉着抱着的靠坐起来。李纨装着不高兴的样子质问道:“好个林丫头,是咱们哪儿得罪你了,你哥哥一来,就闹着立马搬出去?”一等说完,紫鹃早就嘟着个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抢着说:“不是这里姑娘奶奶得罪了,是我伺候的不好,想着法子甩掉咱去挑好的使唤呢。”黛玉一听急了,忙忙的说:“好嫂子,好妹妹你们真正的冤枉我了,我要真有你们说的那些念头,立刻就叫我死在这里!”听她一说这狠话,紫鹃忙去堵她的嘴,说:“就说了一句赌气的玩笑话,怎么就这么没由来呢。”“如今我就跟你们明说了吧,想着早早出去,是想避一避宝玉,我这病了一场倒是醒悟过来了,可他那九牛都拉不回来的脾性,这会子还不知闹到什么样儿呢,我避开了,或许他还能改过来,省得老祖宗偌大年纪的人整日不能安宁,这不是我的罪过么?说到嫂子众姐妹,和下面这些服侍的妹妹们对我的好,我是没齿不忘的,若是今生报答不了,来世我也是要报的。”黛玉这是真情话,也说得动了真情,不觉两行热泪又流淌下来。紫鹃自己听了流着泪,却坐到床沿上去,一边为黛玉抹眼泪,一边哄着说:“姑娘莫哭,我真不是气你,你的心我知道。”“这会子我也把我的心掏出来你们瞧瞧。我是这里的家生子,自小进来了,也不知有父母兄弟,小时候在老太太屋里她老人家疼我怜我,鸳鸯姐姐也护着我,就这样长大了,姑娘来了派我来伺候你,姑娘把我当妹妹待,我也把姑娘当亲人,如今你家大爷来了要接你出去,我已横下一条心,大奶奶在这儿,您是主子也是菩萨,我也不瞒你,在前日姑娘不省人事的时候,我就对她说过,这辈子死活跟着她,她要去,我求老太太发慈悲放我跟了去,要是不准,我也有一把剪刀,绞了头发投妙玉师父门下去,再不然就绞我的心窝,绞我的喉管子,到阴曹地府也等姑娘百年。”说着猛的抱着黛玉大叫一声:“姑娘!”大哭起来,黛玉的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满脸的往下直淌。屋里的李纨,素云,雪雁先听她那慷慨激昂的说白,先都傻眼面对,后来听到绞头发绞心窝子,也都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雪雁也哭出了声。这一来可像生离死别的情景,这里屋一闹,外屋的人惊慌了,不知道房内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涌到房门口,掀起门帘一瞧,里面站着的,床上躺着的,个个都在哭,也都傻看着,怎么也摸不着头脑,又不敢问。还是李纨先恢复过来,忙说:“紫鹃这疯丫头,招得大伙的伤心,你不瞧瞧,姑娘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吗?”又对外面的丫头们说:“你们去吧,没事儿。”大家才走开。回过头来又埋怨紫鹃道:“鬼丫头这么不晓事理,平白无故的说这种疯话,如今姑娘还没准要去,就是真要去,只要你们都有心,我兴许能在老太太面前说句话,就成全你。”紫鹃听了忙给李纨跪下磕头,口称:“请菩萨大奶奶成全。”雪雁也跪下说:“谢大奶奶慈悲,我也舍不得紫鹃姐姐呢。”李纨假意发怒地说:“真正不晓事理的很,都给我滚起来,从此不许再提此事,如若再提,你休想!”见李纨动怒,二人顺从地站起来不再言语。黛玉忙说:“好妹妹,别再为难大嫂子了,免得让她招来闲话,这事我自有主张,你放心就是。”李纨说:“那到未必,我只恨她不知事理,死呀活呀的大闹起来,这满屋子,一园子的人怎么处置?你可听见姑娘才说的那样的话,这才是真正的明白,大度呢。”紫鹃也已知自己过激了些,只是低头不敢再说什么了。李纨见她这样也就不再深究,说:“好了,不提这没影子的事了,从此往后,咱们只找乐和的话说。我得回去查查兰儿的功课了,吃完晚饭,我把三丫头,四丫头都招来,咱们也好舒舒畅畅的说说笑笑了。鬼丫头你该去吩咐她们预备姑娘的晚饭了。”紫鹃被提醒,才回过神来,忙问黛玉想吃什么,黛玉说:”倒是今儿这郎中瞧病还真有些别样,里里外外,方方面面说得通透,既合病理又合常理,不能不让人敬服。“可不”李纨接着说:“我最服他说你这次吐了两口大血的那两句话了,这话也是你刚才说了那些明白话,我才敢这么说的,依我看,你这病是你先治好了一半,这后一半,这郎中就不难治了。可真是你的造化,也真是,这鬼使神差的,跑出这么个人来。你不知道,这会儿我这心里有多舒坦。”紫鹃说:“就是呢,他说的我也都明白了,知道该怎么伺候姑娘这病了,明日就把姑娘的衣服拿出去多晒晒,窗子也多开开。”紫鹃又恢复了原来的笑容,李纨忙打断她:“得,得,明日的事你明日再做吧,眼下叫你去备姑娘的晚饭呢。”紫鹃笑着就往外屋跑,黛玉叫着她说:“晚上就照先生说的,让她们给我做一碗菜粥吧。”李纨见说:“这倒很好,你歇会吧,晚上再来。”说着就走了。紫鹃只是到外屋支派了一个媳妇去厨房传话,就回到房里。黛玉埋怨她说:“好个丫头,今儿怎敢这么撒起野来了。”紫鹃笑而不答,走到床头依着黛玉撒娇说:“我只知道我是你的人什么都顾不得了。”雪雁也过来抱着紫鹃说:“还有我呢。”这个时候,三个人的心中喜悦舒畅之情,我这支秃笔怎能写出来呢。

再说珍,琏等领着祥玉一行又回到贾母处。贾母午后小睡早起,听说黛玉的病又好转以及郎中不凡的诊断手段,并说祥玉也在外候着要拜辞告退。贾母说:“那就请他们一块进来吧。”二人入内跪拜辞退,贾母对张有恒说:“听说小先生很有些手段,病理病由都说服了咱家的爷奶奶们,想必我外孙女这病先生能治了。今日初来不能空劳,”忙命鸳鸯取过五十两银子来,“让先生喝茶吧,今后病好了自有重谢。”有恒忙跪下说:“老太太恩赏本不该辞,只为今日匆忙草草初诊,未见微功,晚生断不

敢冒领,求老太太收回成命,托老太太洪福,待日后姑娘病好了,再赏不迟。”“既如此也就罢了,晚上也请过来由珍哥几个陪着吃晚饭吧,你既是我外孙的好友,他这几个兄弟虽愚昧,今后也可常讨教了。”有恒忙躬身说:“不敢。”贾母又对祥玉说:“你见着妹妹了,说她好多了,我也放心了。你放心,今已得这位先生诊治,想来会见好的。我还指望她给我穿白送终呢。”说到这里贾母有些伤感,语言哽咽,慌得祥玉贾珍等人急忙跪下,众丫头见主子爷们都跪下,前前后后一屋子跪下二十几个人,祥玉磕头如捣蒜,哀求老太太宽心,又说自己没照应好妹妹,罪不可赦,说妹妹病已见好,她过两日要来给老太太请安呢,说得声泪俱下,贾珍等齐劝老祖宗保重,贾母叹口气说:“你们哪里知道,为了两个小祖宗,我的心可是真正操碎了。”此时邢夫人不在场,王夫人和凤姐到宝玉屋里去了。鸳鸯见贾母不叫起,都跪着不敢动,她即说:“老祖宗为儿孙们操心,他们都领着情,愧着呢,这会满屋子都跪着,求老祖宗叫起吧。”“你看我都急糊涂了,都起来吧。”众人这才站立。“这么着,就不留你们了,都去吧。”贾母发了话,众人退出。

且说祥玉带着众人出得府外往旅店的路上走,本厚才告诉他宝玉犯怪病,冲喜成亲的事,祥玉说:“怪道今日不见他出来。这是初次豋门,人家不提又不便问。”不一会到了住处,留守的小厮拿来洗脸盆,泡了茶送上。林祥玉,张有恒,林本厚父子坐下,祥玉说:“看来妹妹的病不那么凶险,我也放心了不少,能不能治好,那就求有恒贤弟了。”有恒说:“请兄台放心,我不敢满说,七八分的把握倒是有的,可你知道,这有‘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说。”“这个自然。”祥玉接着说:“看老太太的情景,妹妹要尽早出来治病倒是确有道理的。在府里,我很难使上劲,要派人去服侍,却觉得不妥,要使银子也感不恭。可这一时半会的买房子修饰起来也不是一会儿的事。”这时,陈伯熊接茬说:“我倒有个主意,大爷思量成不成。”祥玉忙催他:“什么主意,你说。”伯熊就说:“这些年爷差我随父亲来京送年礼,都在我们江南会馆住着,这会馆是老皇上在时造的。当时各省在京的买卖人为自己方便,各省都在造会馆,为争面子,一个比一个造的好,在这江南会馆所在的天后胡同里就有潮州会馆,它先造两年就差些,江南会馆和往里不足一箭地的徽州会馆,都是同时造的,就气派些了,如今才十三四年光景,一落五进三大间门面,外带门脸,也是三间,后进是楼房左右各有两间厢房一个大天井院子,只是内里的陈设家具比不得咱们家了,常年的没什么人来住,就是有三五个,十个八个的,只在前两进就足够了,就五个人在守着,主事的也是我们苏州吴江人,我和他已混熟了,前一进厢房里还有厨房。我想着,明日船来了,我们二三十人就租他两进屋就够了。要是姑娘出府养病,一时买不到房子,那后面的楼院只要认真的弄弄干净,还是能将就一时的。”祥玉听了很高兴:“是个好主意。”本厚说:“主意是不错,要不明日一早爷就先去看看再说。”“好,明日一早就去。”祥玉有些等不及了,又问:“在哪里呢?远吗?”伯熊说:“不很远,就在我们今日进内城的那条街叫长安南街中段。”祥玉又对有恒说:“早上我们一起去吧。”有恒说:“也好,只是午后我要带一个人去办药了。”“那好,你去办你的事,我们也要让店家去雇几辆车,到码头接船了,等人和东西都到了,晚上要连夜的将要送人的箱子都要按清单一一的过目,再用红纸封好,不能出错的。”本厚说:“爷放心,清单上都有,府里大奶奶叫补的都记下了,等备好了,请爷再过目封箱。”“那后日去送,府里那么多份额,人抬不好,还得雇车去。”“这也好办。”本厚回答。这时一个店伙计上楼来说:“荣国府管家来请二位爷赴宴呢。”祥玉忙让本厚父子去接上来,略坐片刻,客套几句,即随林之孝进府。宴席上宾主双方还是初会,除了客套之外,并无别的深谈,不到一个时辰就完事,待要去贾母处谢宴告退,丫头进去回了,贾母说:“今日乏了,想歇歇,让他们回吧。”珍琏三人送至大门外,本厚已差伯熊和一小厮提着灯笼来接。这一夜应该无话可说了,就祥玉而言,半夜惊闻妹妹病危,失魂落魄,心惊肉跳的赶了二百多里,见到妹妹病有缓和再有有恒满有把握,胸有成竹的样子,更是像吃了定心丸,一觉就睡到鸡鸣方醒;再说黛玉也如此,自从病中自解迷津之后,又经有恒细解病由,真是一语中的,茅塞顿开,所以也是一夜好睡。还有这紫鹃,今日大着胆子,当着大奶奶,把心掏出来,埋在心里想说的话说了,竟得到她梦寐以求的结果时,所以她这一睡也不知梦中要笑几回。我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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