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江水缓缓流动,刚才耶律顺康消失的那片水面上已了无痕迹。耶律屋质心中悲痛不已,自己精心谋划的这一切,怎会料到是这样一个结果。
那绿衣女子可能无法接受费尽心力却救不回自己的同伴,可自己又如何能接受失去耶律顺康的惨痛结局。
全怪自己的贪心,本已经救回耶律顺康和萧圭,而且那四名囚犯如今好生生的关在刺史府大牢。目的已经达到,可偏偏自己一生做事,必欲做到极致的性格害了耶律顺康,如果自己不是一心想着要把那绿衣女子一伙一网打尽,派斡鲁朵铁骑追击,又怎么会着了人家的道,跌入江水之中。若不为救回入水的斡鲁朵,耶律顺康怎么会体力用尽,沉入江水之中下落不明。
这一切全怪自己,想到这,心中刺痛,耶律顺康是先帝耶律德光的骨血,自己不仅没有保护好他,如今反倒让他以身涉险,丢了性命,自己如何对得起太宗皇帝,以后自己要如何自处,如何有颜面立于朝堂之上...
耶律璎珞与耶律顺康只见过寥寥几面,对耶律顺康颇有好感,所以刚才情急之下才会做出失智之举,这会儿见阿爷悲愤交加,神情迷乱,心里担心,颤声道:“阿爷...阿爷,你没事吧?”
耶律屋质越想越是自责,越想越是痛心,一口鲜血忍不住喷将出来。人也昏了过了。
一旁的耶律璎珞和斡鲁朵见耶律屋质吐血昏厥过去,全乱了分寸,忙不迭的把耶律屋质和萧圭扶上车中去,护着两人急急的赶回城里找大夫诊治去了。
江水依旧静静的流淌,那一大片破冰的水面上,几日后又慢慢的结上了薄冰,这几日中,暴雪每日都会在这呆上七八个时辰,它就静静的趴在冰面上,本该冷厉凶残的目中满是失落哀伤。
五日后,身体恢复的差不多的萧圭和完成追踪的耶律哥舒、萧乌纳一起来到这里,沿着江岸向下游搜寻而去,走了足有十余里,除了满眼的白晃晃的冰面,更多的是伤感与绝望。
其实这样的搜寻,耶律璎珞几天前便已经带人做了好多次,最终大家理智的放弃,因为大家都清楚这样做于事无补。
几日后,心情沉痛的众人放弃了这种搜寻。耶律哥舒想着,自己以后要如何和自己的妹妹耶律萍交待,一想到这些,心中便如针扎了一样痛疼难当。
刚刚能下床的耶律屋质仿佛一下老了许多,两鬓白发丛生,脸上皱纹也更深了几分。
原来那日,耶律哥舒和萧乌纳救那四名囚犯会那般顺利,全是因为耶律屋质事先便与耶律拓打过了招呼的。要不然,堂堂刺史府大牢,怎么会那般松懈,守卫才寥寥几人,岂不是太过儿戏了。
囚犯被劫后,耶律拓封闭四门,挨户搜查,目的不过是为了断绝城内外联系,同时逼迫那绿衣女子求耶律屋质带她一同出城,至于计划中所谓的耶律屋质四名亲卫去分守四门,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为的就是要四人假扮囚犯。这计划同样也瞒住了耶律哥舒与萧乌纳。
所以耶律屋质才会和绿衣女子要求先交换耶律顺康,后交换四名囚犯和萧圭。
多亏耶律哥舒不知内情,才会对那耶律屋质的亲卫下手那般狠辣无情,这才打消了绿衣女子的猜忌疑虑。
耶律屋质可以说算无遗虑,包括由耶律哥舒与萧乌纳去追踪一事,也大有收获,两人硬是与那几十人的乱战中,伤了了七八人,并擒了这伙人中的首领碗儿回来。
可是偏偏没料到斡鲁朵会意外落水,致使耶律顺康和萧圭舍命救人,最终导致耶律顺康殒命江中
说起这一切,耶律屋质泪眼婆娑...
耶律顺康是被冻醒的,醒来时耳边是死一般的静寂,什么声音也没有,静的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失聪了。然后就是深入骨髓的冰寒,冻得直打寒战,最可怕的是周围漆黑一片,是那种深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仿佛这世界混沌初开时便是如此。
耶律顺康想试着动一下,可很意外的发现想动下手指都不行,自己的身体好像处于一种深度麻痹之中,要不是因为能明显感到极度的寒冷,自己会误以为是不是在梦魇之中。
耶律顺康的心开始往下沉…时间在感觉中无比地漫长,特别在这种黑暗中,渐渐地,耶律顺康的意识有些模糊了,他感觉自已仿佛漂浮于漫天白雪的空际,身体随风飘拂,眼中满是耀眼的日光,可偏偏感觉不到一丝丝日光带来的温暖,一个巨大的光晕笼罩在身体上方空间,飘扬的雪花刚一触到光晕的边缘但瞬间融化,蒸腾成淡红色紧附在光晕表面的一层冷辉。
混同江畔,寒风肆意横行。
一顶毡房,房中温暖如春,一席厚厚的毡帘把凛冽的寒风挡在了外边,炉中的柴火发出噼叭声,炉上煮着淳香的奶茶。
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女孩儿守在榻前,手托下颌在打瞌睡,榻上睡着一位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脸色苍白,两颊上如醉酒一般带着两抹红晕,看样子似乎正在病中。
炉旁的矮椅上蜷坐着一位老人,须发皆白,脸上皱纹交错纵横,身着灰色棉袍,看衣着打扮,居然是汉人。
黑暗,无边的黑暗,在耶律顺康的感觉中这黑喑持续了极久的一段时间,久的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似乎自亘古以来黑暗便与时间如影随行…
然后忽然这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接下来感觉周身暖洋洋的,让人慵懒的不行,如春日的午后,暖风吹送着不知名花朵的香气,一嗅之下顿生香甜的睡意…
感觉突然变得清晰,香气并非是不知名的,耶律顺康醒来第一感觉是闻到奶茶的香气,然后便难以抑制的猛咳了一阵,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少女,肤白胜雪,相貌平平,偏一双眸子如一泓秋水般,此时正懵懵地看着自己。
那少女朱唇微启,一串如珠玉撞银盘般悦耳的声音便响在耳边,“老师,他醒了!”那火炉旁的老人听见少女呼唤,起身来到榻前,伸出左手搭在耶律顺康的腕上,片刻后收手。
“老师,他怎么样了?“少女问道,老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性命应该是保住了”,沉吟一下又摇了摇头“但在冰寒的江水中沉浸的时间过长,就算保住了性命,恐怕会遗下沉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