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里点着一盏戳灯,发出淡淡的光晕,远远看过去,像是清溪别苑暮色四合时,院子里轻轻飞舞的萤火。
三年前的夏天,我还住在清溪别苑,晚上乘凉的时候,叶回偶尔就会抓几只萤火虫给我玩。
我今年十五岁,十一岁那年冬天,一次意外穿越到这个世界。不管这个世界也好,那个世界也好,在清溪别苑和叶回一起生活的那段时光,是我记事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穿越来的,但是清溪别苑的姐姐们告诉我说,是他们的公子在云岫山的寒潭中将我救起,那时候,我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又瘦又小,他们公子抱我回去,像抱着一只小猫。
姐姐们说,我昏迷了好久好久,公子心肠好,说无论如何都要救活我,用小勺子一点点地往我嘴里灌汤药,但是许多天过去了,我一点起色都没有。
还是后来,叶翁回来了,叶翁是公子的师父,也是一个十分高明的神医,他让人把我放到一个很热很热的屋子里,比桑拿房还要热的屋子,脸朝下躺着,再配以针灸和汤药。果然,几天之后,我的气息渐渐地不那么微弱了。再后来,我就醒了。
不过,姐姐们又说,公子带我回去的时候,清溪别苑的溪水才刚刚解冻,但是等我醒来,春天都要过完了。
后面的事情我就都记得了。
第一次看见叶回,是刚清醒没多久的一个午后。我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喂湖里的鱼吃胡饼,我掰一点饼扔下去,水里的金鱼全都呼啦啦聚拢到我跟前,张着圆圆的嘴抢吃的,胡饼本来是香香脆脆的,鱼吃的时候就发出嚓嚓的声音,我第一次知道鱼吃东西原来是有声音的······
正喂得开心,忽然一片白色的衣角出现在眼前,我还以为午后的太阳大,我眼睛花了,揉揉眼睛,果然有一片白色的衣角。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人,面具后面有一双黑色琉璃一样的眼睛,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他的个子很高,一言不发地俯视着我。
他的样子让我很不爽!因为我想到了婶婶,自从父母和外公去世以后,我就住在婶婶家,不过婶婶整天又打又骂,一次我放学早了,没钥匙,又没地方可以去,就坐在门口睡着了,后来觉得大腿生疼,猛地醒过来,却看见是婶婶正在使劲踢我,她踢我的样子,就像在踢一个癞皮狗。
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样子,我就默默地站了起来。再看看,他还是比我高,于是,我就果断站到了大石头上,终于可以居高临下地看他了,心里忍不住一阵快意。
但是,那个人却没有生气,反而,琉璃一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一下子我就懵了。
他轻轻说了句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不过他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点低沉,从他的声音来判断,他大概比我大五六岁,也不过才十六七岁而已。
他又问了我几句话,我还是什么听不懂。我倒是很想看看他的脸长什么样子,但是他偏偏不摘面具。不光不摘面具,还托住了我的胳膊。
他托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大石头带下来,让一个圆脸姐姐带我回房间吃药去······
叶回,他是这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我从六岁开始记事,不到五年的时间,便已尝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可是叶回不一样,他像最亲最亲的家人一样待我,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小心翼翼地呵护我,他的出现,就像茫茫冰原上出现了一捧小小的火苗,有他在身边,我再也不觉得,活着,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了······
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他是否还活在世上,两年前,我又回去过一次别苑,可是那里早就变成了一片灰烬,叶回在哪里,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他。
陛下和阳平公都说会帮我,可是,一年快过去了,仍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叶回,求求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浓黑的夜晚好像一渊没有际涯的深水,我似乎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逃开,烛火的影子在远处屏风上轻轻跳跃······
等到匠作监按照我的图稿将暖炉做好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匠作监的小宦官把暖炉送到了琼英岛。小暖炉是一个镂空的小圆球,纯银打造,匠作监给它雕刻了好看的氐族纹饰,像一团团小小的火苗,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旋钮,打开之后,这个小圆球就可以分为相连的两半,里面有我精心设计的架子,架子上有一个深深的小托盘,里面可以放燃着的木炭和香料,这个小暖炉的特点就是,无论怎么晃动,里面的小托盘都是岿然不动的,所以,就算旋钮忽然开了,里面的托盘在支架的保护下也依然能够保持平衡,不会倾洒出半分来。
我在里面装了水,晃了半天,也没见水洒出一滴来,因此特别满意。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令姜还松了一口气似的,说:“姑娘,明天休沐,你可以在岛上好好歇一天了,既不用去甘露殿,也不用去司天监,这下可高兴了吧。”
我开心地在地毯上滚来滚去。
四更天的时候,我就睡不着了。我悄悄穿了冰鞋,穿过太液池广阔的湖面,借着甬路幽暗的灯火,一路溜到承明殿的阶陛之下,天王和大臣们上早朝的地方。
我决心就在这里等苻融大人吧,他来了,就把这个暖炉送给他,里面装了炭火,特别暖和。
苻融大人收到礼物一定会很开心吧。
北风忽然大了起来,我刚刚跑过来出了一身汗,风一吹,身上又湿又冷的,很不舒服,抬头看看天空,天空压得很低很低,天幕之上一片漆黑,零星的雪花飘进我的脖子里,冰凉冰凉的,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了,我看见朝臣们整顿仪容,正往这边走来。宋牙却带着一排小太监,拦在了大门口,说天王陛下身体不适,今天大家都不用上朝了。
我从阶陛下往大门的方向挪了挪,想找一下苻融大人,却看见朝臣们一个个摇着头走掉了。
我刚想泄气,忽然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抱着暖炉,一阵风似的掉头跑掉了。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是裴洛容的生辰。不知道她以前生辰的时候什么样子。反正以前,宫中有什么庆典活动,如果我们同时出现,我肯定会是她欺负、作弄的对象,就算我不出现,她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我,再给我难堪。
裴洛容的生辰,她虽然没有叫我,但是并不代表她不会找我麻烦。
为了不让自己在这宫里太过难堪,我还是出去躲一天的好。而我出宫的理由,就是去看望阳平公殿下,送给他一个精巧的暖炉,我真是太聪明了。
吃过早饭来到阳平公府,可府上的一个公公说,阳平公已经和夫人去了宫中,参加柔嘉郡主的生辰宴。我拜托他把暖炉转送给阳平公殿下。
离开阳平公府之后,也不过辰时。我就牵着马在长安的大街上乱转,信步走来,却发现已经出了城,到了长安城背面的诸怀溪边。
诸怀的小溪旁常常有梅花鹿出没,是野生在树林里的,这么大雪,也不知道它们还能不能找到吃的,尤其是临冬天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只很瘦小的鹿,好像是刚刚才出生的,路也走不稳当,傻乎乎的,不像别的鹿,看见人就闪电般似的逃走了,它不一样,一点都不知道害怕,还吃我们手里的水果。
我原来有一匹马,名字叫翻羽,和这只小鹿一样,特别喜欢吃水果,而且眼睛都亮晶晶的。它全身毛色金黄,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泽,是叶回送给我的。
每次去诸怀溪边,总能看见那只小鹿,好像一直在那里等我们似的。
但是这一次,我在溪边等了它很久很久,雪花一直飞啊飞啊,把整条小溪都盖住了,没有太阳,我不知道时辰,就将水果放在了溪边的一块大石头旁,就往回走去。
走了没多远,我还有点不死心,想回头看看那只小鹿过来了没有。一回头倒吓了一大跳。
大石旁,居然多了一个人,正在蹲在那里吃我带来的水果,那个人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来的破衣裳,肩头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旁边的雪地上放着一个也是看不出颜色的襁褓,一个小小的婴孩正在包裹里哭,不知是饿的还是冻的,孩子的哭声很是微弱,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小猫在叫,就像我离他这么近,也是勉强才能听到一点点。
我眼睛一热,快步走了过去。
那个人抬头看见我,就愣住了,手里的苹果落的雪地上,滚出一道浅浅的印子,我捡起苹果,用手帕将雪拍干净,重新递给他。
那个人头发花白,满脸尘灰,一双手上长满了冻疮。他接过苹果,转过身去,似乎将头埋得更低了。
看着他的样子,我又想起了乌家庄。
乌家庄的婆婆也是这样的衣衫褴褛,满面尘灰,冬天也长了冻疮;我最不喜欢的小翠姐姐的父亲,也像眼前这个人一样,有一张布满沧桑沟壑纵横的脸庞;还有莹莹,莹莹哭的时候,也是像这个人一样,背过身去,头垂得很低很低······但是他们都不在了,乌家庄被一群来路不明的蒙面人屠戮殆尽,苻融带我回去看的时候,整个村子里只有饿得皮包骨头的狗在到处游荡,只剩下一间又一间房子在数月之内已见颓圮之象,土屋的墙壁上还稀稀落落地长出了荒草······
那个人衣衫单薄,却给这个婴儿裹了一件大人的冬衣,我轻轻抱起眼前的婴儿,它到了我的怀里竟然闭上眼睛睡着了。
那个人吃完了果子也转过头来,我问他是这孩子的什么人,家在哪里,为什么会流落在此处?
他的眼中缓缓流出两行泪水,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我这是才终于看到,他的嘴里没有舌头。
我吓得倒退两步,不自觉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看见我害怕,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还依然止不住留眼泪。
我在地上写道:“你识字吗?”
他茫然地看着我,摇摇头。
看他把唯一的一件冬衣给孩子裹上,又看他将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抚弄的样子,我猜想,他一定是很疼这个孩子的。
我把身上带的银钱,值钱的配饰全都拿出来,将披的这件白狐斗篷也脱下来递到他手中,他就跪在雪地上拼命地磕头,我知道我问不出这个人的遭遇,看着他的样子,也只是心酸,就掉头走开了。
我很想知道他知道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大雪天会流落在城外冰冻的溪边,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四顾大雪茫茫,目之所见,荒无人烟。
入得城来,依旧大雪绵绵,按照我的行程来计算,应该申时刚到,离敲闭门钟还有好一段时间,我并不想回去。
可能是下雪的原因吧,我牵着马在街里晃了半天,也没看见几个人影,雪又厚了几寸,一脚踩下去,就没过了脚背。我一步一个脚印地踏踏实实走,一边数着脚印的个数,想看看从这里走到未央宫的玄武门,一共要走多少个脚印。
走到修德坊的时候,我刚好走了三千步。修德坊北面的坊墙下有一株红梅花,是我听令姜说的,那是一株老梅,汉朝时就在那里了,我围着修德坊走啊走啊,但是修德坊太大了,我着急看到那株古董梅花,连走了多少步都忘记数了。
我正恼恨古代没有导航,转过弯,就看见街道尽头,城墙下,一株梅花,凌寒而开,玉树琼苞早已和白雪融为一体,却有幽幽暗香远远飘过来。
我大喜,拔腿就朝它奔去,脚下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右手撑在雪地上,左肩左臂却是重重地磕住了,疼得我眼泪都掉出来了。
我痛哼一声。
我明明只哼了一声,却在一声哼哼之后,又听见了一声。而后面那一声明显低沉很多,根本就不是我的声音。
我忍着疼爬起来,坐到雪地上。
我说了声抱歉,但是那个人却根本不理我,我想我是把他砸疼了,又诚恳地说了一句,那人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紧闭着双眼。
我慌了起来,莫不是我把他给砸死了吧。
我把手伸到他的鼻子下面——还好,还有呼吸。
我松了一口气,却闻到了一阵淡淡的白檀的香气,很熟悉,很安心的气息,就像深夜失眠的时候,叶回在我身边轻轻哼起的曲子······
一瞬间,五脏六腑就像被掏空了一般。
“是叶回吗?”我喃喃问道,可是他没有醒来。
这个人苍白脸色,就像是白色玉石雕刻的一般,头发的颜色也比常人淡一些,叶回也是这个样子啊,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叶回的脸,但是,我知道,叶回也是一样的皮肤,一样的发色,就像从雪中走来,像在月光中沐浴过一样······
我看看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这也很像他啊,可是我想到,其他男子的手,手指头好像都挺长。
“叶回,”我使劲儿推推他。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点,伸手想去抚上的脸颊。我的内心波涛翻涌,眼泪刹那落了下来。可是,他还没有碰到我,就又合上了眼睛。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滚烫滚烫的,摸上额头,额头也是滚烫的。
正巧有一个路人从身边经过,就拜托那路人将叶回扶上了马背。
我把他带到长安城的一个医馆。
大夫说他受了风寒,喝点药就好了。
我说能不能借您家的屋子一用,我们是外地来的,对这里不熟悉,还没有找到客栈。
大夫人很好,答应了。
让我们住在后院的一间小房子里,还搬了一盆火。屋子里顿时就暖和起来了。
叶回的眼睛动了动,随即缓缓睁开了,满脸怔忡地看着我,我欢喜地满脸泪水,喊道:“叶回,你是叶回吗?你还认不认识我啊?”
那个人眼波流动,脸色也柔和许多,不像先前那样苍白了,他看见我,好像很吃惊。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莫非之前叶回突逢大变,脑子坏掉,已经不认识了,我顾不得擦去满脸的泪水,任凭它们在脸颊肆意流淌,只是一味地去推他:“叶回,是我啊,我是元夕啊,你不记得我了······”
叶回依旧满脸冷漠,眼神如利剑般地射过来,我一愣,刚要想,叶回,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呢?只觉得一阵窒息的感觉,登时就要死去。
原来,眼前这个人一只手狠狠卡住了我的脖子,力气越来越大,我是一点呼吸都没有了。我伸手去抓他卡我脖子的手,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怎样都够不到。
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又似乎看见在,在清溪别苑的我住的那间屋子里,叶回斜倚在凭几旁,很有耐心地看我写下一个个大字,窗外桃花灼灼,屋内檀香隐隐······
就在我将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的手忽然松开了,他一松手,我浑身脱了力似的,倒在床榻之上,感觉过了好久,才活转过来。
然后就听得脚步声响动,像是来了很多人,一个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颤声道:“夫人,你慢点,这里路窄。”正是医馆的掌柜。
有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问道:“就是在这里了吗?”说话间就已经走了进来。
那个女子容颜清丽,显然是宫中后妃的装束,身边的太监似曾相识。
我惊魂甫定,听得那个女子微笑着对我说,典簿大人,是您救了舍弟吗?真是万分感谢!”
我说:“你是谁?”但是我的声音特别不自然,还带着哽咽。
她身边的太监说:“这位是昭阳夫人。”
身后席上的人已经站起身来,对着昭阳夫人,喊了声“姐姐”。
他这一声姐姐,立刻让我如坠冰窟,因为虽然素未谋面,但是我也早就听说,昭阳夫人,就是燕国的清河公主,姓慕容的,不姓叶。
可我仍然不甘心,问了一句,你是他亲姐姐?
清河公主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我看向那个人,月光一样的人,一样雪白的肌肤,微浅的头发。
可他,却是慕容家的人。
我仍旧不死心,哪怕他是昭阳夫人的弟弟,哪怕他刚刚就要杀死我。
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叶回?”
他穿好披风,淡淡地说:“姑娘,我的名字叫慕容冲。”
我看着他那双几乎和记忆里一样的眼睛,都是剔透如琉璃,璀璨若寒星,可是叶回的眼睛却无限温暖,而他的眼睛更有万般阴冷,他不是叶回,他是慕容冲。
慕容冲那么出名,按时间来算,我还没有穿越的时候,他就已经到长安做了苻坚的**,我又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我被他的眼神看得不寒而栗,终于不再认为他就是叶回了。
昭阳夫人摸了摸她弟弟的额头,一脸担忧地说,好烫。慕容冲却立刻拂去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昭阳夫人焦急地喊:“凤凰,你干什么去!”
我坐在后面,幽幽地告诉她,夫人,您不用担心,您弟弟可没事儿。他刚才要掐死我的时候,力气可大着呢,一点儿也不像一个病人!
昭阳夫人微微有些尴尬:“我替凤凰向你道歉,你救了他,他反而伤你,实在不该这样!我会将今日之事告诉陛下,让陛下好好处罚他!”
我赶忙摆手说:“不用!”
心想,昭阳夫人这是在威胁我吗?毕竟苻睿跟我说过,慕容冲小时候和他们打架,不管怨谁,只要告到苻坚那里,吃亏的只是苻家子弟,慕容冲永远是被安慰被呵护的那一个。才不能让苻坚知道这件事,说不定,听说,慕容冲想掐死我,苻坚二话不说,就派人抓了我来给他掐死。
昭阳夫人说,不是,她是坐云母车过来的。还说,外面雪大路滑,骑马多有不便。
我还果断拒绝了她的好意,虽然她保证她的侍从会把我和马安全送回宫中,虽然天气很冷,我在外面跑了一天,也很疲倦了,但是想到他弟弟刚刚要掐死我的样子,还是算了吧。
更何况,我很想哭,因为叶回长什么样子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
我想起我们要分别的时候,那个时候,清溪别苑危机四伏,叶回要把我送到洛阳,去他的朋友躲避一段时间。
临别的时候,我问叶回:“哥哥,我想看看你的样子,好吗?”
以前,不管我要干什么,他只会顺着我。这一次,我以为他会把面具摘下来。
可是,他深深看了一会儿,好像我要摘他的面具是别有意图似的,我终究是没能看到他的样子。
其实,这件事情也怪我,因为很久以前,他就告诉过我答案了,他说,他的脸被划伤了,疤痕累累,很丑。
我为什么要提这件让他伤心呢?
或许曾经他也有着和慕容冲一样夺目的容颜吧。或许名满天下的慕容冲见到他也要自惭形秽。毕竟,一个满身戾气的男宠可不会有叶回那种清贵高华温润如玉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