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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釜底抽薪

所谓釜底抽薪,即把柴火从锅底抽掉,才能使水止沸,意指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再进一步,消除对方的根本力量来源,暗中进行破坏。

带刺的荆条甩下,白嫩的肩背上渗出猩红血珠。

豆大的雨点打在伤口上,那蚀骨灼心的痛楚让人几欲晕厥。南韵只觉得自己快要疼死过去,眼角的泪早已流干,身体被牢牢地捆绑在长凳上,如同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不过撞倒膳食,便受到如斯酷刑。

“南韵,”施刑的岳公公轻一咳嗽,手上甩鞭的动作却未停止,不动神色地絮絮说着,“也怪你命不好,非要摔坏陛下赐给宸贵嫔娘娘的白玉莲花镯。

“那可是贵嫔娘娘的受封之礼,整个皇宫只有这一只。整个司珍坊都受你连累,你说该不该严惩你……”

南韵痛得话都破碎,“岳……岳公公,我……我还有……妹妹,一定……不能死!求求你……饶了我吧……”岳公公却不理会,“芳姑姑留话,不打完四十鞭,不好回去复命。”说完话后,手上的力度愈发加大。南韵在惨叫中,晕死过去。

彼时,大雨过后,夜空湛碧如洗。淡淡的月华为皇宫镀上一层金边,皎洁得如同神话中的月宫。

今夜是端午,又是册封之日,宫中举办家宴,众嫔妃盛装出席,其乐融融,一直到酒酣尽兴,宴席才结束。陌歌因着自己的孩儿,大皇子元和学会了走路,高兴得多贪了几杯,现下已有了醉意,乘坐步辇离去。

经过巷道时,忽听宫人微惊了一声,不由蹙眉询问。紫鹃前去查看了回复道:“娘娘,前面有一浑身带血的宫女晕倒了,奴婢这就叫人将她带走。”

陌歌点点头,“好歹是条人命,留她一瓶药膏吧。”

紫鹃领命,从怀中掏出一只药瓶放在南韵的面前,轻声道:“我家娘娘心善,不管你是为何受罚,总得活下去才是。希望你今后谨小慎微,别再受伤了。”

南韵被小太监拉起,她的眼皮已经重重地垂下,手中紧紧捏着药瓶。再次晕厥前,她极努力地望向步辇上风华绝代的女子,唇角都快咬出血,一字一句道:“奴婢……谢……宸贵嫔……娘娘。”

天气渐热,尤其是过了端午后。几个妃嫔难耐酷暑,便约着在清凉台避热。此地挨着太液池,远离宫房,是皇宫里乘凉绝佳之处。

皇后得空寻了调配香料的药材,英妃和陌歌也闲也无事,三人一同制作香料,其乐融融。

忽地,却听外面的院子里传来哭声,隐隐约约,还夹带了小太监的无情声,“宋小主,这人死不能复生,何况……您还是赶紧回去,万一被其他主子瞧见了您的脸……”

随后,便是这太监不悦地吩咐其他宫人,“还不赶紧将宋小主扶回去,若是惊吓了其他主子,有你们好受的。”

皇后听及,不明所以,忙让春竹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很快,春竹回来禀明,原来是辛楣殿的宋更衣在巷道内哭泣,只因她的贴身侍女染病而亡,而她不忍分离,这才惊扰了众人。

英妃叹了口气,“倒也是个可怜人,在这深宫里唯一体己的人没了,是该伤心欲绝。”

皇后点点头,“本宫身为后宫之主,需体恤、爱护妃嫔。这宋更衣本就无福,现下遭遇死别,总该要去抚慰下她。”

陌歌不解,问道:“这宋更衣是谁?我怎么毫无印象?”

英妃解释说:“也不怪你无印象,我们都未曾见过她,这宋更衣在宫中本就是个隐形人。她是前岁选秀入的宫,只因闺名冒犯了舒太妃的名讳,便被分配到辛楣殿,自此没了后路。听说她翌日就不幸染了急症,脸上长满毒疮,日夜以泪洗面,还伤了眼睛,真真是可怜。”

陌歌了然,三人一同前往辛楣殿。

这辛楣殿靠近冷宫,宫殿四周杂草丛生,宫内阴暗潮湿,同冷宫里的待遇所差无几。

瞧见皇后到来,宋更衣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面部蒙着面纱,看不出情绪,过了许久才跪下,不住地磕头,“妾……妾身拜见各位娘娘。”

看着她们错愕地望着自己脸上的面纱,宋更衣一只手抚着面庞,语气凄怜,令人动容,“妾身冒犯,只因脸上染了恶疾,怕惊扰了各位娘娘。”

春竹毕竟懂得医术,走至宋更衣身前,“小主,奴婢得罪了。”待她揭下宋更衣的面纱,众人全都倒吸了口凉气。

那哪里是人的脸,面上颗颗毒疮,叫人心生恐惧,目不忍视。

自知吓坏众人,宋更衣忙将面纱复又戴好,声音愧疚,“妾身该死,各位娘娘难得看望妾身,妾身竟如此不知好歹,请皇后娘娘治罪。”

皇后并不气恼,反而怜悯道:“辛楣殿本就不适宜住人,你和宫女先后染病,应尽早离开这里才是。”她边说着,边掀起门帘欲走进寝殿。春竹想要拦着,被皇后阻止了。

寝殿内灰尘扑鼻,阴暗潮湿,屋外的阳光竟一点也透不进这里,长此以往住下去,不生病才怪。

屋子里只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堆了几张画,皇后展开,皆是一张张自画像,不难猜出,画的应是宋更衣。

没有毒疮的她,容颜清秀,虽没有过人的美貌,却有着一张令人舒心的脸,眉眼温和,令人观之可亲。

宋更衣忙抢过画,塞入床下,虽看不清神情,语气却不免有些自嘲,“这些都是妾身随手涂鸦,让娘娘们见笑了。”

皇后望了眼春竹,春竹顿悟,说道:“方才看小主的脸,其实并非难治,只要小主每日涂药,容颜定会恢复。”

宋更衣一时惊讶,“妾身的脸真的……能……恢复?”

皇后微笑,“你放心,本宫定会命最好的御医为你诊治。从今往后,你再不会低人一等,本宫会为你做主。”

陌歌也笑,“既然如此,倒不如迁入咸福宫的霁影轩吧。”

下午,司珍坊按例送来新制的珠钗饰品,只是为首的宫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紫鹃在旁记录时,问她话也不回答,眼角还挂着泪。

紫鹃大怒,“你这宫女实在放肆,来人,将她拖出去掌嘴。”

那宫女这才慌神,忙磕头求饶:“贵嫔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只是悲伤过度,这才……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饶命啊。”

陌歌本在饮茶,忽而看见她皓腕处的烧伤,不由问:“你的手怎么了?”

宫女抹了把泪,才道:“昨晚宫女所一处屋子走水,奴婢为了救人才伤了手。方才奴婢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伤心好姐妹没了,这才冒犯了紫鹃姑娘,还请娘娘饶恕。”

“原来如此,罢了,你以后莫要再犯,下去吧。”

这时,宋更衣恰巧进来,忽地意识到时机不对,忙说:“娘娘正忙,妾身稍后再来。”

陌歌笑了,“无碍,宋更衣快坐。”

彼时,正好一阵风吹来,掀起宋更衣脸上的面纱。那宫女与她擦肩时余光一瞥,微微愣怔,待面纱再次垂下后,宫女忙福了礼,快步离开。

陌歌看着宋更衣,关切地问:“你如今搬入霁影轩,与我这咸福殿同在咸福宫,今后我们便是邻居了,你可还住得惯?”

宋更衣起身,郑重跪下,朝她一拜,“若非皇后娘娘与您,妾身仍在苦海中熬着,奴婢过来便是谢娘娘救命之恩。娘娘于妾身,真真是再造之恩。”

陌歌忙将她扶起身,“不论从前如何,都过去了,你要好好恢复容貌才是。”

“恢复谁的容貌?”一个男音响起,很快明黄色身影步入殿内。他眉角带着疲倦,周身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双眼间却掩盖不了气吞山河的不凡气宇。

“皇上怎的过来了?”陌歌忙迎上去,笑着道,“李喜说皇上晚上才来,公务繁重,可是忙完了?”

皇上握紧陌歌的手,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道:“朕就是忽地想你了,稍后就走。”正说着,低头却看见地上跪着的蒙面女子,问道,“她是?”

许是头一次见着皇上,宋更衣蒙着面的脸上浮现出丝丝窘意,“妾身宋氏拜见皇上。”

陌歌忙同皇上解释,说起宋更衣如何被分到辛楣殿,又说起这两年她的委屈辛酸,是怎样一日一日咬着牙熬过来,还说她一个小主,失去容颜后,却沦落到连宫人都能欺负的地步。皇上听及,深感同情,让她在咸福宫好生休养。

又聊了些许,皇上该去忙了,“陌儿,朕晚些时候让人接你听戏。”

皇上走后,宋更衣由衷地道:“皇上对娘娘真是用心。”

小憩了一会,陌歌便让紫鹃给她更衣梳妆。一切方完毕,便听见外面有人通传,说是皇上的人来接娘娘了,还说皇上为了给娘娘惊喜,让娘娘单独前往。

那是未见过的小太监,许是猜到陌歌疑惑,他答道:“奴才是李喜公公派来的,从前在司药坊当差,今天才到御前侍奉,所以娘娘觉得奴才眼生。”

陌歌了然,随后便跟着那太监往御花园走去。可当从长廊转至鲤鱼池旁时,那太监忽地跑起来,未等陌歌明白,转眼间便消失无踪。

彼时,天色尚有余晖,最后一缕日光如金线般照耀着整座皇宫,磅礴好看。可陌歌却来不及欣赏,她很快明白,自己已步入别人的陷阱中。

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心计。

果然,余晖刚一散尽,原本寂静安宁的鲤鱼池就传来一阵嗡鸣声。只见一群蛾子密密麻麻地朝陌歌飞过来,很快便将她包围其中。有几只还在她的脖颈处叮咬,瞬间就起了红斑。

她急得大喊:“来人,来人!”

原本有数名宫人打扫的鲤鱼池,此刻却不见一人。她赶紧奔跑,蛾子却紧追不舍。无奈之下她只得将衣袖扯下遮住面容,却也只能抵挡一时。

正当她无可奈何之际,一个人影突然冲过来,抓住她的手,急切道:“娘娘,快!跳入水中,蛾子怕水!”

她转头,那人背着身,穿着太监服,应是打扫的宫人。她点点头,鼓足劲,闭上眼就往池中跳去。紧随的蛾子遇上水便无法飞,他们在水底憋了须臾,再起身时蛾子已经飞离。

陌歌不懂水性,只得任那太监抱着游回岸边。

“娘娘赶紧回宫换身衣裳吧,万不可染了风寒!”

那太监仍旧背着身,说完话就欲离开。陌歌很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你等等,你叫什么?你救了本宫,本宫理应打赏你。”

可那人却越走越快,几欲逃离一般。也就在这时,正后方的凉亭里竟传来一声怒喝:“来人,将他给朕拿下!”

突然冲出来的宫人将太监按在地上,待摘下帽子时,陌歌这才看清那人,一时竟愣在原地。

只那一眼,她便明白所有。

她原以为背后那人是想用蛾子吓她,不想真正的局是在这里。那人不是别人,是她少时的故人——顾宁。

旁人虽不知晓她与顾宁的过去,前阵子两人却因舒太妃谋反再次相见。那时顾宁受舒太妃控制,曾在御花园调戏、威胁过陌歌,不论那一幕是否被人瞧见,眼下是躲不过去了。

皇上与瑄妃从凉亭过来,陌歌始终望着他,千言万语,她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蛾子早已消失,任何证据都未曾留下,如何解释。

顾宁抢先说道:“全是草民的错,和贵嫔娘娘无关。草民早先收到消息,有人要害贵嫔娘娘,心急之下只得假扮太监混入宫中,只求娘娘平安。娘娘什么都不知晓,还望皇上公正处置。”

瑄妃忽地抬手,指向陌歌的脖颈处,脸色绯红,欲言又止,“皇上表哥,那……那不会是……”

皇上是天下之君,更是一个男人。他紧紧地盯着陌歌的脖颈,那分明是男女欢愉的痕迹。上面红红点点,无比清晰,是任何一个男子都无法忍受的屈辱。

又想起方才眼前看见的,水池中两人拉拉扯扯,一同钻入水底。

不需要人解释,他已心知肚明。

怨恨、怒火、想杀人的冲动,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他怒火中烧地盯着陌歌,一字一句地问:“朕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不等陌歌回答,他已甩袖转身,语气接近冰寒,“将宸贵嫔送回咸福宫,没有朕的命令,永远不许出来。至于他,每日酷刑,关入死牢。”

几年的恩宠,在一夕间化为乌有。整个咸福宫人走茶凉,宫人们全被撤走,空荡荡的寝殿内只剩下陌歌和紫鹃。陌歌始终一言不发,滴水不进,只呆呆地坐在台阶上望着天边倒挂的弯月。

本该是凄凉的,她却缓缓笑出声来。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生病了吧?”紫鹃吓得掉下泪来,紧张地伸手抚向陌歌的额头。

陌歌笑了,“别担心,我很好。我笑是因为皇上生气,说明他在乎我,心里有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难过呢?”

“可……可皇上认为顾宁与您……现下皇上惩罚,这咸福宫已成为冷宫了!”

“所以我们必须查出真相。”

失宠的头一个早上,陌歌就有些不惯。平常梳洗完毕总有宫人准备好早膳,现在只有冷粥,不过能填饱肚子已是满足。

紫鹃不肯吃,陌歌怎忍心让她挨饿,两人僵持不下。倒是宋更衣端着热腾腾的早膳过来,陌歌颇为感动,“是我连累了你,你刚出辛楣殿,却又入了冷宫。”

宋更衣直摇头,“娘娘万不可这样说,是您救了妾身,何况能来咸福宫是妾身的福气。一切都是误会,待皇上气消了,娘娘的恩宠更甚。”

送走宋更衣,紫鹃感叹说:“还好有宋小主,她虽然也在咸福宫,但至少吃食不少。”

皇后与英妃是偷偷赶来的,一进门皇后就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地怎么会误会私通呢?”

陌歌将昨夜事全部道出,英妃皱起眉说:“好一个釜底抽薪。你受皇上宠爱多年,要想除你实属不易。除非没了这份宠爱,而这份宠爱来自皇上,所以只要让皇上亲眼瞧见你背叛,那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皇后焦急地道:“本宫这就叫人找出那个假传圣旨的太监,只要严刑逼问,不信他不说实话!”

陌歌摇摇头,“背后人既然敢找他,定是不会留他活口。而我脖颈处的红斑,昨晚就退了,不留痕迹。还有……”

还有,顾宁。顾宁如今身陷死牢,只因为要救她,这份深情她记在心里。可她断不能看着他为此而死,她不能欠他一条命。

见陌歌声音渐小,她二人也都缄默不言。

此事太过困难,关乎到君王的尊严和地位,若没有证据,如何洗除私通的罪名?

倒是春竹打破寂静,“依奴婢看,还是要追查蛾子的来源。虽说御花园有蛾子不奇怪,但这样带着目的性成群结伴地攻击人,实在是蹊跷。”

皇后只好点头,“如今也唯有这条线索了。只是陌歌,你受委屈了。”

陌歌握住她的手,绽放出一朵笑容,“无碍,其实这样也好,反而能更冷静,更能找出幕后主使。”

临走前,她们留下许多点心才离开,只是救得了今晚,明天又是饥不果腹。连续三日,宫人送来的都是发霉发臭的食物,紫鹃与之争论,得到的却是一句,“皇上下旨,一切都交由瑄妃娘娘做主。”

“瑄妃真是可恶,会不会就是她设计陷害的娘娘?”

紫鹃正发牢骚,远处却有脚步声而来,接着就见一人身穿芍药红绣海棠婉纱丝绒裙,脸上挂着得意的笑走来,头上一对蔷薇戏蝶金步摇熠熠生辉,正是瑄妃。

她在宫女的搀扶下落座,低头把玩着护甲,不咸不淡地道:“远远就听见有人咒骂本宫,给本宫掌嘴!”

陌歌眼看瑄妃身后的嬷嬷转动手中戒指机关,一枚细针而出,若是刮在脸上,必定皮开肉绽。她连忙喝住:“嫔妾的宫女自有嫔妾管教,下人说错话,该由主子受罚,娘娘责罚嫔妾便是。”

“好啊,给本宫好好教训宸贵嫔!”

“这……”嬷嬷犯了难,小声地附在瑄妃耳边,“若是伤着脸,留下伤口,到时候恐怕不好交代……”

“这简单,你就在其他地方弄点无伤口的好了。”

嬷嬷很快领悟,两个宫女按住陌歌,而嬷嬷狠狠地用两指掐在陌歌背上,她力道之大,疼得陌歌当即就咬紧了唇。

“放开娘娘!”紫鹃护主,忙扑过来,却被宫人拉开了。耳光瞬间打在她的脸上,肿了一大块,叫她再也说不出话。

那嬷嬷在陌歌的背上游走掐着,痛得她冷汗涔涔,直到二十下后才将她放开,她终是无力、痛苦地瘫倒在地。

瑄妃这才慢悠悠站起,踱步至她的跟前,俯身一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的眼睛与自己对视,“陌歌,你也有今天,这后宫恨你的人太多了,不需要本宫动手,想要你死的人都能排队到城门口。说起来,本宫真该好好谢谢那个人!”

陌歌淡笑,双目直直盯着她,“是你将皇上引去的吧?皇上能正好出现在那,若不是你引着去,又怎么能这么巧呢?”

见她微微惊讶,陌歌又道:“我只是奉劝你一句,你我之间虽有恩怨,可别让她人利用了去!”

瑄妃松手狠狠一推,陌歌再次坐回位上,她望着她怒道:“这是本宫的事,不用你来操心。你还是关心自己吧,从今往后,没了皇上的宠爱,你什么都不是。”

紫鹃坚信瑄妃谋划一切,只因是她引来皇上。可陌歌却并不认同,她与瑄妃交手两年,瑄妃空有一身好武艺,却不够聪慧,耿直脾气,率性火爆,她这样的人想不出如斯毒计,所以背后一定还有人谋划,深不可测。

“娘娘,不管谁是主谋,现在最主要的是,瑄妃断了我们的吃食。”紫鹃替她擦药,眼圈泛红,“您现在伤势严重,若是再没东西补,身子怎么受得住……”

皇后送来的吃食都被瑄妃劫走,而宋更衣因偷偷帮她,每日被叫去永福宫罚抄宫规。

这样断食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们不知何时睡过去的,醒来时只听见院子里有动静,紫鹃扶着陌歌走出去,才看见霁影轩前站着一干宫人,为首的李喜正用力奉承着。

望见陌歌,李喜略尴尬地鞠躬,“拜见贵嫔娘娘。”转而他又露出笑容,对陌歌道,“还请娘娘劝劝祺美人,眷心圣宠,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呢!”

“祺美人?”

李喜解释,原来昨晚皇上只带着李喜在御花园散步,经过湖畔时不慎落入湖中,他二人皆不懂水性,李喜大呼救驾,但更深露重,浓雾弥漫,宫人一时找不到皇上。

便就在这时,一位蒙面女子跳入水中,将皇上拖回岸上。只是皇上早已晕厥,众人连忙去请御医,而那女子却说等不得,不顾众人惊讶,俯下身掀起面纱一角,将唇贴在皇上的唇上。不消多久,皇上竟真的醒过来。

恰逢晚风疾,女子衣衫湿透,面纱被吹走,露出一张清秀婉约的脸,面红耳赤。

今日清早,皇上便下了圣旨,晋宋更衣为美人,封号祺,寓意吉祥天合,赐居缀霞阁。

陌歌莞尔,“这是喜事,本宫这就进去劝说。”

入了屋子,只看见祺美人坐在床榻上,脸上的面纱没了,一张雅致的脸上泪光点点。额上文了一只蝴蝶,清雅间又添了一份妩媚。有春竹替她医治,果真恢复了容貌。

陌歌劝说她接下圣旨,早些迁宫。起初她不听劝,目光坚定道:“若非娘娘相助,妾身如何能有今日,如今您受难了,妾身又怎么能离开?妾身不走,要长伴娘娘。”话毕跪下身去,“妾身要报恩……”

“傻瓜,”陌歌将她扶起身,“你在外面更能助我。”

又说了好些话,她才勉强答应,吩咐侍女收拾包袱。她的东西很少,左不过是些旧衣物,没什么细软。

侍女收得匆忙,一支老旧簪子掉在地上,碎成几段,有几颗珠子滚落到墙角旮旯中,消失不见。那不是个值钱的,却见祺美人转瞬间就将珠子全都捡起来,对侍女道:“将簪子送给司珍坊的双壁,她会修制好。”

话毕才觉得失了方寸,羞赧道:“娘娘见笑了,这是妾身母亲赠予的,所以收藏至今,不舍丢弃。”

“怎么会?你很有孝心。”陌歌微笑,“不过说来,你如今成了美人,我现下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贺礼,只能以字卷相赠了。”

紫鹃自豪地说:“我家娘娘习得一手好字,连皇上都称赞不已。”她很快拿来纸笔,在桌上摊平。陌歌接过,洋洋洒洒写下一首诗,待墨迹干后才递给祺美人。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陌歌含笑说着,“祝你晋升之喜。”

祺美人展开字卷仔细瞧着,“娘娘的字真是好看,妾身定会仔细收着。”

“快些去吧,莫要让李喜等久了。”

目送着祺美人一行人离开,紫鹃喃喃地道:“连她都出冷宫了,娘娘您的冤屈却还没洗去。别说没有任何线索,就算有也不能传递出去,皇后她们也进不来。”

“谁说没有,快去把我的长笛取来,我要吹奏。”

紫鹃虽不解,却还是取来。陌歌将唇对准笛孔,随即便有宛转悠扬的笛声飘出。或高或低,或悲或哀,呜呜咽咽,动人心魄。

曲毕,紫鹃问吹的是什么曲子。

陌歌淡笑道:“《虞美人》。”

接下来几晚,皇上都待在祺美人的缀霞阁。她性子温柔,又极老实,深得皇上的喜爱。

而陌歌的处境,也有些改善。皇后在皇上面前极力劝谏,经过这些天,皇上早已冷静,细想当日之事疑点颇多,便同意恢复咸福宫日常膳食。

这下,陌歌与紫鹃终于不用再忍受饥饿之苦。

但就在当天,陌歌竟中毒了,一直昏迷不醒。守门的太监不敢怠慢,连忙禀报皇上。得知消息后,皇上头一个冲进咸福殿,彼时王持也奉命而来,施针查验吃食,果真是藏了毒。

但饭菜所经人手之多,一时间也查不出来。到底还是妃嫔,皇上念及情分,命御医好生解毒,还撤了不准探望的禁令。

竟是因祸得福。

皇后她们早早就来探望,祺美人还带了上好的人参给陌歌调养身子。消瘦的她经过大补终是丰腴些许,脸上有了气色。

祺美人恭喜地道:“可见皇上对娘娘万分在乎,现在只需将误会解除便是。”

陌歌缓缓露出笑容,“是啊,凶手也该找出来了。”

入夜,陌歌原本已睡着,却被一阵剧痛疼醒,冷汗直冒。紫鹃心中焦急,连忙去请了御医。尚药局忙派了御医去,并去缀霞阁请了皇上。

当皇上和祺美人到来时,只看见那样一幅不堪入目的画面——陌歌正与御医抱在一起,发丝交缠,衣衫半滑。祺美人忙背过身,羞红了脸。

她的话都有些吞吐,“皇上,娘娘不过是……不过是……”

陌歌这才与御医松开,将衣衫拉好。皇上始终一言不发,毫无表情。屋子里一片寂静,无人说话,过了许久,竟是祺美人跪下乞求:“皇上,您饶了娘娘吧!娘娘此举也是想让皇上生气,告诉皇上她真的在乎您,爱的是您!”

陌歌听及,淡笑着问:“难道你也认为……我与御医私通?”

“妾身知晓这不是您本意,您快告诉皇上啊。”

眼看皇上的脸色愈发铁青,就在这个当头,御医忽地将发束散开,乌黑的长发垂落肩头,他们才发觉御医竟是个女子。

祺美人惊呼出声:“怎么会?她……她是个女人!你们……你们是故意的!”

皇上盯着御医的脸,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恭敬地答:“禀皇上,民女名叫宋诗妍,是神乐署署丞宋起小女,也就是祺美人的亲妹妹。”

祺美人听及,脸色变白,忙挤出笑容道:“方才……方才未曾看得清,竟然是……妹妹来了。”

宋诗妍却冷声道:“祺美人唤我妹妹,可我却不认得你呢。说吧,你究竟是谁,我姐姐去哪里了?”

“你说什么呢?我就是你的姐姐啊!”

这时陌歌却敛眉笑道:“是么?那请祺美人瞧瞧,这位是谁!”

寝殿内烛火明灭不定,照得四周一片昏黄。在紫鹃的引领下,一位宫女低头走了进来,待她抬起头时,祺美人的脸上一片惊恐,浑身发颤,“你……你……是人是鬼!”

“南韵,你说呢!”那宫女缓缓露出笑容,正是那日来咸福殿送珠钗的司珍坊宫女若雨,她怨恨地道,“我与你在宫中相互扶持,情同姐妹,可你却为了一己私利,要置我于死地。南韵,你真是好狠的心!”

皇上望着两人,察觉事情不对,怒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若雨这才平静地叙来,“禀皇上,她根本不是什么祺美人,而是司珍坊的一名普通宫女,名叫南韵。她不过长得与祺美人有七分相像,便起了偷梁换柱之心。真正的祺美人,死在了大火里,辨别不清面容。而她,摇身一变,成了皇上的宠妃。”

皇上怒从心起,“你说什么!竟然有这等事,来人,给朕把这蛇蝎女子关入冷宫!”

“谁敢来!”撕去伪装的南韵终是露出真面目,她冲向床前,一把拔下簪子抵在陌歌的脖颈,“谁敢动一步,她就立刻死掉!”

皇上吓极,剑眉扭成一团,怒声道:“你若是敢伤了她,朕叫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南韵痴痴地冷笑起来,死死地盯着陌歌的面容,目光如同锋利的匕首,几乎嵌入肉里,“你是如何识破我的?”

陌歌笑了一笑,才缓缓解释:“起初我并不曾怀疑你,我们都不曾见过祺美人,你又与她有七分像,本就毫无破绽,直到那日迁宫我才确定,你不是真正的祺美人。”

“迁宫?”

陌歌缓缓解释:“对,那日你掉了一支老旧银簪,正是那支簪子暴露了你。其一,祺美人被分配到辛楣殿,常年以泪洗面,眼睛早已损伤,可你却能一眼找到墙角的珠子;其二,那银簪太过普通,作为神乐署署丞的长女,离宫前母亲只送了这样一支拿不出手的簪子,着实不可能;其三,若非在司珍坊待过,你又如何能清楚哪个宫女最擅长修制簪子呢?”

南韵眼底泛着寒光,“你倒是聪慧!”

“所以离开前,我便试了你。可记得我赠予你的那幅字卷?那是首耳熟能详的诗,可你看了许久,却始终未发觉若非群玉山头见,那个玉字少了一点,这足够说明,你根本不识字。作为神乐署署丞的长女,不识字可就太怪了。”

“你……你……你竟敢诈我!”南韵的脸已气得发青,她恶狠狠地问,“所以吃食中的毒是你自己下的?可你被关在咸福宫,如何能得到毒药?”

“这就要靠本宫了!”门外,小太监高喊皇后娘娘驾到,很快一袭人影进来,惊艳的绝世凤冠,一身明黄艳绝的凤衣,环翠佩珠在云鬟之上簇簇作响,胭脂细扑,娇俏的小脸上竟多了几分华贵雍容。

皇后淡笑,“宸贵嫔在你离开后,便吹奏了一曲《虞美人》,本宫曾与贵嫔约定,若有可疑之人便以笛声相告。贵嫔选了《虞美人》便是暗指美人,而其中一段曲调异样,表明美人有异;至于毒药,那其中夹杂的调子是南疆曲,贵嫔既是与本宫传递消息,便断不会随便选曲,南疆素以毒药为名,如此联想,定是让本宫送毒药进去。

“当本宫得知是你,便暗中让人彻查,很快就找到你欲要杀人灭口的若雨。只因当日她在咸福殿看见你,你害怕她起疑,就让人杀了她,好在她命不该绝,说出了你所有秘密。

“你很聪明,当你得知与祺美人长相相似时,便起了歹心。她常年不与人来往,又毁了容,根本没人晓得她什么模样,于是你将她杀死,移入宫女所一把火烧了。而你挤破毒疮感染,与她一模一样,神不知鬼不觉。”

“你们……你们……”南韵恼羞成怒,握住簪子的手力度又重几分,陌歌的脖颈上渗出丝丝血意。

可陌歌却不害怕,反而问她:“你既是做了小主,又为何要引来飞蛾陷害我?”

“我没有!”转而,她眼珠一转,忽地哭起来,一个劲地求饶,“是瑄妃娘娘!奴婢去永福宫罚抄宫规时偷听到的,是她陷害了你!”

皇后听及,忙让人叫来瑄妃。待她明白一切时,吓得痛哭,跪着朝皇上说:“表哥,她胡说,臣妾什么都没做!臣妾只是一时糊涂,才冤枉了宸贵嫔!那日突然收到一封匿名信,说是贵嫔与人私通,臣妾担忧后宫纲纪,这才火急火燎地去请表哥。可臣妾对其他事情都不知情,尤其是什么蛾子,一概不知啊!

“这个女人,心思叵测,欲将一切都推到臣妾身上!表哥,你可千万别信啊!”

陌歌望了眼瑄妃,心里泛起一丝冷笑,可目光却望向南韵,“你虽不识字,却极聪明。一招借刀杀人便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你在宫中各处打听,终于知晓顾宁这个人,你差人出宫告诉他我身处危险,原是试探却发现他果真入宫假扮太监一直偷偷跟随我,护我安危。有了这点,你便能实施第二步。

“那日,当你听见皇上说会让人请我去听戏,你心知机会到了。你让人写了匿名信送入永福宫,告诉瑄妃我与人私通。你深知她与我不合,只要是个机会,她定会尝试。果真当你将我引来,而她又引来皇上,看到了那一幕。

“虽然那日引皇上来的是瑄妃,表面看起来亦是她最得利,可真正的主谋却是你,南韵!那蛾子是你引来的,皇后娘娘调查过你,你家中世代务农,对于引蛾轻而易举。蛾子的咬痕、顾宁与我跳入水池,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能以私通罪名让皇上将我致死。

“可令你失望的是,皇上只将我关禁闭,所以你一直等待机会。为防你暗中谋害,我抢先一步下毒,到底我仍是贵嫔,中毒总有御医诊治,更有人检查保护。

“而你见我禁令解除,知晓今晚是最后机会,便欲再次利用私通之罪,在我的药中掺了情药。这种情药最先表现出腹痛,只待我请御医诊治便会发作,到时候皇上过来,见到的必定是不可饶恕的场面。”

说完这些,陌歌轻轻笑了笑,问她:“我说得对吗?”

“是,你全猜对了!”南韵的表情几近疯狂,她疯癫地道,“我不过打碎了你的手镯,就要受到酷刑,那种濒临死亡的痛你尝过吗?我恨你入骨,我恨不得你死,恨不得在你身上割肉喝血!凭什么,你也是宫女出身,却能得到这世上最尊贵男子的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我呢,人命如草芥,谁都能踩一脚,谁都能吐口唾沫,凭什么!

“凭什么上苍如此不公,凭什么事事都能如你愿,究竟凭什么!”

陌歌直视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凭我问心无愧,凭我不求富贵,凭我不杀害情深共笃的姐妹。”

陌歌继续盯着她,“南韵,你好好看看眼前的若雨,她根本就不是,她只是皇后娘娘找来的替身,为了让你害怕而说出真相,真正的若雨早就被你杀死了!

“她以为火海中的是你,不顾性命去救你,她不惧火伤,只因为你是她的姐妹,可你呢,你又对她做了什么?你这样自私的人,永远不会有后路,是你斩断了自己的路!”

这些话如惊雷一般。南韵闻言一惊,仿佛眼前的陌歌变成了若雨,手中的簪子都掉下来,她忽地揪住自己的头发,疯癫般叫起来:“若雨,对不起,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我是坏人,坏人……对,我不配做人,我不配,不配……”说罢,拼命地用头撞着柱子,晕死过去。

皇后立刻命人将她带了出去,而皇上下令释放顾宁,并罚瑄妃半年俸禄。

待众人走后,得到释放的陌歌长松口气,而皇上猛地冲上前一把将她抱住,眼里满是疼惜,他不断地认错,“陌儿,是朕不好,朕不该冤枉你。”

陌歌闻着久违的龙涎香,朝他眨了眨眼,“皇上从头到尾就不信,不是吗?”

皇上有些惊讶,“你……”

“若是真信了,又怎么会去鲤鱼池旁重查线索?又怎么会掉入她的圈套,落入湖中?而且,我相信你从未召她侍寝,并夜夜在咸福宫外守候。因为你是皇上,所以我相信你。”

“傻瓜,你受了很多苦。”皇上抚着她的长发,将头埋在她的胸前,轻声道,“开始我的确很生气,可后来细想,这其中有太多不对,尤其是落水。我之所以封她为美人,便是想时刻盯着她,让她不会再害你。”

陌歌闭上眼,感动地吻向他,“你曾说过,我信你,就像你信我一样。”

阴暗的冷宫内,地面潮湿,腐臭熏人。南韵瘫坐在地上,发丝散乱,如同鬼魅般咬着手指,呆呆地望着窗栏。

她神志不清地呢喃:“我是祺美人,我是小主,若雨,你会跟着我享福,我们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会一步一步成为皇上的宠妃,再也不受任何人欺负。哈哈哈……我是祺美人……祺美人……”

她叫南韵,算命先生说她命薄,她不信。

她家世代农民,几辈子没离开过小村庄。她出落得水灵清秀,生得小姐的貌却是村姑的命,她不甘心。当她爹要将她嫁给隔壁村的傻子时,她偷偷地跑了,跑到宫中做了宫女。

她心比天高,自以为能得到皇上眷顾,成为高人一等的娘娘。但怎么可能?

一年,两年,三年……她在宫中慢慢地熬着,熬到寂寞成雪也没熬出头。

后宫之中,什么人都分高低尊卑的,主子是,奴才也是。她一个乡下丫头,在浣衣坊每日做最苦、最累、最脏的活,本就吃穿不好,还要遭受嬷嬷们的打骂,身子上全是新旧鞭痕,她几乎以为自己撑不下去。

便是那时候认识若雨的。她们两个一样,双手整日浸泡在冷水里,冬天生起疼痛难忍的冻疮,只要一动就会流脓,滴落到主子们的衣裳上,又是一顿打。

她们相依为命,抱团取暖。若雨性子柔,时常省下吃食给她,还经常给她缝补衣裳,两人那时候约定,不论今后的日子多苦,都要共患难,同享福。

这样的日子,两个人过了三年,直到南韵将嬷嬷推下水,偷了她的钱袋贿赂了司珍坊的姑姑,两人才摆脱了苦难的命运。

原以为司珍坊是个好的,不仅整日能瞧见妃嫔的首饰,还不用双手泡在水里,可她们忘了,奴才始终是奴才,永远低人一等。

于是当南韵摔碎了那只白玉莲花镯,得到了一顿几近濒死的鞭打后,她的恨就如春天发芽的藤蔓,肆意疯长,止不住。

凭什么她这辈子就该如此!凭什么她生下来就低三下四!她也是人,她不想一辈子这样惶惶度日,直到面容憔悴,满面风霜。

一次,她见到了毁容的宋更衣,她惊讶地发觉她竟和自己有些相像。那一刻,她顿在那里,那仿佛是上天给她的第二次机会,她不能白白错失,她要高人一等,她要荣华富贵。

于是,她的心魔终究发了狂,入了癫。

她换上宋更衣的琉璃裙,戴上她的发钗,成了不再任人欺负的小主。不论是从前的哪个姑姑,望见她都要弯腰屈礼,唤她一声小主。

她享受这种滋味,她生来就应该是这种人,她绝不能让任何人把她打回原形。就算是若雨,也不行。

她亲手把绳子套在若雨的脖颈,狠狠地用力,直到她断了气。

这辈子,她终于能不用再做下人了。

“若雨,若雨,我对不起你……”她喃喃地说着,眼角落出泪,最终咬破了舌头,染红了地面,衬着漆黑的地面,那样夺目。

兜兜转转,终是黄粱一梦。

她曾以为,她能对抗命运。原来天命,终是不得不信。

如若来世,不求其他,富贵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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