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境内共五郡。
州府水粉郡,其余四郡分别为隆桥驿、大邑、崇庆、羊脂。
十八年前,小寒。
风雪中的崇庆城白茫茫一片,往日的挑梁画阁,红灯绿影都被这连下了八天的大雪湮没得无踪无影,巷口的老槐树禁不住沉重的积雪,“呀支”一声,被压折了一根粗壮的枝丫。
顿时,卷起一阵雪雾,扬起,又四散开去。
这一声惊起巷口一家大院的看门老头伸出头来看了看,嘟啷了一句,“该死的鬼天气,什么时间才能停。”接着又缩头回去了。
簌簌的雪花被阵阵寒风卷起,打在昏暗的灯影中摇曳的气死风灯上,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大宅的门匾上,镏金的司马府三字显得异常鬼魅。
“梁大夫,你走了啊。”大宅院中传来看门老头的声音,“我家小姐怎么了?”
“司马小姐就是偶感风寒,我已经开了药了,吃了就好……”应答的梁大夫声音明显有点疲惫,“张老爹,有时间一定要去看看你的外孙,这是今天司马老爷给的诊金,这二两银子你拿去买酒喝。”
“这怎么好意思呢?”看门老头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的外孙马上要上私塾了,要交十两银子学费,还是接了这二两银子,“有时间我一定去看看。”
“外面雪大,我给你拿顶斗笠。”看门老头接过银子后道。
“那麻烦你了,好,我走了……”大门拉开,梁大夫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将衣袖束好,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整了整身上的医箱,低着头走出了大门。
看门老头关上侧门,准备回门房休息,眼角却瞥见两道黑影掠墙而出,不禁摇摇头,“这些江湖人,总是不喜欢走正门……”
低头顶着风雪疾走的梁大夫掂了掂怀中的五十两银子,不禁摇头暗道:“这些大户人家,出手还真大方,只是……”想着今天的事情,梁大夫不禁有些感叹。
今日本不想出门行医,可家中婆娘提到打铁的刘铁匠的母亲每到冬天哮喘病都会发作的很厉害,于是便赶进城来看看,谁知道看病回来时遇到远房亲戚,也就是那在司马府看门的老头,被他拉到司马府门房喝了几口黄汤,接着又被司马府的仆人看见他那行医背囊,然后就被司马员外招呼进内屋给小姐看病。
看着司马员外身边那几个凶神恶煞般的扈从,还有员外听到自己女儿怀孕后的凶恶表情,梁大夫不禁打了个寒蝉,不过想想意外赚到的这五十两银子,他不由得有点开心。
“这些大户人家,真是说不好,怎弄得个十六岁的姑娘莫名其妙就怀孕了也不知道,还让我给开打胎药,我梁某人行医一辈子,救过无数人,可就是没害过人……”想着自己开的那副保胎药,毕竟没有坏了当初学医救人的本分,梁大夫就一阵得意,“快回家吧,妻儿恐怕等急了……”想到家中等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梁大夫不由得更加高兴,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此时的他,绝不会想到,自己已经招来杀身之祸,自己的善举救了一个还未出生的婴儿,却活生生搭进了自己和妻子的命,也没有想到,十八年后自己的儿子会成为恶贯满盈的江湖大魔头,更没有想到,自己今日救的那个婴儿,会让那个日后成为江湖魔王的儿子除去困扰多年的心魔。
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一切因缘,早已注定。
“恒儿今年快四岁了,这么小就懂得认穴扎针,爹说我有学医天赋,可我小时候都没这般聪明。”想着自己儿子的梁大夫,根本没有注意自己身后若隐若现的黑影。
…………
崇庆郡郊外三十里外的齐云山,并不高大雄伟,却另有一番风味。
山上最为出名的莫过于无双宫,介于江湖正派和魔道之间,很少过问江湖俗事,几百年来,出了数十名武榜高手,在江湖中很出名,但十分神秘。
此时,无双宫宫主宁上人正在玄武阁坐修静心道,木窗外的寒风夹杂着落雪击打窗户的声音忽然让他有着莫名的烦躁,一阵阴风从窗户的缝隙中挤进室内,摇曳着烛火。
“哗啦”一声,宁上人对面悬挂了几百年的第一代宫主的画像突然掉了下来。
“今夜有事发生。”宁上人猛然记起师父去世前说过的事,一百年前,第一代宫主的画像曾经掉过一次,那天夜里,玄武阁就遭遇了天火。
“今夜真要发生什么事?”宁上人再也无法静修,长身而起。
…………
此刻崇庆郡郊外一个小村庄,一间茅房中,依然亮着昏黄的烛光,窗前一道丽影不停的来回走动,“恒儿,你先去睡觉,我去看看你爹爹回来了没有。”
“娘亲,别着急,爹爹一会就会回来的。”一个幼稚的男孩声音似乎在安慰着。
“我回来了……”透过风雪,门外传来梁大夫的声音。
“你爹爹回来了,我去开门……”身材修长的妻子拉开茅屋的木门,看见满身落雪的丈夫正站在门口,心疼的问道:“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不就是看看刘大娘吗?”
“我……”看到正在给自己的蓑衣扫雪的妻子突然停下来,梁大夫满脸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那两位是你的朋友,怎么不招呼近来坐坐?”
“没有啊?”他刚要转身,只觉得背后巨大的压力透体而来,使他涌起一阵强烈的需要呕吐的感觉,接着一只手掌压在自己的后背,他能清晰听见自己骨骼粉碎以及血管爆裂的声音,梁大夫的身躯应着掌风像一堆腐肉般的向屋内飞去,撞飞了火炉,再重重的磕在八仙桌腿上,顿时不省人事。
“爹……娘……”一声童稚的喊声响起,突然而来的变故让那个男孩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想着往常爹爹教的游戏,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向床下隐去。
“夫君……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惊呆了的梁妻甚至都忘了关门御贼,丢下手中的蓑衣,奔向桌旁已经昏迷的丈夫。
“老三,你去放火,这屋内的人嘛……就交给我……”门口的黑影向他的同伴招呼一声,“这个小娘们不错,老大,我用完了你要不要?嘿嘿……”黑影淫笑起来。
“老二,在老大手下憋了这么久了,你可别弄死了,哼哼,让我也尝尝……”另一个黑影说完闪身而去。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看见丈夫的身体在自己的怀中慢慢冷却,梁妻突然变得异常冷静,“我们有什么仇恨?”
“咦?不错不错……有胆色……”那位一身黑衣的老二像一只恶狼在欣赏被自己俘获的兔子一样,走了两步,看着梁妻说,“你家丈夫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所以他,只有死路一条,至于你……老子还想玩玩……”说着左手抓住梁妻的肩膀,右手辍掌成刀,“哗啦”一声,将梁妻的上衣齐肩撕下。
“老二,我刚才好像听到有孩子的声音,要记得斩草除根。”门外传来老三的声音。
“知道了……”关键时刻被打搅,老二似乎有点愤怒了,“等我办完事再找小崽子……”
看到自己马上就要遭受凌辱,又听见孩子要被加害,梁妻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奋力挣脱加在身上的魔手,操起身边的木凳,就朝老二头上砸去。
一个柔弱女子焉是这个魔门大汉的对手,木凳砸在老二的左手手臂之上,断为几截,脸上被老二的右手扇了一个耳光,不由翻身倒地。
“够野……老子喜欢……哈哈……”老二一边狂笑一边开始解着自己的衣衫。
倒地的梁妻看见了床下的儿子,瞥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绝望、怜惜、悲愤还有些许无奈。
男孩很想出去,“娘……”话未出口,男孩又用手掌牢牢捂住自己的嘴。
老二已经褪去自己的衣裤,俯下身来,一把扯破梁妻子的裙叉,就要骑马上枪,却见梁妻一口鲜血喷出,却已咬舌自尽了。
“妈的……”老二一脸的愤怒,对着尸体,觉得索然无味,愤愤不已。
窗户外火光四起,虽然是下雪天,但茅草房一点就着,火就风势,瞬间蔓延开来,看到火势马上就要烧到屋内,老二不得不穿衣出门,站在门口看了看床铺,凭他的身手,早就知道有个孩子躲在床下,他有点惊讶这个孩子竟然能够眼睁睁看着父母的死去,而没有慌乱地知道躲开,要是在父母身边,刚才就一掌一个送命了,现在看你怎么办?
不出来就要被烧死,老二竟然有着看看热闹的心思。
“谁在放火?”声音由远而近,说到最后一个字,来人已经到了身边,老二大惊,抽出背后的大刀一边向来人攻去一边招呼老三。
来人挥了挥衣袖,朝屋内看了看,勃然变色,手中大刀被制住,老二竟然不能抽动分毫,正要放手,却见一股大力传来,来人的大手朝着自己得脖子抓来,急忙撒手,后退两步,狼狈避过。
老三此时也挺剑踏雪攻来,简单的“飞天取火”一剑,也颇有气势。
“你们是离火剑派的?”来人正是无双宫宫主宁上人。
宁上人由于担心无双宫要发生变故,便从玄武阁出来看看,不料却看到山下远处起火,于是便赶了下来,却碰见了这二人在此杀人放火,刚才那老三使用的“飞天取火”便是离火剑派绝技,离火剑法中的杀招。
“我们离火剑派在此办事,前辈不要干涉。”老二尝过来人的苦头,知道对方武功高深,又听见对方知道离火剑派,赶紧抬出帮派的名称,希望对方能够就此撇过,而此时,老三也停下来了,持剑在旁。
宁上人略有犹豫,离火剑派是近三十年新崛起的魔道门派,最近几年已有成为魔道三甲的迹象,无双宫历来不问江湖俗世,不愿意与正道魔门扯上关系。
“咳咳……”屋内的男孩经不住浓烟的薰烤,咳嗽起来。
老三听见,便要挺剑进屋,老二看见宁上人脸色变沉,便知不妙,从怀中掏出暗器,攥在手中。
宁上人将二人的举动看在眼中,不禁暗叹,此二人皆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之也算功德一件,何况还要救人一命。
一时间,宁上人杀机已起。
眼见老三就要窜进屋内,宁上人右手一荡,扫向老三后背,老三孑然转身,却已来不及用剑抵挡,只能往前猛蹿一步,一口鲜血喷出,老二将攥在手中的暗器连环打出之后,纵身便退,向远方逃窜。
“贼子,想逃……”宁上人右手长袖一卷,将暗器卷起,一抖,一送,暗器以闪电般的速度直奔逃命的老二而去。
“啊……”一声惨叫很快被风雪声淹没。
“前辈饶命……”老三见到来人大发神威,不由双膝跪倒,大声求饶,却将长剑自下而上刺出。
“真是心狠手辣之徒,去死吧……”宁上人长袖再次扬起,将老三整个身体拂起,如同焰火一样,撞破屋顶,朝老二倒地的地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