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均佑这几天正在为建桥的事情发愁,平时,他可没有闲心听书喝茶,这是乏了,想听闻听闻,就站在纱帘边听听新声。无意间,他瞟见底下坐着一个不伦不类的道士,样子奇怪的很,眉毛上两寸全是头发,浓密的不行,好似一抓就会把整个脑袋都会抓过来一样,身材又很瘦小,整个样子根一根杆子上顶个大球一样滑稽,眼睛倒是神采得很,头不动眼睛却四周都瞧见了。他还这么痴迷的看着自己,这眼神,似曾相识,又狡猾的很,怕不是善类,要保护好自己的桥梁图纸,不能让奸人得了去。想到这,他起身回房,把一大堆纸和模型全部放进了暗格里。
“道长!道长!”汴京城的夜是不是要来的晚一些,九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趴茶桌上睡着了,被跑堂这么一叫,惊出了一身汗,忙整了整衣帽,才发现茶楼都歇下了,只剩说书匠和跑堂了。
“道长,里间请!”说书匠恭恭敬敬的给九儿作了个揖,将九儿请进后院的一间房间。
九儿还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间,林式大床,蚕丝被褥,书架香案,屏风隔间一应俱全。
“这位先生,贫道风餐露宿惯了,在此处怕是睡不着,贫道在此谢过先生的好意了!”九儿不知道对方是何意,还是保命要紧啊,忙打算开溜。
“陈九儿陈小姐!”吴先生在她身后喊到。
“先生,你是?”
“小姐,小老儿见你的时候,你还小,怕是不记得我了,你放心,我没有恶意,你赶脚辛苦了,先好好洗漱休息休息。”吴先生不像是坏人。
“小虎,你去给陈小姐准备些吃的,要清淡点的。”说完,就退出了房门,留下发懵的九儿。
“小虎,你跟我说说,是个什么情况?”她拉住正准备走的跑堂问道。
“道长,你先收拾,我待会再过来。”说完,一溜烟的就跑了。
哎,一头雾水!
既来之,则安之。
这说书匠一定是见过自己的,而且还熟悉自己的病情的,看,多了解自己,备了一套干净的衣物不说,两盆汤,盆底还有专门通向外面的水渠,关键是什么时候见过,还对自己这么好。
九儿的痈疽是生就带来的,这么多年虽不见好,但也不再那么疼痒难忍了,可能习惯了。平时穿戴整齐到不成问题,可洗澡却是个麻烦事,自己不止是额头,肩背部,还有小腿前部,脚部均长的有,有的连续,有的不连续,边缘清楚的甚少,要用清水将污秽之处清理干净,再用药汤清理全身,再用清水冲洗,不能泡浴,只能冲洗,然后搽干,完毕后再涂上药物,以防止气味外泄,招至虫鼠,在陈家大院,倒是人人知晓,在外,她基本只求助道观或露营,怎么会有人知晓呢!
“道长,小的给你做了点吃食,你趁热吃。”刚收拾停当,小虎就在外喊。
“小虎,谢谢你!你不是说有事找我吗?我也有事想问你!”九儿开门接过吃食,就着门口问道。
“道长,小虎谢过恩人!小虎没有事找道长,只是三年前你救过我的命,而我父亲却将你拖至公堂,打了你二十大板,后来我父亲再找你时,你却不见踪影,后来我四处打听,方才得知你有可能来到汴京城,我就一直在汴京城打听道长,就结识了吴先生,吴先生叫我就在这里等你,他老人家真是神机妙算啊!”小虎在门口对着九儿磕头。
“你先起来,你就是那个急喉痹的二公子?”九儿想起来还真有这么回事。
三年前,她乘船至汉阳,刚下码头,就见和自己一块到岸的游船上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她想也没有想,就挤进船舱,正瞧见几个小厮扶住滑倒在地的一位公子,那公子脸色绯红,将近发紫,口唇张开,但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瞳孔正在放大。她凑近一看,就见喉咙里有一肿块红的发火,不见有脓水,如果再等下去,怕是要窒息而死,她急忙摔破了茶盏,找了个合适的瓷刺,对准喉结以下的气管刺了进去,还拔开了一点,让旁边的小厮找了根空心的草管插了进去,那公子好容易脸色才好转,似乎活了过来,正好,大夫也赶了过来,但随之而来的也有官兵。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就被架进了牢房,牢饭都还没有吃,就被拉上了公堂,一位老爷说自己割了他二儿子的喉咙,幸好大夫及时赶到,才不至于他儿子命丧黄泉,她辩解了几句,那个大夫也被带了过来,说是那位公子得的是急喉风,确实有性命之忧,但这个道长的急救手法确实耸人听闻,草根刺喉也怕引起邪入内里,这点九儿承认的,救人于危急,考虑的确实不周全,也许这会造成救人不成反害性命,幸好那位大夫及时赶到,要不然自己真就没有理了。万幸,那位公子不肖个把时辰就没有事了,老爷没有再追究,县办让她长记性就给了她二十板子,放她走了。
没有想到,这位二公子还找着来报恩。这个大恩,自己怎么担得起,惭愧啊,幸好那位大夫来,要不然自己害了他性命也说不准。
“小虎,你不用谢我的,我担不起,如果不是你命硬,我害了你也说不准的,今天来找我的怕就是你的鬼魂了!”
“道长,你当时不出手,我怕是等不到朱大夫来,你是否救我,只有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你就是我的恩人,我杨虎自当啣环以报。”说着,又是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这,不过,我也正好有事相求,帮了我,就算两清了!”
“恩人,这是什么话,我杨虎命都是你的,有事,只管说,我报我的恩,你不用客气!”
九儿发现这假跑堂还是个铁血儿郎,也罢,自己真的需要帮助。
“你先起吧,我们乡下,给死人才行这么大的礼的。”
杨虎连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客房左边正好有张石桌,就接过食盒,摆了出来,让九儿吃。
“嗯,是陈小姐?”
“不,道长,道长好!”九儿用手遮住小声道,“你知道四楼东边雅厅住的是谁吗?”
“小姐,你”被九儿打断。
“道长,你问这做什么?”杨虎小声问。
“说报恩呢?”
“张均佑,张府大公子。”
九儿吃着一口鱼,差点没被卡死过去,难怪三师傅说是天缘,自己一眼看中的,居然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啊。
那时候见他,还只是个小哥哥,现在,他都长成大公子了,可自己,还是那个不敢以真面目见人的跳梁小丑啊!
杨虎看她表情瞬息万变,知道她心下烦恼,就安慰道:“道长,想与他结为连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在人为!”
“杨虎,你怎知道我?”九儿疑惑。
“汴京城都知道,道长想嫁给张大公子。”
“夫人果真是一点颜面都没有留与我啊,也难怪,是我叨扰她在先的。”
“这事传出来也不是坏事,吴先生说,你和他本来是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如果太过平静,就什么都会没有,但有点波澜,就会有弧度,交集自然就有了,至于是好还是坏,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杨虎学着说书匠的神态说到。
“听起来,吴先生好像有办法帮我,不如,我去请教请教他。”
“不用,那老头不受教,不惯他德性,你越不在意,他反而越会帮你,你先好好休息,我替你想办法搞定那老头,成与不成咱看天意。”
“那,张公子没有媒婆说亲吗?”九儿大着胆子问道。
“恩人,你把心放肚子里,张公子高中,又有官职在身,怎么会没有人说亲,不过,要是张夫人能看中,不会拖到现在。听闻,张公子不久就要去别处上任,张夫人怕是在观望!”
“那可如何是好?张夫人怕是更嫌弃我了!”九儿声音都跌到了地底。
“事在人为,我会帮你的!”杨虎安慰道。
九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眼皮又开始打架,杨虎见状,让她赶紧去休息,自己来收拾。
深夜,四楼,张府大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刚担任工部郎中,就遇到了难事,父亲也不在,刚入官场,人事也不熟,又年轻,还说不上话。
汴京城城郊运河,圣上有意建一座贯通东西的桥梁。运河本来在前朝就修好的,但是堤坝因为战事连连又年久失修不甚稳固,而且斗转星移,运河的用处不大,反倒制约了东西两岸经济的往来。圣上就想着能建一座可通车马的桥梁,但运河的开凿也是根据土质来的,这里适合开河,却不见得适合建桥,就算勉强耗费了人力物力建了起来,用处倒是其次,能屹立多久是个很大的问题。
皇上是个好皇上,只看了他关于工建的文章,就让他七日内画了几幅图,就给了他个正五品的工部郎中的官职,是在让他才尽其用,自己不能建一座意义不大的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