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晚饭已备好!”北儿隔着远处通报到,打破了两人的僵局。
九儿立起身,胡乱的抹了一把脸。
“谢谢张公子好意,我就不留饭了,我走了,不会再来打搅公子的!张公子还是不要过渡用眼,不要见水,按时吃药,明天陈大夫会来为公子换药的。我,我走了!”九儿也不再看张均佑,一口气说道,也不待他回答,匆匆进到里间,想拿起自己的工具就走,一看,除了纱布和几瓶药以外,就是那套张均佑的刻刀,着实也没有什么可拿的,慌忙之中跑了出去。
“陈小姐,对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杨虎截住正胡乱往外冲的九儿道歉。
“不怪你,是我自己不自量力。我想出去,却找不到路了。”九儿确实不怪他,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况且,自己哪能和神女比,有什么可怪的。
“我送你出去,你不要放弃,我一定会让他成为你相公的。”杨虎说道。
九儿不再做声,梦游似的跟着杨虎出了府。
春分时节的雨水总是特别能让人百转千愁,张均佑走到凭栏处,望着这夜雨中的晚春景色,不自觉的就想起了前几日被自己打发掉的陈九儿的那双眼睛,和那张不美丽的脸,也不知道她回老家了没有。
那天晚上,他正在查阅书籍,杨虎过来伺候,有意无意的总提起为他包扎的怪道士,称赞她医术了得,人又心细,他就觉得奇怪,杨虎说是要来替人报恩,干嘛非要提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就干脆同他聊了一聊,杨虎口风倒是很紧,只是一味称赞她医术好,杨虎说替人报恩而来,想来,必是报这位道长的大恩。这位道长给自己拔刀时的场景,他是记得不差分毫的,他敢肯定是位女子,能这么贸然的问他怎么伤的女子,怕只有一眼之缘的那胆大的陈九儿了,他只是稍微的试探着问了一下杨虎,杨虎那急忙掩饰的反应就给了他答案。
第二天,见到来给自己换药的她,虽然样貌不曾见过,但那双眼睛,离得这么近,断不会搞错了。张均佑自己也搞不明白,其实很恼她这样不顾脸面的闯进自己的生活里,但真的把她赶走,却又甚是挂念,自己不是要娶房大小姐才这么努力的去博得功名的吗?
等到自己走马上任了,就三媒六聘的将房大小姐娶回家来。
那年,满汴京城的花都开了,皇上刚下令取缔宵禁,许多的艺人都涌进了汴京城,一时间汴京的夜晚变得空前的繁荣,每到傍晚,华灯锦绣,莺莺燕燕,许多官家小姐们也都出来欣赏这繁城夜景,一时间好不欢快。房大小姐也是在那时候出门,十四五岁的年纪,梳一个简单的飞仙髻,头戴金玉钗环,乌黑的长发在背后拢起,留出一小缕,微风拂动,发丝涛涛,有如墨山留白,穿一袭湖绿淡衣,系一条明黄色腰带,身材高挑娟秀,行动处若娇柳清动,好一副若软还劲的写意图。单只看背影,就让人心动若弦,忘乎所以。不知哪里沁来一缕香风,居然吹落小姐的秀扇,她悠悠的把香腮一回,美得不似人间所有,烟眉晓黛,眼若星河,唇若粉玉,肤若羊脂,借着万家灯火,她恍若轻云出轴,真真不食人间烟火,切切不似凡世尤物!
秀扇不偏不倚,正落在桥下的张均佑跟前,房大小姐看着还没回过神的自己,欲语还休,轻轻作揖,就带着小婢女走了。
这也是张均佑长到十四五岁,第一次对一位女子这么唐突,看着背影渐行渐远,他好容易才回过神,捡起秀扇,见上面好飘逸的绣着一副小字,无画无款,简单却不失雅致。好脱俗的小姐!
“杨柳青青连波平,隔岸犹闻踏歌声。若使飞虹接涛岸,醉饮琵琶抚霄云。”张均佑看着这副小字,原来这位小姐也是个胸怀广阔之人,这是在期盼里外城联通啊,能有这般胸襟的,必不是小家碧玉。张均佑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自己家几代都是工建出身,虽不似大商贾一般富可敌国,但几代下来,富裕也不是一般的官宦之家可以比拟,但唯独没有一人在朝野,有许多想法终究还是会为他人左右,别说架桥贯通南北了,就是摇船都未见得行。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张均佑不想错过这位知音,急忙上桥去寻,却只见灯火阑珊,不见神女芳踪。他不死心,一连好几日,都去石桥下等,却没有等到她,天待他倒也不薄,倒是等来小姐身边的婢女,方才得知,那位知音是房大人家的长房大孙女,房家自唐朝起就女眷尊贵,这位大小姐不仅身份尊贵,而且在汴京贵族中,才名远播,气节也高洁。自立宋以来,房家虽不曾出相入将,但一直都被天家视若珍宝,祖上曾出多位太傅,才名远杨,一门书香。自己才一介术人,就是有心,与房小姐也是无缘高攀,但张均佑不想放弃,就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了那婢女,让她传话,待到自己有了功名,入了仕林,再去求娶小姐。那婢女传过话,回了一字“诺。”可见,房小姐虽对他只一面之缘,却也是属意于他的,这两年,也从不曾听闻房家答应过哪门亲事。
收回心思,想着这两年,得到或做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给房小姐送去,礼物是收下了,却也不见有半点回音,不知是何缘故,可能是在激励自己博取功名,踏入仕途吧。想到那句“飞虹接涛岸”,张均佑连夜开始摆弄了起来。
聚缘茶楼的后院,陈九儿神智恍惚,陈大夫正忙里忙外。
“九儿,你这又是何苦?”
九儿却是一言不发,呆呆的望着这个掏心掏肺的大夫忙进忙出。
“九儿,老夫都为你配置了药,你这样精神不济,五心烦乱,六神无主的,再有用的药也起不了作用啊!”陈大夫看她如此,担心的叹道。
九儿还是不回话,本来身形消瘦,这下倒好,可以用形容枯槁来形容了,幸得陈大夫是个大夫,要不然,哪个有这个胆子来这屋里照料她。
“陈大夫?”杨虎在外边喊。
“杨虎,你这么晚来做什么?”陈大夫边说边开门,见杨虎换了身装束,头戴发冠,身着青袍,妥妥的贵公子形象。一时间陈大夫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你是?”
“陈大夫,我是杨虎,你没有看错!”杨虎笑到。
“你这是?”
杨虎一把将陈大夫拉将出来,带到院中一棵大树边。
“以后再跟你解释吧,你寻空问问九儿姑娘,如果让她到张家为张府大郎冲喜,她可愿意?”杨虎说的很认真。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她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干嘛要作为冲喜的娘子进张家门,你又不是不知道,给大户人家冲喜,是个什么下场。”
“嗳,话不能说满,张家是个和善人家,不会做那种过河拆桥的事的。况且,你不是有把握将陈姑娘治好吗?”
“话是如此,但九儿的容貌已经受损,老夫没有办法将她变成个天仙啊!”
“一般冲喜娘子都不会入住正房,但也会被安置在相公的身边,虽没有什么名份,但接触张公子的机会就会多很多。我也在张公子身边,做他的副手,虽然家事我管不了,但对陈姑娘总有个照应,不会让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发生的。”杨虎肯定的说道。
“你做张公子的副手?”
“他正缺人,我又合适,他很开明,我又豁达,怎么不能?”
“你小子,做探花郎的副手,你哪里来的本事?”
“陈大夫,我的本事还不小呢,别说那些了,你问问她,她要愿意,我就去做,不愿意,我就另另想他法。”
“我找个机会问问。”
“别,今天就问,我等着,过了今天,明天这事就不好办了。”
“那,你等着!”
陈大夫是医者仁心啊,也不管这事妥不妥当,就进去对着发呆的九儿一通问。
九儿却还是没有听到一样,只是呆呆的。
“九儿,你就当老夫没有说过吧,当冲喜娘子不是什么光彩事,在小门小户到还好,只要最后情投意合,都能落个好,大户人家却是无名无分的和童养媳差不多,最后不是沦为下贱,就是杳无音讯。极少能修成正果的。”说罢,就退了出去。
“怎么说?”杨虎问。
“你呀!当然是不答应了,她再怎么不济,也是要些骨气的。”
“嗯,想来也是,那我再另想他法。”杨虎也不灰心,他也觉得这样不妥。把恩人以冲喜娘子的身份送到张公子身边,那不是在作践她吗,不能这样干。
“陈大夫,那你帮我好生照顾她,如果万一不成,我杨虎三媒六娉的娶她进我杨家门,看谁敢怠慢她。”杨虎双手奉上一锭银两,并行了个大礼。
“不必的,老夫虽是……”陈大夫推到。
“陈大夫,药材总归是要买的,你一定要拿着。”说完,杨虎一个起身,就跃出了院子。
“这小子,果然有点本事!”陈大夫摸着胡子叹道。
回过去,九儿却还是刚才那个样子,呆呆的,完全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