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争吵
怜绣见到是她，脸上的表情都松散了许多，她娇嗔道，“铃姐姐净爱胡说八道，我同诗姐姐才认识第二天，哪来的机密？”
师婉见到是铃未央来了，有些生硬地避开了她的目光，珠花上的坠子轻颤，似乎在暗示着主人的心虚，“瞧铃姑娘这话说得，我不过就是来怜妹妹，既然姐姐来了，那婉儿就先......”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怜绣的侍女灵儿在门外看得心惊胆战，她微微侧身，挡住了不住偷瞄的胭脂的目光，她直觉这一对主仆奇怪得很，却又说不上话。
“啊.......铃姐姐来是？”
铃未央回神，轻轻地将白瓷碗放到她膝头，拿着丝绢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先前你不是一直嚷着要吃莲子么？路上看到了，就差小蝶买了些。方才剥好了的，赶紧尝尝。”
怜绣笑弯了眼，捻了一个，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清甜的莲子的味道，带着一丝丝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开去，怜绣取了一个抵在师婉唇边，“诗姐姐也来尝尝。”
这个季节的莲子多半都是苦涩的，师婉蹙眉，方才想拒绝，但是对上铃未央似笑非笑的脸孔，她狠下心咬了一口，果不其然，满口的苦涩，也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怎么还能吃得如此开心。
师婉轻轻地扯了扯乐在其中的怜绣，“你方才还能想到我，怎么不去问问铃姑娘？”
怜绣闻言，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一般咯咯地笑了起来。师婉不明所以，怜绣笑吟吟地解释道，“铃姐姐不喜欢吃这些的，太苦了，受不了。”
师婉心下了然，就是明知道苦，你这贼丫头才敢拿来给我的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师婉这样漠然的想着，方才准备起身告辞，就被铃未央一句话堵了回去。
“说起来诗姑娘做点心的本事可真好，像这龙须酥我可真是学来学去学不会呢.....”铃未央满口的无奈，诗绣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无非是想请教做法，从她嘴里套话罢了。
师婉露出一个较为自然的微笑，“铃姑娘这话客气了，以后唤我婉儿就好。这个么，耳目渲染，自然也就会了。”
“哦？”铃未央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底却不甚平静，“莫非婉儿姑娘是出自庖屋的？”
师婉脸上的笑意不减，却也明白铃未央这是在激自己，她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小时候贪嘴，时常也会缠着家里人去买些甜点，若是不想呗母亲发现了，也会叫小丫鬟去小厨房做些简单的膳食，如此一来二去便也会了。”
怜绣看出了两个人之间的紧张氛围，在一旁轻声道，“说起来诗姐姐好本事，就是妹妹没这福气享用，还请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铃未央对怜绣的话充耳不闻，她慢条斯理地抛出了她的鱼钩，“听婉儿姑娘这般言辞，想来往常也是大家门户的娇女，怎么就......到这儿来了呢？”
师婉抿唇一笑，“铃姑娘这话说的，你不也是在这儿么？”
怜绣还无眼力见地补充道，“其实铃姐姐同我们不一样，我们都是在绣坊签了卖身契的，铃姐姐只是相当于在这借个场子罢了，随时都可以走的。”
铃未央的笑意不减，轻轻地拨了一下头上的发簪，似乎势在必得。
“巫医乐师百工之人，都是这社会最底层的人，同样是借台子唱戏的人，谁又能比谁高贵多少呢？”师婉的反应极快，冷冷地回击。
铃未央抬眼，看见小蝶远远地给她比了个手势，小蝶得手了！
“婉儿姑娘这话说的，既然同为乐伶，你又何必咄咄逼人？我如此这般问，不过是想知晓能不能在哪里帮上忙，这么一提，却着实令人心寒。”铃未央语气温和，丝毫不像方才受过委屈的样子，饶是她这般坦诚，师婉却不好意思了起来。
“抱歉......我不是......”
“未央并非故意要提姑娘的伤心事，唐突了。”
说罢铃未央带着方才的那点零星的笑意，起身离开了。
“姐姐！铃姐姐！”饶是怜绣在她身后唤她，她也没有回头。
怜绣白净的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委屈，仿佛方才被师婉凶的人不是泰然处之的铃未央而是这个小姑娘。
“我......”师婉不擅长道歉，不擅长认错，此时此刻，她在旁人面前拂了铃未央的面子，她突然有那么一些忐忑。
怜绣咬了咬下唇，好半晌，她转过身去，软糯的少女音此时此刻透着不悦，“这就不款待了，请回吧。”
她也实在没有力气，再去装，再去喊这个她厌恶到了极点的人，姐姐了。
她喊不出口，也装不出来。
少年人总是擅长表露自己的真实的情绪，一旦刻意地去伪装，去掩饰，总会在不易之间露出马脚。
师婉有一些手足无措，她虽然讨厌被别人压一头，但是方才来就被这样大肆排挤，她往后还怎么在绣坊做人啊？
“抱歉了，怜绣姑娘，扰了你的清静，诗绣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了。”
师婉摘下来方才收到的珠花，轻轻地放在她的梳妆匣上，道，“这个，我受之有愧，实在是，对不住了。”
怜绣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下面传出来，“有些话，你应该留着和铃姐姐自己说，我们旁人说什么都没有用，要她亲自答应了才可以。绣坊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铃姐姐在管着的，铃姐姐她自己明明不是绣坊的人，可对我们这些人，都是二话不说上手就帮忙的，你这么诋毁她，真的不好。”
诗绣的手垂在身侧，半晌，她轻声道了一句知道了，多谢提点。
小蝶关严实了房门，她窥着自家小姐的脸色，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没事，你说吧。”
“哦，哦哦。”小蝶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包着的巴掌大小的东西，轻轻地展开外边裹着的白色丝绢，露出了其庐山真面目。碎了的大朱砂珠，蹭的丝绢上满是沾染的血红的碎末，看上去仿佛真的一般。
铃未央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她有些恐慌地移开了目光，她让小蝶把这个包起来，务必不能让第三个人瞧见了。
“小姐......”小蝶见她这般模样也有些慌了。
“小蝶，别怕，啊，”铃未央轻声哄道，“傻姑娘，你又没做亏心事，你有什么好怕的啊？来，乖，给我吧。”
“小姐，她......她是真的下得去手啊......这个，这个剂量，能要好几条人命了.....这可是，可是有剧毒的啊......”小蝶整个人都在轻轻地打颤，铃未央轻轻地把手搭在她的肩头，道，“你家小姐我好好的！别像哭丧一样搭拉着脸了，小蝶，这件事情到你我为止了，明白么？”
向来听她话的小蝶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小声道，“小姐，这样的人，就要放任着不管，任由她逍遥法外么？”
铃未央没有挣开她，她冰凉的手搭在小蝶轻轻颤抖的手背上，一字一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还要等。”
话毕，铃未央小心地将朱砂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她嘱咐道，“我去找妈妈，你负责通知各房下个月开剑器行，让她们别松散了。”她抬眸，对上了小蝶依旧慌乱的眼神，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丫鬟，谁都可以慌，但是小蝶，如果你慌了，乱了，我们就会被察觉，如果你还是冷静不下来，就换别人去说吧。”
她轻轻地揉了揉小蝶的发心，头也不回的出门了。
小蝶站在窗边，目光却正对上从楼下往上走的师婉，不由得心悸。
方才还害的她心惊肉跳的人下一刻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小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她下意识的上前几步，在门口拦下了那人。
“不知道诗姑娘来，有何贵干？”
小蝶说得淡然，实则自己都察觉到因为紧张过快的心跳和发干的嗓子眼。她尽力的掩饰自己的慌张，色厉内敛道，“我家小姐不在，诗姑娘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情的话......还请先行回去吧。毕竟，我也做不了我家小姐的主。”
师婉的眼中是恰到好处的失望。
胭脂轻声道，“我家小姐听说是一个不小冲撞了铃姑娘，心里不安，于是特地过来赔罪的，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只求两位小姐不要因此伤了和气才好。”
小蝶也笑道，“怎么会呢？我家小姐平日里可是最和气的，只是言辞上的不当，她是不会在意的。”
胭脂也客套道，“要不然就这样好了，等铃姑娘回来以后，劳烦小蝶姐姐来知会一声，我家小姐也好心里安心，小姐，您说是吧？”
师婉轻轻点了点头，她原本也只是想客套地走个形式。
小蝶见如此这般她也不好意思再推脱，只是又交代了几番新戏的事情就将他们送了出去。
饶是好脾气如小蝶，此时此刻也不由得无奈地扶额，这主仆俩可真是，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尽是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