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手握着匕首的男人,起初只伸出了一双手进来,再之后又探出脑袋来,左右打量。过了有一分钟,男人才长出一口气来,整个身子都踏进来。匕首别再腰后,关了门。
男人找了把椅子坐下,擦着脑门的冷汗。
“真是疯了!那是个什么妖怪,竟然只用了一剑就把他们全杀了,幸亏老子跑的快,不然可就栽在这火海里了。哎呦!”
男人倒吸一口冷气,急忙将手反抵在腰后,倒吸着冷气。
“他妈的,剑躲是躲开了,可一个跟头从楼上掉下来了。哎呦!我这腰!真是晦气,本以为混到这鹤张府来能过上好日子,每天就巡个街,值个班啥的倒也轻快。谁敢来这鹤张府造次,可惜这老天不给我个清静,今天可算是碰上硬茬子了。就那拿剑的人,恐怕府里那牛哄哄的绝命七星加起来都不是个儿!不行,等这事过去我得赶紧想个办法脱身,可不能在这鬼地方待下去了。指不定哪一天命就没了。就是可惜了我那刚勾搭上的小娘们,啧啧,我得想个主意把她一块骗走,等玩够了找个青楼卖掉,岂不美哉!”
“谁!”
男人虽说腰带着伤,可耳朵却灵光,一个猛劲站起身来,匕首又到了手中,眼睛冷冷的在房间里巡视。
吴千羊急忙捂住口鼻,一动也不敢动。
“出来!”
安静的房间里脚步声沉重响亮,一步一步朝吴千羊来,这孩子瞪大了眼,眼看那双脚离他越来越近。他全身已经僵住了,就算是想动也没了力气。只能更加用力的屏住呼吸,寄希望这人不会发现自己。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双脚,已经到了吴千羊的脚边,由于身前又一个大的花瓶遮住了大半的身体,吴千羊依旧在心中祈祷,可男人身上的味道已经到了肺中,他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了。
“难道是我听错了?”男人狐疑。
只见那人脚一捻,退了回去,不由得出了口气,可下一秒花瓶便被推倒,一只手从暗处而来,正抓在吴千羊的手臂上,一用力,整个人被拽出,扑倒在木板地上。
吴千羊只觉得头晕脑胀,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摔散了一般,疼痛异常。可他还是强定心神,牟足了劲爬起身来,手握住木剑,指向男人,步步而退。
“呦!还是个小剑客,就凭这木剑,你也想和我打?”男人手中的匕首在掌心转,像极了水边灵活的风车。
至于吴千羊,紧盯着那把旋转的匕首,面色铁青。对方还未发现他时,他怕的要死,如今自己的行踪暴露,要面对那把锋利的武器时,他反而没那么怕了。
他还不想死,也在心里预想了两个结局:要么逃走。要么,把对面这人撂倒。
他步步退,离房门越来越近。
“娃子!你别害怕,我是不会害你的。”旋转的匕首突然停了下来,男人眯起眼睛,心里琢磨出了个鱼跃龙门的大胆想法,“你这是迷路了吧,告诉我你家大人是谁,我带你去找他。你说这么晚了,他找不见你该有多闹心呀!是吧?”
吴千羊竟也笑了起来,对方心里什么算盘他还不明白?他是年幼,可又不笨。
“我只是来找口吃的而已,我家就在胡同外,您就别费心了,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吴千羊背已经靠在了门扇上,另一只手也早就抓紧了门。
“来都来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好不好?这儿我熟,想吃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男人拿匕首的手在背后,嘴上说着好听的,脚却不闲着,缓缓靠近。
“这就不劳您多费心了。”
吴千羊用尽力气拽开了门,撒腿便要往外逃。可步子刚迈出去,脚还没着地呢,男人的手就抓了过来,他就是想躲也没地方可躲,被对方一把抓住后领,猛地往回一拽。
吴千羊又倒在屋里,门也被男人关牢,还给插上了闩。
“不说出那刺客是谁,你今天别说吃饭,舌头我都给你割下来喂狗。”男人笑容不在,露出了真面目来,匕首又到了身前。
吴千羊握紧木剑,这次不退反进,剑尖与眼都只向着一个目标——那就是男人手里的匕首。
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剑尖不偏不倚,磨着匕首的刃而过,直刺在男人的手上。
“哎呦!”
男人吃痛,松开了手,匕首也插在木质的地板上。
可再之后呢?
他还是被困在了这房子里,男人还依旧是个他无法撼动分毫的成年人。任由他怎么挣脱,怎么挥砍,还是无济于事,反倒被对方掐住了脖子,控住了命脉。
“你这狗崽子挺狠呀!”
男人手狠命攥了一下,牙紧咬着,狞笑连连。
“老虎是威风!可你这虎长大了再威猛,现在也不过是个任人玩弄的崽子罢了,你还能翻了天?快说,你是跟谁来的?”
吴千羊咬紧牙关,也算是下定了决心,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一个字蹦出自己的喉咙。
“还挺有骨气!”
男人拖着吴千羊来到匕首旁边,那只被其刺中的手已然红肿,可并无大碍,稍一用力就拔出匕首来。
“等我把你耳朵割下来,看你还能这么硬气不!”
男人也动起了肝火,发起狠来,刀子竟真伸到吴千羊脸畔,放到了他耳朵根处,点点鲜血顺着刀尖往下流。
倘若他再不透底,恐怕这只耳朵就真的保不住了。
可吴千羊现在就算是想要说,怕也没那个能力了,此时只觉得浑身发软,头脑昏涨的不行,就算是喘气也要费上很大的力才行。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昏暗起来,比无光的黑夜还要暗上几分。眼皮沉重的不行,明知道那刀子在自己耳朵上,却一点知觉都没有,也压根不想去管。此时只想闭上眼,在这比黑夜还要暗的地方美美的睡上一夜。
他想这么做,心中也只有这么个念头,可他偏偏瞪大了眼睛,不为别的,只因那黑暗里突然现出了一道明晃晃的银光。
他不知道那光从哪来,可他却看清了那光去到的地方!
就在他身前男人的心口。
“呃……”男人有些疑惑,身子像是被施加了咒法一般,一刻也不得动弹,只剩喉咙不停的滚动着。
这么过去了好一会儿,耳边的刀子收了回来,脖子上那手也松软放开,吴千羊得了轻松,缓了神,他看清了那光,不是别的,是一把又厚又宽的砍刀。
男人彻底松开了手,转过身来要看背后,他想知道是谁用这砍刀洞穿了他的胸口。可他的动作缓慢,像是摇摇欲坠的夕阳,半天,才到肩处。
“闭上眼!”
房间里只出现这样一句话,话落又是一道银光闪过。
黑暗里,吴千羊听到有东西滚落的声音,像是个西瓜,又像是快坚硬的石头。
再睁眼时,那刀早没了影子,只剩下面前一具不剩头颅的腔子在原地,怔了怔,继而倒在地上。鲜血像河流,在干涸的沙地上缓缓蔓延。
有一双眼睛。
吴千羊认得这双眼睛,就在门外的花园深处,明亮又冷漠。
人越来越多,都朝花和尚这里汇集而来,打着火把,背着弓箭,同认定猎物的鬣狗一般,不顾性命的朝他扑来。他也不惧,只当自己是鬣狗群中的狮子,手握着不知从哪里抢来的木棍,左一挑,右一落,把最先冲到近前来的鬣狗打了个头破血流。
他自幼便在寺院里习武做事,就因为忍不了寺院里条条框框的规矩才不得不偷逃出来,可他也有这个资本,有一身的本事,对付面前这些护院绰绰有余。
可任他再强再壮,终究不过是个凡人而已,一个两个上来他倒一点不惧,可十个二十个的包围上来,他就有些吃力了。看他的后背和胸膛,早被鲜血浸透,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不怕这些人,可他怕暗处无法防备的暗器弓箭,也就几分钟不到,就又有羽箭脱弦而出,结实的嵌入他的身上。和尚面不改色的拔掉羽箭,转头就逃。身后追赶的声音也步步紧逼,一刻也不得闲。
又到了巷子口里,他咬咬牙,竟停下了脚步来。
“爷我今天跟你们拼了!”
和尚双手握住木棍的中间,横立在胸前,脚跺地面,飞奔向前。看他一个人这么豪横的冲上前来,追赶的那群护院倒是先怵了,停下脚步来,琢磨这疯子葫芦里卖的药。那有心眼的慢慢退去,那不怕死的,也拿着家伙对冲过去。
可当他们看清脖子旁的木棍时,再后悔已经晚了,只能抛了武器,手挡在身前,抵挡着那木棍和和尚前进的脚步。后面的人也是,肩抵在最前方那波人的背后,用足了劲向前顶。
和尚和对面那帮人都扯开了喉咙,卖力的呼喊着,生怕自己落了下风。
可那和尚声音越来越响亮,自己一大伙人却像没吃饭一般,声音越来越细微。
这两军对战,最忌讳的就是声势落了下风。
一步退,步步退,这二十多人竟被对方一人硬赶出了巷子。这还不算完,那和尚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越来越猛,把他们赶出巷子还不停步,脚步竟越来越快,手也越来越有力。
洪水滔天,滚滚而来,树倒,猢狲四散。
这花和尚竟然凭借一己之力,将对面二十号人都推翻在地上,就算是真武国天生神力的岳空也不过如此了吧。
“好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呀!”
远处的房檐之上,一人手握着重弓,眼带着讥笑,低喝着拉开了弓弦。弦上别的却不是普通的羽箭,而是三尺长的铁箭,通身黢黑,像一道青雷。
“和尚啊和尚!任你力气再大,任你胆气再高,可你没脑子。”这人笑着,铁箭震弦而出,直指和尚。
谁知凭空一阵风起,黑夜里一道光落。那铁箭竟从头到脚被削成两半,力道尽散,落在瓦檐上面,溅起一阵微不足道的声响。
“不可能!”
可话刚出口,又是一道光闪,一道黑光,却比这黑夜还要刺眼。
重弓像是长了翅膀,凭空飞起来,那弓臂之上,挂着一只粗壮的手。
“多谢了!”
花和尚朝房顶喊了一声,回身继续往大门处跑。
那屋顶之上,只有一人还站着,青衫如旧,葫芦在手。被斩去手臂的人临昏迷之前都不知道那剑从何来,也不知敌在何方。
赵子牛晃晃葫芦,他叹口气,终于是把葫芦拴起,望着前方,喃喃道:“是时候了结这破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