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生看上去跟个竹竿似的,怎么这么沉啊!”道士耷拉着眼皮,随手把书生的腿一扔,擦起脑门的汗来,“这刚才聊天时还没察觉,怎么这会儿越来越重啊,就跟个石头一样。”
“谁说不是呢!早知道有这苦差事等着我做,还不如多杀几个妖怪来的自在!”
“有什么办法呢!你说他一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偏偏来拉架,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行了,咱俩也别抱怨了,自己作的恶,只能自己受着了。”龙五愁眉苦脸的说。
“那倒不见得!”道士嘿嘿一笑,“来熟人了,靠边点。”
道士又抬起书生的脚,拽着龙五靠了边,弯腰蹲下来,藏在了难以被察觉的拐角处。
“别声张,等他过来!”
道士一指远方,不远处的长廊影绰绰一个人影,高不过栏杆的一半,背有凸起的瘤。正是白马客栈的伙计三子。
“是他!”龙五认出来了,满面怒容:“原来真是他出卖了我们,绑架了那闺女。都说不能以貌取人,可从面目来看一个人的好坏,八九不离十。”
“嘘!”道士安抚龙五,“别被他发现,到时候一举拿下,把事情问个水落石出。”
三子前所未有的高兴,踩着轻快的步伐,吹着口哨,摇头晃脑的往出口走。
这画中世界他可是轻车熟路,就跟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每个房间,房间里的每个姑娘他都认得。
一年前他还是个人人喊打的丑侏儒,可自打无意间闯进这画中世界以后,他彻底蜕变,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以前他就是个被父母遗弃的畸形儿,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白马客栈的老板见他可怜,给了他一个差事,让他不至于饿死。
可那鬼王给他的,却是勇气,是重新做人的机会。
只要他每月交出两个不过十六的少女,那他三子就是落花庄永远的上宾,其内的姑娘也任他挑选把玩。
他胸口有一道黑线,是鬼王给他的恩赐,只要轻念咒语,凡人便会立刻倒地昏迷,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他也正是靠着这招,杀死了掌柜的,强暴了老板娘,以及许许多多途经白马客栈的过路人。
央城县丢失的所有少女,也都是出自他的手。
此人一朝得势,本性显露无疑,看谁都像是在嘲笑自己,看谁也都向割了他的喉咙,以表快意。
昨个夜里,他也用同样的办法,趁虬髯大汉几人出门之际,偷偷溜上楼绑了佩佩,交给了鬼王。
他也如愿以偿的,重新见到了九儿。
他偏钟爱九儿,就因为对方和自己的娘亲有四分相像之处。所以每次见到她,心中除了那股欲火之外,还有一股子无法掩盖的折磨之意。
今天,他又如愿以偿了。临走时,九儿不停的哭泣。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任人耻笑的侏儒,反倒变成了天底下最为高大英俊的男人。
此刻,他还在回味呢!全然没有注意前方的危险。
刚到拐角,三子察觉到异状,前方,竟然出现一节裙角,像是有人躲在那里。别看三子丑陋矮小,无恶不作,心里缜密着呢!一有点风吹草动,先逃的肯定是他。也正是倚靠这如老鼠般灵敏的嗅觉,他才能做尽恶事,到现在又从不被发现。
心没多想,转身就逃。可刚转过身去,路早被揽住,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道士,不是旁人,昨夜白马客栈和书生同行的人。
再往后看,那边也站了个人,是被自己卖掉女孩的同伴。
“两位爷!”他假装不明白状况,笑脸相向,“你们这是为何呀!路这么宽敞,怎么偏偏挡着我的去路呀!”
“那女孩呢?”龙五做出怒像,吓唬对方。
他本就看他不顺眼,现在逮到把柄,肯定不能放过。
“什么女孩?我可不知道!”
“装傻是不是?”道士手伸进怀里,“我是真看走了眼,瞧你的模样虽然可怖,心眼总不见得也和模样一样肮脏。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是鬼王的帮手!”
“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我是无意间到此,正在找出去的路呢!可别冤枉了我。”
“冤枉了你?”龙五一伸手抓住三子的胳膊,用力以拧,擒住了他,“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疼疼疼!”三子吃痛,咧着嘴求饶,“快放手,我说我说!”
“算你识相!”
龙五冷哼一声,松开了手。恰在此时,三子小声念了句咒语,手突然间被黑雾包裹,手扇起一阵风,直逼龙五而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道士从怀里掏出一张符来,迅速贴在三子光滑的脑后。
黑雾一散而光,手却结结实实打在龙五的腿上。
“你还真是冥顽不灵!”
龙五怒极,一脚踹在三子腹部,三子腾空而起,正撞在道士怀里。
剑出鞘,龙五快步向前。
“怎么?”道士抱着三子,笑问:“说不说,不说你这条命可就保不住喽!”
“你……我!”三子彻底慌了神,以前那法术百发百中,从未失过手,这也是他的全部依仗,可今天竟然失效了。
他又变成了曾经那个任人打骂的侏儒了。
“我说!”
命可就是他的全部了。
“那女孩的确是被我掳走的,我把她送给了鬼王。人在鬼王那里,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你们要人就去找鬼王,可千万不要杀我。我只是受鬼王的胁迫,为了保命才不得不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呀!”
“这么说镇子里失踪的女孩也都是你下的手?”
“我无奈呀!鬼王要我每月交出两个少女来,完不成就要我的命,我不得不做呀!”
“不得不做!话说的可真好听,你有没有问过那些孩子的父母?”龙五高声质问。
“我错了,您就绕了小的吧!”
“好啊!”道士挑眉一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不过,你得先带我们去见鬼王!”
“这……”三子纠结,满心的不情愿。
道士却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你刚才出的阴手是鬼王交给你的吧!我有一个法子,专门用来剥夺不属于你的东西。等你没了这鬼把戏,我再把你往县城一领,让大家看看掳走他们女儿的真凶。你猜他们会对你做什么?”
一年不曾出现的恐惧又攀上心头,三子身体颤抖。
“好,我带你们去!”
“爽快!”诡计得逞,道士会心一笑,“背上这书生,头前带路。”
吴千羊还是下定了决心,出了小霞的房门。小胡生在在前,他紧随其后。说是要去救佩佩。
小霞的卧室处于建筑群的边缘位置,越靠近中心,房屋便越来越多,越来越高耸华丽。房屋多了,路也复杂起来,同盘桓交错的树根一般,剪不断,理还乱。
如果只有吴千羊一人,恐怕给他三天时间也找不到佩佩所在的地方。
好在有胡生在,他对此地环境熟悉,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左拐右拐,没有丝毫犹豫。可就算有人带路,转来转去的,吴千羊头都大了,这地方大的像个迷宫。
也不知道走了有多长时间,头顶两楼相接的长廊上突然传来脚步声,胡生打了个手势,吴千羊也急忙找了个隐蔽位置躲了起来。
脚步声里便随着女人的笑声,清楚的传入俩人耳中。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陈老爷看我的时候我全身都软了,生怕她选中我。”
“我也是,什么也不敢看,就在心里头祈祷,希望老爷千万不要选中我。你说我本来已经够惨的了,被海盗折磨致死,虽说没去奈何桥转生成人,可好在有这么一个地方躲着。虽然是谁都不待见的鬼魂,可至少过的还不错呀!”
“谁说不是呢!这地方既没有那些讨人厌的臭道士,也没有可恶的男人。我们一不要吃喝,二没有月事,多自在呀!可偏偏碰上他李坚……”
“嘘!可别说了,老爷可有顺风耳,被听了去免不了又是一顿罚。好在厄运没找上我们姐妹,你还记得我隔壁的英子吗?”
“怎么不记得,也是个可怜人,本是富贵之家的大小姐。却偏偏跟了个负心汉,离家出走不说,还被那负心汉生生掐死。可做了鬼,也没什么好运气。又被老爷选中,现在,故意已经神魂俱灭,连投胎重新做人的机会都没了!”
“这次选中的是谁,刚才我光顾着害怕了,什么都没听清,要不是你拉我走,估计我还鬼在那儿呢?”
“是米姐那边的人,叫什么……小霞!”
“就是那个整天神神叨叨的小霞?”
“就是她,平日里就看她不顺眼,管这管那的,这次你情着她管,她也没那个命了!”
“都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可现在我怎么可怜起她来了。你说,这次我们躲过了,下一次说不定就步了那小霞的后尘了……”
常言道:兔死狐悲。真是一点都不假。
俩人说着说着,竟依偎着抹起眼泪来。
可廊下的吴千羊可憋不住了,俩人的话他可听的清楚着呢。他当时怎么说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原来是有了危险。
吴千羊阴沉着个脸,二话不说拉起胡生就走,根本不去管楼上俩伤心人,究竟有没有发现他们。
佩佩不能死,那小霞更不能有事。
红光缭绕的房中,虬髯大汉打了个哈欠,从昏睡中醒来。
房内空荡荡的,早没了那凶恶女人的身影,不过她的衣服倒还在地上放着。
好久,郭生才回复神志。
环视一周,不由叹了口气。
“你怎么有胆子打我的主意!我的精气对你们来说,可是致命的毒药。我本念在共度良宵的份上,送你去奈何桥往生。现在倒好,魂都没了,这可是你自找的,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念叨着,虬髯大汉穿上了衣服,觉得口渴,想饮一杯酒。可酒刚到嘴中就被吐了出来。
郭生伸出舌头,大叫着晦气。推门出来,四周还是之前的光景。
“这时候也不早了,该办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