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们好了没有啊!鱼歌?鱼歌?”小钰见几个宫女从外面回来了,忙跑回门口使劲敲门,可是敲了半天也没见屋内有什么动静,她还是没忍住,一把推开了门,小钰愣了一下,没想到门竟没被锁上,又看了看床上的我,再环顾屋子里却无旁人,刚想冲过来问个究竟,门外便传来几个宫女说笑的声音。
“你······”
我睁开眼,看着她,然后笑了笑。
第二日,我正在院子里扫雪,小钰起床没看到我便忙冲出了屋子,几个小宫女见状都说着“姐姐别冻着了!”,小钰一看见我便愣了一下,我对她笑了笑道,“你急什么,回去快把衣裳穿好,等下跟我去见德公公。”
一路上,小钰一直在问昨晚的事情,可我却一字未说,不是不说,而是我也不明白。
————————
是夜,我看着屋内的宫女都睡下了,便轻手轻脚拿起外衫出了门,按着昨晚唯一问出来的一件事朝着大明宫的西北角走去。
“你在等我?”我还未到三清殿便看见了他。
“我知道你会来。”他对我笑笑。
“安和,你是疯了吗?”我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
“这个······”他摸了摸脸上的那道疤对我却是淡然一笑,“一张面皮而已,凡人在意,我倒不是很在意。”
“为什么······”我上前一步道。
“司命星君说过,让你在凡间保护我,可你不在我身边,还要怎么保护我?”他又对我笑道。
“是陆离?”我又问,“他,还好吗?”
“你我都欠他的。”他低声道,“你走后,陆公子对外宣称新纳夫人突发急症过世,为你建了个衣冠冢。”
“衣冠冢?”
“是,那里面埋得是你唯一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件狐皮大衣。”他又道,“后来,我求他助我入宫,他便将我安插进了这群道士中。”
“他还在服用那些道士所炼的仙丹吗?”我低声问。
“应该是。”
“说到底,都是凡人,即便登上了最高的宝座,也脱不去想要永生的俗套。”我苦笑一声。
“他可曾见过了你?”他又问。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便将麟德殿和紫宸殿所发生之事都告诉了他。
“也许,他是想要保护你。”他叹了口气,“甘露之变,朝廷大权实则掌握在宦官手中,皇帝被宦官软禁,没的自由。如果他认了你,你这一生也都将被圈禁于此了。”
“可你知道,我必须······”
“我明白,你再等两日,我来想办法。”他握紧我的双肩。
————————
可是几日后,我没等来紫宸殿的旨意,倒是先把长安殿的旨意等来了。
“鱼歌!”小钰跪在我身后,碰了我一下。
我这才反应过来,直起身,接了杨昭容的旨意。
德公公看了一眼我道,“小蹄子,还挺能往上爬的,知道现在宫里哪个娘娘受宠,行了,起来吧,回屋收拾收拾你的东西,别误了时辰。”
“鱼歌,你命真好。”院子里的众人散去,小钰上前对我道。
我手里拿着那道旨意,只觉无比沉重,我苦涩的一笑道,“这叫命好?我倒恨不得,长安殿的娘娘要去的是你。”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莫要让旁人听了去,回头回禀了娘娘,再治了你的罪!”小钰看了一眼四周道。
“罢了,事已至此,我也没有拒绝的权利,等我回头安置稳妥了,再回来看你。”我对小钰笑笑。
“鱼歌!”小钰一把拉住了我,然后看了四下无人,从怀中掏出了个东西塞到了我的手里。
“这是······”我刚准备摊开手心看,小钰却猛地攥住我的手。
“鱼歌,你去了长安殿可不要忘了我,嗯?我承认,我以前,就是以前,看你老是不说话,偷了几次懒,把活儿都留给你了,可是,后来,后来你生病那次,嗯?就只有我,只有我在照顾你啊,我,我还给你煮了粥,你,你可别忘了。”小钰那双眼睛急切的望着我,只一眼我便读懂了她的意思。
我笑笑,“说到你煮的那个什么糜粥,小钰,你是也晓得医理的吗?”
小钰微微点头,“我爹是乡里的赤脚大夫,从前跟在爹爹身边多少也知晓一点,深得不懂,大抵什么药材相触、什么药材相配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我回应着点点头,然后将东西还给了她,“略通医术也是好的,我也就不挂心了,多少你也能照顾好自己,当然,我更不会忘了你,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小钰,你真觉得去了长安殿就是好事?”
小钰笃定的点点头。
“我明白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的,不过,你不用把这镯子给我,你说过,这是你进宫前,你娘留给你唯一的东西,你自己收好。”
“鱼歌,你是觉得我这个镯子不值钱?”小钰着急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宫女鱼歌,还没收拾好东西吗?”忽然,院外有人高声唤道。
“鱼歌在,奴婢这就来。”我忙回道,然后握了握小钰的手,却忽地想起了什么,“我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几件衣裳,和一些零碎首饰都在柜子里的那个木盒里,你要看得上,便都拿去用。小钰,你且放心,我记得你对我的好,日后有机会,咱们一定还会再见的。”说罢,我便随长安殿公公离去。
刚走出去没多远,我见周围也没什么旁的人,便快走两步跟了上去道,“公公可知,长安殿娘娘为何独独将我要了去?”
那公公斜眼瞥了一下我,然后笑笑,没言语。
我立马明白过来,上去递了一个银锭。
那公公都没低头看一眼,只是手指一摸,回头看了看我道,“还挺识相,出手倒也大方,不妨与你多说两句。”
我一听,又快走了两步到了跟前。
“前两日,娘娘不知从哪儿得来个消息,说是宫中新晋的一批宫女中有个长得像极了娘娘的女子,还有人说,从前承香殿娘娘身边有个宫女,很得皇上垂帘,只是不知何故,一直都未得封。”
“这个跟娘娘将我要去长安殿有何关系?”我小心问道。
“你们这些新来的,就是心太急!”那公公白了我一眼接着道,“我这话还说完呢!你仔细听着!”
“是。”
“宫中一直都有个传闻,说是咱们娘娘得宠是因为长得与那承香殿的小贱人极像,皇上啊,这是求之不得才将宠爱都给了咱们娘娘。”
“公公这话可不敢乱讲。”我忙道,心里却暗暗回道,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个“小贱人”,看日后我还会让你好过!
“是不能乱讲!所以今日告诉了你这些,就是告诉你在娘娘面前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公公又白了我一眼。
“奴婢谨记公公教诲。”我低头,不注意的一笑。
————————
上一次来长安殿还是彼时王昭仪命我来送新到的料子,但即便是那一次,也是我距离杨昭容最近的一次,我却都没能见过她的脸。
如果腊月三十我未到过麟德殿家宴,那么也许至今我都不会知道这个从前宫中很多人都知道,却唯独我不知道的事情。
那日麟德殿家宴,我给小公主送完鸡蛋羹准备离开,却猛然听到了殿中的笛声响起,那只玉笛,便是黄衣姐姐托我保管,却被我遗落人间的那只玉笛,只是一个回首,那吹笛之人白纱被风卷起,那一张脸,简直就是我在照镜子。
原来真的会有长相如此相像之人,原来所有见过杨昭容又见过我的人,都会讶异于我们二人的容貌如此相像。
看着近在咫尺的长安殿,我想,可能这就是凡人口中的命运,该遇见的总归是要遇见。
————————
“娘娘刚睡起,去打盆水来。”刚到寝殿还未进去,就听一个宫女对我道。
我看了眼那引我来的公公,他却并未看我,我知道,自打我一脚迈进长安殿,这就是我一个人的战争。
我转身去外面打了盆水,然后端着回来,立在那宫女身后,等待通传,可是那宫女进去许久,我一双手都快撑不住了,她也没有出来。我心里自是明白这是几个意思,只要我将手中的盆放下,兴许我这待在长安殿的第一日也便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日。
我的胳膊在不住的颤抖,是真的拿不住了,正月的长安还是分外寒冷,我看着两双手被冻得通红,到现在已然没了知觉,真想这个时候天庭随便下来哪个神仙,帮我一把也算。
又叹了口气,门便开了。
“让你打了一盆水,你倒好,洒了半盆,还怎么让娘娘用啊!罢了,去把水倒了吧。”她瞥了一眼我道。
这天寒地冻的,随便泼点儿水路面都能结冻,我趁着她不注意,便将水随手泼在了角落的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