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继咸解脱了,死人是没有烦恼的;史可法却没有解脱,前面还有更艰辛的考验等着他。
多尔衮应该很喜欢马士英,一个从未谋面的好队友,就像睡在自己上铺的兄弟,很贴心。
马士英一直以来,以追求自我权益最大化为核心,坚持和阮大铖与杨唯垣紧密团结在一起,一心一意的做坏事。弘光有限公司只有一年的经营期限,可就在这短短的一年当中,随着崇祯一起消亡的党争重新焕发了青春,甚至比原来发展得更加猛烈。以前还是皇帝当中间人,看着下面的几波人斗来斗去,哪边占优势的时候自己还能过去踩一脚,或者拉个偏架;现在马士英把皇帝也拉进来当了队员。马党有了皇帝做队友,又当队员又当裁判,东林党才过了一年,就被搞的奄奄一息,完全丧失了当年的战斗力。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当时的马士英基本算是天下无敌了。
多尔衮一直都在密切的注视着弘光朝所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只潜伏在草丛中的猎豹,只要猎物露出破绽,它就会像箭一样发射出去。他之前很消停是要等待在西北征战的清军挥师南下。在清军肃清西北的大顺军后,多尔衮将目标转向的人杰地灵的江南水乡。统一天下还在其次,要解决吃饭和用钱的问题才是第一位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个道理没读过书的多尔衮也是懂的。
为了保证一次性解决问题,多尔衮给史可法出了一道相当有难度的题目。
多尔衮针对南明弘光派出了三路兵马:
中路:由豫亲王多铎带领,从河南归德(今商丘)进入江苏,战斗目标是攻占扬州、南京、太平府及芜湖,从战略上解决高杰部、刘良佐部和黄得功部。这绝对是一路硬骨头,也是含金量最高的一路。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多尔衮把最大的功劳留给了自己最亲近的弟弟。
西路:由英亲王阿济格尾随大顺军进入湖北,在襄阳、荆州和武昌一带解决李自成,然后推进至江西九江解决左良玉部。不久之前才因为征剿李自成不利,被多尔衮骂的狗不吃屎,阿济格把受到的这些委屈全部发泄到对南明的作战中,这才有了后来左梦庚被打到投降的一幕。
东路:由驻守山东的准塔带兵出徐州,水陆并进,攻取沿途各个主要城市,并扫清长江以北沿海地区,战略目标是解决刘泽清部,这一路按部就班的南下,更多的任务是抚平沿途州县,属于捡漏。
单从战术上来说,多尔衮的这一招的确精彩,多尔衮的军事才能要超出他的父亲努尔哈赤和哥哥皇太极好几倍,用分兵的方式将南明的战斗主力逐个击破,萨尔浒的时候,努尔哈赤就是这么干的,不同之处在于,过去努尔哈赤是被动防守,现在是多尔衮主动进攻。
一时间,整个江苏都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之下,一场血流成河的结局是避免不了了。
这是一道要人命的题目。再难的题目,史可法作为扬州的督师,这道题不答不行了。
史料记载,受到刺激导致神经高度紧张的史可法一天之内,连发三道调兵令。第一道,令应廷吉督运装备粮饷到浦口会剿左良玉部;第二道,各路军马全部调回扬州听候调遣;第三道,盱眙告急,应廷吉不必赴浦口,直接督军去天长接应。别的将领还好,应廷吉就比较悲催了,一天之内接了三份调令,一份押运粮草,一份回扬州待命,一份去长天增员。最蛋疼的是这三份调令还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从去浦口到回扬州再到去盱眙,想要同时满足这三个要求,调兵的效率只有坐火箭才能做到了。
在同情应廷吉的同时,对史可法的应变能力有点无语。
毕竟史可法是主管领导,再乱七八糟的命令也要尊重一下,但对于史可法这三份刚劲飘逸的书法,应廷吉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阁部方寸乱矣!
这句话是比较文明的说法,讲的社会一点就是:史可法!你他娘就是胡来!
至此,对史可法应对多尔衮三路大军的答卷进行判定——不及格。
调兵遣将、筹措军需一整年,到头来竟是这番结局,史可法跑到天长督战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怀疑失败已成定局,因为传来盱眙守将不战而降的消息。门户都丢了,粮道都被人掐死了,谈何坚守?出现这个结果,我认为是在意料之中的,因为之前我们说过,史可法擅长的事在朝廷,而不在战场,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取死之道而已。
战斗的结果并未带来惊喜,史可法被清军追着屁股跑回扬州,他期待看到各路大军已按照他的调遣在扬州集结,大家齐心协力阻止清军南下,一直到四月十八日多铎部兵临城下,望穿秋水的史可法仍然没有等到援军到来。
援军不是不想来,而是不能来,因为他们同样面临着生死选择:
十九日,高杰部投降、刘良佐部投降;
二十一日,总兵张天禄、张天福投降;
二十二日,甘肃镇总兵带领城内将领胡尚友、韩尚良出城投降;
对于以上无耻的倒戈行为,史可法的反应是视若无睹。
一半是不知道,一半是懒得管。总兵刘肇基看不下去了,提议趁清军立足未稳,主动出击挫敌锐气。可听完史阁部的回答,刘总兵差点没背过气去:我军锐气不能轻易尝试,我们让将士休息坐等清军自己死掉。如果不是正史记载,我很难相信这是一个肩负复国重任的人讲出来的话。
其实在二十一日,史可法已经写好遗书,里面有“人心已去,收拾不来”一语,从史可法抱着必死扬州的信念开始,就已经决定破罐子破摔。
从十八日到二十四日,扬州城下的多铎一直很安静。
一直很安静并不是想要约史可法看几个人的电影,不动并不代表真按照史可法的说法坐以待毙,面对扬州高纵的城墙,多铎还没有蠢到刀劈斧凿的攻城,他在等一样武器,一个让满族骑兵吃尽了苦头的武器——红衣大炮。红衣大炮在潼关之战中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在炮弹的催化作用下,潼关很快被攻陷。寒风凌冽的潼关都被攻陷了,吴侬软语的扬州还会远吗?
尝到甜头的多铎准备依照葫芦画个瓢。
在我们面对问题的时候,拆东墙补西墙是一个不错的方法。当东西南北四面漏风的时候,就比较考验人的水平了。史可法在清兵西征的时候,曾有机会北伐,大概也是唯一返工的机会。
现在兵临城下,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