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到了端午前一日,因着要行册封礼,我今晚须得去宫里过一夜,聆听皇后教诲。明日一早由宫里嬷嬷们梳妆打扮了,便有一场不大的册封礼。
汝南王妃出乎意料来陪我进宫了,在玉朝余孽的种种作妖下,我还是决定在马车上抽空跟她理一理已经让我混乱的家庭关系。
“疑儿还以为母妃…再也不要我了。那日在大长公主别苑,疑儿说错了话,惹母妃生气,都是我不好。”说罢我便用手去扇自己耳刮子,被一早串通好的落月死死拉住。
汝南王妃横了一眼,见我哭的梨花带雨,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伸手来搂我。我就顺势靠在她肩上,抽抽嗒嗒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
汝南王妃低声道:“疑儿,你究竟年轻,很多事都不懂。母妃少年便在宫中生长,算是看透了这世间人心,一个女子出身再尊贵又如何,没了母家庇佑,若是再嫁不得显赫的夫家,真是人人尽可以踩一脚了。母妃这也是替你操心,如今退了太子这门亲事,又有谁家会上门求娶呢?这不是摆明了跟皇后过不去吗。”
我最在意倒不是这个好不好嫁的,汝南王妃所出不过一子一女,按理说汝南王也该是将崔不疑放在心尖上疼的呀?为何连查个惊马都百般推诿,敷衍至极,仿佛我死了对他有天大的好处一般。
我斟酌开口,将我惊马托汝南王查的事说予汝南王妃,她一副颇为震惊模样,似乎并不知道这段时间我还出了这事,缓了口气才道:“你有事无事,都不要去找你父王…找了也无益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目前为止,就算是衡量利用价值,我也比崔烨若更多吧?缘何宁可疼一个庶出的,也不关心嫡亲的女儿多些?古人不是嫡庶尊卑分明的么?
怀着满腹疑问,我开口:“母妃…疑儿一直不解,为何父王对疑儿如此疏远。出事前是,出事后更是…莫非我还是你们捡来的不是?”
汝南王妃犹豫再三,终于磨不过我,“你如今大了,告诉你也是应当的……”
我心惊肉跳,啥?崔不疑真是捡来的?
在汝南王妃无奈又沉缓的语气中,我才得知这有些狗血的往事。
当年王妃嫁予汝南王一年,便生下一个儿子,也就是我那随军在边关的哥哥。此后三年都再无所出,汝南王也过了娶妻最早那几年的浓情蜜意,纳了一位柳侧妃。
王妃虽懂得男子三妻四妾乃再正常不过的事,却心中仍有不忿,又没有娘家可回,想着他纳妾那自己就花钱解压,便带着婢女上街了。
结果逛累了,去茶楼歇脚喝茶时,碰上了骠骑将军乔家的夫人,她便装出来游玩,口渴了来此喝茶。二人皆是将门出身,相谈甚欢。
骠骑将军结仇颇多,那日一仇家打听到乔夫人去了茶楼,便随行而至,却见两名贵妇人。
他往雅间里吹了迷香,一屋人皆被迷倒。但一时分不清哪位才是要下手的对象,而自己武艺并不足以带走两个还能全身而退,思及骠骑将军乃是大官,便带走了锦罗玉衣的汝南王妃。
汝南王妃被关到一个偏僻的私宅中,仇家本想将她凌辱一番再杀掉,王妃挣扎间大叫“汝南王府不会放过你的”,仇家才知道抓错了人。
这仇家也没想到抓错的人还是个王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或许是吓傻了,于是什么事都没做。如此一夜过去,官兵追到,将那仇家捉住,又送汝南王妃回府。
此后不久,汝南王妃怀孕了,汝南王在一开始的喜悦后,疑心丛生,总认为是王妃那日被掳走后发生了什么。王妃百般辩解,他也不听,再加上崔不疑出生后生的全然不像他,他竟动了休妻的心思。
此事惊动了皇家,太后召二人漏夜进宫,却劝解不下,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提出滴血验亲的法子。
验便验吧,汝南王和崔不疑的血相融了,可汝南王妃去倒水时,手上被划了一下,血珠子落进去,三人血皆融为一体。
太后只道是夫妻恩爱情深,已成了血肉至亲。汝南王怀疑水有问题,自己备水再验,他和崔不疑的血仍相融。如此便再无话可说,但因王妃那滴血终究还是有些心结,于是给这个女儿起名不疑,却始终无法亲近。
此后汝南王夫妇二人,心中隔了一层,再不如当年感情。汝南王接连纳妾,多年来不过也只添了两个庶出的女儿。
终究没有如给崔不疑起名的愿憬,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滴血验亲根本没什么科学性,如果这个年代有亲子鉴定,是不是这两位当年令大长公主都艳羡的眷侣,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在汝南王妃怀崔不疑之前汝南王就纳柳侧妃了,又能谈何爱情呢。众人皆觉得男子纳妾再正常不过。
我想要的感情,在这个地方根本不会有结果。
说到底,我虽已入局,却始终只拿自己当个局外人罢了。
进宫门时已是傍晚,日暮西斜,我从帘缝中偷偷瞧外面,夕阳如血,笼罩着这九重宫墙。玉楼金阙间,有一行鸽子踏着霞光飞过,是这大明宫中唯有的鲜活。
自古多少人以为踏进这里,便能触及权利的宝座,华丽之下,却埋葬着爱与纯真的悲凉。以为这里是欢乐场,有温柔乡,但纸醉金迷终究被欲望作网,尽数罗尽。只余下一个个失去了自我的人,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三重宫门在身后接连合上,这是我在那次迷糊的初来乍到后,第一次身历其境,走进了这大明宫。
皇后面上仍一如既往的温和,循礼拜见后,安排了汝南王妃和我住在凤仪宫西侧殿,明早册封礼于巳时行,行完册封礼便是亲贵大臣们入宫,齐聚太极宫飨宴。
重头戏便是这场宫宴,我笃定玉朝人会潜入,他们既已争分夺秒,再等下次宫宴便是中秋了,那时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他们动手与否,还取决于蒋衡或我的戏,演的精不精湛。
……问题主要是我,平时装装柔弱骗公子小姐没问题,可要真情实感发难绣衣司,骗过那些比偷油的老鼠还贼的玉朝奸细,实在太为难孩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