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自进入这道深谷,便困在里头了,半天摸不着方向。迷迷失失的在这丛林荒泽间乱闯,只是一听到流水声,他的心就有点急了,想要快速赶到那水声的所在,一窥神秘大河之状。
但长途跋涉终究太久了,身体已经吃不消了,没走多远,已经体态疲沓,步履踉跄。跌跌撞撞的在山林间疲命奔走。
他预感到,大河近了。
水流的声音渐渐由细弱的潺缓变为喧闹的轰鸣。陆深脸面越觉滋润。越往前走,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指引他,自觉地把他推向水声轰鸣的所在。陆深脚步愈加坚定,身体却愈发不稳,几次险些跌倒,幸亏他手急眼快,伸手抱住了眼前的一棵树,才没有跌下。不然,这一摔下去,在这般环境,小出血也关及生死大难。
陆深很奇怪,这里的水声让他想起了家里小屋前的那条大河,一听之下,顿生亲切。毫无理由的冒冒失失慌慌张张的跑来了,连前面究竟是什么地方都不曾知晓。
突然,陆深的脚步停下了——他已站在高崖之上,前方已无路可走。
脚底,水声轰鸣,大地震颤。一眼望去,心魄具夺。
水的力量瞬间占据了陆深的全部身心,满眼满耳都是奔跃的激流。他感到整个身体都有着水的滋养,仿佛他已与四周中水的一切融为一体。
他不站在高崖之上,他已飞过绝壁,或脚底汹涌的水沿壁而上,二者发生奇迹般的纳汇,高崖绝壁的恐惧全然消逝。
他突然从眼前的憬悟中挣脱出来,急急后退几步。额头后背上不知何时已密布了一层冷汗,颤抖的手艰难的擦着额头的汗,好险!
在不做停留,匆忙背上行囊,往原路退回。
一路上,许久没能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脚下的路有些飘飘然,在他不知觉的情况下他已回到了开阔的平地,身后,就是丛林荒泽,那激流,自是还在后面了。
陆深双手按住膝盖,平复了一口气,仍然心有余悸。好似那绝崖下的水会跟着他跑到这里来似的——他实在感到那峡流的诡秘,自己差点就身葬其中。
他往回走着,他想,既然这条路如此凶险诡异,就应当另寻别径,他不信,一条河,能挡他的去路。
绕开这峡流,往回走,不久就走到了一个市镇。不大,只一条摊贩密集的街道。街道却干净利落,井然有序,与陆深以往走过的地方大不一样。一路走过,有不少人和陆深打着招呼,陆深也轻轻点头微笑,予以回应。这足可见这里的人待人谦和有礼。让陆深微微惊讶的是,街道两边的民居不简陋,清一色的木质层楼,雕刻着各式各样栩栩如生的花纹,野兽图案,就是没敢雕龙凤。这实在难得,看的出营造的用心,整齐而又划一,这条喧闹的街道给人留下了很别致的印象。
陆深边走边留神有没有算命先生摆摊算命,可不,这就有一个,陆深走到算命先生跟前,笑着。
算命先生一身棕袍,全身都裹着只露出眼睛,先细细盯着看了陆深一会,便不再看他。
陆深问:“先生可知‘三楚’?”
算命先生眯着眼,回道:“我不知道什么三楚不三楚的,俊郎如若不算命,就不要妨碍我做生意,请另问高明。”
陆深笑道:“一个算命先生有如此高的答话技巧,实属罕见,想是读过几年好书的,怎会不知三楚?”
算命先生冷冷回答:“不读书,怎替人算命?不会说话,客人怎会相信?不相信,何谈算命?”
陆深突然摆正了姿态,毕恭毕敬的作揖道,“恳请先生指点!”
算命先生皱眉。
陆深说:“小生已走了一月有余,为救爱妻,苦寻良药,风餐露宿,甚为忧愁,今遇先生,望指点!”
算命先生摆摆手,说:“你小子的意思我知道了,但三楚你是去不得的,也没人去得,至于灵药?鬼知道里面有没有!我奉劝你还是别去送死,好好活着吧。”
陆深却不为所动,只道,“求先生看在我的一片赤忱心,莫白白误了两条性命!佛有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灰袍算命先生这时揭下了蒙在脸上的粗布——是一个被岁月萧杀的中年男子,他的情绪突然有点激动了,扶起陆深,对他说:“好孩子,上天会保佑你与你的妻子的平安幸福的。但是,三楚,你不能去。我知道也的着实不多,不全,不能给你帮上什么忙,不要看三楚好像就在这里了,其实,真正了解的人,没有几个,看见对面的大牌楼了吗?那里面有一个百晓生,你去问,准知道……”
陆深感激的向他点头道谢,便不在停留,转身向那大牌楼走去。
身后,那中年男子竟流了泪,他自言自语的哽咽道,“如此郎君,妻必佳人,上天若负,善爱何存?天理何存?”
陆深不知道这些,他也没看见身后算命先生的眼泪,他的心火急火燎起来,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算命先生口中那“准知道”的百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