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了,巴鲁依然在用心抄写着符箓。
此时的米尔瀚正在细心研读巴鲁收藏的古籍。
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巴鲁的眼睛几乎贴在草纸上。
米尔瀚放下手里的古籍,从屋外捧来一堆柴火,将它们支起来以后,嘴里念着从古籍上学来的咒语。
木柴的顶部迸出一粒火花,但只是冒出一缕青烟,就熄灭了。
他尝试改变咒语的发音,反复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心诚则灵!”
老祭司挺直了身板,字正腔圆地念了一段咒语,那堆柴火立马就熊熊燃烧起来。
“念咒的时候一定要专注,咬音要准,这样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老祭司巴鲁平心静气地说完,随后俯下身,继续抄写符箓。
米尔瀚学着老祭司的发音试了一次,果然使那团篝火又往上窜了窜,在房梁上熏出一大块黑色。
木屋内,火光明亮,米尔瀚捧着那本古籍,继续在篝火旁研读。
老祭司巴鲁的藏书不多,但是每一本都记录了高深莫测的咒语,内容都是召唤自然力量的法术,比如刚刚使用的法术,就是凭空生火的火系法术——“生火术”。
由于这些古籍都是由晦涩难懂的上古文字写就,所以现存的咒语发音基本是靠口口相传,一代代祭司传承下来,被遗忘的法术十之有八九。
就连老祭司这种被族人推崇为半神的智者,也只会“生火术“和“祈雨术“这两种法术。
”生火术“是祭祀必备法门,老祭司自然用得炉火纯青,但是“祈雨术”这种不常用的法术却有些生疏,大多数情况都是杯水车薪。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老祭司祈雨,住在地势低矮处的族人,都会举家迁移到地势较高的族人家里暂避,毕竟老祭司祈雨量是多少,只有腾格里天神知道。
米尔瀚继续研读着古籍,虽然这些古老的文字他一个字也看不懂,但是每一段咒语下面都有音译,也就是用大家耳熟能详的字在下面标注,从而达到辅助发音的效果。
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有些字的音调也会随之改变,所以咒语下面自然而然地,出现了很多个版本的音译注释。
因为受潮的缘故,密密麻麻的注释,交错在一起,也变成了看不懂的“文字”。
米尔瀚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将那些交错在一起的音译注释一一拆解,从而将每一段音译注释恢复到最初形态。
如果没有超乎寻常的眼力,和惊人的记忆力,想要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可以说是绝无可能,更何况,把这些音译注释拆解出来以后,还要考虑部分文字的变音。
一个字分四个音调,如果说一段咒语中有两个字存在变音,那么这段咒语的念法就有十六种,以此类推,如果是三个字存在变音,就是六十四种念法,而其中只有一种念法是对的。
可想而知,真正要将所有古籍拆解,并且破译,需要耗费多少心力。
这项工作很枯燥,但对于一个不被族人接纳的少年来说,他也只能忍受这种枯燥。
与其被同伴排挤,倒不如安静地破解这些古籍的奥义。
米尔瀚从小就具备惊人的学习力,他很清楚融汇,才能贯通的道理。
所以从他识字起,就开始拆解那些交错在一起的注释,直到将所有音译注释全部拆解完,他才开始破译的过程。
米尔瀚做的这一切,都是在别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巴鲁也不例外——一个人孤独到一定程度,有些想法,就算是最亲的人也不愿意告知。
所以在巴鲁眼里,米尔瀚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孩子,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是个平庸的人。
“大祭司,我马上就要成年了,酋长这几天会给我安排一次试炼的机会吗?”
米尔瀚的话,没有多少底气,仿佛这个问题还没有问出来,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萨巫祝家族主持着萨图鲁部落的婚丧嫁娶,部落所有成员的生卒年月,都要到他们家族管理的族籍司报备。
所以,哪个孩子到了试炼的年纪,大祭司巴鲁最清楚不过。
正因如此,每一年的试炼大会,都是由巴鲁给酋长提供名册,经过酋长和族中长老审核通过,才能拥有一次试炼的机会。
毕竟是需要团队合作的狩猎活动,如果因为某人的失误,而造成团队成员伤亡,这个责任谁也担当不起。
老祭司不可能会忘记自己的出生年月,名册里自然有米尔瀚。
如果今天没有安排上,那基本可以断定,米尔瀚在酋长和长老们的心目中,是没有资格上猎场的人。
因为随着狩猎范围的不断缩小,后面的狩猎难度会越来越大,猎场是一步步往盘哒拉山深处推进的,最后一批试炼少年,绝对是部落少年中的佼佼者,如果某人在这次试炼中表现优异,那他将来就很可能成为部落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米尔瀚自问自己在族人心中的地位没有这么高。
所以,得知今天的试炼名册中没有自己,米尔瀚就一直心事重重。
他可以忍受被族人排挤,也可以忍受没有同龄朋友的孤寂,但他绝对不能忍受,还没开始就被淘汰的事实,因为......这是他的成年礼。
剥夺了他的试炼机会,就等同于让他承认自己不配做个正常人,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实。
他不像其他少年一样,试图用丰硕的战果,赢得某个少女的青睐,或是崭露头角之后,能在酋长的议事厅谋得一席之地。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让族人知道,萨图鲁部落有一个叫“米尔瀚”的平庸少年——他即将成年。
然而,即便是这么单纯的愿望,似乎也被残忍地抹杀了。
“关于这件事情,酋长单独找我解释过。他说在上一次集训中,你在没有成年猎手的看护下,独自追赶一只野棕猪;这种擅自离队的行为,是围猎大忌,也是你集训成绩的污点。所以......”
老祭司思忖良久,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荒谬!
米尔瀚苦笑了一声,他没有辩驳。
如果被排挤出队伍,可以说成“擅自离队”,这未尝不是好事,谁会愿意承认自己是不被接纳的弱者?
更何况,因为“擅自离队”就被剥夺试炼的机会,未免太过荒谬。
这么牵强的理由,无非是老祭司为了照顾自己的自尊心,有意编造罢了。
真正的原因,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我不能成为萨库勒,是不是会被部落驱逐,变成四处漂泊的乞儿?”
“只有强者才能留下,这是千百年不变的规矩。”
巴鲁看着米尔瀚落寞的眼神,不禁有些心疼,然而规矩就是规矩,就算他是大祭司也没办法改变。
“不过孩子,我绝不会任由你被部落驱逐而坐视不管,绝对不会......”
老祭司望着盘哒拉峰顶,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