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我回忆起地上时,那法官敲下锤子时的画面。但不同的是,现在比那时要糟糕多了。
这次是死刑!
而且立即执行!
夕无向前走了一步,开口道。
“纳命来!”
“慢着!”
我的紧张感在慢慢消失,并非心态上的强大,而是我的求生欲似乎此刻已经“夺权”,它开始控制整个身体,为了活下去这个单纯的目标去工作。
“你既然不求财,那起码告诉我杀我的理由!”
“我没必...”
“对,没错!我知道你不会轻易说出来,但我可以猜!我看你衣衫褴褛,生活质量应该不高,而且到了这个年纪恐怕会有一些疑难杂症加身。我认识这里最好的医生,如果放过我的话,我承诺可以为你负担入土为止的所有医疗费用。怎么样,刚才的确是我不好,钱这东西干巴巴的,但健康无价...”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如果用清醒的头脑将我刚才说的话过一遍,那结果绝对惨不忍睹。
但我现在的战略十分简单明确,就像被精神激动的恐怖分子绑架时那样,要保持与其对话转移注意力,免得他哪根弦没搭上一激动就崩了你。
“为了乞命真是口若悬河呐,如果我不来干扰你是不是还能作一首原创的绝命诗?”
来了!
那个爽朗的、时常带着挑衅意味的声音。是爱丽丝!
在这将近半年的深海生活中,要说我最大的改变是什么,那恐怕就是对于这声音的依赖。
无论是什么样的刺客,这般那般千奇百怪的能力,在爱丽丝的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至今为止爱丽丝没有输过,就像她承诺的那样。
“喂、我说你,刚才听他的建议,爽快的吃个两倍的回扣走人多好。”
爱丽丝将注意力转向夕无,虽然其站在我与爱丽丝之间,但爱丽丝似乎完全不担心夕无先一步抢过来把我劫为人质。
那眼神中,除了对于自身实力的自信意外,似乎还有什么其他东西支撑着——支撑着爱丽丝相信这个自称夕无的老头似乎不屑于用那种手段。
“您终于肯现身了。”
夕无转过身,虽然已经衰老但背影依然如同一刻劲松。
深吸一口气,夕无冲着爱丽丝,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期待这场...”
啪————————
是枪声。
夸张地如电影中的那些西部牛仔,爱丽丝在眨眼之间便拔出了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大口径手枪,照着夕无的头部射击!
“唔——”
我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快步跑到了文森特医生的桌子后面躲了起来,将舞台交给这两个人。但在那之余,不由得在心里吐槽。
真卑鄙啊...虽然是我的保镖,但对着先放弃挟持我做人质、后又在站前行礼的老头偷袭,的确是很不光彩。
不光彩到我都想要拍手叫好了。
干得漂亮,爱丽丝!
只有这样的不择手段,才配当我秦酒黎的贴身保镖!
“嗯?”
从桌子下挡板间的缝隙,我瞥到了战场中的情况。如我所料,夕无并没有被干掉。这家伙的斗笠被打飞了,但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脑袋完好无损——本来,在这种距离下被那大口径手枪爆头了的话,应该已经物理意义上“开花”了才对。
“您还是如以往那般性急呢。”
“是么,我记性不好。”
短暂的寒暄后,两人摆开架势。但意外的是爱丽丝并没有抽刀的打算,似乎打算继续用手枪对敌。
“喝啊————”
夕无的身形厚实,也许是因为上了年纪的原因身高已经缩水。但是,那惊人的爆发力却是实打实的!
随着一声暴喝,刚猛的太刀没有一丝花俏直击爱丽丝的面部!
然而,爱丽丝也完全没有因为这过于朴实的进攻而乱了阵脚,仅仅是轻移脚步就左右闪过了夕无的进攻。
但是...我很清楚,这场战斗,对于爱丽丝来说也许不是那么轻松。
已经与她相处半年之久了,在这期间遇到的刺客,在我眼前发生的战斗已经数不胜数。我很清楚...爱丽丝是暴脾气。
她决不允许自己落于下风,哪怕是战术性的也不行。如果能用最暴力的方式解决对方,那么她便绝不会选择其他的路,犹如猛虎下山一般霸道且不讲道理。
但是...现在的她居然在接二连三地选择闪避夕无的进攻。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她是被迫落于下风的。
现在的爱丽丝,是因为没有应对方法,所以才选择闪避的!
“烦躁!”
似乎受够了躲避游戏,夕无突然加快了速度,将身位俯下一击横扫!当然,仅凭那速度还是伤不了爱丽丝的。她眼中那一切如我所料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同麻雀般轻盈,那姿势与其说是起跳更像是展翅!爱丽丝也是自开枪以来第一次将双手从厚重的大衣中拿出来,腾空而起!
“烦躁!”
空中是囚笼。
哪怕是爱丽丝,也并非真的可以腾云驾雾。她一切的行动,都要仰仗于支点。
她中了夕无的圈套,那一击可以轻松多开的横扫看似滑稽,实则却封锁了爱丽丝的“棋路”。体能远胜常人的爱丽丝可以跳的更高,但这一在常时是优势的点此刻却成为了延长破绽的致命缺点。
看准了这点,夕无那不苟言笑的表情中也难免露出一丝喜悦。他像是一道黑色闪电那般朝着墙壁冲去,再借着对面的墙壁作为支点斜向一登,不偏不倚刚好来到了半空中爱丽丝身后的空间!
“白痴..”
这是战斗开始后,爱丽丝第一次开口。
她作为深海最强的失魂者,除了那远胜常人的体能外,还掌握着丰富到难以想象的战斗经验。
空中是囚笼!
这对于常年与失魂者战斗的爱丽丝来说是常识中的常识,即便如此她还是顺应了夕无的节奏高高跳起,等的便是夕无一同起跳的时刻!
空中是囚笼,但对谁都不例外。
“拜~”
在夕无的刀尖接触到爱丽丝之前,他看到了真相。
爱丽丝将左手藏在了右侧的腋窝下,手中还握着另一把枪!并且与右手的手枪不同,是一把更为凶暴的霰弹枪!
恐怕,刚才进门时,爱丽丝就是怕伤到夕无身后的我才没有使用它的吧!
但现在不同了,夕无与爱丽丝的方向对调,更大威力的攻击手段也得以解禁。虽然听上去有些难以置信,但总感觉这一些似乎都在爱丽丝的计算之中!
砰——————
八发弹丸同时射出,哪怕像夕无这样顶级的剑客也没法同时处理。
“喝呀——”
刀光闪过,哪怕在半空中这种难以保持平衡的状态下,夕无也挡下了六发子弹!而剩下的两发,则分别打中了他的肩部和腹部。
“我...”
明知大势已去,夕无仍然没有逃跑的打算,用刀勉强支撑着身体,目光却注视着爱丽丝腰间那把夸张的长刀。
“请...”
然而,爱丽丝是无情的。
她露出了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不等夕无说完便举起右手的枪,对着夕无的脑门连开三枪,后者应声倒地。
◇
“诶、是的。那就好,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告别了来传话的护士,我像往常那样打开那辆粉红色电动汽车的车门,准备回家。
当然了,如果真的像往常一样的话...今天,可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多事之秋啊。虽然我时常被人在暗处盯着,但像今天这样不求财只要命的恶性事件可真不多见。更何况根据战斗情况和爱丽丝之后的说辞来看,对方还是相当有实力的家伙;如果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恐怕战斗还会持续好久。
但万幸的是,结果来说,我还是能够像往常那样拉开车门,像往常那样回家。而文森特医生虽然受了伤,但由于本身就在医院,抢救及时已经脱离危险了。
如果是乐观主义者的话,也许会因为结果没什么不同,进而把今天当做真的什么也没发生过吧——除了之后得换个深海症医生以外。
“今晚吃什么?”
车上,爱丽丝先声夺人。
这时我才意识到,她身上一滴血都没有被溅到。
“喂喂、平常这话应该我来说吧。你的台词不是‘面对等了这么久的女孩居然第一句问这个’吗?”
“嗯...偶尔,我也希望转换一下角色。”
爱丽丝思考了一会,面无表情地答道。
结果我们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先开上了路再决定。
但果然...按照这气氛下去,别说吃什么了,哪怕是开口都难。今天果然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爱丽丝,能稍微绕下远路吗?”
“我已经这么做了。”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回过神;本该在很近的回家路上的我们,现在整处于高架桥上。既然她也有此意,那我就不客气地开口了。
“今天那家伙,叫...夕无来着?你们之前认识?”
“嗯...”
“抱歉..”
“之前扫除班时认识的家伙,我教了他剑术。嘛、虽然那时他已经是大师了。你那边有什么头绪吗?”
爱丽丝打断了我,这也不意外,毕竟她不是个善于沉浸在感性气氛中的人。
“头绪...?”
“我只负责干掉来到你面前的敌人。你的个人信息管理、隐藏,不是有雇佣专门的团队来做吗?最近很奇怪,自你初来深海后,从来没有过这样频繁的暗杀。”
爱丽丝皱着眉头,神情中的担忧不加掩饰。
老实说,这半年来她的确变了;虽然仍然未尝败绩,但总感觉不如当初那般自信——希望是我的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