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左赶至秦府时,只剩满目疮痍,残垣断壁,勒住马,下身恭敬三拜,放飞了手膀上的苍鹰,寻着北去的踪迹。华旸京都,亦正风雨如晦。
轻骑来了又去,潜入雨中。
秦苍苍睡得极不安稳,梦里纷纷乱乱,似是作噩梦,但又不知道作的什么,黑暗里有只树根般的手,伸向她。她绷紧身子欲后退,突闻清脆地一声玉棋扣盘低响,她一放松,鼻闻缕缕茶香,咕噜咕噜茶水倒杯中之声,清香弥远,她眨眼,再眨,醒了。
骨碌爬起,他二人停住手中动作,齐齐望向她,六目相对。
“呃,与,与我一起走的那、那个小子呢?”她颇不自然问,少年衔子落下,起身,继而清朗一笑。
“你与她谈罢。”转步而出。
汉服长襟的女子倒了两杯茶,自己轻啜一口,另一杯秦苍苍早握在了手里。
“宁姜,你今后便如此唤我。”
“宁姜,秦苍苍多谢相救。”她道。
“适才之人姓君名子楼”,女子淡淡如水。
“翊儿的哥哥?”秦苍苍故作地大惊小怪,哇!他俩绝对不是亲兄弟。
宁姜清洗茶具,接着续言道:“你见过的缁衣女子唤作胧月,我妹妹。”秦苍苍喔了一声,眼珠子又贼溜贼溜地打量开,鹤灯铜炉,竹简画帛,空旷帷榻,古意浓重与现今的屋宇式样相距甚远,她不免心里嘀咕,也太独具一格了点。
“齐邺毒已解,这几日内便会清醒。”宁姜道。
“多谢”,秦苍苍拱手一派江湖习气。
“这里”,她站起身,双手端了内盛各式茶具的檀木盘,“便是你欲寻的玘地。”宁姜转几个弯,施施然顺着长长的甬道而走。秦苍苍紧跟其后,张大嘴啊哇都叫不出来,她震撼地呆傻。
朱阁羽立,复道长虹,廊腰蔓回。宁姜稍作一顿低低道:“这是玘侯王宫。”
玘侯?史书上有这样一号人物?一方诸侯的宫殿建得这般宏伟?秦苍苍满天疑问星光乱舞。
苍古的建筑群落似是遗失在了寂寞流年,逆回往溯,瞥见了历史的风烟。
“你随意。”宁姜语落,丢下她走了。秦苍苍呆了会,郁闷地一屁股坐下来,脑内浆糊沸腾造起了反来。偌大煌伟的王宫,死寂寥寥,难道真空荡荡的只有一人?还有,自己是如何是进到玘地的,莫非宝藏的事是真的?
啊……揪结!
东殿复道上,半个玘王宫可尽收眼底,俯瞰去秦苍苍渺如蝼蚁。
“费了这诸多周折将她带回,你可又顺道带了个祸害回来,且不定还引来另一个。”少年长袖当风,墨箫在握。
宁姜沉吟,“你何时卜的卦?”
子楼摆弄了下箫道:“我也也只能卜测至此,将来若有一日,玘毁在他们手中……”
“你会如何?”宁姜突问,“勿忘了,我们有不容逃脱的使命。”子楼肃穆道,世间会有几人甘于宿命?又会有几人真能无怨怼地被囚于牢笼,就算心死了的也复燃。
“师傅呢?何时见她?”
“还未有话下传。”
“糟了!”她失了平日的沉静,眼见得秦苍苍推开了扇门。
大殿,幽冷凄清,秦苍苍探了探脑袋,小心地蹑足,“没人吧!”她试着道,回声一阵,胆子大发了,仰头咋舌这大殿忒不是人修的,高成这样!
柱巍擎天,帷幔泛黄却仍瞧得出昔日的华美锦丽,殿内空无一物,她探视一圈,只见昏暗的角落里,缁衣女子,对墙而坐,秦苍苍想来这便是那个胧月了。
“胧月?”她轻喊,那身子僵如石像。“胧月?”她又近了一步,胧月深埋头,面纱经年累月怕是也不见脱的,一味哀哀戚戚。
“胧月?你这是干啥,练功么?”她不知不觉拍上了胧月肩膀。“啊!”
胧月凶狠抬头,飞身十指一剜,秦苍苍大叫险险避过,胧月发狂地四肢疯动,秦苍苍闪躲不过,被踢得得头撞碰上一旁的石柱,又扑通摔倒在地,胧月利指,悚人地疯长,朝她痛恨猛刺去。
宁姜现身制住胧月,抱了她道:“好胧月,莫怕莫怕。”
子楼低身温怜地作势欲扶秦苍苍起来,秦苍苍如遭雷击,抽搐了下似受了莫大的打击,直勾勾盯了子楼伸出的双手,她的头,漩涡晕转,晕转。有个声音凄厉地喊,猛爬起,她直冲出去,子楼隐觉不妙,一迟疑终未动作,宁姜心内叹气。
秦苍苍抱了头,痛极难忍地蹲下身,“你毁我一生!你毁我一生!夺走我所有的幸福!”“快死啊,怎么不死!快死!”
秦苍苍拼尽命疯跑,地狱之魔,如影随形,甬道内,半昏半暗流溢血样荧彩,裙袖凌乱,褪落曾经尘封的容颜。她转入魔餍,幽幽地跑过长长复道,穿越层楼,若渺美的蓝蝶赶赴千年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