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尝这道菜,红烧排骨,我最拿手的!”她怂恿穆珩,吃是王道,她要趁乱揩油水啊,求求您啦!
穆珩很给面子地伸出筷子,然后面无表情。游隋跟着往嘴里一送。
噗!“水!”咸、辣、还酸!
“怎么了?”秦苍苍比较无辜地也尝,老茄子脸猛放锅上烫烧,“看、看书去了,所以……”这接借口虽然很烂,但至少有一成是真的,也亏得穆珩还能安之若素,帝王定力就是不一般,自家师傅着实有点丢脸。
似乎是猜到了她肚里的诽谤,游隋像看臭水沟里的死鱼一样地乜斜她,“今晚你连碗也刷了。”
“知、知道了。”埋头将碗里的米饭戳戳搅搅,下咽,酸苦难当呐!
“我觉得还不错。”穆珩依旧风度翩然,一筷子一筷子地给足面子,面不改色,今日很开心?怎么笑容不断,天下太平好多了年啊。
秦苍苍双手捧了碗,两眼泪汪汪,终于遇到了个伯乐相中她匹千里马了,即使她外表不那么像千里马,还跟骡子、野驹是亲戚但她好歹也百年难遇,千里难寻的说,完了之后在月下哗哗刷碗的秦苍苍深深思考,她为何一定要将自己比做匹母马?
穆珩从头至尾都在笑,貌似要将前二十年与后半辈子的笑都加起来,一回笑个够,虽然一直是或温淡或清恬的,可还是叫不离轩所有人噩梦整整萦绕了半月还徘徊不去,这恩典赐是大大的大发了。
翌日一早,受尽游隋蹂躏,深觉时日无多,遂愤而星夜起来熬药的秦苍苍,抱着食盒孤魂游荡,绕了湖三圈,山山水水都爬涉完了后,天也大亮了。飘到穆珩处,那间斗室他依然还霸占着。
任左同样昏昏然的任她一圈圈地绕,秦苍苍抬头赫然发现,任左那眼上的两儿圈更大、更黑沉了,不像是木炭涂上去的啊,她先前还一直以为,他是为了吓走堆堆、层出不穷的小宫女们而狠心自残呢!她那时,还赞叹了一阵法子好生特别。
再瞧瞧他腰间的白玉巾子,好像,又缩紧了一寸,秦苍苍心疼地望向他,穆珩与他晚上都做什么去了?难道夜夜纵欢?纵欢什么?
任左顶一张黄沙刮过的脸,哑声道:“小姐,您暂稍等,主上正有要事。”
“喔,没事儿,我送点安神药而已,就走、就走。”她话低低,眼就要闭上了,一个踉跄,又惊醒,喝醉了般,凑到任左面前,一副老母语重心长,教导流连完烟花之地、又死粘婆娘的不孝儿模样。
“任左大哥,你还年轻,这日子长着呢,是不是?珩他前些日子病了,现下痊显得愈急切了些就算了,可你也不能由着他胡来,哪能夜夜如此,你不顾及着你的身子也要顾及珩的啊,是不是?纵情激狂的滋味儿虽不错,可细水才能万年长流的道理你应该懂的嘛!”
秦苍苍前几日在宫外见着了不少兔儿爷,心思如何,昭然若揭。对任左不亚于当头棒喝。
“唉,年轻人,就是热情似火,老了可就会吃亏了哦!”
摇头,再棒喝。一番话切肤入理,忠心可表。
任左豁然地点点头,颇有幡然彻悟,如获新生之感。对啊,主上病才初愈,怎能太过操劳?自己这当下属的,拼了命也要拦着、挡着!任左忠心之火熊熊燃烧!为了天下四万万百姓,为了华旸之崛起!他,即便站到了断头台又算什么呢!可笑!
“小姐,请受任左一拜,以往都是任左错怪了您!”好汉屈膝便跪,群雄谁与争锋!
原本蒙蒙的又要闭上眼的秦苍苍吓了一大跳,猛然见着大蛇般退跳起来。不就多啰嗦了几句么,引得他掏心肝掏肺的。
“哦呵呵,没什么,只要你劝珩尽量、尽量克苍制就好了。”秦氏招牌笑,内里很心虚,外观很强大,杏眼散泛桃花迷药。
“不,小姐应当的,任左有错。”
这二人你来我往,“情意绵绵”滔滔不绝间,院内忽走出一人,彻底惊醒秦苍苍的昏然春梦,雪山的雪球山巅砸下。
你道那人是谁?就那位,伟岸凛人、冷漠煞气的、咱华旸的云麾将军,利匕男子,庄郦是也。为穆珩屁颠送药的这段时日,秦苍苍没少见着他风华绝代的背影。
似乎,也颇受上宠,那任左他……秦苍苍惊出身冷汗之下,忙里偷闲动起歪脑筋、花花肠子。
他走出时,眼只堪堪地滑过秦苍苍,而她硬是想立马搬来座城墙将那冰箭纷飞的目光给挡了,很是危险,她莫名如此认为,所幸,她与他上无深毒恨下无隔夜仇,就算逛兔儿楼的时候也没撞见他,坏他好事。
她是无毒无害纯温良的!秦苍苍放下心中的千斤鼎。也懒得欣赏美男子喝药图了,匆匆将食盒往任左手中一塞,便身形矫健了,果然吓一吓,效果就是不一样。
她想起昨日与翊儿相约去一个好地方,耽误时辰了!
一路上点燃的炮筒烟花似的,冲冲冲,哐!终于冲到西侧宫门口,快要热死了的狗,哈气儿,喘。秦苍苍扶墙,如斯承受不来。
宫门口的汉子们瞧这情形,暗喜,如此看来,她该不会记得小吃的那档子事儿了。
秦苍苍抬眼,见庄郦正在她前头呢,灰褐华丽的蟒袍官服,整个一把饮血千年的利匕,还刚刚从雪山底下挖出来的,那寒光才叫人真正承受不来啊!
庄郦步出宫门,见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愣了一刹,撩袍掀帘子进去。
一闪而过的银白袍角露出的菱形花纹,她绝不会忘记,是那个银袍男子!自以血救珩后,她的听觉灵敏异常,隔太远看不到,此刻她不自觉竖起耳朵细听。
“云麾将军,日理万机。”是他雨雪纷簌的声音没错!
“你知道我此次的任务。”庄郦冰封大地的低语。
“然则帝与我的事,你孰先孰后?”
“主上的事要紧。”
“呵呵,竖子。”
马车驶远了,声音混杂不清,秦苍苍歇了会,再牟足劲儿,冲,时辰早过了!
众侍卫见此很满意,去年媳妇儿生下个大胖小子也不过如此,可是下一瞬,他们几乎支撑不住,庞然晕倒。
“大哥们,回宫的时候我再来拿吃的喝的啊,别忘了……”
人已远去,声仍嘹亮。
他们多么渴望卸甲回家帮着婆娘带儿子。
拖着半条命,累趴在了风满楼柜台上,秦苍苍朝掌柜的要人。
掌柜的却告知她,本来他家当家的老老实实等了一个时辰的,前一炷香时突然接到封要信,急急出去了,临了还细细交待给她准备匹好马,装满果点,让她一人去,不过允诺之后给她赔罪好好补偿,有二十页详细赔罪长信为证。
秦苍苍阴狠一闪,痛快答好!
爽约的代价今后自是叫子翊悔恨终生,此话咱不表。
秦苍苍骑马慢吃慢行自去了,城郊西山,听闻有千年古刹一座,是万千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痴情虐爱的发源地,不可错过,秦苍苍这不就慕名而来了。
远离了京都、皇宫的锡碧金银,郊外的青嶂山峦使她豁然舒朗,两头青苗碧草漫连天,不甘寂寞的群花,斑斓出彩,点点星星,爬缀清目。牵黄牛小儿、扛犁头农夫、背筐篓女妇别柴刀汉,嘿,远远瞧着觉心轻飘到云里间躺似的。
眺望远山,西山半隐云间,像半合了莲瓣的瑶荷飞据群峦,其上仙子静立,缥缈迷离,教人舍不得移开眼去。
栓好马,秦苍苍兴冲冲踩了青石板路,美滋滋寻幽访古去!这山林连鸟儿都叫的格外清灵悦耳,哪是宫里头的那群叽叽喳喳爱闹腾的臭鸟儿,一想她对那古刹更是心向往之!
“这位温柔美丽又大方的姐姐,留步一会儿可以么?”小和尚眨巴着水双汪汪大眼,奶声奶气问。
秦苍苍不料半路杀出个小人影儿,一愣,不过立即笑开,小东西好可爱,就是会说大实话!
“嗯,你要姐姐干什么?”轻声,眉眼弯弯笑。
光头小和尚转过身,拿起地上的木箱往秦苍苍眼前一送。
呃呵呵呵呵,秦苍苍笑得裂纹纵横,一如老媒婆脸上脂粉簌簌纷纷。
功德箱!香火钱?怎么千年的古刹还有这一茬?
“可是,你漂亮美丽大方贤惠姐姐我已经很很善良,功德圆满,不需要再给香火钱了哦!”
“姐姐不愿意施舍一点点素粥给小勿戒么?”小和尚委委屈屈问,功德箱至死不渝地不懈“张嘴”,展示箱内的空荡凄惨。
哦呵呵呵呵,真是可人的小东西,裂纹脸支离破碎。
“那姐姐也好几天没有吃饭了怎么办,姐姐是来跟你一块准备剃发出家的。”她一副看破红尘,哀凄沧桑样,你也不看看她是任人宰割的主儿?一毛不拔、倒吃霸王餐的功夫已臻入圣境。
小光头就势抱着大箱一屁股坐下,撇嘴,爱理不理的赖皮样子。
“施主,尼姑庵在十里外的寒山,您既无实心诚意,那便请您止步了。”走来个年轻点的和尚一开口,语气不善。
“一时戏言,戏言!呵呵呵呵!”秦苍苍右眼皮跳的厉害,不好!来着不善。
“女施主。”
“漂亮姐姐。”
四双眼一冷一热、一高一低,双重夹击。秦苍苍有点架不住。
“我真的没带钱。”她一直傍着位大款儿海吃海喝的,哪还记得银子长什么样儿?出宫又急了些,身上是空空如也。
“你们寺庙就这么舍不得拿出来见人?我一小女子,慕名而来,访访古又何妨?让让道吧,二位大师傅!”她这尊吃荤的佛也不甘示弱。
这二位一大一小,一左一右,偏头,功德箱奉上。
秦苍苍浑身芒刺,七窍流血。
“你……”滔滔愤怨呼之欲出。
“阿弥陀佛。”老和尚也来凑热闹,“女施主,为何要在佛前发怒,此是对佛祖的大不敬。”须眉老僧语重心长。
“大师!”秦苍苍见着亲人一般,“大师放小女子上去看看贵寺好不好?我不是来捣乱的,真没别的意思,就瞄一眼,瞄一眼!”
“施主想访本寺又有何难,本寺的大门收费是一两一钱,院内是二两三钱,大熊宝殿五两纹银,后院膳食房二两,其余还可详谈,经多年、万人的查寻,此价钱颇为公道,不知施主有何异议?”老和尚面容和蔼,温暖如春。
秦苍苍闻此,大惊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脸涨红地想踩死眼前这强大无敌的仨儿!
“我真没带钱,可我一定要上去看看的。”态度强硬,绝不割地赔款!
“阿弥陀佛,还请施主明日带好了再来罢。”老和尚面容开始打霜,秋意森森。
“我不给怎样!”秦苍苍咆哮,没办法,这仨这不是抢劫是啥?退到海的尽头了我狂风卷浪,啸死你!想从她身上揩油?棺材里头,阎王面前咱再打官司!
“阿弥陀佛!”强大的仨儿,齐齐面向她,正义凛然!遂成一道坚固的栅栏。
“施主,回头是岸。”老和尚倒是“慈悲为怀。”
“是啊,岸”,能让我一头撞死的岸!秦苍苍仰天悲愤,此辱,她是不受也已经受了,唉。
转身,秦苍苍红了眼眶,飞蹿如猴,给气的。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破地方还有收银子的一说?
牵马路过山脚下的旧茶水小店,秦苍苍摸摸肚子,城门粮空,百姓饿疯造起反来。
左摸右摸,她还是带了一点银子的,嘿嘿。
“小儿,上碗甘草茶!”她犹自火气冲天,店内空荡,绿豆眼小二泛着春困。
“客、客官,这春三月的,您……”一个激灵转醒,小二有些犯难,上哪儿给她早甘草去?
“怎么?我喝个凉茶不行啊!没见着本姑娘一身火气么!”
“行,行行!这就给您备去。”小二的想,今儿个真撞上座夜叉瘟神了。
“哦还有,来六个肉包子,馅儿可不能给我上一两啊!”
“六、六个”小二犹疑,看她这夜叉的矮身板。
“废话恁地多!快去!”秦苍苍一声嚎叫破天而来,小店摇摇欲坠,怎么都成心跟她过不去,吃个包子很难吗?
“好好好,马上马上!”小二一阵哆嗦,夜叉的威力作实渗人,小时候俺娘真没骗俺!
嗖地一盘子肉包摆上桌,秦苍苍呼啦啦吞咽个干净,哼,做的粗糙!
“小二!你的肉放少了!”
“客官,客官呐!最近不是猪肉涨价了吗?您担待,担待则个!”小二又是拱手又是哈腰。
“哼!又不是过年过节的,涨什么涨!”秦苍苍很怀疑他话里有几分真,毕竟刚吃过的大亏,想这西山底下的客店也好不到哪去!
“算了,你说!多少银子?”
“不多不多,一两银子!”小二绿豆眼眯成一条线。
“什么!”秦苍苍愤慨捶桌而起!
“我在城中吃十个一两的吃了半月!你凭什么比别人贵这么多!唬我呢!”
嗳哟喂,我的姑奶奶,老祖宗,看您绫罗绸缎的一身,跟俺这小老百姓争几个铜板做啥子喽!
小二苦哈哈着脸,“客官,那、那、十个铜板好、好了。”散财消灾,他想学着西山上那批光头懒和尚发家的豪志一泼冷水自上而下,透心凉。
“那还差不多。”秦苍苍扔出一锭银子,“记得找清楚!你掺了那么多韭菜。”
小二一个踉跄。
秦苍苍抬眼环视店内一圈,适才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店内一片愁云惨淡,秦苍苍面有得色打着嗝,牵了马离开。
按理,这时候客店内来往的人应该不少,却一人也没有,看那小二的傻样也知道他是搞不清白的,秦苍苍呸了一句,还差点被他人狠狠宰一刀,她就是一个子儿也不给!
秦苍苍走在小径上,优游散步,小马闲在田埂上吃草。
她回头一望,还是太放心,小客店,淡淡春烟笼罩一圈,如阴影随行,客店里好似不简单。其实她前脚刚走,一匹快马便从城内方向的道上停到了客店。
她永远不知道,他从上天手中抢夺过她两次,而她那时一点未觉。一次是两年前的树林,她送了他一块玉扳指,一次,便是现在。此刻,他正疯一般地要回到她身边,很多书上说,有情人之间不是会彼此感应么,为何他们,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