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的后果便是……
“小姐,任左对主上十几年来,忠心耿耿如磐石,从无丝毫动摇,此心可昭日月可感神明呐!”某醉鬼丑态横流,抓了人家的双手,尽情表露一腔绵绵“情意。”
“小姐,您知道的,属下尽忠职守,日日陪伴君前,绝未有丝毫懈怠,就算半夜里打个盹儿也面壁反省了几日的,小姐啊!主上为何会如此待我?”
“啊?珩不一直待你情深意重的么,你们前段日子不是还……”夜夜纵欢?秦苍苍被个大男人这般子热情相待,头微微发蒙,不灵泛了。
“小姐!您要帮帮任左!任左对主上绝无二心,任左从小跟着主上,吃了多少苦呐!属下是个孤儿,从遇着主上的第一日起便发誓永不离开,哪怕是咽下最后一口气前也要看一眼主上的,主上是任左的主心骨!”涕泗纵横,撕心裂肺的悲摧干云。
秦苍苍无奈地直翻白眼,再这么紧抓紧摇下去,相信她也眼一翻,口吐白沫,玉体横陈了!
“小姐……”
以下是之乎者也,呜呼哀哉,洋洋洒洒万字云云。
秦苍苍几乎要痉挛了,她可怜的双手,它还没活够!
“小姐!”
咚!
咦,怎么没声了,狠狠心,闭眼欲使出招暴雨梨花针将任左扎成个马蜂窝的秦苍苍,迷惑。
睁开眼,“呃,好样的,翊儿,呵呵呵,关键时刻,你还是能救你姐一把!”
子翊红了眼眶,阴鸷愤怒地高举木椅,任左瘫倒地上无知无觉,此动作此神情,皆铁证如山地表明,刚才,是他在行凶无疑了。
双手重获自由的秦苍苍,讪讪笑,被翊儿的煞气给震倒了。
“苍苍姐,可有伤着,我叫人去拿凝香露!”子翊扔了凶器,慌慌张张走近瞧秦苍苍遭罪的手。
“没事儿!我自个也是名医者。”
“他适才竟然如此轻薄你!”子翊面上是失去理智的狰狞。
“没、没,人家失宠嘛,我们可以理解的。”不过话说,也是自己招惹的人家,秦苍苍讷讷道,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失宠的女人发发疯也够令人发指的了,这失宠的男人发起疯来,那恐怖是更上一层楼啊!”
“哼!”子翊冷冷一眼,犹不解恨,他握了苍苍姐手那么久!作势还要擂椅子。
“哎,翊儿,别闹出人命了!”秦苍苍看任左后脑勺迅速长出老高的小山包,有些不忍地制止喊。
子翊不屑地甩头,霸气凛然,“一个小小都统!”
秦苍苍闻言,冰冻了半天,她欺负翊儿惯了,甫一见他这番作态,被唬得愣是脑子转不过弯来。
“我、我们先找他身上的符印。”
子翊望向她愣直的眼,当下回复神智,“苍苍姐,刚才是翊儿失礼,翊儿让姐姐受惊了。”
“没、没有,找、找符印。”秦苍苍华丽丽地囧了。
原来翊儿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真是,太感动了,英雄救美得这么倜傥凌风!这么潇洒有魄力!
为什么这么好的弟弟平白让我给拣了?不对,连拣都不是,他自个儿送上门的!连她都陶醉,迷恋,哦!
她秦苍苍的一颗老娘心,春湖荡漾。
“苍苍姐,符印。”子翊朝她晃晃手中的玉牌。
“好,咱们先去鸿胪寺!”秦苍苍温柔含笑,子翊身子几不可微一抽。
咸熙十三年,仲春,风和日丽的某日,众鸿胪寺的官爷们腆了宰相肚,名茶名酒关了门闲话家常,骤然从天而降,门卫报有神秘贵人来访。
众,慌无逃路,整冠正衣,个个面如土色。
大门一开,留了两撇胡子的秦苍苍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身后跟着扛了大刀在肩上的君子翊,一副吾乃金牌打手,上打昏君下劈奸人的凶煞样,刀疤脸、独眼龙是也。
俩人身材虽比群人矮了足有一头,气势却如虹贯日,杀气凛凛。
“今日,是谁在当值?”八字胡秦大人昂首问。
“回大人,是属下。”一畏畏缩缩,长得尖嘴猴腮的人哆嗦着,赔笑小心回话,没说今日上头会来查访啊?然那符印又委实是真的,“咳咳”,秦大人正了正声,“去将杜大人遇害暗及上一起案子的卷宗拿来。”
“啊?”群人头昏脑涨,叫他干啥?不是来查访的?
“还不快去!站着干什么!”秦大人冷声一喝,群人袖子一抖。
“是,是,属下这就去!”那畏畏缩缩的人,最先反应过来,不愧是头儿,只要不是查访业绩来的一切就好办!
那人立马地拿来卷宗恭敬奉上,秦大人点点头,威严环视一圈,“对了,再提本大人叫个仵作到杜府。”
“大人,今日上午不是?”不是任左大人来叫走一个了么,难道又发生一起命案了?
“你敢揣测本官心思?”秦苍苍冷哼。
“不敢不敢!”
秦苍苍忽的诡秘一笑,艳压群官,“上午的那人,是本官底下最无用的下属。”任左听到无用二字恐怕会当即以死明志。
群人汗流浃背,心提到嗓子眼。
秦苍苍颇有深意地望了跪了黑压压的一群,一撩袍,潇洒离去。
诸鸿胪寺官员,擦擦满头的冷汗,有惊无险,万事大吉,那带头的眼内交织一抹复杂之意。
“哦哈哈哈哈哈!”才刚转过条街,秦苍苍与子翊捧了肚子仰天大笑,吓得路人慌不择路,贫不择妻,鸡飞鸭跳,菜篮子翻倒,大姑娘撞墙。
这非奸即盗的二人笑得更生猛了。
杜府,秦苍苍仍旧是登官靴、画八字胡,见贵人为查案之事而来,府中人不好怠慢。
杜府管家殷勤领着二人,径直到了案发处。
“大人,这是我们家老爷的书房,老爷当晚便是,在此殒命的。”管家那张老脸是要多悲戚就有多悲戚。
“不是说死在床上么,你领我们到书房来做甚?”秦苍苍问。
“老爷平日办公累了便爱休憩一会儿,命下人们在书房安置了一张床榻,还特地吩咐人房中的果盘必不可少。”
“看来你们家老爷身子很好!”秦苍苍打趣,连在办公的书房都不忘享受!
管家卷着袖子笑,打着哈哈。
秦苍苍在房内环视了一圈,对仵作道,“你说说死者的情况。”
“是”,仵作拱手,“死者姓杜,现年四十有八,祖籍……”
“没问你这些!”秦苍苍瞪了他一眼。
“是。”仵作被这一瞪,硬是瞪出了冷汗,“案发时约是昨夜亥时二刻至三刻,被人剜去双目、鼻、嘴以及双耳,肚中五脏皆不翼而飞,肠流一地而死,死状甚惨。”
“没了?”秦苍苍奇怪问。
“回大人,没了。”
“是用何凶器查不出来?”
“回大人,应是未留下任何割剐的痕迹,确切是何凶器仍尚待查实。”
秦苍苍点点头,转头又问管家,“杜大人除了吃这一项,还有何喜好,平日除了家中还常去何地?”
管家圆滑的紧,这话对前来盘问的官爷们说过不下十次,肃脸道:“回大人,我家老爷日日府院从无间断,太夫人、夫人病弱,府中上下繁务皆归老爷料理,在京中慈孝名声可是无人不晓。”
“哦,我上月还与杜大人在万花楼中把酒言欢呢,怎么这么快他就改性了?”秦苍苍狡诈道。
“这……小人只是一介草民,老爷的事小人便不得而知了。”
“嗯,你倒尽忠尽职。”秦苍苍漫不经心,俯下身,细细查看了凌乱的床榻,“仵作,有话尽管继续。”
“是,大人。”仵作见这矮冬瓜大人通情达理,好说话的紧,前次上头压着,这卷宗也只是个摆设,索性壮了胆决定一吐为快,“大人,属下验尸发现,杜大人那夜吃得颇多。”话甫落,一直只负责装门神的子翊噗哧一笑,秦苍苍与他对望了眼,他乖乖闭嘴。
仵作接着道:“肠内,呃,秽物,属下清理了半个时辰,尸体其余完好处皆未查出有被袭击的痕迹。”
秦苍苍竖起耳朵听,轻轻摸了摸满沾血渍的红色缎布床单,暗想,一个大男人,用什么大红色,顺了血迹一路看去,她掀开绸布,往床沿细瞧,被床单遮挡了的一些不易察觉的抓痕露出,这床单惹人怀疑。
“大人,属下认为。”仵作鼓起勇气,“属下认为,杜大人在被割去耳鼻之时,还尚活着。”
管家倒抽了口气,瞠目结舌,“怎会?那不是活活给痛死的!那、那……”
那、那了半天也没那出什么来。
“还有呢?”秦苍苍紧接着道。
仵作小小得意,“属下还在死者舌头底部发现有两个绿豆大小的圆黑斑点,属下从未见过,故但不知缘由。”
秦苍苍骤然起身,笑,“仵作,看来你升官有望!”
“谢大人!”仵作一听跪地便拜,秦苍苍黑脸,“我是说有望,要升你还得找圣上去。”
“属下明白!属下谢大人赏识。”
我什么时候说赏识你了?秦苍苍黑脸皲裂,此人行事莽撞了些,心思倒缜密,仵作中也是佼佼者,不过,看样子混的比较不顺啊!
又叫来杜府家眷,上下仔细盘问了个遍,秦苍苍是问的不亦乐乎,絮絮叨叨好像是妇人间的闲话家常,好容易出了杜府,仵作与子翊早已被满脑子叽里呱啦塞得昏昏沉沉、摇摇晃晃了。
秦苍苍命仵作将上起命案又详细讲述了一遍,方才放他回府,秦苍苍拉了子翊往风满楼走。
“姐姐有眉目了?”子翊问,一路吊儿郎当的很,对这些满不在乎似的。
秦苍苍不说话。
回到那雅间,任左头上缠了布,严阵以待,双眼哀怨而彷徨地抠着门口。
秦苍苍一撩帘便迎来如此隆重之进屋大礼,自知此次闹的有些过头,扯开柔柔温笑,一个劲儿赔罪,任左理所当然地一应照收,还不忘定下规矩说,今后,他成为这风满楼的坐上之宾,光明正大的霸王餐,虽则心中还是有点惴惴的,他担心,主上知晓后,怪罪他搜刮民脂民膏,想到穆珩,任左又添堵了。
秦苍苍是大方的很,反正这酒楼又不是她家的,嘿嘿,她巴不得多个人为霸王餐大业与她并肩作战!
正正神色,她缓下语气道:“任大哥,杜大人可会是仇人所杀?他府上的人没几个不盼着他早死。”那床被单不是欲盖弥彰么?
任左摇了摇头,“像杜大人这样的贪官,在京都多如蝼蚁,也无甚奇特,行凶手法狠毒至此,到犯不着。”
秦苍苍嗯了一声。
“那姓杜的,府中修葺得奢华俗气,指不定就有人恨之入骨,偏杀了他来泄气呢?”子翊腻歪黏着秦苍苍坐,不甘寂寞道。
“有这么泄气的吗,眼睛鼻子耳朵通通剜去了,看他府中人的神色,行凶者应该与他们不相识才对。”秦苍苍道,推推黏在身上的子翊,嘿,不动呀你,再黏试试?秦苍苍拧起白嫩嫩的一团,翊儿身上的。
子翊呼痛,委屈地离开稍许。
“上一起的死者与杜大人,二者官职皆不大,但死状却甚惨,莫非是有人故意为之?”任左道。
秦苍苍微低头,手支颐,想了会儿,细细道:“书房中窗、屋顶、椽沿都无任何走动过的痕迹,那行凶者,看来武功不弱,房中杯盘狼藉,座椅推倒,特别是帷帐被撕扯得厉害,遂我猜案发过程应是这般。”她未觉某个幽魂不散的死小子又靠了过来,热气忽在她脖颈上,将任左看得是一愣一愣。
“案发当晚,那姓杜的在同以往一般,在自家书房,美酒小菜,不亦乐乎,饮至半酣,那行凶者来了,二人就算不熟识,然至少之前有过交往,死者没有声张,他二人应该说上了几句话,死者生前便不是个会亏待自个的主儿,他朝那行凶着翻脸了,又或者,他不答应那人的某些事,行凶者待像上个受害者一样,对他出手。”
秦苍苍停了停,发现耳边蠢蠢已动的某人了,桌下一记横踢,翊儿成功离桌三尺。任左到嘴的鹿肉,叼一半,忘了吞。
“用的是茴灵香,这香会令人腿脚麻痹,噤声,手还是有力气的,它消散地很快,不会留下痕迹,只有舌头底下会留下黑点,难以叫人察觉。”死而复生者,子翊,朝秦苍苍鬼鬼祟祟靠近。“行凶者手法狠厉非常,剜去死者嘴鼻眼耳时,他连痛都来不及喊,不过的确未死,手狠狠抠住床沿,呼救却不得,行凶者最后一击,死者腹腔俱毁。”
任左闻此,放下手中筷,觉口中寡淡无味,再也没了兴致,秦苍苍没有漏过他眼中飞速布满又散去的暗云,心下生疑,不着痕迹问:“任大哥有何看法?”
任左是想到了台柳镇的那晚,他不明白心中的矛盾挣扎何来,记起那个女子,她妍丽清绝的容颜飘到眼前。
他知道他不该。
“无,小姐可是定要参与此案?”
“那还用说!”秦苍苍道,“珩那里你替我说一声便是,这事我管定了!”翊儿太胡闹,她手一拍,黏紧的人被拍到了桌底下。
“天色不早,小姐同属下一同回宫吧。”任左道,脸微发白,子翊压到他的脚!
“也好”,秦苍苍爽快答。
“汤汤姐……”娇嗲媚眼神功斜睨,伤情无限。
“我知道了”,秦苍苍赶紧地捂住脸,她怕自己会将他连同整栋楼都拆了,看在今后无数顿霸王餐的份儿上,她忍!
雪香罗帕纤手握,红丝线,并蒂莲,兰花指捻针穿云杳水,功夫精湛,玲珑美人儿一针一相思一线一深情。女儿心思有谁知?嫣红脸,飞霞几片,云儿侧背对了秦苍苍兀自灯下娇羞水莲一朵,半低了头。
丢人!实实忒丢人!云儿将身子又挪进去些以背对着门口,我怎么就被遣派到了不离轩呢?怎么就遇着这般的主子呢?云儿气焰窜上来,凤舞苍穹,暴雨梨花针!另几个拿着鸡毛掸子假模假样地掸来掸去、掸东掸西,不时偷偷回头瞧下门口,神色是姹紫嫣红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