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夕阳红,乱风飞絮花雪重,追逐马车驰远,满城风雨,似已闻凄清鹤唳。
马车驶入尧国城郭,氾州,繁华不输琏城,他们已失了彼时的新奇之心,穿过闹市,停于一客栈前,秦莞脸又臭又硬似菜刀板,在马车内已动作翻飞将她上上下下一番搜罗,秦苍苍的那些“绝世秘宝”,通通上交“家库。”
苍苍哭丧的脸与胖小子的悒郁不乐正相照应,延捱于车旁,二人倒是心有灵犀了。
“喂,胖小子,你哀个什么劲儿?”秦苍苍问,找到发泄对象了。
“苍苍姐,我要走了。”胖小子低低道。
“走?”秦苍苍一听,忽惊笑起来。
“翊儿离开,姐姐很欢喜?”胖小子脸愈拉长。
“对,我很欢喜。”她笑弯了眉眼,胖小子气如长江泻。
“这几日的相处倒让我差点忘了你是别人家的孩子。”闻言胖小子抬头,眼星光亮耀,“与我们的路不同”她狡猾地说一句藏半句,胖小子的脸沧桑。
“哈哈哈”她走近他拍拍他肩膀,“我不问你的来路以及关于你的一切疑团。”她看见他长长睫毛下的一弯清溪,她笑,蓦地烦扰似木,叶一把火烧尽,“真的,认识你我很欢喜。”
胖小子脸又刷地涨红,紧张地结结巴巴,“苍、苍姐,翊、儿……”他们身后已然恭立了群侍从,秦苍苍望了一眼,还有那马车着实奢华,“去罢”她朝他努努嘴。
胖小子回头顷刻间沉默,他猛迈步走去,家家户户,灯笼一一点挂,“记得每年我生辰送金子给我!”秦苍苍忽喊。
“是”胖小子展颜,清爽干净,令她蓦然想起一个人,“唉,臭家伙,也不邀我上去坐坐,姐姐我还没坐过这样豪华的马车呢,真富得丧尽天良啊!”她望着已不见的马车嘀咕。
“卿卿我我完了?你不想用饭是吧?”客栈内秦莞一声吼,旁桌的碗哐摔碎,一个四六岁的小丫头吓得呜哇大哭,秦苍苍,撅嘴,仰天翻白眼,暴虐女的恐怖另一面……毒舌娘子,骂功自学成才,她当初找梅大娘学是不是找错了?唉,我淡定,淡定。
她不紧不慢坐至桌旁,又不紧不慢地吃完饭,再感触颇深地站一旁任姐姐折腾周旋番,抱了爹爹给的包裹倒头睡去。
夜色已浓,屋中灯火微暗,她直觉姐姐目光长久注停在她身上,“傻妹妹,跟爹爹一样,一股子莽劲儿。”柔荑佛开垂额碎发,拉上些被子。
嗒嗒,巧妙阵剥啄声,惊醒岑寂,秦莞走至门前,拉开道门缝,一人递给她封信。
“师傅还有何交待?”她压低了声音问。
“无。”
秦莞失落地一挥手,“你下去,候我差遣。”
她关上门,拆信,信上只短短几字:已先回祁山,尔等自归。长嘘口气,将纸伸至烛火上,停了会,却又小心地收好放入袖中,灯前妍媚容颜或明或暗,心事浮沉。
夜渐深,寒愈重,她今夜迟迟未练功入睡,侧躺床榻轻轻半抱了秦苍苍,闭目眼睫微动,久久,有两行清泪汇成一线,细细晕湿枕被,一滴滑入秦苍苍脖颈,凉意冰莹,她睁开清明的眼,望着静静垂泪的蜡烛发呆,不去看背后姐姐泪流满面的脸。
秦莞良久后终于入睡,她悄悄移动汗湿的手,对准秦莞一穴位,一根银针倏然刺入。她飞速从床上爬起,替秦莞掖好被子,坐至桌前对着已毫无知觉的秦莞的睡颜,摊开纸笔,认真写起平生第一封信来,写这封信时她言语仍稚嫩懵懂,就算多久过去她也不认为自己有所过错,曾经思忆,一度牵强附会,她有一天再见它时,想起她泪流满面的脸,她天塌地陷般,泪如雨下。
没有人能预料悲剧的虚与实,它在开头还是结尾,也许本就梦境贯穿始终也不一定。
这个十三岁的少女的意愿,单纯而有力。
写好信,替姐姐擦拭净哭花的脸,收拾行李打开门,望见漫天的星子璀璨明丽,她感到如斯温暖。将门小心关了,她蹑手蹑脚走至院中,深吸口气,吐口唾沫,摩拳擦掌,飞身,咚!半道骤降,如此这般努力三番,她无力地吐舌头,气喘如虎,终于认栽地操起老本行……爬树,这可倒是驾轻就熟比山猴还灵泛,嘿嘿暗笑义无反顾地跳下树。
“啊!”她捂住嘴退到墙角低呼。
一个人转过身面表情,“轻功连个初学的小儿亦不如,闯荡江湖?你有准备灵位?”
秦苍苍既惊且气,剪手使出“满天花雨”一招,依齐邺之功力要避开乃轻而易举,但是……
“咳咳……你使的什么毒?”绿雾中齐邺五官扭曲,想大吐特吐又恁不要命地保持风度。
看他挣扎纠结的模样,她心情不由大好。“平日里你那张脸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还结了冰的,不想加把火烤烤倒精彩的很呐!”她扎紧胸前的大节,唔,有点沉,东西带得稍微有点多哈。
“臭雾小炸丸,我前些日子精心炼制的独门秘方,初出江湖,苍苍不懂礼数,这厢便有礼相送了,意外啊,哈,意外。”她说完不理他向前走,笑得得意盈盈,“若照下镜子你会发现你的脸红赛关公,麻子比星光哦。”她停步指指脸又指指天上,“嘿嘿……”笑,十分矜持的。
齐邺怒极,嘴角反一扬,扯出个玲星辰黯然失色的弧度,虽然是个重枣麻子脸的美男。他不疾不徐地与她并肩而行,秦苍苍胡乱地挠挠后脑勺,懊恼欲死,她刚才怎么就不下点迷药什么的,要甩掉他可不容易。
“额,你知晓,我肩负起我们秦家香火,不,名誉的重任。”她理直气壮,慷慨就义般,对着齐邺张红麻子俊脸,死捏自己手背忍笑,酷男很酷。
“姐姐对咱们师傅有非分之想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秦家长女怎可冒次风险……”
酷男气场依旧。
秦苍苍再接再厉,“呐,你不用担心我的,秦苍苍自生自灭惯了,命比狗尾巴草还强韧,带着我,你徒添个累赘。”
夜风若绸的星空夜幕下,少女语句一江春水向东流,“掏心掏肺”少年一语未发,且行且远,话未断,天已悄悄泛白。
秦苍苍是深痛的绝望,估计发觉妹妹使阴招跑路了的秦苍苍此时心与俱焉,“得了得了,我就当捡了个便宜镖师,不过,话说回来,我是个东西吗?不是个东西?
“啊啊……”头发被秦苍苍整成了个鸟窝,亦是在很多很多年后,红遍全宇宙的,称之曰爆炸头的发式,秦苍苍无意中成引领时尚之先锋,潮流之鼻祖。
二人组复赶了半日路,晌午在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寺院里头,将就用了些干粮,实在捱不过,秦苍苍睡意沉沉,她很奇怪问:“一间寺院又怎会荒废?”
“战乱”齐邺吐字惜金。
“打仗啊,应该是我没出生之时罢,连远离尘世的寺庙都逃不过……”秦苍苍声音渐小,头枕在那个宝贝着的的大包裹上。
齐邺亦坐,傲直了肩背,剑不离身,年轻分明的五官上有一丝阴影滑过。他注目自己的手,冷冷的寒光凛冽,一瞬间杀伐之气似万箭齐飞,霜冰千里。
周遭清清凄凄,昔日此地的哀嚎哭喊已消隐多年,直至听到一阵坑铿铿锵锵声,秦苍苍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吃晚饭了?”茫然问,她以为那是她家厨房?齐邺的脸近在咫尺二人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秦苍苍迷惑地上看下瞄,“呀!”
一只大手捂住嘴,她在齐邺怀里,上了黑漆漆的屋顶!透过洞,下边儿正打得起劲白月光中,黑袍与金裙若双蟒狂舞,秦苍苍瞧着精彩,把啥都抛了天外天去,金裙的小少女咯咯娇笑,烂漫无边,腰肢一软,轻巧躲过黑袍汉子砍势,纤指轻轻一抚,大汉旋身,只触到他黑袍,观者还未回过神,大汉猛一脱,袍子烂成一寸一寸灰烬,金裙少女吃吃笑。
旁边兴味十足,石灰脸妖相的人双眸骨碌碌转烁幽光,“毒崖,她如今浑身是毒,主子也未下杀令,你拼的甚麽命?”嗲气娇娇,石灰脸欣赏十指葱玉。
“哼,留了是个祸患,不如早铲除。”叫毒崖的大汉抡刀作势又砍。
铮!一剑惊出生生挡住来势。
“哟,哟,哟,咱主子的白大美人,为妹妹千里走单骑了呢!可得交主子害相思不是?”石灰脸妖出一定境界,屋瓦上的秦苍苍抖动身子,笑。
白姝一见白姌千变万化,“姐姐”她双目含泪躲到白姌身后。
“莫怕”白姌温言道,转头,“毒崖,白姝任务尚未了结,你想违逆主子命令?”
“哼”,秦苍苍绝倒,这个大汉就这一句么?哼哼将?“未了解还是失败?是你们想欺瞒主子。”大汉话落冲将过来。
石灰脸见势亦来了兴致,“二对一,大欺小,我喜欢,呵呵。”
白姌连日奔波气力不济,对峙二大高手着实艰难,白姝惊吓得迭声乱喊,“姐姐,姐姐……”
秦苍苍郁闷地直想喷血,刚才还威风八面的怎么一下又变回去了,她一急便要往下跳,齐邺硬是死死地摁住了她,秦苍苍哪里肯从,豪迈正义的血气翻涌着呢。
“哐!”刀剑纷落,不知是何人突然出手,大战的三人怔愣了半响,锦服少年清俊仪雅,步入门内,适才的暗器……一小石子无辜地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