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张信答应周氏研习古籍后,每日便多了些忙碌,少了些懒散,日日都有些忙不过来的他,不得不稍加减少自己练武的时间。
就如此过去了两个月,差不多已入了暮春时节,也不见张信有何动静。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张信的朗读,真就只是朗读,生硬,听上去干巴巴的,毫无韵味可言。
也是可怜这小子了,一连两个月了,区区九十九字的《蒹葭》竟还没能背下来,可想而知他每日研习时该有多煎熬。
各种各样的语调和韵味,在他嘴里读出来就是干巴巴的,没有丝毫味道,如此还能背出来才是怪事。
文字一类的东西,着实不是他的强项。
不论是方方正正、平衡对称的秦篆,还是结体扁平、工整精巧的汉隶,在他看来不过都是一堆符号,没有太多区别。
所谓的美感、神韵之类,估摸着也不存在于他的脑中。
张信只是双眼无神地盯着那些似乎执意要与他作对的字,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只盼着能尽快熬满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是周氏给他定下的每日的最短期限。
“信儿,研习得如何?”
未曾听闻脚步声,周氏的声音就突然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的张信虽仍是一副苦瓜脸,心里却不禁一阵窃喜,往日一般周氏来问时,便快满了一个时辰,他今天总算可以脱离苦海了。
“娘,信儿已研习了一个时辰,未尝有过一丝怠慢,就是这《蒹葭》还未背出……”
看来读书不仅可以增进人的见识,还可增厚人的脸皮。
“无妨,背下多少,尔便背多少。”
好一个晴天霹雳啊!
两个月以来,周氏还是第一次检查他的背书情况。
要知这张信两月里都是苦苦煎熬过去,所谓研习,不过敷衍了事而已,何曾认认真真背诵过。这突然的袭击,便让张信脸红起来。
“蒹葭……苍苍,白……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在水一方……”
看着一张脸脸憋得通红,背得结结巴巴的张信,周氏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当然知道张信没有认真,只是不愿揭穿罢了。
看着周氏渐渐露出了微笑,张信便知自己露陷了,只得停下自己尴尬的背诵,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起来。
“信儿,今日既已满一个时辰,也就罢了。限尔明日将此文背出,不得有误!”
纵使是这般命令似的话语,周氏也仍是笑着微笑着说完的,她知道张信需要一个退路。
张信本以为要挨骂的,不想周氏竟这般宽容大度,限他明日完成,可谓是喜出望外,忙起身道了谢,欢天喜地地奔向了后院。
那儿才是他的天地。
这孩子怎就看不进书呢?看着几乎是蹦出去的张信,周氏收好了案上的竹简,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脸上又浮起一阵阴霾。
出了房门、直往后院跑的张信四下打量,总感觉哪里不对,似乎少带了什么东西。
刀还在房里呢!
十五岁的人了,这般健忘,也是罕见。
既然忘了,那就老老实实回房拿去吧。张信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卧房,果不其然,那环首刀正躺在被褥上,张信拿起刀便出了房门。
“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引起了张信的注意,他便拿着刀来到府邸的大门前。平日里本该有一家丁专职守着大门的,不知怎的此时却无人守门。
怪哉,时候也不早了,约莫再有半个时辰都得用膳了,此时还有访客上门。
莫不是来拜访娘的?
张信拉开大门,却未曾见着个儿人影,令他有些恼火,在他看来,肯定是个无聊的人,陪他玩了个无聊的恶作剧。
正欲将门关上,一个低沉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公子莫关门!”,随即就从旁边窜出个人影,直把张信吓了一跳。
就连他手中的刀,都险些个儿掉在了地上。
眨眼的功夫,门口就突然站着个汉子,这汉子怎生模样?但见:
身材魁梧脸黝黑,臂上肌肉鼓成堆。冷若冰霜沧桑脸,手戴护腕腰挂刀。
是个汉子!这是张信的第一感觉。
“敢问公子,此处可是张义张将军的府邸?”
访客说着话,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张信手中的刀,方才张信险些把它摔了,引起了他的注意。
“您是?”
张信有些戒备地看着面前这陌生的汉子,他也注意到了这汉子似乎在打量着他的刀。
“在下姓赵,曾有幸于张将军麾下效力,此次是来拜访夫人的。”
果真是来拜访周氏的。
奇哉怪也,张义麾下的兵士,跑来拜访张义的夫人,敢问是何逻辑?
“原来如此,请进!”
张信虽有些奇怪,但还是将汉子迎进了家门,毕竟是曾在爹麾下效力的人,他可不敢怠慢。
正走着,迎面正遇上了本该看门的家丁,家丁见张信迎了个汉子进来,不禁心生疑惑。
“公子,这位是?”
“张三,尔速去给娘报信,有人求见。”
汉子听出了张信的话中并无太多礼貌客套之语,还含着些许防备之意,不禁细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来。
他似乎想起了一个人。
不知不觉,汉子便被张信领进了后院儿。空旷的院中,流淌着肃静的空气。
“还望您稍候片刻。”
“赵某在此谢过公子了。”汉子拱手道。
张信拱手予以回敬。
好歹也是客人,不领去正堂好生坐着,倒跑来后院干站着,真不知张信学没学过如何待客。
如此也就罢了,这张信竟当着汉子的面,抽出了自己的刀,有些犹豫,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汉子猜知了张信的用意,便笑着拱了拱手道:“公子请便。”
遭人如此对待还能这般彬彬有礼、面不改色,来者想必也是个高人。
“呼~呼~”
张信一套刀法在院里使得虎虎生风,院里响着他挥刀时与空气的摩擦声,仿佛院里只他一人而已。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他挥刀时,也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
“公子的脚步有些凌乱呐。”
汉子低沉的嗓音响起,令张信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转头默默地看着他。
当真是个内行,看出了张信故意迈错的腿,这不得不令他更加防备眼前的陌生汉子。
若是别有用心之人,想必不好对付。
可若是细看这汉子,倒也无多少过于常人之处,除了年龄与父亲大致相仿外,张信还真未看出其他端倪。
好一个奇怪的访客。
这汉子前来拜访,究竟是为何事?
“信儿,怎这般无礼,将客人迎进后院来了?”
汉子和张信不约而同地看向院子的门口,见周氏已站在那儿,脸上带着些许愠色。
张信听罢便低下了头,“娘,信儿知错了。”
周氏并未理会认错的张信,而是转头走向了汉子,“客人光临寒舍,是为何事?”
“末将赵开,拜见夫人!”汉子说罢便单膝跪地,拱手说道。
赵开?周氏听后,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她依稀记得,张义曾经向她提过这个名字,且有些许夸赞之词。
能得到张义夸奖的人,在周氏的印象中,不过寥寥数人。
不错,来者正是十五年前随张义出征匈奴的那位赵姓副将。
“赵将军快快请起,还请进屋说话。”
周氏说罢便领着起身的赵开,径直朝正堂走去,撇下还在后院傻愣愣站着、丝毫未回过神来的张信。
这赵开何许人也?怎看似与娘如此熟悉?还曾是爹的手下?
二人正走着,周氏忽地发问道:“赵将军此次造访,是为何事?”
赵开听罢,却是低头沉默不语,只是自顾自走着,方才见周氏时,赵开便瞧见周氏的一双眼睛红肿,想必是哭泣使然。
因此他必须保持沉默,好好思考答案,他此次前来是受张义生前的委托,来帮助这一对孤儿寡母,而非添乱的。
“回夫人的话,赵某此次,乃是前来调教公子武艺的。”
“想必是受将军之委托吧。”
好端端的,自不会主动上门。
“呃......”赵开的头缓缓地低了下去,“是......”也是无奈,还是触及了赵开想努力避免的问题。
“唉~也好,那有劳赵将军了。”
“夫人言重了。”
暮春的天气,已是渐渐地转暖了,虽说一早一晚仍有个儿微凉,却也算不上寒冷。
周氏方才的话语中,却透露出无限的哀伤,带着阵阵凄凉。
赵开的到来,又会给张信带来怎样的惊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