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今晚皇宫里的布置，绝不亚于九天仙宫。大到每一个宫殿，小到一花一草，都泛着点点荧光。细看便发现是萤火虫。
“不愧是太后娘娘的寿辰，这么多萤火虫，天气这么冷。大概几个时辰就会死掉了。”清浅有些惋惜的看着这些小精灵，忍不住伸手轻轻靠近那些薄纱灯笼。
“小心手。”秦深低声提醒，“虽然好看，但是也是虫子，别被咬了。”
清浅嘟了一下嘴，又收回了手。有点失望地转身往回走。
“秦深入殿觐见——”
因为太后寿辰，格外讲究，非王公贵族不得入太后的椒兰宫。因此，扶桑和斐素只能在殿外侍候。
于是清浅便推着秦深入大殿。
太后年轻时也是个温婉淑慧的女子，如今虽然已经百岁，但是骨子里的那种主母气质犹在。
她慈祥的看着秦深，“深儿你呀，跟我的皇孙从小一起读书练剑，也算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太后这话，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没有大皇孙，三皇孙，九皇孙。只有一个皇孙，看来太后是要铁了心站在大皇子身后了。
“深儿这也二十三四了，可曾想过再娶一名女子为妻啊？”
清浅吃惊，低头看了看秦深，再娶？他原来还有过妻子吗？
一旁的莫贵妃眸光微转，看向清浅，“这不是太傅大人家的二女儿吗？小时候就跟我侄女儿云歌在一起玩耍，如今都出落的这么亭亭玉立了。”
清浅福身，“谢贵妃娘娘夸奖。小女为太后娘娘贺寿，愿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因为说媒的话被打断，语气自然是不快，“嗯，哀家心领了，赐座吧。”
莫贵妃不经意的看了清浅一眼，朝她和蔼一笑，清浅也抿着唇向贵妃表示感谢。
落座以后，宫中的侍女们陆陆续续的端上来不少吃食，清浅每样都尝了一点，感觉这菜似乎有点熟悉的味道。
自上菜以后，秦深从未说过一句话。
“大皇子，三皇子，九皇子到——”
清浅见着三位风格迥异的皇子一同步入大殿。
大皇子上官宇体弱多病，面色如雪，倒也安静沉稳，自成气度。
三皇子上官离凤眸微挑，一柄铁骨扇在手中把玩，嘴角轻挑，风流倜傥。
九皇子上官轩小他们三岁，行事中规中矩，却也一身正气凛然，举止端正，行为周到。眼底也隐隐可以看出少年风采。云露正站在九皇子身边，也一同作揖。
他们一次给太后娘娘送了寿礼，然后落座。太后自然是一直在同大皇子嘘寒问暖。冷落着旁边的老三和老九。
九皇子倒也无所谓，反正有云露在他身边与他讲论，也不算无聊，而三皇子上官离夹在二人中间，外人看来不免有些尴尬。
但是上官离并不在意这些，他凤眸微眯，一瞬间定在了秦深旁边的清浅身上。
他轻声笑道“看来，太后也不必操心秦大人的婚事了……”
秦深一直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坐在那，看似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实际上，觥筹交错之间，宴会的情况他已经了解清楚。
酒过三巡，那些从宫外请来的戏子也表演的差不多了。太后娘娘轻咳了一声，“深儿啊，如烟听说了你今天要来，特意为你准备了《霓裳羽衣曲》，就是这少了人给她伴乐，你不如……”
这话到这份上，不就是抚琴舞曲，郎才女貌吗？太后娘娘这是要硬点鸳鸯谱啊。
清浅一脸看戏的样子，好像是事不关己的。虽说一开始惹得太后娘娘有些不快，但是这会儿应该没人注意到自己。
“太后娘娘，微臣身体不便，清家二小姐向来是对曲乐造诣很深，筝琴皆宜。不如让她来为公主伴奏。”
正在清浅兀自吃点心的时候，秦深突如其来的声音差点噎着她。
“这……如烟一直与你最有默契。”太后娘娘面露难色，好像就是非秦深不可。
“皇祖母，京都两大才女，今日都来为您贺寿，您不喜欢吗？”上官离突然出声，扇不离手，表情还带着点戏谑，看向清浅。
清浅面上倒是毫无波澜，依然是淡淡的微笑。但是内心对于秦深以及上官离却是平添甚多怨言。
一个是要救治的病人，一个是萍水相逢毫无瓜葛。居然同时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正当大殿之上一时寂静时，上官如烟来了。
红衣飘扬，浓妆艳抹。好一位妖冶女子。那薄纱的材质，将她的身材勾勒的一览无余。
在场的多少公子，早已经移不开眼。
这么精心打扮，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
“深哥哥，你来帮我伴奏如何。”
秦深面不改色，依然冷淡，“公主殿下，微臣找了更合适的人选。”说着看向正东张西望的清浅。
上官如烟的表情微微有些厌恶，但还是表现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那娇羞的声音，清浅听了都是一身的鸡皮疙瘩。
“深哥哥，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你就跟我合一下怎么样。”
清浅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倘若她再这么说下去，这宴会就别继续了，她糕点还没吃完呢。
想到这些，清浅拍了拍手，从座位上站起来“大人今日身体不便，不如由民女为公主伴奏。公主风姿绰约，这曲子谁弹都是一样的。更何况还是要以太后娘娘为主。”
“哼！”清浅这奉承的话和太后娘娘都已经说了，公主也不好拒绝。
“算了，就你吧，若是弹错，坏了本公主兴致，定不轻饶。”
“是。”
乐曲自清浅手中流泻，倒少了几分宫殿宴会的热闹，多了几分静谧空灵。
红衣舞袖，随着这种曲调少了几分妩媚，与公主想要的效果怕是差了几分。
但是在场的人多数陷入了清浅的琴声中，就连太后娘娘也微微一怔，本应欢快高昂的曲调平添了一点点岁月流逝的感慨，但又不失豪情。
一曲终了，众人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清浅双手轻轻一拂，按住琴弦，余音渐渐消逝。
“没想到这《霓裳》还能有这种技法。”
“清家二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怎么觉着她有点和公主作对的意思，公主恐怕……”
太后娘娘良久未说话，她那眼眸虽已深陷，但是清浅能感受到她那种居高临下的目光。
上官如烟这舞跳的不尽兴，心情不悦“皇祖母，今儿本事高兴日子，却叫她弹得这曲子搅和了。”
莫贵妃此时说道，“清小姐这曲儿拿捏的有她自己独到见解。也不失为良乐。”
“哈哈哈，好一个“老骥伏枥”，你怎知皇祖母早年在军营，战功显赫，此刻心里仍然挂念那时的戎马生活。”上官离打开扇子，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清浅回到自己的位置，“太后娘娘巾帼英雄是人人皆知的，至于这曲子，民女也是希望能再一睹太后娘娘英姿飒爽的风姿。”
太后娘娘终于缓缓开口，神色略有几分黯淡“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上官如烟见祖母好似有几分不满，对着清浅轻蔑一笑，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一场晚宴的后半段往往是最无聊的。上官如烟依然是不停地在找秦深搭话，秦深大都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
但是似乎秦深和上官离多了些眼神交流。清浅托腮向四周望了望，周围似乎已经无人注意她了，不知是刻意冷落还是无意。
但她也乐得自在，悄悄从位子上起身，从后面的侧门溜了出去。
萤火渐渐微弱，她跟随着这些小家伙，来到了一处清幽的池塘边上。
泮池。
这里人烟稀少，清浅坐在池塘边，双手抱着膝，看着这池塘边自由自在的萤火虫，不可察觉的叹了一口气。
“你在这做什么。”
又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清浅吓了一跳，立刻转过头，“谁！”
这人看着眼熟，却又认不出来。
他在月光下穿着一身夜行衣，深灰色的眸子跟那月光融为一体。
“我们昨天见过。”他双手环抱着，手臂里还带着一柄长剑。
“你是……！”清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与未的弟弟……”
“顾森寒。”他靠近清浅，在她身旁蹲下，侧目看向他。
“多谢你救了他。”
清浅叹了一口气，“不谢，救了个麻烦，惹了一身的事情。”
“你不该跟他做交易。”
清浅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哼了一声，“我若不做这交易，你兄弟就死定了。”
顾森寒不再说话，清浅觉得气氛有点冷，又补了一句，“小老弟，你不是在家养伤吗？”
顾森寒抬头看了看她，眼底有些许疑惑，“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老弟啊，你肯定比我小。”
“为什么？”
清浅又从上到下对他打量一番，“没头没脑，喜欢装酷，还很莽撞，幼稚鬼。”
大概从来没有人这么形容过他，他一时居然也说不上话。
清浅也不想再跟他多说，转身去往别的地方转悠。
没想到顾森寒一直跟着，“不离不弃”。清浅实在是烦了，停下来问他“你们为何要刺杀陛下。”
顾森寒见清浅眸光突然凌厉，全然不似刚刚那般柔弱。
偶有几只挣脱了纱网束缚的萤火虫自他们的眼前飞过，天地玲珑，却恰恰是这些小东西一生的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