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琛没有再说她欠的那顿饭的事情，她回来后一转眼又几日。她少年时候看过的哪部小说的哪句对白说，“这日子过得跟流水似的”，她记了很久。
周五下午的七点，她又在楼底下喂猫。猫猫越来越胖了，肚子圆滚滚，她去摸肚子的时候它会小心避过，她又摸了摸它下巴。“要当妈妈啦？”拿出猫罐头给它，猫咪嗅了几下开始狼吞虎咽。她直起腰看着那边的夕阳。日薄西山，阳光不再灼热，她只用眯起眼，看着那边走来的人。
她很少直视陈琛。他背着光，大跨步地朝她走来。夕阳的暖光在他周围铺开，使他高大而偾张的身躯变得纤细，将他原本棱角分明的脸渲染得柔和而朦胧，一双眼眸在背光的阴影里晦涩难懂。
他走到她身边，停下来。猫咪依然埋头吃着它的罐头。
“咪咪，咪咪……”他低头叫它。
“好歹我也喂了你不少，怎么喂不熟？”他伸出脚轻轻挪了一下猫罐头，猫咪又跟着挪。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还没习惯他站这么近。
“你下班了？”好吧，又只有这个话题了。她总不能问“你吃了吗”。
“嗯。”他转过头看她。
“你什么时候有空啊？”她想了一下问。
“嗯？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请你吃饭？”毛雨源试着直视他的眼睛。
他听到这句话后眼睛开始弯弯笑，两只卧蚕趴在那里，显得很可爱。她移开视线。
“不用了，逗你的。”
逗我的？我是小孩子吗？毛雨源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那天帮我还记不记得，为这个。”她又重新看向他。
“嗯。”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啊？”说完又低头看脚底下。
他想了一阵，突然轻笑出声，“我现在就有时间。”
“现在？还有呢？”毛雨源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总不能现在就去吧，她还没有定去哪里吃，什么都没准备。
“现在不可以吗？你吃饭了？”
“没有……可是这样不会显得我很没有诚意？”这样太随便了。
“有饭吃就行了，走吧？刚好我们都没有吃饭。”他突然摸了摸她脑袋，然后像前走去。
哎？这算什么啊？
“哎？”她站在原地喊他。
“快走了。”他背着她挥挥手。
毛雨源没办法便赶快小跑跟上。
“不是，我们去哪啊？”毛雨源仰着脖子看他。“吃饭，你想吃什么？lady first”不是，她觉着他有点误会她的意思，她明明说了她请吃饭，不是一起吃一顿饭。
她不说话他就看着她。
……
行吧，向我行我素的某人妥协。
“我都行的。”她对吃不挑。
“吃鱼吗，还是火锅或者吃菜？”
“那你呢？”
“我？你选吧。”
“我不想吃鱼……”她委屈的说。
看起来是很不喜欢吃鱼了？陈琛挑眉，他从小就喜欢吃鱼。看起来他们饮食习惯还是有些差距的。
“那吃火锅吧，去文创大厦。”
文创大厦就在小区对面，他们走过十字路口和高架脚下的人行天桥，进了电梯。毛雨源在这个城市几个月，很少来这里，她一个人，不聚餐，不看电影，不打电玩，也不逛商场。陈琛按了电梯，她跟着进去。电梯门本来就要关了，一个姑娘突然跑过来，按着按钮不让走。里面七八个人等着，一个男生才姗姗来迟。毛雨源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在看到陈琛在看她的表情时又立马收了回去。陈琛看她的小表情看得清楚，见她掩饰也没什么，只说：“往这边站一点。”
“哦”里面还有空间，她让出电梯左侧，往里站了一点。文创大厦人很多，尤其今天周五，人都卯足了劲的往里钻，毛雨源不禁担心他们会没有位子吃饭。她看向陈琛，忍住了问他的冲动。
那对情侣上来后就站在她前面，他们大概二十出头。女的直接往男的怀里钻，然后捧着他的脸就开始亲。毛雨源悲惨得获得了无码清晰直播的特殊待遇。她又开始翻白眼，这次毫不掩饰。
“我去，不秀恩爱会死吗，全世界就只有你有男朋友吗？”毛雨源内心吐槽，“好吧，我知道，就我没有男朋友(?皿?)”那女的看到了，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和男朋友你侬我侬。毛雨源脸上的表情又开始变，越来越黑，等到电梯停了已经面无表情。
“呼”总算出去了，毛雨源深吸一口气，“没什么，迟早拜拜，那男的长那么丑还真下的去嘴。”好吧，她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转过去看陈琛，他在她旁边，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我这也没什么不恰当的吧……”她心里想。“走吧。”又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若无其事地看向他。
谁都没有戳破。
陈琛继续领着她走到一家火锅店。店里生意红火，店主见他来还跟他打了招呼。他们好像很熟的样子。“我朋友，在这开了几年了。”说来也巧，他们进去的时候刚好有位子，之后便需要等了。
“喜欢吃什么？”陈琛把菜单递给她。她看了一眼，随便勾了常吃的素菜。他接过，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划了几个。“有什么忌口吗？”她摇了摇头，然后扶着自己脖子，看向别处。
又是一片静默。毛雨源开始后悔自己跟着他来了，这个人真的很不按套路出牌，她想着怎么也需要约个时间，而不是现在这样，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火锅店里发呆。她不讲话，他也不讲话。
还是她最先经不住。
“你平常忙吗？”明显没话找话。
“忙，所以刚好今天和你吃饭。”他笑笑。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顺手照顾了一个病人而已。”
“对你来说是，但是对我不是。”
“你对人都这么好的吗？”他隔着火锅的蒸汽看向她的眼睛。
“也许……分人？”她避过他的眼睛低头啃一块肉。
他扬了扬眉，“分人？”
她低头吃饭，不回答他。
他看出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也不再追问。
说吃饭便是吃饭，两人也不再多话。
结账的时候毛雨源抢着出钱，结果老板不收，陈琛付的款。“你这样我又欠你人情了。”“让你付钱我还要不要面子啊？”陈琛笑着问她。旁边老板吹了个口哨，说：“我这还是第一回看见女生抢着埋单，这家伙这么有钱，妹妹可以趁机削他一笔。”陈琛只瞥了他一眼，脸上也不见怒色。
“那你下次请回来。”最后他是这么说的。
下次？
回到家已经快要十点钟。路上她问他：“你知道哪里有宠物医院吗，我想带猫去一下。”
“附近有一家小型宠物医院，就在青枫路。”
她在地图上搜了一下，果然有一家“小可宠物医院”。
“谢谢。”临走时她在电梯向他道别。
他没说什么，只转过身朝她挥挥手。
十点五十分，陈琛坐在自家阳台上，楼上女人又在收拾东西，她经常在地板上制造出声音。他静静坐着，直到有人打电话过来。
“喂？妈。”
“哎儿子，最近忙什么呢？”电话那边女声传来，他的耳朵对此太过生疏，分辨不来。
“工作。”
“妈上回给你说的考虑得怎么样了？”
突然一种烦躁在心头爆开，他高声说：“别想了，不可能。”
电话那头沉默，再开口，连本有的平静也没有。“随你。”扔下两个字。
陈琛没再说话，直接挂了电话。他用手扶了扶额，抓了几把头发，其实他本来打算和她好好讲话的，如果她不总是急着让自己去见那个“最合适的女生”的话。他是29，不是不结婚就会死。
他单身很久了，和程小蕊分手后，不少人对他示好，还有死缠烂打穷追不舍的，韩久闻说他对程小蕊没死心。其实不是没死心，他早就忘了在一起的感觉。没必要，也不需要。分手后，程小蕊跑来斯德哥尔摩找他。下雪天，很冷，她站在广场上哭着等他回头。他想起她怕冷，却又想起衣服里给她塞了一双手套，便再没回头。她给他发过短信，说她错了，说他误会了，说她还爱他。
“陈琛，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啊……”
他比谁都清楚。他们互相依偎着走了十年，最终隔着大西洋的东西海岸相顾无言，海上的雾气迷了多少航船，他们也走岔了路。
他站起来，拿了衣服，洗澡。衣服上都是火锅味儿。
周末毛雨源计划好一切事物，准备空出来的时间去宠物医院，她准备收养这只猫，总不能让小崽崽们露宿街头。
她没有猫笼，便去买了一个，把猫猫骗了进去。她第一次去宠物医院，里面不大，等候室里的座位上做了几个人。前台的小姐姐给她登记过后便让她去等着了，看样子得一个小时。猫笼放在右手边，橘猫安分地睡着，它还真是放心她。
她拿出阅读器找了本书看，打发时间。前面的男生牵着一只大阿拉斯加犬，吐舌头，气喘如牛，趴在椅子上看她。男生也转过来看她，看了她在做什么后便来搭讪。
“小姐姐，你看的什么书啊？”他把头凑过来问。
“哦，卡佛的，就那本。”她不习惯陌生人靠近她，悄悄向后倾了一点。
“《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男生得意地说。
“嗯。你看过？”她顺着问他。
“看过。写得很迷幻。”男生立马回答。
她朝他笑笑，又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然后又低下头看自己的书。男生看了她两眼后又转了回去，在手臂放在前面凳子上，给自己的狗顺毛。很快他便进去，
毛雨源看书看累了，便拿出手机翻动态。前面的人还没有出来。
林涵晞的这个案子结束了。她拍了照，满桌的菜品，红油鸳鸯锅，她昨天也才吃了火锅。看起来是胜诉了。
阎月竹发了一个推送，这人十天半个月不发朋友圈的，发也多半是工作。“F大一百二十周年校庆”，阎月竹做主持人。她见过她主持晚会，台下有些迷妹见她出来就开始尖叫。她也移不开眼。
“唉，小姐姐，你也是F大的学生？”男生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瞥见她手机屏幕。“我也是F大的。”
毛雨源想说不是，但习惯性沉默使得她只是笑了笑，然后继续看自己的事情。那男生偷偷看他，撞上她的目光后又立马移开。果然，几分钟后，他凑过来问：“小姐姐，你哪个院儿的，我们加个微信？认识一下。”
毛雨源一听又想笑他，幼稚。她戏谑地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我们是校友，没准以后能在学校碰上呢？我们挺有缘的，这都能碰到。”
碰巧护士叫她了，她冲他笑笑，拿着猫笼起身进去了。
见色起意的事情，给什么希望。
等她再出来男生已经走了。医生说半个月后是猫猫预产期，养它要打疫苗，但现在有小崽子，还不能打。毛雨源打算先将它养在阳台上，等生下小猫再说绝育和疫苗的事情。
她念书的时候想，以后她有钱了，就买一个小房子，养猫养狗，养花养鱼，一个人住着，再装一个隔音室，闲了敲敲架子鼓。她有过好多梦想和妄念，现在她们一起回家，互相还一个心愿。
“猫猫，猫猫，回家啦。开不开心？”她对着里面迷离的猫咪说。
“喵～”
养猫需要准备很多东西，她要买猫粮，猫窝，猫玩具，还有小猫用的东西，比如奶粉，奶壶。她暂时在阳台上放了盒子和被单，做一个猫窝，挑了一个小碗给它。她才发现，自己厨房里的东西少得可怜。她回过头，看到整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猫在阳台上不知道做什么，客厅里好空旷。少了什么。
“喵～喵～”猫跑到客厅，绕着茶几视察。发现她在看它，抬着头朝她喵喵叫。好歹多了一点生气。毛雨源又低头把碗放回碗架。
“小家伙，我们两个以后好好过日子吧。”毛雨源蹲在猫猫面前摸了摸它的头。“对了，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呢？”
毛雨源还是没想出来给她起个什么名字。“你想叫什么名字？”她跟它面对面，大眼瞪小眼。“喵～”猫仰头叫一声。“算了，，我也听不懂。”
“大橘？”听起来好傻。
“小黄？”不要好瓜。
“肉丸？”多喊容易饿。
“……”对不起，她词语匮乏。
“还是叫咪咪吧……”
“喵～”猫猫又朝她叫了一声。
“好了就叫你咪咪吧。”毛雨源对自己点点头。
“睡了睡了，晚安，咪咪”
“喵～”晚安。
黑暗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房间里打转，毛雨源在床上翻了个身，嘴角撇撇，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