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地面上未融化完的雪水从一楼流了下来。
我已经出狱三个月了,纽城进入了冬天。
第一个月打黑工每天洗12个小时盘子,一天只有三十六块,少得可怜,没想到存一个月下来减掉我置办生活必需用品的钱,还剩下九百块。
头几天我去附近健身房办了一张年卡,可以在里面洗澡,提供沐浴露,然后我买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和一个书包装我随身的东西,吃饭每天只吃那一顿店里包的工作餐,晚上就紧紧抱着书包在店门口睡觉,那里有一个24小时的防盗监控,不用怕有人趁我睡着偷了我的钱。
虽然每天早上老板来开门看见我的时候眼神里都带着一丝异样,但我不在乎。
我只要活着和钱。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把钱存了起来,租下了这个地下室单间,月租两百,有公共厨卫,包水电。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身下的床垫是我捡回来的,纽城的节奏很快,人们喜欢搬来搬去,很多人只买廉价家具,搬家就丢在门口,这变相造福了穷人。我只有一件厚的衣服,是百货公司折价的时候买的,很厚实的羽绒服,既是我的外套也是我的被子。这里很小,也不知道有没有两平米,放下这张床垫就基本没有空间了。这种房子是华人买来专门重新间隔拿开出租的。门后面钉着一个置物架和一面镜子,架子已经生满锈了,上面放着我为数不多的衣服和鞋,镜子虽小,起码能让我像个人样地出门。
和刚出来的时候露宿街头比,已经很不错了。
况且多年来的监狱生活,我已经习惯了狭小黑暗的空间。
交完前三个月的租金还剩下一些钱,我买了一台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廉价智能手机和一张电话卡。正好我买羽绒服的那家百货在招导购,我一直打算着安置下来后就换一份正经工作。
于是我去应聘了。
面试的时候我纯粹是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厚脸皮试一试的心态去的。毕竟我已经不年轻了,导购是碗青春饭,哪个不是年轻漂亮的。
谁知道经理居然以为我是一个大学生,测试过我的纽城话是否流利后他立马就说欢迎我的加入了。他还夸我很漂亮,向别人介绍时说我是一位东方美人。
想到这里,我翻了个身,在黑暗中摸索着我的脸,托妈妈的福,岁月并没有在我脸上流下什么痕迹,哪怕是我经历了这些年的事。
当时经理跟我闲聊问了我的专业,我说是教育,他很疑惑我为什么读的教师专业却来当全职导购,我只说我喜欢向别人介绍产品的感觉。
他说我是一个天生的导购,我笑着跟他说谢谢。
教师,是我以前的梦想,小时候沈以安总是教我学习,那个时候我就教别人学习有了憧憬,感觉成为一个向别人传授知识的人特别了不起,后来我就选了教育专业。
再后来小鱼出生了。
虽然我很讨厌丁芙,但我对小鱼一直是爱屋及乌。
他长得酷似丁芙,但也有几分像沈以安,一看就是他们的爱情结晶。
教师资格证也是为了小鱼而更加坚定地考上的。
可是现在……监狱出来的杀人犯,还怎么当老师。
我自嘲地笑了。
嗡——嗡——
是闹钟响了,该去健身房了。
一开始办卡只是为了可以洗澡,后来长时间的工作里好几次差点晕倒,我知道我必须要让身体好起来,不然倒在路上是随时的事。
死人,赎不了罪。我没有一天忘记自己的罪。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已经养成了每天上班前早起去健身的习惯了,那里门口有卖华人早点的,吃了早饭之后练两个小时,休息一下看看当天的新闻,然后洗个澡换上制服,走到百货公司差不多就到上班的时间。
一进来就看到两个同事倚着柜台上,一边拿着专柜的产品慢条斯理地往手上抹一边闲聊,时不时不屑地看我两眼,隐约听到几个字眼,比如——“*******人多的地方就是很麻烦。
我知道她们说的什么,她们讨论我已经不止一次了,无非就是说我故意勾引客户和领导。
我的身材遗传了妈妈,胸部比较丰满,健身之后更是连死板方正的制服裙都撑得有点像去夜店的裙子。
我不想惹麻烦,已经向上面申请了一套大一号的制服,藏起我的身材和挡着她们的嘴。
只是那套制服很久也没送过来,我不换上新制服一天她们的嘴一天也停不下来。
心里有些烦,但是并不想搭理她们。
我认真地把手头上的东西赶在商场开门前整理好。
可是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巴掌拍得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