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李氏皇朝。
巨大的皇城宫闱西北角方向,耸立着一座高高的华丽楼阁。
楼阁四角的屋檐向上翘起,屋脊上是由工匠纯手工雕琢而成的玉石神兽,据说能够起到驱邪避害的作用。
下端坠有纯金风铃,每当有微风拂过,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一阵阵莺歌燕语及嬉笑打闹的声音从此处传出,在寂静冰冷的深寒宫闱之中,显得极不协调。
朱红楼阁的正前方是一个硕大的水池。
湛蓝的池水飘着淡淡酒香,当然不只有酒香,还有女子胭脂的气味。
几道婀娜多姿身披薄纱的窈窕身影在池水中轻轻摇曳,清晰可见。
温热的池水在与空中凉风接触的那一刹那,化作一缕缕氤氲缭绕的白雾。笼罩着池水中的动人身姿,半遮半掩若隐若现。
朱红的阁楼大门突兀地被缓缓推开。
一座硕大的金色床撵在十余位强壮兵士的抬持下,出现在池水之前。
看似没有多沉的金色床撵之下,每一位兵士都弯腰咬着牙,汗如雨下。
床撵薄纱帷幔之后,躺着一道算不得多么引人注目的身影。
那道身影朝下边的近侍微微摆手。
已在他身边服侍多年的近侍立刻明白什么意思,挺胸抬头,用他那尖锐的嗓音亮声喊道:“停!”
兵士们如获大赦,将笨重的金色床撵稳稳放在地上。
“你们都退下吧。”
床撵之上的那道身影开口说道。
“是,陛下!”
床撵帷幔后那个衣着华贵的身影正是李氏王朝如今在位的皇帝。
年纪三十有八,却已经登临皇位十三年。
兵士们依照命令退出此处。
没过多久,池水中那几道妖娆身影,便一个个踏出飘香池水,朝金色床撵蜂拥而来。
跪在地上齐声说道:“见过陛下。”
一只看起来略显粗糙的成年男子手上从床撵上的薄纱帷幔中探出,站在旁边的近侍十分识趣的伸出手来,将帷幔向两边拉起,捆扎悬挂在床撵两边的玉勾之上。
床撵之上的男人,身披明黄袍子,头戴高冠。一双剑眉之下的双眸给人以饱经沧桑之感。
下一秒,这个被众人称呼为陛下的中年男人,摘下头上高冠,递给下方那个弯腰低眉的近侍。
“都起来吧。”
他的声音很是低沉,夹杂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床撵下方匍匐着的众位丽人,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俱是带着娇柔谄媚的笑意爬上金色床撵。
有的将男人头颅放在自己露在白沙外面的玉腿之上;
有的剥好了荔枝含羞带笑地将其送到男人嘴边;
更有的干脆将男人的腿抱在怀中温柔按压。
其余慢上一步落掉先机的妩媚丽人,则选择无奈地回到泛着各色花瓣的池水中。
等待下一次爬上床撵的机会。
她们这些人就像是一只只被圈养的金丝雀,永远也离不开哪怕已经打开大门的牢笼。
数年前是一道身影,数年后的今日又是一道不同的身影。
就像是战利品般,转眼间换了主人。
她们无从选择。
要么臣服,要么立刻去死。
“陛下。”
那名被男子枕着腿的女子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她伸出白皙而又细长的左手,每根手指的纤长指甲上都涂染着鲜红的颜料,顺着男人的太阳穴,滑过粗犷的脸庞,探入那明黄的袍子之下,摸上男人健硕的胸膛。
“把手拿出去。”
原本闭眼享受的男人刹那间睁开双眼,眼神中透着一丝凶戾。
女子不知道哪里惹得男人不开心,立刻收回那只作祟的手,浑身紧绷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按道理说不应该如此。
身为前朝余孽的她们这些人自认为谁是除了那个站在男人身边的近侍以外,最了解其心性的人。
男人嘛,哪个不好色?
也正因为如此,她们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如果有朝一日能够被膝上男人收入后宫,生个一男半女,则未尝不可野鸡变成金凤凰。
虽然她们曾经也都是金凤凰。
最靠近男人的几名女子俱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不下心出了差错,不仅野鸡金丝雀做不成,连小命都保不住。
“你们继续。”
男人又重新闭上眼睛,悄无声息地抬起一只手隔着衣袍放在胸口之上。
似是在遮挡着什么。
衣袍之下,无人可见。
竟是缠着一道道泛着血色的白色纱布。
脚边的女子已经开始继续照以往那些日子里,进行着无比熟练甚至已经麻木的动作。
朱唇含碧水,白云隐青龙。
男人忽然转过头,埋入身前女子的怀中。
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人还没有找到吗?”
床撵上的男人带着一脸享受的表情,转过身来。摊开身子,闭着眼睛似是在回味刚才的余韵。
“禀陛下,还没有。”
侧方弯着腰,低着头目光盯向地面青砖的近侍,小声回答道。
男人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享受消失流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
“一群饭桶,这么多人几天连一个小女孩都找不到。你要我说什么好呢?”
近侍闻言慌忙跪倒在地,头重重地磕在青石地砖上,发出嘭嘭的沉闷声响。
惊慌失措地乞求道:“陛下息怒,我这就加派人手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起来吧,没用的东西。”
男人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不用浪费时间,人早就已经离开皇宫,你就是挖到九幽黄泉,也找不到。”
不远处,传来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
一袭黑衣从阁楼的阴影处走来。
双手背在身后,白发白眉,却又无比年轻。
“您出关了?”
匍匐在地面上的近侍,看见不远处的黑色身影顿时脸上涌现出喜色。
“曹公,数月不见,想来修为又有所突破?”
面对这道漆黑的身影,床撵上的男人也无比重视,起身盘坐,单手撑着下巴问道。
被男子称呼为曹公的黑色身影,笑了笑答非所问地说道:“陛下这几日所找的人,早就被带出皇宫了。”
“哦?”
男人笑了笑,带着一丝让人无法揣度的意味。
“既然曹公知道她是被人带出皇宫的,为何不出手阻拦,难不成带走她的人连曹公都不是对手?”
几步之外,白发白眉的年轻人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倒也不是,在我看来不过两败俱伤罢了。”
近乎贴在地上的近侍听到他的话后,不禁脸色大变。
心道您老人家嘴上不管是不是实话,也不能这么说啊,这不明摆着告诉皇帝陛下就是不想出手吗。
倒是坐在床撵上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就掩藏起来消失不见。
床撵下那个白发白眉的年轻人曹公,即使连他都不知道已经活了多久。
那时候还年幼的他,就曾经在偶然间与之见过两次。
一次是父皇登基之后,还有一次就是父皇弥留之时。
依稀第二次时,病榻前濒死的先皇扯着身为太子的他的手,拉至跟前,耳语将曹公介绍给他。
只有简简单单的六个字。
“曹公,此人可信。”
连名字至今也不知晓,曾经一时兴起问过他的名字,得到的知识笑而不语。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不过一只叫侥幸逃出笼子的小小麻雀,早晚有一天会乖乖地自己飞回来。”
男子摸了摸胸口,向后一仰,便陷入身后女人的温柔乡中。
好不舒适。
那个让人看不透的白发年轻人与此同时也重新消失在阴影之中。
“起来吧,叫你的人也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必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了。”
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喘的近侍慌忙起身,却不敢放肆地将身上灰尘拂去。如获新生的他挤出一脸虚伪的笑容,连声说道:“谢陛下,谢陛下!”
正欲离开,却又忽地转身,眼珠转了转,一番犹豫后开口说道:“陛下,前几日有北燕世家旧臣找到奴才,说是有一绝世美人想要进献给陛下。”
“嗯?哪的世家旧臣?”
“就是七年前被陛下亲自率兵三月灭国的北燕。”
床撵上的男子将大手伸进身后女子的薄纱之下,笑着说道:“早记不清了。”
“弹丸小国,哪值得陛下挂心。”
近侍上前靠了靠,奉承说道。
“不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做人?跑来献什么美人?吃饱了撑的?”
“陛下英明,他们是想以此绝世美人换回还在囚于大狱中的北燕太子。”
“美人留下……人放了吧。”
“陛下这……”
近侍傻了眼,他刚想劝说,完全可以将美人留下,但是人也不放。
大不了将他们一起抓起来丢进大狱之中。
不过一群亡国余孽,在皇城,天子脚下做的那些不可见光的肮脏勾当,早就被宫中的碟子机构一一查实,记录整合在册。有些人总以为运筹帷幄掌控全局,殊不知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在被人注视着。
男子在女人纱裙之下作怪的手微微用力,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带着不屑的冷笑说道:“小猫三两只,能掀起什么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