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婆连夜赶来了沁梨坊,素月在后院恭候多时,来不及问师傅是如何独行到此的,只顾着连忙伸手去扶她。
“没事,我能找到她,这里病气太重。”瞎婆沙哑的声音听得刘浪后背发麻,他不敢多做声,毕竟这是素月请来的大救兵。
瞎婆好似对沁梨坊熟门熟路一般,轻车熟路地摸索到了麦朵朵的房门口,却就此停下。
“师傅?”见只有刘浪在,素月也毫不掩饰,眼巴巴地看着瞎婆,不知道她为什么站住脚。
“里边之人有何来历?”瞎婆沙哑的声音比平常更沙了。
素月简要将麦朵朵如何来到沁梨坊一事说了一遍,瞎婆暗暗点点头,这才推开门进屋去。
麦朵朵依旧未醒,瞎婆摸着她的手腕把了一通脉,又用手掌在她身上几处捏了捏,接着转过身子要拉素月的手。
“她这不是一般的病,寻常大夫自然看不好。”
说罢,瞎婆从随身背着的破布包里抓了好几种不同的干草,伸向了一直在旁边悄然不语的刘浪。
“去煮水,煮沸即可,熬好的水中放一些泥土,切记,不用盖起来,一路敞着端来。”
瞎婆叮嘱完,刘浪傻眼似的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下楼去了。
听到刘浪的脚步声渐小,瞎婆悄声让素月去关房门。
待房中只剩他师徒二人和昏迷的麦朵朵时,瞎婆不知从哪摸出一根银针,猛地往麦朵朵头顶一扎,麦朵朵忽的睁开眼睛,却觉得浑身不能动弹。
“素月……”
麦朵朵下意识地叫了素月一声,素月连连扑上去,和瞎婆一同坐在床边陪着麦朵朵。
“你二人莫急,先听我说。”
沙哑的声音传入麦朵朵耳中,她也能猜到眼前是何人,立马收起了少女心思的满腹委屈,听前辈指点。
“你之遭遇本就不凡,如今还离了原处,更是患难不止。”
离了原处?
麦朵朵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素月也听得不太明白。
“不过,只要早日寻到你散落的七魄,便可相安无事。”
“啊?!”素月不禁惊叹,“七魄散落?!”
瞎婆缓缓点头,“本是魂飞魄散之身,但三魂牵挂太深,散了又聚,唯有七魄来不及归合,如今便各散七处。”
麦朵朵咽了口口水,有气无力地发问,“那要怎么找回七魄……”
瞎婆摸了摸大腿,沉思片刻,“你需历经玄渡七劫才可痊愈,每渡一劫必经大病,你如今,当是在过第一劫。”
“劫难是无由来的发生么?”素月知道麦朵朵满腹疑问,又看她尚且没有恢复体力,便抢着问了。
房里的光微微闪动一下,素月分明看到瞎婆皱了眉,“自然不是。必是因有得失进退才会触发玄渡之劫,如今第一劫已发,你难道并未遭遇何等变故?”
素月摁了摁麦朵朵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着急,代为开口回答,“姐姐并未遭遇任何有异之事。”
瞎婆肯定地摇摇头,“不会,必然是劫难已至。玄渡七劫并非次次都伤及渡劫之人的身体,时常是费损其心神。”
心神?难不成是要为别人而伤怀?可是——那会是谁呢?
麦朵朵徒剩下眨眼的力气,她根本想不出这个正在发生的劫难到底有什么实质内容。
“你且记住,此前这一劫,将打开天冲魄,需苦你的顶轮,因而天冲魄回归之时,头部剧痛必然是逃不过的了。我这就要回去,方才交给那人的草药,可以煮上十余次,姑且能缓缓你的痛楚。只是,玄渡七劫白日并无大碍,多于日暮时发作,你自己要好生注意。”
说罢,瞎婆就要起身出门。
素月跟出去送瞎婆,顺道问了问其他七劫都是会使麦朵朵受哪些苦,并牢记在心,想必日后能用得上。
临走前,瞎婆又抓紧了素月的手,“待她渡完此劫,带她来见我。我回去寻法子助她早日渡完七劫,免去性命之忧。”
“好!”
素月千恩万谢了师傅,见瞎婆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这才奔上楼去服侍着麦朵朵喝下胖子熬好的苦茶。
忙了半夜,素月刘浪终于看着麦朵朵安然无恙地睡下,热度也都散去了,独独剩下乏力还折磨着她。
次日清晨,麦朵朵成了坊里最早醒来的人。春日的晨露凝在空气里,麦朵朵起了床,像是踏在云端飘着一般慢慢走出门,站在后院二楼的廊上,感受着坊中难得的宁静。
待脑子清醒些了,麦朵朵又回房里洗了脸,梳顺了凌乱的头发,继而重新走向屋外,倚靠在廊上的柱子旁,痴痴地出神。
想起瞎婆昨晚说的玄渡七劫,麦朵朵就忍不住要埋怨这身体原主。也不知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引来如此之多的麻烦。
如今自己顶着的居然是这样残缺不齐的身体……等等,若是这样说,那七魄寻回了,我还会是我么?又或者,回归的原主,而我将被挤出这个身体?!
正慌神,素月丫头提着一壶新煲的苦水就要上楼,还在楼梯口就见到麦朵朵,立马紧张兮兮地大喊,“你快些回房躺着!吹了冷风又该冻病!”
那股小大人的口吻真是让麦朵朵哭笑不得,她怕素月再喊下去吵着他人休息了,便即刻挪了步子。
喝了冒着袅袅热气的苦茶,麦朵朵顿觉神清气爽,看来瞎婆真是有一手。
想到她,麦朵朵又记起自己方才担忧的问题,连声问,“后来你师傅可还有再说什么?”
“没有呀,只让你好好休息,快些好起来。”
素月不是擅长撒谎的孩子,麦朵朵一眼就看穿她那故作镇定的小模样,“还想骗我?瞧你那样子就知道一定还有什么事没说!”
素月吐了吐舌头,又偷偷翻了个白眼,像是不习惯麦朵朵忽然这么机灵,“师傅说,待你完全好了,便去找她。不过,此前,你应该是要先渡过第一劫才行。”
第一劫什么时候会来呢?昨夜瞎婆还在的时候也说了,根本没人掐算得了。如果按她所算,已然发生,那会是什么事。
麦朵朵捏着鼻子喝光了两杯苦茶,外边的世界也陆陆续续苏醒了。
后院里,郁苏月、夜莺和绿鹂都先后起身,静坐在房中的麦朵朵依稀能听到绿鹂那个老女人的尖厉嗓音,她不满地捂起耳朵,背地里还忍不住时时跟对方较劲。
“你就由她这么歇着啊!那要是有客人过来说要见她,你让我怎么对付啊?”说话之人是绿鹂,她那语气也强硬霸道,压根不愿放过麦朵朵。
夜莺倒是一贯处变不惊,说了什么,麦朵朵也听不见,反正大致也是说了让绿鹂觉得不中听的话,因为短暂的安静之后,再响起的是绿鹂带着不服的一声冷哼。
说不清是福是祸,本就不愿意窝在前院的麦朵朵因病又搬回后院了,而且素月还带来消息,说夜莺听郁苏月说麦朵朵住不惯前院,觉着吵,而且郁苏月独住后院二楼也缺个伴,综合考虑,夜莺便应允麦朵朵今后歇在后院,可白日里还是要去前院该干嘛干嘛。
“也算是好消息。”麦朵朵微微笑着,自己的笑面和素月的笑面互相辉映,倒愈发像两姊妹了。
可是素月才说完这话不久,楼下忽然传来争执,听声音像是有郁苏月在其中。
对于素月而言,即便不跟在郁苏月左右了,仍旧不能忘记郁苏月的恩情,而麦朵朵也已经当郁苏月是朋友,一时间二人都紧张起来,连忙跑出门想探个究竟。
结果二人跑出来时,郁苏月和夜莺的争吵已然结束,远远看去,郁苏月红着双眼,也猜不透是发生了何事。
楼下的两人站在中门之外,谁也不多说一句,各自僵硬地站着。
忽然之间,郁苏月一扭头,猛然撞上了又厚又糙的隔墙。
麦朵朵听见素月的心发出了碎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