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麦朵朵反复嚼着这三个字,迟迟不愿去悟懂。
“云央……”
郁苏月哭得已然睁不开眼,素月又惊又悲,死死拽着刘浪的衣袖,眼泪跟着扑簌簌地往下落。
刘浪更是不知所措,一动不动地望住麦朵朵。她越是这样平静,越是让人担心。
他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他不是还在自己的记忆里嘲笑自己犯二,责怪自己粗心,隐忍地当去身上的宝贝,无怨无悔地陪伴自己一路前行吗?他的音容笑貌还那样鲜活,可是人影却遍寻无踪了。
麦朵朵忽然剧烈地眨起眼睛,全身酸痛的肌肉也开始收紧,她猛然间推开郁苏月,从床沿边退到了正门口。
“不对不对,这是梦……怎么掐也不疼……”说罢,麦朵朵失神地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可是那种真切的疼痛却重重地袭击了她。
明明是掐在手臂,可是头却痛得像是被一个炸弹从里边轰炸了一般,麦朵朵瞪了眼睛,全身僵硬,下一秒,她如石化的木偶一般,直直地往后倒去。
脸上还依稀看得见的鞭痕,额头上的淤紫,现下又加了后脑勺的撞击。倒下的瞬间,麦朵朵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再死一次了,那种让人肝肠寸断的头痛啃食着她所有的耐性和理智,她在昏迷里崩溃,听见自己鬼哭狼嚎般地咆哮。
唯二忙得晕头转向的是素月和刘浪,素月不敢远离郁苏月一步,而刘浪抱起麦朵朵往隔壁跑去,一时间太着急,竟将郁苏月的门沿给撞坏,素月哭笑不得,郁苏月却如同失了心智一般,傻傻地笑起来。
素月赶紧过去拍她的脸,郁苏月继而又一番大哭,“素月,将军他……将军他……”
这听着就让素月心碎的哭声又勾出了她的眼泪,她上前去抱着郁苏月,二人拥在一处痛哭不止。
听见哭声,豆娘在楼下也待不住,也不顾及老腰老腿,快速就往二楼赶。
见着郁苏月醒了,赶紧又不问详情,连身下楼,跑过中门去通知夜莺。
夜莺此时不慌了,她冲豆娘点点头,神情恢复往日的平淡,“醒了便好。给她们二人熬汤补补,早些恢复就是了。”
对于这坊间的女总管,很多人都猜不透看不明,只有几日都和夜莺打不到照面的青语最懂她心。
虽然未曾次次赶到事发现场的青语,却是此间心境最空透的人。
各揣心事的众人自然不容易注意到,这两日,青语的刻薄话儿是最少的,只是见人如往日般迎着会来的人,又送走那些身影,却不知她房中书桌上铺展着的那张宣纸,画面了凌乱交织的线条。
看似无法无章的那些痕迹中央,描着一朵暗红色的小花,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那花并非盛放,相反的,带着一种即将凋零的绝望感。
素月静坐着陪伴郁苏月,细看之下,麦朵朵这个真正丢了魂魄的人看似还完整,可如今的郁苏月却倒更像是失魂落魄的可怜人。
玫红色的床帏中不时又炸出两声骇人的急哭,哭着哭着,郁苏月又忽然地止住,像是在和真性情与假坚强斗争不断。
旁边房里,麦朵朵在昏迷的世界里崩溃,那感觉像是将她拉回第一次穿越时的混沌之境,无望和害怕盘旋在头顶,可是叫不出声,也没法找到任何依靠。
如果能够大声哭出来,也许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折磨,麦朵朵失去了睁眼闭眼的感觉,失去了站稳或悬空的判断,她浑浑噩噩地忍受着痛楚。
素月好不容易等到郁苏月哭累了,迷迷糊糊睡下之后,这才抽身去看麦朵朵。
刘浪已经喂过一次苦茶了,可是麦朵朵依旧没有醒。
素月站在床边看着,心里想着这两个貌美如花却都失了心神的女子,只觉得眼睛痒。抬手去揉,却揉下一大串泪珠。
“莫要哭……”刘浪赶紧把素月拉到自己身旁,小丫头终于忍不住趴在胖子的肩膀上大哭。
“会好的,会好的。”刘浪定定地看着面色煞白的麦朵朵,观察着她愈渐微弱的呼吸。
素月仍是坚强的,哭了一小会儿便恢复理智,跑下楼去从剩下不多的幽幽花中拔出一朵,又咬破手指头,试图联络瞎婆。
“师傅,姐姐又昏倒了!”
昏暗的小黑屋里,瞎婆摸着桌上洒落的碎石分布情况,接着缓缓回答素月,“嗯,该是这样了。现在第一劫已经渡了一半,她过不久便会醒来,你只管告诉她,第一劫即将完成。”
素月本来还想问,瞎婆却断了联系。她不敢贸然行事,只好返回去陪麦朵朵。
豆娘做好的午餐,刘浪和素月都只扒了一点点。郁苏月仍睡着,众人便愿她能多享受没有悲伤的时光。
正午的太阳清扫了整个后院的阴暗,麦朵朵也终于醒过来。可是还未等素月告诉她瞎婆交待的话,麦朵朵就疯了般地冲向门外。
“你去哪?”刘浪慌忙伸出胖手拦住麦朵朵,然而麦朵朵一回头,猩红的双眼却把二人都震住了。
“姐姐?”素月以为麦朵朵是为耿恺行的死而哭,也上来拦她,“逝者已逝,姐姐当珍重才是……”
“不……”麦朵朵被他们一左一右拉着,根本出不了屋,可是她胸膛里巨大的悲戚几乎让她窒息,仿佛绝望要把她掐死在这里。
泪水更是如同断线之珠一样,一颗颗砸在地板上,她没有力气又说不出话,缓缓地跪在地上。丢丢紧挨着麦朵朵跪在地上的膝盖团成一团,麦朵朵看着丢丢,明白了什么,可是即便这时候明白有什么用。
“姐姐……”素月又要红眼,刘浪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冲她摆摆,示意她别在这个关头凑热闹。
艰难地缓了口气的麦朵朵抿了抿嘴,“求求你们……放开我……”
素月怕是自己弄疼了她,快速松了手,还把刘浪的手也挪了开。
而就在一个不留心的空隙,麦朵朵忽然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了房间,在素月和胖子还未反应过来时,她已然跑下了楼,直奔前院。
麦朵朵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口气跑到继木阁的,她猛地撞门,踹门,满脸的眼泪鼻涕也跟着身体的动作晃动不安,混成了一脸具象的悲伤。
“铃铛……铃铛啊……”
待她千辛万苦撞开门时,素月、翠翠、绿鹂等人都赶了过来。
“啊!!!”
尖叫声也不知道是哪个不懂事的受了惊吓发出来的,麦朵朵怔怔地看着悬在白绫上没有了血色的女子,彻底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