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朵朵是如何从混沌中醒来的?
怕是她自己都无力解释,只觉得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投来一束远光,她循着那光去,便见到了一颗灼目的朱砂痣。
“铃铛?”麦朵朵在混沌中试探一问。
“云央,我已了无牵挂,此生唯一之憾是不能嫁与他为妻。如今他已离去,我也不能苟活,若有缘,希望能与他魂归一处。”铃铛的声音里有一种悲怆和空洞,麦朵朵奋力想看清她,抓住她,可是那影子却越来越远。
等麦朵朵再想聚精会神去争取时,她便突然睁开了眼睛,第一反应便是去找铃铛。
三天之后,麦朵朵在沁梨坊苏醒。
消息传出,集市上原本感叹一昔乐伶红颜薄命的人们,都惊呼“天见犹怜”,而早前就想来访的陶晋泽也差人送了好些极其珍贵的补品来,绿鹂如数都代收了,挑了些不那般紧要的东西,自己收了,还送了些到夜莺房间。
剩余的都由素月拿了给麦朵朵,麦朵朵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继续望着落湖发呆。
郁苏月也不知是真死心还是假坚强,见麦朵朵终日这样消极,忍不住要进来开导她。
“即便你熬得自己只剩下半条命,他们也不可能回来。”
郁苏月走到麦朵朵身旁,也看向外边,这年,落湖旁的柳条生得格外娇好,如少女细软的发丝,在风中撩拨着人们的心绪。
“命运实在太不公平。”麦朵朵心中无法宁静,每每想起那两个噩耗就难掩悲哀,宽大的背影,赤色的眉心痣,都如烙印般刻在麦朵朵脑中。
唯一的好事是要命的头痛已经不再复发了。
要不是有手上的镯子,她或许还在崩溃的边缘。然而即便关起了疯狂的感情,却仍旧记得那些发生过的真实事情。
“人生,休论公道。”郁苏月似笑非笑,眼里盛着一汪沧桑。
麦朵朵没有接话,只想起铃铛的后事,便向郁苏月问了问。
“还未葬。今夜晚些时候下葬,你还是莫要跟去,没有什么准备,不过是草草用土盖了。”也不知郁苏月是不是联想起了耿恺行,说到后边的时候声音又发软。
麦朵朵忽然跪在郁苏月面前,见她行如此大礼,郁苏月先是一惊,然后明白她这是有求于自己。
“你先起来,你我二人,何事不能直言,无需端此大礼。”郁苏月也瘦了,那手指上骨节突得更加明显,差点就要赶上骨瘦如柴的铃铛了。
麦朵朵点点头,慢慢起身,“我在……梦里,梦见铃铛托话给我。她说,想跟林双魂归一处。所以我想让他们葬在一起。”
郁苏月微微挑眉,不是不为此感动,可这事要做成,还不那么简单。
“你可知那林双是何身份?”
一无所知的麦朵朵顿了顿,接着摇头。
“唉。”郁苏月偏头看别处,“他是起义叛军,要逆着朝廷而来,自然是难逃一死。如今,不知何处寻他的尸首。”
这个问题,麦朵朵倒是不慌。不管什么年代,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不信有用钱办不成的事情。
听了麦朵朵的提议,郁苏月似乎也觉得有理,拉着麦朵朵一同到她房中,取了一枚金光熠熠的簪子交给麦朵朵。
“你要卖了这个?”接过簪子,麦朵朵只觉得手心一沉。
郁苏月还盯着那簪子看,“不卖给其他人,就去问语晴便好。她早就想要这簪子,现在拿去跟她换了钱来就好。”
麦朵朵有些犯倔,把那簪子放在桌上,“若是你心头爱,那就再想办法,不要卖给她之后,自己后悔。”
本是好意,却不料换得郁苏月一阵苦笑,“女为悦己者容,如今,我已没了这个必要。”
麦朵朵进退两难,迟疑再三,还是拿起簪子去前院了。
见麦朵朵秉着那金簪过来,林语晴并未多问,想来她原先和郁苏月是谈定了什么吧。麦朵朵也没心情了解,见林语晴拿了一袋钱交给自己,便沉默着收了。
得了这笔钱,麦朵朵先委托豆娘寻人把铃铛火化了,虽然众人皆不解,可是麦朵朵执意如此。
“别问了,反正是铃铛托梦让我这样做的。”
这番说谎,不过是麦朵朵自己不愿让铃铛随便埋了,此外更为了保证铃铛与林双能埋在一起。现在还要托人多番折腾才能弄到林双的骨灰,在古人看来,火化尸体是一种极致的惩罚,正所谓挫骨扬灰,那得是犯下了多大的滔天罪行才会遭到的罪责。
好在麦朵朵收到消息,知道林双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否则即便麦朵朵买通人去办了这事,也会引来无数的后顾之忧。
筹备之际,麦朵朵和郁苏月一起又回到了前院里。
那些**作乐的笑声离麦朵朵很远,闻知麦朵朵回归,也有许多人欲求一见,可是绿鹂却借机升高了麦朵朵的身价。
商业噱头自然是最重要的原因,此外,还因为麦朵朵始终不肯卖笑,绿鹂和夜莺商量过,担心她对客人甩脸色,万一砸了招牌反倒不好,干脆提了天价,杜绝那些心思野野的小人物,只见见大金主。
麦朵朵也管不上绿鹂榨取自己剩余价值的事,只想着清净就好。每每闲来无事,她便去继木阁中坐坐,她并不怕别人说的晦气,反倒希望真的能够见一见铃铛的魂魄,好让她有机会跟铃铛道歉。
对于铃铛的突然离去,麦朵朵免不了自责,她总觉得若早些把落洞之计传了出去,或许心中就不那么遗憾。铃铛一定是太绝望,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了断生命。
忧思深重的麦朵朵每天都有好几次要强行把情绪排挤出身体,本来已经很累,却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每天坚持来打扰她。
每日前来,他也不说话,只让小厮开口,就说看麦朵朵心情选曲,随意弹奏一支便可。麦朵朵也就应付了事,虽然她一摸到琴便不不由自主地进入高度认真的状态,然而笑容是一点都见不着的。
而那文弱男子也当真每次听完就走,从不逗留。
麦朵朵从未问及他的名字,他自己也不曾提过,只听过与他相识的人曾在门外唤过一声“常公子”。
管他是什么公子,麦朵朵只庆幸每次都应付过了关,没有惹来更多的麻烦,她也好有闲暇时间去忙铃铛和林双的后事。
过了好几日,林双的骨灰终于送到麦朵朵面前。也不知是用心还是无意,送来时,林双的骨灰竟然被装在一个小酒坛里。
虽然显得草率,可是对于麦朵朵而言,这样才最安全,否则让夜莺和绿鹂知道她背地里在干这种事,必然以为她是疯了去。
这天下午,麦朵朵想寻个理由出沁梨坊一趟,她还需找个好地方埋了这对在人世间未能相聚至终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