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朵朵刚跑出巷口便撞上一个人,抬头正准备道歉,结果发现是耿恺行。
“乱跑什么?”男人皱着眉头看麦朵朵,就像打量一个顽皮的孩子。
“没没没!”麦朵朵还有些惊魂未定,她也说不清自己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小,兴许是一时间太多超乎理解的东西闯入她匮乏的认知里,又或者是受了身体原主的影响。
“方才是你抚琴?”走在后面的耿恺行看麦朵朵一个人气吁吁地往前走,忍不住问上一问。
“你听见了?”麦朵朵扭头看着他,“不是我!”
说完又心虚地转过脸去,加快了步子。
看麦朵朵即将走错路口,耿恺行好意提醒一句,“是这边。”
“我知道!”
麦朵朵连忙倒回两步,然后木着脸和耿恺行并肩同行。
“你刚刚买什么去了?”
见耿恺行两手空空,麦朵朵很是疑惑。
“待会儿就知道了。”
嘁,又卖关子……小气鬼!
麦朵朵悄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跟着耿恺行走入后院。
“哥哥姐姐。”
推开门,三儿正坐在柴房门槛上,看到两人回来,甜甜地打了个招呼。
“来来来,饿了吧,快吃东西。”麦朵朵热情地将纸包放在三儿的小膝盖上,“趁热吃。”
“你娘呢?”
耿恺行回了屋,然后又走出来,发现不见王氏身影,于是便问三儿。
“娘去寻人给姑姑写信去了。”三儿大口啃着馒头,含糊不清地答着耿恺行的问题。
麦朵朵摸了摸三儿的后脑勺,“脚上还疼不疼?”
三儿还在认真啃馒头,嘴巴显然没有空回答麦朵朵,所以他愉快地摇摇头。
耿恺行和麦朵朵想问题的点不一样,他更关心三儿的家境。
“你说你娘去给姑姑写信,那你爹呢?你家就你一个孩子啊?没有哥哥姐姐吗?”
听耿恺行问完这么一大串,麦朵朵当即又翻了白眼,“欸我说,你就不能等三儿吃完了再问啊?”
话音还没落三儿就呛了个正着,耿恺行赶紧一溜烟儿地回屋里端了碗水给他。
待三儿好不容易咳嗽完了,他才回答上耿恺行的问题,“爹死了……”
毫无疑问地,耿恺行又遭了麦朵朵一个白眼。
这人真无趣!偏喜欢挖别人的隐私!一个大男人浑身上下怎么充斥着娘们儿的气息!
三儿倒是挺坚强,又或许是跟父亲相处时间并不长,还没有那么亲密,反正说完之后只停顿了一小会儿便继续道,“大哥二哥都去打仗了,可是都去了好久了……娘亲盼了两个冬天也没有把哥哥们盼回来……”
原来孤苦伶仃的不止她一个。麦朵朵抿了抿嘴,又抚了抚三儿的后背。
“娘亲想带着我去找住在灵溪村的姑姑,所以去给姑姑捎信了。”
“好啦好啦,我们都知道啦,三儿吃东西吧,别理这个多话的哥哥。”
照顾好三儿,麦朵朵还冲耿恺行挤了挤鼻子,生怕他再像个侦探似的刨根问底。
耿恺行先回了一趟屋里,拿出了自己的包袱,然后意欲开口。
果不其然!
麦朵朵怕她又跟个调查员似的问三问四,害三儿呛着,便作势要伸手捂住他的嘴,可是耿恺行却用一个严肃的眼神把她这个轻举妄动的动作硬生生瞪了回去。
“三儿,这个小布袋,一会儿你交给你娘亲。哥哥和姐姐有急事要办,就不能带着你们一起上路了。你是男子汉了,等你身体好了,要好好照顾你娘亲。”
不知怎么的,麦朵朵险些被耿恺行这番轻言细语说哭了。她抬起头,又一次认真地看这个男人的脸,相比起第一夜初识的印象,他的面容愈发显得英气十足,有一种让人不敢反抗的威严感。
可是他明明就只是一个小商人啊!怕什么毛线团啊!原主你胆子未免太小了一点吧!
但凡出现了难以理解的情绪,麦朵朵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归结在原主身上,反正这种蛮横又霸道的做法无人可知。
三儿年龄虽小,可是却懂事得早,耿恺行那番话他似乎依然牢记在心,小手死死攥着有些沉的布袋,然后跑进了屋子里,估计是想藏起来,等王氏回来了再拿出来。
就趁这个机会,耿恺行推了麦朵朵一把,嘴里低声说着“快走”,然后冲屋里大喊了一声,“三儿我们走了!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接着便走小道,匆匆离开了农家小院。
“你买了什么给他们?”
麦朵朵知道耿恺行这样不辞而别是怕王氏不肯接受他的好意,但藏在布袋里的谜团她仍然一无所知。
“一些银子。”
耿恺行大步流星地走着小路,大概是怕撞上王氏。麦朵朵紧跟其后,穷追不舍地发问,“你忽然从哪变出来钱了?!”
看耿恺行那穿着打扮就知道他绝非有钱人,即便外表是伪装,可一想到第一次遇上他时,他落魄得还要睡在草丛里,那可不是身上有两个臭钱的人肯去干的事儿。
况且,方才那个布袋看上去远比自己腰际那个轻飘飘的小荷包重了无数倍,这其中必然有问题!
“喂——你该不是……去偷的吧?”
麦朵朵的声音越来越弱,谁让她越想越糟糕。
“不是。”耿恺行的口气倒是轻松了些,望着麦朵朵那副怯生生的样子不觉发笑。
“那你那么多钱哪来的!”
当街当巷的,没控制住好奇心的麦朵朵提高了音量追问耿恺行,引来几个村民侧目,好在她面上的红疹还未消退,绑得松松垮垮的马尾也为形象减了分,路人只是看她几眼,也没有放在心上。
“先离开这儿。”
耿恺行小声地提醒着麦朵朵,然后加快了出村的步伐。
走出流水村好几里路了,麦朵朵才又想起钱的事情,一屁股坐在了树桩上,用累得半死不活的口气一板一眼地向耿恺行提问,“老实交代——钱哪来的。”
耿恺行抹了把汗,“我当了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值钱?”麦朵朵的眼睛微微发亮。
“宝贝。”
遮遮掩掩,肯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算了,看在你也是好心助人的份上,我就不为难你了。”麦朵朵伸了个懒腰,打算休息一会儿再走。
然而,耿恺行似乎另有打算。
“依照你这样的速度,我们怕是再走十天也走不到建康。”
“嘁……那你想怎么样啊?飞啊?”
仔细一想,麦朵朵认为原先的自己倒也没有这么刻薄,这只怕——又要怪到原主头上。
耿恺行从包袱里摸索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牛皮纸,看了会才回答麦朵朵,“我们不能从灵溪村方向走,以免遇上了王婶。那就从白石村方向走吧,到了白石村,我们就去租车。”
以车代步?怎么不早说!!
麦朵朵不自觉地又一蹦三尺高,可是蹦完又出了问题。
“怎么了?”看麦朵朵苦着脸,耿恺行有些紧张。
“头晕得厉害……”
这一次不用耿恺行来分析,自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能怎么样,肯定贫血呗。
原主毛病太多了!
等头晕稍微缓和了些,麦朵朵这才继续迈步朝前走。
幸好她没有看到耿恺行望着她的背影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样子,否则非得气得又犯晕一次。
为了保存体力,快速而顺利地抵达白石村,麦朵朵沿途没有主动找耿恺行说话,耿恺行也始终沉默,直到路上渐渐多了来往的村民,麦朵朵的脸上才再次绽放笑容。
“你还是收敛点,记住了吗?”进村之前,耿恺行又一次叮嘱。
鉴于早些时候在流水村时,麦朵朵是有些得意忘形,她赶紧点点头。可趁耿恺行刚转身,她就忍不住在背后悄悄做鬼脸。
嘁,我真是愈发像个小女孩了!
麦朵朵挤挤鼻子,挤完之后又忙戳自己的鼻梁——一举一动都是个小女孩!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如今麦朵朵正是十六岁的少女。
从前那个十六岁过得一点都不舒心自在,正好现在有机会,那就好好过!认真过!
无父无母,原来的自己也算是无牵无挂了。
“乌画婆婆,不用太担心我……我过得挺好的……”
麦朵朵忽然抬头看着天念念有词,耿恺行以为她是癔病发作,双眉皱起。
“进村之后可需要替你寻大夫瞧瞧?”耿恺行这话实属好心,可是麦朵朵非要将它当成驴肝肺。
“说了我没病!”麦朵朵压着声音表达着怒气和不满,并一本正经地瞪耿恺行。
对方摊摊手,迈步继续行走。
白石村看上去比流水村要热闹些,进村之后,沿着村边小河远远望去,有一顶大牛棚,隐约可见其中拴着好些牲口,棚旁还停放着两辆有木质车厢的车辆。
“我们去买马!买马!”麦朵朵好不容易忍住不蹦,但声音中尽是活跃因子。
见麦朵朵如此兴奋,耿恺行无不意外地问了句,“麦姑娘会骑马?”麦朵朵立刻就愣在原地,“我不会啊……但我们不是租马车么?”
耿恺行却摇摇头,“此时怕是没有马车了,不知姑娘在何处见到过马?”电视剧里啊!麦朵朵被耿恺行弄得晕头转向的,怎么可能没有马车呢?即便是商纣时期的《封神榜》里那些人不是都骑马么?现在不是起码是宋朝,或者在宋朝之后么,怎么会没有马?这不科学啊……“怎么可能没有马车呢?”
耿恺行淡淡笑,“马匹都被战争耗尽了,如今要入皇宫才可见到吧。”居然又是该死的战争。麦朵朵没心思去研究更长远的问题,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解决交通工具。
“那这儿有什么车?”
“牛车。”
“牛车也行啊!有车就行啊!”麦朵朵终于松了口气,不管以什么代步都好,就是不能暴走十天。
越靠近牛棚,那无法忍受的臭味便越发疯似的往麦朵朵鼻子里钻。她强忍熏天臭气,跟在耿恺行后边用意念鼓励自己挪动脚步。
“二位想要买还是租?”一位胡子拉扎的汉子热情洋溢地招呼着走过来的耿恺行和麦朵朵。
“租一辆牛车要多少钱?”耿恺行挺了挺胸,不过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这位爷……”势利眼的车夫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认真打量了耿恺行一番。耿恺行现在这个样子,还真算不上“爷”的级别!不过车夫毕竟是生意人,来者是客,车夫想着总归还是不得罪人的好,于是和气地接着问了下去,“二位打算去哪呢?”
“去建康。”
车夫笑眯眯地看了看二人,“小的这车只能跑一天呢,客官您要是打算去建康,小的能让车夫到了下个站了,给您安排安排。”车夫看似好意提醒,可是很快就暴露了真实目的,“租车要十八两银子一天。”
“十八两?!”本来对这个时代的钱一点概念也没有的麦朵朵还觉得18不就一个小数字么,从1随便数就数到了呗。但她真真切切听见耿恺行喉咙发软的声音,这下麦朵朵有点儿紧张这个钱的问题了。
“这位爷啊,十八两已经是便宜的啦,您看我这里可都是精牛,车夫也是顶好的,要不是看——”车夫顿了顿,用眼神上下扫视了二人一遍,接着讪笑,“嘿嘿,那我得收二十两一天呢!”
车夫的话,一句一声都刺激着耿恺行的自尊,但那奸商脸上还堆着满满的笑容,让耿恺行有火也不能发作。
麦朵朵忽然灵机一动,毫不犹豫地撩起袖子,露出那个精致暗刻金纹的镯子,冲着车夫有些耀武扬威地说道,“喂!待姑奶奶把这个当了,你是不是立马能发车!”
“诶哟!一看小姐就是大方人!您先缴一半的钱,小的这立马就给您备车去!”站在高高的马厩上的车夫一眼就看见日光下那个透亮的翡翠镯子,那可是上好的货啊!耿恺行忍不住啐了把口水,“势利小人。”
麦朵朵凑在耿恺行耳旁,“这里离陈家寨子也有这么远了,村里也见不到我的画像,应该安全了,我们去卖了它吧!”
耿恺行抬头,迎上麦朵朵那无暇的目光,那一脸说不尽的兴奋神色,却让耿恺行面色凝重。
“不行!你收好这镯子!我们便是不去建康,也断不能让你当了这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