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船交替,素月身子本身就弱,这样匆匆的行程难免让她吃不消,生生吐了好几日,也不曾进食,只靠些糖粥水维系着生命。
郁苏月坐在船头,陶晋泽则望着一望无垠的水面依旧沉默无言。
“陶公子切莫过分忧思,云央有大福之相,必然不会有事。”
陶晋泽微微摇头,本有三两句话要说,可终是散在风里,无法寻踪了。
“姐姐……”
迷迷糊糊的素月在睡梦中呢喃,尚雀跪坐在旁,心中也不安。灰兔子在旁蜷成一团,紧挨着素月的脚掌而眠。
“姐姐、姐姐,你就这么惦记她,连自己的小命都不顾了。”尚雀一边用帕子沾水给素月抹面,一边心疼地数落着这丫头。
旁边,倚靠着船舱而坐的青语手上正来回穿梭着红绳,谁也不知道她在编织什么东西,只知道她成日都这样编着,不知疲倦,也不厌烦。
过了会,青语揉了揉眼睛,轻声道,“也不知盘子她们怎么样了。”
尚雀跟着叹气,“你就只想着盘子她们吗?”
青语忽地笑了,“难不成我也要去担心云央么?担心她的人还少呢?也不怕她那薄命被你们这一张张碎嘴给念没了。”
“呜呜……姐姐……”素月的呢喃转成了啜泣,她还困在梦里出不来,可心心念念的仍是麦朵朵的安危。
船舱的布帘被人掀开,原来是陶晋泽进来。
见素月此态,他愁云密布的脸上更添忧愁,“若素月醒了,同她说,待我将你们送去临安安顿好后,便会即刻启程返回建康寻找云央,让她莫要太牵挂。”
“盘子、麦芽还有阮阮,她们在你府上,应该没有多大事吧?”青语问话时,手紧紧捏着尚未编织完的红结,显出忧心忡忡之色。
陶晋泽转眼看她,“她们都没事。在我府上自有人晓得打点,姑娘无需挂心。”
“谢公子了。”
陶晋泽没有在船舱久留,放下布帘,又退回船头去。
在船头坐久了的郁苏月不免有些头晕,陶晋泽出来时,她正扶着额头想缓解那股眩晕,却正好被陶晋泽见到。
“身子不适?”陶晋泽温声关切,并随即蹲身在旁。
郁苏月强忍着,直摇头,半晌不语。
“我已命家中下人四下去寻刘浪踪影了,至于云央——”陶晋泽本不忍说,可想想还是言明的好,“我自会寻回她,你们都不要多想。”
虽舟车劳顿,可郁苏月因那一袭玫红衣裳衬着,气色总没那么差。陶晋泽原以为她是晕船,于是站起来看看远方。
水面上泛着薄薄朦雾,可一处码头的轮廓也能隐约分辨而见。
“姑娘别急,马上就到岸了。”
“嗯。”郁苏月低眼往着水面波光粼粼,腹中翻滚却更加汹涌,终是没有等到上岸,她就已经挨在船边吐得稀里哗啦。
船舱里,青语听到动静,不禁嗤笑,“一个倒了还不够,还要接二连三赶上,也不怕陶公子忙死。”
尚雀白她一眼,“知道你嘴皮子功夫了得,可如今不是给你耍功夫的时候。”
两人拌嘴期间,素月又哭过一次,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落入耳廓,继而将竹枕打湿。
“姐姐……姐姐……”
在牧府的麦朵朵何尝不也是这样思念素月。白昼里,她总是少言寡语,偶尔同牧子繁一起相对无言地赏花,抑或是抚曲两首,清扫府里的闷气。
抚曲的时间过得也还算快,白天闪两眼就过去了。
可每每夜阑人静时,麦朵朵便难以入眠,她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和素月建立了这样深厚的感情,仿佛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亲情一般,叫人无法割舍。
屋里,麦朵朵落泪时,却不知对面廊上的阴影里,站着默然无语的牧子繁。
又一日,麦朵朵昏昏沉沉从梦中苏醒,她像是成了规矩似的,洗漱完,独在屋中用完早膳便往琴房走,却在半途被身后的牧子繁叫住。
“今日不用抚琴,你跟我来书房。”
麦朵朵迟疑一秒,继而快步跟上。
难得见到这小子显露这样认真的神色,难不成是她们有下落了?
进了书房,牧子繁却又显出从前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小娘子,我用一事,与你换一事可好?”
“什么?”麦朵朵一头雾水,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瞬间又落空了,不由得有些烦躁。
“答应我。”
牧子繁忽然走上前一步,煽起空气里一股清甜的味道,可是麦朵朵没有心情理会这清香,愤愤然退后一步。
“凭什么?!”麦朵朵眼神中夹杂着莫名的火光。
“不凭什么。你若不肯,那便算了。”摊摊手,牧子繁又拿出他那副**相,和刚才毅然执着要麦朵朵答应他的那个形象,判若两人。
麦朵朵心生猜疑,却不知从何处问起,微微张嘴,最终转身要走。
“你是不是……”牧子繁终于着急地问出口,“很憎恶我?”
书房外的假山池塘一片青绿色,看着分外怡人,塘中荷花长得可爱,即便花苞尖端只开出一个微微小口,然而在上午的温柔阳光照射下,那一抹嫩粉徐徐摇曳,竟透出一丝仙气。
麦朵朵痴痴盯着那粉荷,没有转身,轻声道,“没有的事。”
牧子繁也立在原地,纹丝不动,“那你——可愿意嫁与我。”
这一次,麦朵朵觉得累极了——虽然她才刚刚起床不久。
麦朵朵缓缓闭眼,那粉荷的嫩黄蓬心荡漾在心头,她忽然想起一段佛偈。
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心是莲花开。
她不敢自比莲花,踏足过烟花之地的女子,如何表现自己清白。不洁之女,与这样的痞人,似乎凑成了差不多的一对。
俗话不是说,半斤配八两么。
我自是我,即便可以不理会外人如何传说。
而你呢,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良久,麦朵朵终是没有回头,亦不曾开口给出只言片语的回答。牧府书房,唯有寂静,寂静在空气中开出一朵神秘的花。
“我真心希望——你可以成为我的女人。”
牧子繁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想从后边抱住麦朵朵,可是院中却传来家丁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