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金融危机之前,“9·11”事件之后,美国在人才战争的颓势就已经有所体现。因为忧虑非法移民带来的安全隐患,这个依靠吸聚全世界大多数顶尖人才而成为“超级大国”的国家,已经开始排斥外来人才。浑然忘记了美国从原子弹、火箭、导弹、氢弹到电子计算机、人造卫星、登陆月球,每一项领先整个人类的壮举,都有着虽然海外出生,却是世界最优秀的科学家扮演着不可替代的角色,至今,这个国家1/3的科学家和工程师都是外国出生,近20年所有成立的高科技公司有1/4是外国移民创建。
“我们必须欢迎这个世界的伟大天才,而不是将他们赶出这个国家。”微软创始人、世界首富比尔·盖茨每隔几年就要到美国国会发表一次演讲,即使遭遇金融危机,微软也大范围裁员的时候,这位著名的企业家还是继续固执地呼吁这个国家应当竭尽全力欢迎来自国外的全球顶尖人才成为美国永久公民,因为美国不留住这些人才,他们就会在海外为竞争对手服务。
现在,美国又开始重新重视起人才来,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留学美国的签证开始大幅放松。但是,客观上他们的相对吸引力也正在急剧下降。金融危机来了,对人才的打击最大,不只是华尔街日渐凄惨,整个欧美都是一片萧瑟。他们无力提供如过去一般丰厚的薪水,甚至连工作都无法提供。无数知名欧美企业走向了倒闭。奥巴马关于“企业无法自负盈亏,高管的高薪当然不能旱涝保收”的说辞,让华尔街那些称限薪会导致人才流失的反对者哑口无言,因为限薪令只针对那些把企业经营到需要国家援助的失败的“人才”。
但是,奥巴马总统面对美国的人才流失也一样哑口无言。
“9·11”以来美国在政策等“软件”上对其全球人才战略支持不够,而现在,美国在硬件上也无法提供足够的支持。美国暂时的衰退则正是中国等新兴大国的机会。在过去几十年海外投资与并购的屡败屡战之后,越来越多的中国有识之士开始意识到:仅仅收购海外那些资产是不够的,必须要收购能在海外评估、经营这些资产的人才;核心技术是付出巨资也不一定能够引进的,但引进那些能够创造和创新这些技术专利的人才却可能是相对低成本的。
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正让中国第一次感觉到大规模“人才抄底”的机会已经触手可及。
“经济衰退是笔财富,让阿里巴巴有机会从Google、微软挖来工程师。”马云带着他的阿里巴巴来到硅谷招聘人才时表示:“为准备全球扩张和赢得更多的海外用户,我们已经准备了两年,现在是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一家北京的民营企业则发出了这样的“人才抄底”号角:“全世界的顶尖人才都来,我们也不嫌多。”
“国家实力的核心是人才。”清华大学校长顾秉林就称近年来清华陆续吸引了一批海外杰出人才回校任教,未来5年内还将争取引进50位国际一流大学的知名教授加盟:“国际金融危机为国家吸引海外高层次人才提供了契机,我们要充分利用这次‘人才回流’的机遇,形成引进人才与已有人才协调发展的局面,特别是带动年轻人才快速成长,形成培养顶尖人才的能力。”
“人才抄底”,重视海外高层次人才已经成为中国官方产业界和学界的共识。2008年12月,上海市政府牵头27家金融机构组成了“上海市赴英美招聘高层次金融人才工作团”,赴英国伦敦金融城、美国芝加哥、纽约,为1000多个高端岗位招聘人才。许多欧美高端人才甚至坐着飞机来参加面试,一位参与了该次招聘行动的上海市官员向我表示:“光简历我们就运回了300多斤。”
继上海之后,北京、深圳、杭州、南京、大连、无锡等城市也纷纷赴海外抄底人才,掀起了一波又一波引进海外人才的浪潮。北美留交会组织宣布,2009年10月,上千名留学人员还准备在美国华盛顿参加第八届北美留学人员交流大会,会上将有来自国内的几十个省市和企业机构提供大批国内工作的机会,这在北美留学人员中间引起了巨大反响。
其实,中央政府在过去一年多来一直就在酝酿着“高层次人才引进”的计划和政策。并且,这次由中国人才和组织工作最权威的部门--中共中央组织部亲自牵头制订的这一计划,规格要比中国以往任何时期的人才引进计划都更高,力度都更大,思想都更解放。该计划不仅仅要推动过去流失在海外的华裔高端人才回归祖国,还把吸引全球高层次人才提升到了国家人才战略层面的高度,以求在未来5~10年内吸引两千名左右海外高层次人才到中国工作,并建立40~50个海外高层次人才创新基地。这就是我们俗称的“千人计划”,显示出了国家前所未有的制定全球人才战略的决心和力度。中组部部长李源潮后来就在欧美同学会年会的讲话中指出:“要充分认识人才在科学发展中的第一资源作用,确立人才优先发展的战略。”
改革开放30年以来,中国在挽留本土顶尖人才、推动海外人才回归以及引进外国智力上,从邓小平先后发表“派遣留学生”和“引进外国智力”的讲话,到2004年正式出台绿卡制度,再到2006年出台各类留学人才回归计划,已经积累了多年的实践经验。但中国依然严峻的人才流失局面,中国企业“走出去”后主要扮演“体力劳动者”而非“脑力劳动者”的角色、急需产业升级成为全球人才和知识大国的现状,也让中央在提出“人才强国”战略后强烈地意识到必须出台强有力的新计划以应对来自全球的人才战争。
实际上,继续大力吸引高层次人才,也是已回国的许多高层次人才的共同呼吁。我在欧美同学会组织的几次有关吸引高层次人才座谈会上,许多留学人员纷纷发言,参会人员包括钱颖一、汤敏、田溯宁、邓中翰、王波明、李山、邓峰、陈宏、丁健、徐滇庆、徐小平、王利芬、杨锐、陈兴动、袁岳、高志凯、韩小红、陶庆华、闫长明、毛大庆、李兆熙、范文仲等,他们都非常希望国家能出台新的政策。座谈会上,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欧美同学会会长韩启德,中央统战部及欧美同学会有关领导都非常认真地听取了大家的意见,鼓励留学人员为国家吸引高层次人才回国建言献策。此外,我也参与了国务院侨办组织的海外专家咨询委员会的工作,其中也有很多海外专家提出了很好的建议。
另外,我所熟悉的北京大学生命科学院院长饶毅、北京大学工学院院长陈十一等学者也曾在一份给中央的建议上提出要加大人才引进的力度。饶毅和清华大学的一位副院长施一公就曾在《光明日报》发表题为《创建世界一流大学是中国全面崛起的必要前提》的文章,他们指出中国本土的现有人才在国际竞争力上的不足:“从大多数情况来说,我国的正教授平均水平尚未达到世界一流大学助理教授的水平。”并提出:“今后一段时间内,最快的方法是从国外一流大学引进杰出人才,以在我国建设世界一流大学。我国应该重点引进一批在其研究领域领先、世界著名大学的一流正教授,使其全职全时回国服务……为了保证真正世界一流人才的引进,国家应该制定相应的得力政策,为他们创造真正有国际竞争力的科研环境和生活环境,从而在根本上提高我国大学的竞争力。”
2008年5月,我有幸参与了中央人才工作协调小组的调研工作,并担任中组部有关国际人才竞争研究课题的专家组组长,为中国应对全球人才竞争以及如何更好引进海外高层次人才进行有关的政策研究与准备。2008年5月4日,中组部举行了一场科技创新创业人才座谈会。座谈会结束后,中组部部长李源潮还留下几位留学人员进行了一次单独交流,讨论有关引进海外人才的相关事宜。当时由新上任的中央政治局委员李源潮担任中国最高人事组织机构中组部的部长,亲自过问高层次人才的引进问题,并为此展开调研,听取意见,制定新的政策和计划,展现了一个全新高效的工作思路和力度。
2008年12月11日,中央高层听取了有关汇报并原则通过了海外高层次人才引进计划。12月25~28日,中央人才工作协调小组召开海外高层次人才引进工作会议,提出要积极引进海外高层次人才。随后,中共中央办公厅转发了《中央人才工作协调小组关于实施海外高层次人才引进计划的意见》,要求各地区、各部门做好海外高层次人才引进工作。
“千人计划”出台之后,在海外也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尽管该人才引进计划针对的是全球顶尖人才,而非局限于华裔顶尖人才或非本土人才,但英国《自然》杂志对一些海外华裔科学家进行了采访来解读“千人计划”。香港科技大学校长朱经武称:提供很好的待遇当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自由发挥的学术环境。美国马里兰大学的华裔科学家李占清则表示:钱很实际,但决定因素是在中国能否像在美国一样高产,一些顶尖科学家可能会被中国的科研文化和政策吓跑,因为中国的传统既不鼓励质疑精神和学术交流,也不保证公平竞争。一位来自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格林斯伯勒分校的华人生物化学家贾伟曾回国工作10年又于2008年重返美国,他表示:中国的大学和研究机构应该在开始招聘之前就制定出长远战略,一些单位引进人才只为获得经费和完成任务,未充分考察人才引进来是否能够发挥作用。
这些海外科学家的担忧大多集中在人才评估、选拔、使用、管理的制度、环境、平台上,无不深具道理。实际上,用人单位和人才能够实现“共赢”才是长久引进、留住、使用人才的关键。而这正是此次“千人计划”最大的突破之处,既通过“事业平台”的实际人才需求来引进人才,又要求必须全职回国工作,并对各类人才制定了详细的申请标准,同时对人才回归后的工作条件和生活配套有详细的保障计划。
“千人计划”首先是依托国家重点创新项目、重点学科和重点实验室、中央企业和国有商业金融机构、以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为主的各类园区等4个事业平台的需要来引进人才。海外人才需与各事业平台用人单位进行双向选择,签订工作合同或达成引进意向后,才可进行申报。并且一般来说,人才应在海外取得博士学位,原则上不超过55岁,并符合下列条件之一:在国外著名高校、科研院所担任相当于教授职务的专家学者;在国际知名企业和金融机构担任高级职务的专业技术人才和经营管理人才;拥有自主知识产权或掌握核心技术,具有海外自主创业经验,熟悉相关产业领域和国际规则的创业人才;国家急需紧缺的其他高层次创新创业人才。
在细节上,根据创新人才和创业人才的不同特点及不同事业平台的具体需要,“千人计划”还制定了更细微的标准。例如创业人才应拥有自主知识产权和发明专利,且其技术成果国际先进,能够填补国内空白、具有市场潜力并进行产业化生产;有海外创业经验或曾在国际知名企业担任中高层管理职位3年以上,熟悉相关领域和国际规则,有经营管理能力;自有资金【含技术入股】或海外跟进的风险投资占创业投资的50%以上等。
为了保障海外高层次人才来到中国后充分发挥作用,国家有关部门做出规定,要求并支持用人单位为引进人才提供良好的工作条件,如担任高等院校、科研院所、中央企业、国有商业金融机构一定的领导职务或专业技术职务;可担任国家重大科技专项、“863”、“973”、自然科学基金等项目负责人;可申请政府部门的科技资金、产业发展扶持资金等,用于在中国境内开展科学研究或生产经营活动;可参与国家重大项目的咨询论证、重大科研计划和国家标准的制订、重点工程建设等工作;担任项目负责人的引进人才,在规定的职责范围内,有权对经费使用、人员聘任等做出决定;可参加国内各种学术组织,参加中国科学院院士【外籍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外籍院士】的评选;可作为各类政府奖励的候选人。
在生活上,外籍引进人才及其随迁外籍配偶和未成年子女,可办理《外国人永久居留证》或2~5年有效期的多次往返签证,可参加中国境内各项社会保险;具有中国籍的引进人才,可不受出国前户籍所在地的限制,选择在国内任一城市落户,并由中央财政给予引进人才每人人民币100万元的一次性补助。最后,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所属留学人员和专家服务中心也开设专门服务窗口,代为办理永久居留证、户籍、就医、子女入学等各项生活待遇的手续。
“千人计划”出台和开始执行之后,2009年,温家宝总理又在“两会”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再次提出了要“积极引进海外高层次人才和智力”。目前,中国面临的正是自汉唐盛世以来一次国家复兴的千古良机。此时,中国也更需要学习秦、汉、唐三代昔日的大国开放之风,如同今日之美国一般不拘一格、不问国籍地选拔、使用人才,因为只有吸聚并归化全球大多数世界顶尖而不仅仅是本土顶尖的人才,一个国家才有可能成为世界强国。
随着从政府到企业对于全球人才战争的重视,未来30年,中国必将迎来前所未有的“人才回归”潮。而中国能否在21世纪中叶超越美国,崛起为全球最大的经济体,同时成为全球知识、科技、创意的中心,也将取决于中国在未来30年能否通过人才培养与人才引进,在全球人才战争中成为一个吸聚全球大多数顶尖人才的人才强国。
斯当中华民族全面复兴之期,唯以本书为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