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桃色新闻轰动了当时整个洛阳城。大家在津津乐道此事的同时也在算计着林公子什么时候会熬不住穷困的生活,最终抛弃妻子,做回林家大少爷。坊间甚至有人开起赌局,专赌林公子能撑个几年。可就在她和弟弟相继出生,她也已经七岁,大家都以为不可能再等到的时候,林公子却真的抛弃了他们母子,回到了林家,并在回家后的第二日就与有官方背景的南方富商之女成亲,她的母亲真正成为了弃妇!
这是当然的啦,身份低微的人本就该安守本分,怎么能因着富家公子一时兴起的垂青而真的做起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美梦?老百姓都一致认为,这件事情的错全在她的母亲,因为她竟然生出不该有的奢念!现在,只要一有谁家的女儿有这类不切实际的念头,家里人就会以她母亲的例子教训道:“你还想飞上天?看看那个花匠女儿的下场吧!小心人财两空!”
林子衿就在这种奚落、嘲笑的环境中生活了五年!怪不得她会养成现如今这种处处戒备、绝不向人低头的强硬性子。她的性子很坏,经常到处舞着拳头吓唬人,她还霸道地让他唤她姐姐,还用谁有能力谁就是老大的言论挤兑他。但他就是不由自主地喜欢跟着她!
是的,他喜欢跟着她!虽然每次见面都是她主动先来别院找他,而他每次也是表现得既不开心、也不排斥,一副任她主宰的样子。但他知道自己心里是每日都盼望着她来的。甚至有几次她来得晚了,他还到躲到门房处,偷偷往大街上观望。
因为在她身上他能汲取到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使他发誓不成为周家家主绝不罢休!
每日她都带他尝试各种他以前从未尝试过的事物,而且每做一件事,她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带他一起摆摊,硬逼着他当街叫卖香囊,并且让他不断加大叫卖的声音,直到他喊得声嘶力竭她才满意。她说这是为了练他说话的气魄,毕竟家主说的话要声如洪钟、掷地有声。
她带他到溪水边,让他浸在溪水中洗衣服,初春的溪水寒气逼人,冻得他浑身打颤,她却硬是让他在水里整整待了一个时辰。她说这是为了磨练他的毅力,因为家主一定要有坚强的毅力,才能统领全族。
她带他一起到坟场守夜,逼着他一夜不睡,瞪着眼睛看坟头。她说这是为了练他的胆量,因为家主必须拥有超人的胆识。其实他知道她是和城里赵员外的小儿子打赌,赌她敢在坟场过夜,但她其实心里很怕,就拉了他来垫背。最后她成功地赢了赵小公子一小笔赌金。
她带他一起给当马贩子的刘掌柜喂马,刘掌柜有十五匹马,光是扮草料就累得他筋疲力尽,接下来还要给马喂水、理毛,弄得他浑身酸痛,好几日都缓不过来。她收起刘掌柜给的报酬后,笑着告诉他,这么做是让他练习吃苦,因为要做家主,就要吃尽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等等等等,她变着花样地利用他,并总是能找到理由,将他利用得理直气壮!
他是知道她在利用他赚钱的,而每次铜钱落袋后,她也会拿出一个子儿请他吃个糖块啊、炊饼啊、或汤面啊什么的,但就只有一个子儿,绝不再多,因为她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要时刻保持着坚强的意志力,拒绝一切的引诱,不能被骄奢所污染!
不管她让他做什么他都接受,心里竟渐渐地期待她下一次会带他去干什么?又会给他什么样的理由?
日子就这样在充实和期待中度过,终于到了他们要分手的时候了。
这日,在林子衿以做家主的要体恤下人的辛苦,才能得到大家的拥护爱戴为由,让周荣济帮着开酒店的朱大娘在酒楼里充当了一天跑堂伙计后,照惯例用了一个大子儿给他买了个甜包,二人就并肩坐在街边的石阶上准备吃甜包。周荣济顺手掰了一半甜包塞给林子衿,她也不推辞,接过半个甜包就吃将起来。林子衿每次都只买一份慰劳品给周荣济,却从来不买给自己,而他也每次都会将慰劳品分一半给她。
周荣济一边细嚼慢咽,一边看着林子衿将剩下的甜包一大口塞进嘴里,状似随意道:“明日一早我就要走了。”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惊到,林子衿一下子被哽在脖子里的甜包呛到,憋得满脸通红。周荣济连忙给她拍背顺气。
林子衿努力调顺了气息,看着周荣济道:“这么快?不能再多待些时日吗?”毕竟这个有力气有好骗的冤大头可不好找呦!
“整个周家人明早都要返回京城,我没有留下来的可能。”
“啊,也是呀。”声音有点低落。哎,还指望着能利用他多挣点钱呢,看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不舍啊!
看到林子衿眼中流露的不舍,周荣济笑着安慰:“别难过,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我能不难过吗?林子衿心中哀叹,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长着翅膀似的在她眼前越飞越远。“到那时你可要当上周家的家主了啊。”
“当然!”
“好!一言为定!”如果他真能当上周家家主,肯定能给她更多了银子来报答她连日来训练他的恩情!想着以后再见,周荣济会捧着光灿灿的真金白银到她面前,林子衿一下子又心情大好,眉开眼笑地和他击掌立誓。
次日清晨,伴着微亮的晨光,周家上上下下打点停当,大队人马准备启程返京。
在这大队人马中,周荣济和他的母亲是最不起眼的一部分。一个不受宠的小妾,身边可带的物件本就不多,两个小布包就能装得下。母子连同随伺的一名丫鬟三人共乘一辆马车。马车是从本来分配给仆佣乘坐的马车中调拨过来的,因为周老爷妾氏子息较多,专供主人乘坐的豪华马车一时不够用,就临时安排了这辆给他们。随侍的丫鬟也不管自己身为丫鬟的本分应该先伺候夫人和少爷上车,竟自顾自地嘟着嘴率先上了马车。周荣济的母亲对下人的无礼已是司空见惯,她苦笑一下,自行踮脚上了马车,并没有要责怪丫鬟的意思。毕竟在周府这样的大家庭中,主人的地位决定了身边丫鬟的地位,她这个在周府中最不受人待见的小妾,连累的贴身丫鬟也受尽其她丫鬟的奚落,这次又坐这种仆人用的马车,估计她又要被别的丫鬟嘲笑好一阵子了!
周荣济站在马车边迟迟不肯上车,他一直探头四处打量想着是否能再见林子衿一面,但满目所及的都是周家庞杂的车队和吵闹的人群。直到车队已经开动,母亲在车内唤他快些上车,他才略带遗憾满心失落地跳上马车。
林子衿在周家刚在准备的时候就已经来了,但她并未现身,只是她躲在树后探头观望,纵使周家车队人多喧闹,而周荣济母子又是最不起眼的,她还是毫不费力地在人群中找到了周荣济的身影。她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没有想要叫他的想法,毕竟昨天已经道过别了,况且他们只是萍水相逢,感情还没有升华成挚交好友,自己这时候再过去依依惜别,恐怕会是显得有些矫情了。看到周荣济四下里张望一阵后就跳上马车随车离去,林子衿冲着马车挥挥手,以作最后的离别。而眼泪却毫无预警地滑落她的脸庞。
周荣济带着心中与林子衿短短十几日的相处所撩拨起熊熊烈焰,开始了他在周家新的人生。他带着这团烈焰在周家拼命学习、忍辱负重,别人不愿干的脏活累活他抢着干,别人不想做的苦差事他也甘之若饴。
终于,在周荣济十七岁那年,他得到周老爷的赏识,让他依从周家族谱排字改名为周天济,并让他进入周家核心领导群。在这里,周天济谨小慎微,用心揣测周老爷的心思,每每办事都能尽得他的欢心,让周老爷时时感叹他这个庶出子却比嫡出更孝顺、更能干,并为他庶出的身份扼腕。
在周天济二十岁那年,他的母亲结束了自己懦弱屈辱的一生,魂归西天。虽然有些遗憾母亲没能亲眼看到自己功成名就,但这也让他可以更无羁绊地施展拳脚,也促使他加快速度往上攀爬。
在周天济二十二岁、周老爷五十三岁那年,他利用长达八年的精心部署寻机一举架空周老爷,坐上周家家主的位置。接下来的二年,周老爷郁郁寡欢一病不起,最终满心不甘地撒手人寰,他的那些兄弟即使是妄想着夺回权位,也被他一一打压,永远不得翻身!比如周荣恩,被他送往西北管理一个小商号,他安排人定期汇报他的一举一动。其实只要扳倒了周老爷,周家剩下的人也不过是些酒囊饭袋,根本就不值得他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