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溪谷中,周天济一直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他,一会眉头微蹙、一会又满眼笑意,让她摸不着头脑。问他,他也只是宠溺地抚一下她的头,笑而不语,让她觉得他真是个怪人。
她对那夜竟然会防线大松,轻易答应周天济的请求还是无所适从。她告诉自己因为是害怕他再强吻她才会答应的那么爽快,其实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讽刺她的自欺欺人。
二十四年的艰难生活让她学会了伪装,她非常完美地将自己的伤痛、疲累、渴望都伪装在坚强之后。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坚强的后面她是多么渴望有一双坚实温暖的臂膀能够让她尽情安歇,不被打扰。她对自己和他人说过无数次的不婚誓言,看似是因童年不幸所引起,其实只有她知道在这誓言的背后,她更渴望能有一个真正懂她、疼她、爱她的人。而这个人似乎已经找到了!
其实自己在潜意识里早已经接纳了他吧?不然她也不会看到他疲累的样子就毫不顾及男女之防主动请他喝菊花茶;她也不会在他没来的日子里偷偷计算着日子,盼望早些再见到他;她也不会为着他的吻而深深沉醉,丝毫不觉被侵犯。
想到那日的吻,林子衿不禁抚摸着自己的红唇,看到铜镜中的自己红晕染满了双颊。
“姑娘、姑娘?”身后小玲的轻唤使她拉回心神,她定神从镜中看着小玲道:“怎么了?”
“姑娘不是要去爷那里吗?”
林子衿笑道:“是呀,你看我坐着坐着竟然给忘了。”
小玲掩嘴笑道:“我看姑娘不是忘了,是在想到底要戴什么珠饰给爷看。”
林子衿装作没听到她的调侃,顺手从装首饰的锦盒中起她常戴的珍珠簪子向鬓间插去。
小玲连忙从她手中抢过簪子搁在一旁,一边在锦盒里翻找,一边叨念:“姑娘快快别再戴这个了,每次都戴这个爷肯定都看腻了。”
锦盒中仅有的几样首饰被小玲翻得哗哗作响,她抱怨连连:“看看姑娘这些首饰,一件像样的都没有!赶明儿我一定要让大管家给您多打上几副。”
林子衿闻言忙阻止道:“我平日很少戴这些,你万万不可麻烦大管家。”
“姑娘现在不比平常,爷对姑娘关爱有加,姑娘想要什么没有?区区几副首饰有什么要不得的?”
林子衿看一时无法使她打消念头,只好逶迤道:“我恐大管家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式,我自己告诉爷,让爷帮我安排更合心意些。”
“也对,让爷亲自给姑娘买,才透着亲热劲儿!”终于选了一件还算可心的,她替林子衿戴上,看着铜镜中的林子衿笑道:“也就这件金步摇还配姑娘些。”
林子衿看着在铜镜中不停颤动、闪着金灿灿光芒的金步摇,笑得有些无奈。
从绣凳上起身,拿起已经备在小几上的罩袍准备穿上,眼角余光却扫到小几上放着的几页纸张上。她拿起来一看,对着小玲道:“这不是张葵的笔迹吗?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我记得我没交过他这些呀?”
小玲有些不自然的道:“是我教他的。”
“你?”
“前几****遇到到内院送盆花的张葵,就闲聊了几句,张葵说他已经接替了张伯的职务。听闻我每日还能跟着姑娘识字他很是羡慕,我见他是真心想学,就答应每隔几日就将姑娘教我的再教与他。姑娘拿的这些是张葵写的,他求我拿给姑娘评看。我正犹豫着该不该给姑娘,谁知却被姑娘看到了。”
林子衿闻听笑道:“好啊,张葵本就天资聪慧,又肯认真学习,这么好的学生,我定会好好教导。”说着就坐下准备详看。
小玲抽出她手中的纸张,高兴道:“姑娘愿意看就感激不尽了,要看也不急于这一时,你先快快去爷那里吧,别让爷等急了!”说着就拉起林子衿,给她披上罩袍,将她往门外推。
林子衿笑道:“那我回来再看。”转身出了竹园。
几步就进了昊日院,林子衿取下头上的金步摇藏入袖中,正要进入正厅,就看见有位管事模样的男子正背对着她躬身向周天济禀报什么,知道不便打扰,就对着已经发现她的周天济笑着招了招手,指着院外做了个走路的手势,待他含笑点头后,便悄然退去。
周府很大,林子衿自从搬进竹园,平日也只是在竹园和昊日院中附近走动,别的地方却从未去过。心中估摸着周天济还要一些时间才能得闲,她就索性逛得远一点,借机熟悉一下周府的构造。谁知却见到了最不该见的人。
林子衿看到赵如意迎面走来,想躲却已是来不及,本想装着没看见绕道而过,谁知对方却不愿放过她。
“林姑娘!”赵如意高声叫住她,并提裙快步向她走来。
林子衿无奈站定身形,将腰身暗暗挺直。
赵如意并没有如她预期的恶语相向,只是问她道:“林姑娘这是准备去哪里呢?”
“只是闲逛逛而已。”刚才她陪着周天济在昊日院办公,掌管周家京城酒楼业务的刘主事有事前来请示,她不愿打扰,就出来院子走走,打算等他们商谈完后再回昊日院。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赵如意居住的歇凤阁附近。
赵如意指着不远处的凉亭对林子衿道:“既然姑娘没事,就陪我到那边坐坐,说说话吧。”
看到林子衿有些犹豫的神情,赵如意淡笑道:“放心,我不会吃了你的。只是明日我就要回苏州了,现在正心里闷得难受。既然咱们在这里偶遇了,就想和你说说话排解一下。况且,”她拿眼瞟了一下四周,继续道:“他派了人就近保护你,我也不敢对你造次呀。”
林子衿见不好拒绝,就随着她走进凉亭,心里却在想着刚才她后半句话的意思。
二人隔着石桌落座后,赵如意也不说话,只是一味用探寻的目光打量林子衿,林子衿只觉得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扭了一下身子问道:“赵小姐为何一直看着我?”
赵如意有些落寞地道:“我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魅力能够得到他的真心。”
“赵小姐……”这种问题叫她怎么回答?
赵如意马上变幻出一副轻松的神情,笑着打断林子衿道:“你别介意,我是真的很好奇。我的性子一向是想什么就说什么,没有恶意的。”
看她笑容真诚,林子衿也放松了戒备,认真答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毕竟我们两个是如此的不达界,无论是身份、地位、所生活的环境、甚至是性情,没有一处是可能产生交集的。所以赵小姐你问我这个问题,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赵如意闻听满脸探寻地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直勾勾地看着林子衿,突然她表情一松,有些了然地笑道:“我可能已经知道些许原因了!你很真实,也很诚恳,说话行事完全不矫揉造作,你虽然表面上对每个人都淡淡的,其实你心里是很关心别人的。要知道他所生长的环境处处尔虞我诈,每个人都精于算计、每句话都布满陷阱,让他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任何人,也许你的真才是他真正需要的!”
林子衿没想到今日的赵如意竟性情大变,一直用溢美之词夸赞她,完全不复见前几次见面时的凶悍样貌。
明白林子衿的疑惑,赵如意解惑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对你说这些话吧?其实当姑姑告诉我他让我马上搬出周府的时候,我是很气愤的。毕竟我是以他未来妻子的身份从苏州赶来住进周府的。他怎么能说让我走就让我走?!但恼怒过后转念一想,我又有什么资格留下来呢?所谓的未来妻子只不过是爹娘和姑姑一厢情愿强加给他的,而他从来没有给过我任何承诺,就连仅有的几次见面,也都是礼节性的应付了事。这样我还有脸面再赖在这里不走吗?”说着说着,赵如意不由心中委屈,眼中隐隐泛出泪光。
不忍看到她凄楚的表情,林子衿握上赵如意放在石桌上的手,宽慰她道:“你别这样想,只是他没有时间跟你多多接触,如果你们能多在一起,他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不可能的!我和他本就是对立的双方,而这种对立也是他最痛恨的。即使没有你,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的!”
“你……喜欢他吗?”林子衿小心地问出心中最在意的疑虑。
“喜欢他吗?”赵如意歪头沉思道:“我来周府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他,只是因着父母之言才来到这里。因为家世的原因,我早就明白我的婚姻由不得我自己,而他也的确是个上好的人选。但见到他后,我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像他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世间难找,说不心动是骗人的。”林子衿压下心中升起的一股淡淡醋意,听她接着道:“可是当发生你的事情,直到听说他要赶我走,我的心中更多的是怒气,气他竟然不顾我和赵家的颜面,毁了我赵如意的清誉。而除了怒气竟没有半分心痛和难过。所以,我一定没有真正爱上他!你说对吗?”最后征询的眼睛看着林子衿这个“过来人”。
林子衿暗暗松了一口气,笑道:“小姐肯定能找到真正和你心心相印的人的!”
赵如意闻言哈哈一下,一扫满脸的阴霾,开心道:“一定会的!而且我的他一定要比你的强上好几倍!”说完不禁有些害羞地为自己不符合大家闺秀身份的豪放语言吐吐粉舍。她娇俏的模样也惹得林子衿笑弯了眼眉。
赵如意拉着林子衿笑道:“看来我们二人真是不打不相识呢。以后我就叫你姐姐可好?”
林子衿也满面笑容道:“好啊,我以后就叫你妹子。”
“姐姐!”
“哎,妹子!”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