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心闻言笑道:“我早有防备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只不过那个骗子实在是太过蠢笨,竟然三两下就原形毕现,害的我没有展现接下来的本事!”
“哦?”
“我还有三点可以揭露骗子的谎言:其一,镇国大将军为人清正廉明,断不会做出任人唯亲、收受私财的龌龊之事。其二,将军夫人素喜清雅,不喜张扬奢华之物,自然不可能会喜欢什么‘花开富贵’之类的俗媚之物。其三,那个骗子说他是大将军的亲戚,只消让他举出一两个大将军的族亲名字就可使他现形。大哥还认为我的推论不牢靠吗?”
贺子轩星眸微闪,扬眉道:“你的推论或许没错,但你想过没有,你的这些只是推断,你要如何证实其真实可信?尤其是将军族亲这一点,如果没有将军的证实,怎么证明?”
贺文心想也不想就辩解道:“请大将军现身说法不就行了!”
“你可别忘了,大将军可是国之重臣,岂能为这么一件宵小之事就轻易出面?更何况你跟大将军非亲非故,单凭你的臆断,衙门根本就不敢拿此事烦扰于他。无法证实,自然也就不能治骗子的罪。”不理会贺文心想要反驳的神情,贺子轩继续道:“除非,你有本事能够请动大将军。”贺子轩状似问得漫不经心,但利眸却紧紧盯着贺文心,不漏看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吓?”贺文心大眼一闪,干笑两声道:“大哥说笑了,我一个小小的老百姓,怎可能认识大将军,更别说请动大将军了啦!”
贺子轩与周天济对看一看,复又笑对贺文心道:“既是这样,你便是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今日因为只是碰到了一个普通角色,才能被你拿下,他日若换做是一个真正阴险狡诈之人,恐怕你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贺文心满心不服气,哼道:“我不信在当时的情况下,还会有什么法子比我的更好!”
贺子轩淡笑不语,只是用修长的手指轻弹着桌面,贺文心见状杏眼圆睁,惊呼道:“难不成大哥有更好的法子?”可是转念一想:“不可能啊,大哥到大堂时,那个骗子已经伏法,即便是事情的经过,也是经我刚才口述才得以知晓,大哥仅凭我的口述,如何能探明真相呢?”
一旁的周天济此时接话道:“确切的说,你大哥不是刚才才知道的,而是更早!”
贺文心更加惊奇了:“更早?多早?”
周天济继续好心解惑:“早到那两个人进入酒楼之前。”
贺文心忙抓着贺子轩的袖子道:“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快快告诉文心吧!”
贺子轩将贺文心拉坐在身边的凳子上,无奈笑道:“瞧你急得!”说着递给她一块糕点,让她边吃边听:“适才我和大哥正巧在楼上听到那个马大爷和刘公子在进入饕餮轩前的谈话。”
单凭着几句对话就能辨认出骗子?这也太扯了吧?他当她贺文心是三岁小娃好骗嘛!
见贺文心满眼的不信神情,贺子轩先给她头上来一记爆栗以示对她怀疑自己的惩罚,才继续道:“你有没有发现那个马大爷说话声音沙哑,并且一直不停地吭哧鼻子?”
废话,他吭哧得像放炮似地,谁会不知道?但又担心再被施暴,贺文心不敢随便反驳,只是点头表示自己发现了。
“这说明他有很严重的咽喉急症,而且以他的症状推断,他患症已经很有时日了。你也断定这个马大爷是京南人氏,京南地区散布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染布作坊。京南染布供应的是京城及临近地区的贫民日常所用,因为造价低廉、要求不高,故生产条件异常简陋,根本无任何防护措施。工人们长期处在异味冲天的环境中,都患有严重的职业疾患,这其中又以咽喉疾患为重。由此联想开来,马大爷必是曾经在染布作坊做过工,才会有此病症。”
似乎说的是有些道理,但是:“不见得所有的咽喉病症都是因为染布而造成的啊。”贺文心迅速抓到了疑点。
“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印证我的推断,那就是他的脚。”
“脚?”这个贺子轩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吗?偏要勾着她的性子,真真可恶!
“马大爷说他常年患有脚疾,只要一操劳就会酸痛,他多方医治都未能痊愈。大夫每次开的方子无外乎都是些‘白芷、马草、元参’之类的药材,但总不甚见效。”
“这脚疾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贺子轩耐心解释道:“可疑的不是脚疾本身,而是大夫开的药方子。白芷、马草、元参全部都是止脓生肌的药材,主要用于肌肤溃烂、脓肿出血的病症,这样的方子怎是治疗一般的酸痛不适呢?马大爷说方子的时候很是顺口,又不像是胡说,而当刘公子要给他介绍熟识的名医时,他又断然拒绝,由此可见,脚疾是真的,只是病症应该是脚部溃烂、生脓之症。久在染坊干活的工人,脚部会长期浸泡在有腐蚀性的水中,要是防护不当,定会脚部受蚀溃烂。既然马大爷在这个看似不该隐瞒的事上撒了谎,就只能证明他的心虚,害怕被刘公子发觉他的真实身份。”
贺文心一时想不出其他疑点,只能转着眼珠暗自思讨。
一旁久未做声的林子衿细声求教道:“咽喉疾患和脚疾的确能说明一二,但也不能认定那位马大爷就一定是骗子啊。也许他之前是染布工人,但却寻机发达,或是他家本就是开染坊的,他身为经营之人,常去染坊监看,受其污染,也有可能得这些疾病啊。”
贺文心闻听连连称是:“是啊、是啊,林姐姐说得很对呢!”
周天济代为对身旁的佳人解释道:“那个马大爷一直彪炳自己是数代富户,自然是含着金汤匙长大,不可能在染布作坊做工。如果是他是开染坊的,依马大爷所形容的他家的家资之丰厚,断不能是开小型作坊的,要开也是开大规模的染坊。而那些大规模染坊因为是供应给富户和达官贵人的,全都要求严格并秩序井然,就连染坊中的工人都受到极好的防护,更何况是他这个主子?如果每个开大染坊的富户都病成他这样,恐怕就没人肯开染坊了!”
林子衿这才恍然大悟,佩服道:“未见真人,只是凭借一席短短的谈话就能将骗子精心设计的伎俩轻易识破,真是神人呐!”
周天济笑道:“真正的神人不是我,而是子轩老弟,我也不过是听他先前的解释才有所悟的。”
贺文心这下可真的心服口服,她崇拜地仰望着贺子轩赞叹道:“大哥真不愧是‘千眼神佛’啊!小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对您是无限敬仰,深深敬服您的英明神武……”
为了防止她再乱用形容词,贺子轩道:“我也只是凑趣推敲了一下,并没有坐实,如果对方强词狡辩,可能也会失算,所以也不是太有把握。不过,听你方才讲的,我倒是怀疑骗子口中所提的那位专做抵押生意的人,也是骗子一伙的。”
贺文心顿有所悟,懊悔地直跺脚道:“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这可怎么办?难不成要让那个同伙生生跑掉?”
周天济安抚道:“莫急,我现在就吩咐伙计到衙门告知一声,想必还来得及抓捕贼人。”说完起身吩咐伙计。
“大哥你好厉害呢,不仅闻声就能断案,就连骗子的同伙都能识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贺文心问道:“既然大哥已经推断出他是骗子,为什么不阻止呢?”
贺子轩淡道:“因为不需要。”
贺文心不满道:“不需要?为什么?既然已经知道骗子要行骗,为什么不出手相助呢?难不成眼看着骗子得逞而视若无睹吗?”越说到最后,她越义愤填膺。
见贺子轩转过脸不愿多做解释的样子,贺文心站在他面前,硬要他正视她气愤不解的眸子。贺子轩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二人就在那里大眼瞪小眼,林子衿有些坐不住,拉拉已经吩咐完伙计回座的周天济袖子,想让他出手解围。
周天济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二人,为自己那个平日一贯冷漠、对什么都云淡风轻的好兄弟难得表现出来的微怒情绪暗暗称快,想要继续欣赏,但看到自己最在意的人儿向他求助,虽有些不甘,但也只能乖乖照做,他轻咳一声,说道:“虽有心相帮,但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随心所欲的,就像刚才贺老弟不是也说无法请动大将军吗?”
贺文心闻言神色一暗,头微微低垂,对着贺子轩道:“看来是小弟错怪大哥了,请大哥原谅。”
贺子轩低叹一声,将她拉坐身边,倒了杯茶交予她,轻拍她背,安慰道:“你的小脑袋不要多想,不妨事的。”
贺文心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顿觉精神百倍,容光焕发地大声宣布道:“我贺文心从此决定,要一生一世跟着大哥,跟大哥学习断案之法,要做一个比大哥还厉害的断案高手!”
豪言壮语引得在座的三人哄堂大笑。
林子衿一边笑着一边看着周天济开怀的俊颜,心下不禁赞叹道:“这个男子,就连身边的朋友都是人中龙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