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雅君赶回老家,向父母哥嫂讲明自己开了家小酒馆,目前尚未步入正轨。她整天在小酒馆里忙活,没精力顾家,司马小青需要有人陪护,希望母亲帮帮手。她起大早回的老家,在老家只待了半天,下午就把母亲接到市里租住的家里。
为消除母亲的疑虑,卓雅君没提及老公欠账的事,只说住原来房子有点堵心。卖掉新房换旧房,一来住着踏实顺眼,二来腾出些钱干点事。她年纪轻轻要养家,如果坐吃山空闲在家,会把老本都吃进去。
母亲最相信女儿的话,卓雅君小儿科级的谎言,得以在母亲面前轻易过关。她本想与母亲同居一室,但母亲坚持睡在客厅,并表示只睡硬板床,其他的无所挑剔。母亲宁可自己受点罪,也尽量避免打扰女儿和外孙女的休息。卓雅君更加理解母爱的无我无私,顺从了母亲的意愿。
卓雅君近乎撒娇地说:“老妈,我每天早出晚归,接您来当保姆了。以后家里的事我啥也不管,小青交给您老人家照顾,可别怪罪我不孝敬。”
母亲慈祥地回应:“从小就你好吃懒做,别说当娘的没法子,连你哥哥嫂子们谁与你计较过。你只要管好自己,干好自己的事,我和家里人便念阿弥陀佛了。”
卓雅君的母亲乐善好施,加上标准的菩萨面孔,差点成为佛家居士,外人容易将她当老佛爷敬着。
卓雅君和母亲交代些具体事务,便回卧室睡大觉。母亲自言自语地唠叨,手脚却没闲着,勤快地替卓雅君打扫卫生死角。
卓雅君躺在床上刚进入睡眠状态,卫姐打进电话,问卓雅君在哪里。卓雅君说刚进家,问有啥要紧的事。
卫姐先汇报中午的经营情况,特意描述司马相关几人的酒场实况。卓雅君貌似漠不关心,其实竖起小白兔般的耳朵。卓雅君只离开半天多,心里却像长了草,隔段时间往小酒馆打电话问动静,旨在进行遥控指挥。
卫姐爱煲电话粥,卓雅君困意连连,有点不耐烦地说:“卫姐如果没有具体事,我想睡会儿觉。”卫姐意识到自己有些粘糕,加快节奏谈正事:“今天渤海大酒店副总也来吃饭,他特意问起你,说想与你商量点儿事。”
卓雅君闻听“渤海”两字,浑身便起鸡皮疙瘩,昨夜又在那里成为东方月的奴隶,现在仍然耿耿于怀,那是她的伤心地受辱地。渤海大酒店的副总找上门,难道开房间的事被发现了,人家以此为理由要挟她?
卓雅君后背冒出几串香汗,睡意基本跑光,提神却没底气地问卫姐:“人家是大酒店咱是小酒馆,能有啥事和咱商量,可能喝多酒说醉话吧。”
卫姐急忙进行解释:“这位副总经常光顾小酒馆,我俩相当熟悉。他在酒店主管餐饮,对特色菜很感兴趣,想让咱每天匀出六个熏羊脖和两个熏牛头,打算按小酒馆的卖价结算。我寻根问底探知,渤海大酒店准备搞促销活动,这些特色熏牛羊,只提供给金卡会员享用,银卡以下的会员和散客付钱也拒卖,就为钓钓大款们的胃口。”
卓雅君听完解释总算松了口气,只要和开房间无关,啥事都能商量。她未加思索地说:“这等多赢的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到,先答应他。我上班后和司马局长打招呼,麻烦司马三叔追加几个熏货,额外获利与司马三叔对半分。”
卫姐得到标准答案,知道此事该如何处理后,由啰唆变为干脆,嘱咐卓雅君放心歇着,有事她会随时请示。
卓雅君机械地道声谢谢,再想接着睡觉,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心事浩茫连广宇,翻江倒海难解脱。
卓雅君总觉得有件事压在心头,需要立马落实,可被其他心事覆盖着,一时半会儿浮不出心间。
母亲进来帮她收拾卧室,见卓雅君睁着两眼愣神,以为女儿惦记天堂那头的司马,疼爱地劝导说:“人死如灯灭,六道轮回天注定。如有缘分,来世依然做夫妻,没必要自己和自己纠结。司马狠心地抛下你们母女,他已没啥可留恋的,自己好好活着,把小青养大成人最重要。”
母亲上过两年初中,下岗前是县百货公司的职工,平时喜欢读书看报,尤其对佛教知识特别入迷。以前的工友多次登门劝她申请当居士,卓雅君的二哥坚决反对。二哥的理由实在又简单,竟然飘出些许禅味:信佛没过错,慈悲由己身;名堂没混出,拿啥救度人。其实二哥的真正用意,是怕别有用心的人打着佛教幌子,把母亲骗入邪教。
母亲为人善良温和,既然儿子坚决反对,也就没再固执己见,而是采取自学自悟的方式,掌握了一些佛教的皮毛知识。对话交流尽可能往佛教靠拢,也就显得似是而非不伦不类。
听着母亲的唠叨式教诲,卓雅君浑身温暖如走在春天里,眼睛浮出了泪花。她真想抱着母亲大哭一场,哭尽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但学会坚强学会忍耐的卓雅君,岂能轻易地转嫁委屈和痛苦?她坚强并忍耐着。
卓雅君若有所思地说:“老妈,您这是进的哪个佛门?佛经理论够时尚的,有空儿也教教女儿。”
母亲注意到卓雅君脸上的变化,以为自己的佛家学说感化了女儿,才流露出些得意的神情,又略带遗憾地回应:“你二哥阻止我入佛门,担心我念错经。我知道他的真实用意,但我装糊涂没点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二哥当个小官不容易,也算卓家祖上积德,我怎舍得破坏这点风水啊。老妈卖弄的小乘佛理,是从书本里自学的,谁知佛祖认可不认可?”
卓雅君沉浸在母亲老顽童式的幽默里,觉得很可爱可笑。虽然她并没读过佛经,但母亲入情入理带佛教色彩的教诲,使她对佛教产生亲切感,思想负担暂时得到解脱。
娘儿俩说着闲话,母亲兼顾着擦窗台抹床头柜,女儿却悠闲自在地躺着。母亲习惯为女儿操劳,认为这是当娘的幸福。女儿心安理得享受母爱,觉得世上只有妈妈好。
母亲拾掇利索卧室,下一步开始向厨房宣战,临出卧室时说:“小君,你要睡不着觉,该联系你表姐的事了。”卓雅君这才记起心头压着什么事。
原来上午与舅家表姐聊天,得知表姐的女儿已是新运大学四年级学生,目前处于实习阶段,在市区一家超市当收银员。她嫌超市待遇低,整天联系新单位准备跳槽。
表姐的女儿刘小丫,上高中时卓雅君见过,她印象里的小丫头特清纯,是个美人坯子。如今处于大学实习阶段快要毕业,小丫头肯定出落得花枝招展美丽动人。卓君小酒馆的营销势头正在攀高,需要这样的青春靓妹站吧台,而且把收银的事交给至亲,卓雅君本能地放心,也可以腾出精力顾顾家里的小青。
卓雅君与表姐沟通了想法,表姐当然欢天喜地精神爽,母亲也愿意促成这件意外之喜。表姐留下女儿的电话,委托卓雅君回市里后自行联系。卓雅君遥控指挥小酒馆面上的工作,渤海大酒店副总的出现闪了下她的腰,竟然忘记不该忘记的事情。
母亲的提醒无疑当头棒喝,卓雅君趁热打铁联系表外甥女。几经周转和交流加许诺,小丫头爽快地同意站吧台,甜甜地赞美道:“表姨气质绝佳,属于现代风味的古典美女,我愿意熏陶些美女风范。”
卓雅君听罢十分受用,催促小丫头尽快辞掉超市的工作,到小酒馆当账房主管,给她的小酒馆看好家。
小丫头具备雷厉风行的男孩子作风,下午六点半给卓雅君回电话:“报告表姨好消息,超市这头已经辞职成功。老板央求我干到月底,如果不辞职留下的话,再给加薪挂小职务。但我心系表姨的小酒馆没答应,明天我去表姨那里报到。”
卓雅君嘴上热情似火,表扬小丫头敢作敢为,将来一定能接班当经理。她心里却也在嘀咕,这小丫头别是惹祸的精。
母亲喊卓雅君吃饭,卓雅君简要地说明联系外甥女的事,母亲感到欣慰和高兴,嘱咐卓雅君要善待小丫头。卓雅君一字一顿地回答:“您别操心了,绝对绝对没问题。”
卓雅君计划在家休整三五天再上班,这段时间的奔波操劳,使她有些心力交瘁,外加东方月的威逼纠缠,精神层面额外需要整顿秩序。
她超越刚出道时的全职太太水平,城府随着阅历增多而加深。她以为小丫头来得正是时候,既可以分散卫姐的财权事权,避免从体制上给卫姐提供统吃的方便,又能考验卫姐的忠诚度,试探她在复杂情况下的执政水平,同时也给小丫头提供施展才华的平台,使她在非真空环境下锻炼成长。
母亲哪里清楚卓雅君的鬼道道,催促女儿向外孙女学习,快吃多吃并吃好。卓雅君匆匆喝了几口小米稀饭,忙着给卫姐打电话,提前告知小酒馆要进女收银员。
卫姐专陪司马相关几人套近乎,张二爷的电话铃响他没来得及接,卫姐的电话又出铃声。见是卓雅君的电话,她故意冲着司马相关说:“卓老板的电话,我出去接听有啥吩咐,立马回来为领导们服务。”
张二爷端详了几眼手机屏幕,区号显示津南的号码。他十分疑惑又略带不安地接电话,主要担心津南警察忽然反悔找后账,或者他醉驾时惹下什么祸,事后才被发现。
电话那头操着纯正的津南话:“我说,您是张水银同志吧?”张二爷跟着讲开了津南话:“我也说,我是他的司机。您是哪位?找他有嘛事?他喝多酒睡觉啦。”
对方赶紧追问:“我是津南高速口值班警察,请你叫他接电话,有点急事需要和他对证。”张二爷越发觉得要出问题,警察和他对证哪会有好事,准是对方发现了新情况。他试探地回应:“警察同志大哥,我可以替您转告吗?我是专职司机,他的事和我说也一样。”
津南警察打开天窗说亮话:“嘛一样不一样,你就是张水银,以为换换口气我就听不出来啦。别妈逼的再啰唆,快到你们市区的北高速口见我,真有急事要对证。”
张二爷特尴尬,明白抵赖也没用,小心翼翼地讨好警察:“您真是津南神探,栽到您手里我全认啦。去北高速口绝对没问题,请您先在电话里对证,我好提前安排些后事。”他以为警察无事不会跑这么老远找人,来者不善,最坏的结局是自己被拘走。
警察接着发话,但口气松软了些,好像话中有话:“别讨价还价,见面你就明白我为嘛而来。”
张二爷仍不死心地询问:“我说警察大哥,您就别逗闷子了,嘛事快说吧,我快要犯心脏病啦。话再说回来,若能放兄弟一马,兄弟肯定专程上门重谢。”
张二爷知道津南有些警察喜欢逗你玩儿,这次摊到自己身上属于醉驾,便缺乏对付津南警察的主张,甚至连想都没想人家会逗你玩儿。他大义凛然地拢了拢头发,做好被带走的心理准备。
大概津南警察认为逗得差不多了,也测出张二爷的异样反应,口气变成聊家常:“我说张大哥,您就别多想啦,看看丢了嘛东西,快找找告诉我。”
张二爷如梦方醒,原来手包丢失了。他平时手包从不离手,刚才发现手包没在手上,以为醉酒爱忘事忘在车里。警察这么提醒,他顺水推舟地说:“我的LV手包丢失啦。”
津南警察的口气更为放肆,里边飘逸着猫戏老鼠的得意劲儿:“我说大哥,里边都有些嘛东西,咱哥俩对证对证,别白跑一趟。”
张二爷说声津南警察都是活雷锋,马上报卡名证名和现金数,最后和警察对个八九不离十,双方约定在高速北收费口广场碰面。
张二爷接听电话过程中,司马相关给司机小马发信息,限他十分钟赶到卓君小酒馆候命。
张二爷和津南警察的电话如演小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俩人打了足足十分钟。
张二爷忙活完电话,司马相关叫着王青昭陪同张二爷赴约会,因为女人在场好说话。留下鱼玄木和王小吉重新安排酒菜,务必要上熏羊脖熏牛头。津南人讲究吃,吃得美交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