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姐属于爱憎分明的女人,吃谁向着谁是最起码的做人标准。卓雅君委托她主持小酒馆工作,在她看来,这是移交权力,也是赋予更大的责任。老板的器重和信任,她只能用真心真意呵护小酒馆来报答,干活主事要比老板在时更上心更努力。
卓雅君坐镇指挥小酒馆时,卫姐当领班管好分内事从不越位,却注意掌握小酒馆的动静。负责做家常菜的李大嫂告诉卫姐,男厨师甲不时地偷偷带走肉蛋菜,声称老板的东西拿点无所谓,鼓动别人也学他偷东西。
卫姐留心观察厨师甲行踪,第二天就发现他偷鸡蛋的迹象,但考虑自己的身份,并没立即向卓雅君打小汇报,准备找适当时机再提醒。她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在单独场合旁敲侧击了厨师甲,希望他带着良心打工。
厨师甲并不以为意,以虚对虚地回应卫姐狗拿耗子,从此俩人种下因果。厨师甲对卫姐多加防范,时不时故意找碴儿闹事,挑衅卫姐的权威。
偏赶厨师甲偷东西成性,觉得卫姐刚上任,注意力倾注在客人身上,没有时间监督他。再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厨师甲非要试试身手,在卫姐的眼皮底下作案。
遗憾的是厨师甲误判了环境和形势,他怀揣战利品,以为天不知地不知,白帽子没来得及摘掉,便大摇大摆地穿越大厅,准备回家和老婆孩子们享受偷食。卫姐好像长了第三只眼睛,恰到好处地挡住去路。
卫姐成心当着全体厨师和服务员揭底:“我说甲哥,你脸皮真够厚的,做贼都不心虚。请你把夹克衫拉开,让大家欣赏欣赏里边揣着啥玩意儿。”
众人围上前看热闹,厨师甲脸不变色心不跳,带着蔑视的口吻回敬卫姐:“你算找谁的,刚刚主点事就想搜身,别他妈的不自量力。搜身也轮不到你,叫你妹妹来还差不多。”
卫姐被骂个狗血喷头,努力保持从容不迫的姿态,生怕让手下的人看扁了。她走上前去拽厨师甲的夹克衫,讽刺并挖苦道:“就你这副臭德性,扔到污水沟里也没人要。你不好意思打开夹克衫,本经理愿提供无偿服务,展示展示你怀里的风采。”
卫姐要亲自下手动真格的,厨师甲多少有点心虚,毕竟自己做了亏心事,说什么也要避免当众露馅儿。他抓住卫姐的手,阻止她拉开夹克衫,并拿出小痞子的作风戏弄道:“卫经理要是想和大哥套热乎,也得去无人处享受。这么多眼睛瞧着咱俩,你想占便宜,我可不愿耍流氓。”
他的胳膊配合默契,扭着卫姐的手,往她胸部摩擦。
卫姐手劲太小,不但没揭成底,反而被厨师甲揩了油水。她羞怒交加,却难以挣脱,便学开泼妇行径骂街。
厨师甲笑容满面说荤话,卫姐干着急没办法,两人纠缠在一起陷入僵局。张二爷推门进大厅,看得真真切切。他先吼住厨师甲的动作,使卫姐得以脱手,卫姐顺势扑进他怀里求助。面对抱着他哭诉的卫姐,张二爷感到尴尬无比。
听到范水水跟进的娇斥声,张二爷轻轻地推开卫姐,走近厨师甲又发威:“你丫的活腻歪啦,竟敢对管你的经理耍流氓,老子看着不顺眼,非得替卫经理教训教训你,看看你怀里到底揣着嘛东西。”
张二爷的气势没压住厨师甲的气势,厨师甲掉转矛头对张二爷动粗口:“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种,和谁充大尾巴鹰?快给大爷闪开道,不然别怪大爷的拳头发痒。”
张二爷冷笑了几声,准备先下手为强,他的司机却从后边蹿上前。
司机人长得黑瘦,腔调阴森森地骂道:“他妈的,敢和二爷这么顶嘴,我看你小子想找死,今天我要上上课,告诉你二爷是谁。”话音也就刚落,厨师甲鼻梁上方挨了重重的封眼拳,肚皮深处被拳掏了心。
厨师甲连点反应都没有,一手捂着出血的鼻子,一手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司机正要出脚踹厨师甲的脸,却发现厨师甲胸前流出红白相间的稠状物,心里暗想:这小子这么不禁打,肠子里的东西都流出来,看来今天要坏大事。
就在司机犹豫出不出脚的瞬间,张二爷瞧出花活,迅速将司机拉到旁边,防止他踹黑脚。张二爷差点笑岔了气:“我说这小子拒绝看胸,你妈的真会装蛋,蛋清蛋黄都流干了,到头来装也白装一场空。”
厨师甲缓过点劲儿,强忍着疼痛站起身,嘴里强硬地叫板:“算你下手狠,有种的别走,等我重新归来。”
没打服厨师甲,司机又要伸拳出脚。张二爷怕司机把厨师甲打成伤害,自己倒无所谓,最多赔几个钱,主要担心给小酒馆添麻烦,影响小酒馆的正常营业,便喝令制止司机动手。
司机的手脚窝着火无处发泄,借着厨师甲的话恶狠狠地回应:“我说小宝贝,老子坐不改名行不改姓,番号叫‘黑拳老三’,再送你张名片,随时恭候你杀回马枪。”
司机果然从钱包里掏出名片,生硬地塞进厨师甲的口袋,对着他屁股踹了一小脚,叫骂道:“快他妈的滚,回家叫人去吧。你就有欺负女人的本事,别给大爷我丢人现眼。”
这场插曲搅黄了大家的酒兴,张二爷安慰在场的人,这个小蝥贼翻不了天,“黑拳老三”的名号足以保住小酒馆,此事肯定就这样终结。
众人无动于衷,张二爷直接点名:“司马局长你们先走,我等着服务员们打扫卫生,顺便把卫姐送回家。”卫姐情不自禁地说:“多谢张二哥为我做主,小卫以后开酒馆有了靠山。”张二爷听着柔声软语的夸奖很舒服,当英雄保护神的感觉真爽。
范水水闻言既不舒服也爽不起来,盘算着如何隔断张二爷与卫姐的密切联系。
张二爷的话灵验无比,卫姐和卓雅君白白担惊了三天。因为第三天出现奇迹,厨师甲在他的黑道老大带领下,灰溜溜地到小酒馆赔礼道歉。
当时卓雅君没上班,卫姐负责接待厨师甲一行。她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也说了些客套话,挽留厨师甲继续操刀海鲜菜。厨师甲面无表情地说声谢谢,我准备自己单独开小店,别给小酒馆添堵了。厨师甲属于有血有肉的道上人,迫于道上老大的压力,违心地挨了打还要认错。
原来事发当晚,他跑进道上老大鬼混的夜总会诉冤情,只说被打惨状,没讲事件起因,恳请老大出面为他讨说法。
起初老大义愤填膺,满脸水调歌头的气势发威:“我的小弟我不做主谁做主。”他命令身边常年的小跟班:“立即调动大队人马,连夜踏平小酒馆,为厨师甲报仇雪恨。”
厨师甲继续诉冤情,添油加醋地为道上老大描述,妄图加剧道上老大的复仇指数。道上老大越听越逆耳,问厨师甲为啥挨揍,厨师甲支支吾吾,好像存着难言之隐。
道上老大觉得此事或许有猫腻,推开腿上坐着的小姐,吹胡子瞪眼地质问厨师甲:“你他妈的是不是手脚不干净,违了规犯了戒才挨揍?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我说清。砸酒馆事小,咱得明白为嘛要砸。”
道上老大收编厨师甲时,已听手下说过,厨师甲有小偷小摸的习气。但混黑道的有几人没污点,有污点正是混黑道的资本。道上老大敢于打打杀杀,也讲究大偷大摸吃大户,对小偷小摸没明着反对,私下却并不怎么提倡。
他忽然想起厨师甲的业余爱好,信口开河诈诈厨师甲,没承想诈出实情。
厨师甲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拿了七八个鸡蛋,准备回家炒炒吃,女经理发现后非要现场揭底。我只顾贬损女经理,被在场的‘黑拳老三’偷袭成功,这小子下手又快又重。”
道上老大重复道:“再说一遍偷袭你的人?”厨师甲听出老大口音异样,怯怯地回答:“那人自称‘黑拳老三’。”道上老大气呼呼地踢了厨师甲一脚,高声骂道:“碰到煞星,活该挨揍。你也太不争气,走到哪儿偷到哪儿,彻底败坏了我的名声。光因偷东西调戏女人挨揍,我也应给你找回面子,打狗还要看主人。但你连惹的那人是谁都不知道,亏你妈的在道上混。”
道上老大耐着性子讲解,厨师甲才搞清楚“黑拳老三”的来历。“黑拳老三”从小习武,获过全国散打比赛轻量级第三名。他为人义气豪放也好斗,却从不主动惹事。虽然他的老板手下养着些东北小玩闹,三句话没过嘴就掏刀子,但他执行老板的任务喜欢独来独往,从不带家伙也不带帮手。他出拳快重准狠,盯上谁谁倒霉。像厨师甲负这点小伤,也算捡个大便宜。
“黑拳老三”清楚自己的手太黑,轻易不动手,一般人也享受不了他的手。除非老板受到威胁或老板直接发令,否则即使公司的小弟们当着他的面与人过招,他也袖手旁观不助拳。
道上老大干脆全盘端出“黑拳老三”的事迹,为厨师甲上堂生动现实的培训课。
厨师甲如同听天书,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估计道上老大要撒手不管他的事。他可怜兮兮地望着道上老大,希望道上老大回心转意给他做主。
道上老大若有所思地问:“‘黑拳老三’的老板张二爷在场吗?”厨师甲没底气地回答:“最先骂我的那人可能就是,全怪我有眼无珠。话又说回来,他再厉害也应说理,难道老大也怕他不成?”
道上老大看破厨师甲的激将法,口气虚假繁荣地骂道:“放你娘个臭屁,你要是有理在先,人家怎么会黑你?张二爷属于黑白两道通吃却谁也不吃的主,道上人都买他的账。‘黑拳老三’做事爱黑到底,张二爷又当他的后盾,此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别说你我去找人家毛病,没准儿明后天人家上门找你的麻烦,我看还是试试风向再决定如何行动吧!”
厨师甲感到失望无助,临出小酒馆时的派头踪迹全无,捂着黑眼圈埋在沙发里发呆。他暗自埋怨,道上老大也有憷头的事,关键时候抛弃小弟,看来自己跟错人。
道上老大接着电话往休息室走,十来分钟重回唱歌厅,老远冲着厨师甲怒喝:“看你那熊样子,这点屁事也放不住,啥时能成大气候。男子汉应见机行事能屈能伸。”
厨师甲松开手抬起头,又可怜巴巴地望着道上老大求结果。
道上老大稍微缓和下口气埋怨道:“咱们怕啥来啥,‘黑拳老三’刚打进电话,问我此事打算怎么处理。没容我回话,他扬言替我动用家法清门户。人家骂你浑蛋小子缺阴德,这种小人怎么能混社会。”
厨师甲想要插话解释,道上老大象征性地踢了他一脚,无奈地说:“你做的好事让我有口难辩,咱还想找人家出气,等着‘黑拳老三’来黑你吧。”
厨师甲领教过黑拳的滋味,见道上老大准备出卖他,吓得胃里冒酸水,赶紧跪下求情:“老大别扔下我不管,一切一切全听您老人家吩咐。如果人家上门黑我,您老大脸上也不光彩。”
道上老大故意这样吓唬厨师甲,为的是容易落实下步计划。他电话里已与“黑拳老三”达成交易,必须压迫厨师甲先到小酒馆道歉,然后张二爷出面宴请道上老大,双方头面人物风风光光地收场。
黑幕交易害苦了厨师甲,挨顿臭揍没人摆平,等于打了白打,还要违心地收回放出的狠话登门道歉。厨师甲悔恨交加,撞南墙的心都有。
道上老大鼓励厨师甲振作精神,哪里跌倒的哪里站直,别在原地卧着,有他出面陪着前往小酒馆,没人敢动一手指头。此事尽快结清,以后便少了麻烦。
就这样运作了三天,道上老大破例带领小弟登门认错,当然张二爷和“黑拳老三”监督了全过程。
卫姐粉丝般地崇拜张二爷,简直到了投怀送抱的程度。她对张二爷产生的强烈恋情,到了几时不见甚是想念的地步,盘算着何时何地把自己交给张二爷。
张二爷定在卓君小酒馆请客,理由是为厨师甲压惊。他特意约厨师甲参加,厨师甲谢过张二爷,表示自己没脸在小酒馆吃饭,求二爷饶了他。
张二爷心里骂道不识抬举,但看在被黑的分儿上,没与他较真,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道上老大好言安抚相劝,厨师甲谢过老大出面摆平他的事,也以同样的理由拒绝参加。道上老大觉得有些亏待小弟,没再硬性要求。
厨师甲躲在家里哭天抹泪,经过几番思想斗争,决心脱离道上老大另找出路。这挨黑之仇,一定在小酒馆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