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力中午喝了半斤酒,亲自出面办案容易落嫌疑,主要担心给警察的形象抹黑。他转移特殊使命,交给两位贴心的下属办案,自己坐在警车里幕后指挥。
司马三叔的作坊坐落在村边,破旧的招牌十分惹眼,不用别人指点,两名警察就找到了司马三叔。警察A上前敬个礼,客气地问:“我们想找司马三叔,您就是吧?”
司马三叔见俩着装警察很正规,估计不是来买熏牛羊的,规规矩矩地回答:“我是司马天,两位警察同志上门有啥事吗?”警察B摊开问询本晃了晃,客气地说:“请您提供个屋子,咱们坐下来谈话。”
警察无事不登三宝殿,司马三叔觉得准是自己惹上了麻烦。他害怕孤军难以招架,高声喊出留在操作间值班的儿子,特意交代说:“长江,快找几个凳子放在门厅里,请两位警察同志入座,咱爷儿俩一块听听啥子事。”
两个警察会意地点点头,随着司马三叔走进门厅。十几平方米的门厅虽旧,但整理得干净整洁井井有条。操作间设在门厅一侧的套间里,飘出的熏香味沁人心脾。警察A直往操作间方位探脖子,心里暗忖:如果把我的脖子也熏香,自己闻自己的香味,等于天天吃熏羊脖。
警察A坐在凳子上走神儿,直想到操作间探探虚实。警察B却进入工作状态,动用职业腔调走完问询程序,示意警察A讲实质性问题。俩警察对换角色,警察A从衣兜里掏出信封展开信件,慢条斯理地问:“你家是不是给卓君小酒馆供货,谁介绍去的,每次各供几个,已供了多长时间?请分别回答。”
连锁问题环环相扣,问得司马三叔莫名其妙。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必须实事求是地回答。
警察A故意抬高语调问话:“司马相关和你是啥关系?”司马三叔没底气地说:“他是我亲侄子。”警察A继续追问:“你侄子和卓君小酒馆是啥关系?”司马三叔尾随着回应:“我不知道有没有关系,但要没特殊关系,他怎么会硬着头皮找我开口要货?”
警察B满脸严肃地插话:“你们每天究竟供多少羊脖?是十个还是十二个?牛头呢,是三个还是四个?”
司马三叔温顺地回答:“刚才不是讲过吗?”警察B威严地说:“你是讲过,但我要证据,比如你的账本,比如对方的收条。”
司马三叔老老实实地交代:“账本和收条都没有,咱庄稼人开小作坊,要那玩意儿没啥用。”
警察A接过问询大棒向深处问询,走的是温和路线。他拉长声调提醒司马三叔:“实话对你说吧,我们这次奉命查案,你的每句证言证词,都会牵扯到司马相关。希望你考虑清楚再如实地回答,一旦黑字落到白纸上,想修改就晚了三春。”
司马三叔的儿子司马长江人小鬼大,比父亲精明灵活。他坐在旁边看得清楚,越来越觉得警察大有来头,似乎专门对着二哥司马相关,有必要进一步探探底。他直入主题:“两位警察大哥,是不是有人告我二哥的黑状?”
警察A感到猎物已入圈套,但没到收套的时候,便调侃着教训道:“小伙子怎么说话呢?那叫群众来信举报,我们就是查出举报线索。也不妨多告诉你们点内情,有人举报司马相关利用职权吃拿卡要,而且举报内容有鼻子有眼儿。”
司马三叔哪见过这阵势,抱着脑袋陷入愁苦状态,嘴里直嘟哝:“这孩子挺仁义本分的,怎么会干这种事?”司马长江见形势危急,悄悄地离开门厅,到大院外边偷打电话。
厅内警察A、B又切换角色,警察B口气冷漠地说:“司马天,你再认真考虑考虑。我俩先参观下你的作坊,十分钟以后继续问询。”
两位警察也没征得司马三叔的同意,推开作坊门到里边参观工作流程,现场吸收百年肉香。
司马相关陪卓雅君在夜总会喝酒,接到司马长江的电话,故意表现得焦急万分:“兄弟莫慌张,一定稳住俩警察,我找市局领导打探内情,然后再和你联系。”
司马长江回答:“明白了,我会想法对付他们。”司马相关忽然心血来潮,问亲叔伯弟弟:“俩警察是哪个警种?”
司马长江满有把握地回答:“他俩自我介绍了身份,我也特意印证过,是巡警直属大队的警官。”
司马相关长叹了口粗气说:“是巡警就好办了,你马上回屋去,向俩警察提他们的副支队长张大力,就说与咱家是老表亲。”
能与二哥平起平坐谈论事,司马长江感到很露脸特风光,自信又坚定地表态:“二哥请放心,我会按二哥的指示办理。”
司马长江跑回门厅,只见司马三叔仍在抱头沉思,便问父亲:“警察去哪里啦?”父亲指向操作间,司马长江直奔操作间找警察。
警察A与张大力通话,请示是否可以收套。张大力指示他俩见好就收。因为他俩请示前,司马相关放下亲叔伯弟弟的电话,赶紧向张大力通报进展情况,两人议定了下步走向,决定加快收套步伐。
司马长江追进操作间,讨好地说:“两位警察大哥晚上别走了,我破例在规定的时间外熏羊脖牛头,叫上表哥张大力作陪,咱们喝几杯酒。”
警察A吃惊地回应:“张大力是你的表哥,他在哪里工作?”司马长江自豪地说:“表哥和两位大哥是同行,在巡警支队当头头儿。”
警察B拉了拉司马长江的手埋怨道:“这种关系怎么不早提?张支队是我俩的老大。”
司马长江表示理解他俩的工作,没弄清事情的原委前,借他胆也不敢提关系。他又忽悠俩警察:“我和表哥已通了电话,张支队允许提亲戚关系,我这才敢向两位大哥提起。”
警察A痛快地表示:“都是一家人,那就啥也别说了。这件事说大就大,足以让司马局长挪位;这事说小就小,只要你们的口径一致,谁也犯不着追究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警察B跟着补充一句:“关键的关键是要对上数,只要数目说清楚了,一切都会清楚。”
司马长江属于见面熟,没把自己当外人地说:“反正咱们都不是外人,我想看看举报信内容,也好清楚该怎么报数。”
警察B冷笑着瞪眼:“我说小伙子,咱别得寸进尺,举报信你也敢看,太不拿警察当回事儿了吧?这是原则性问题,懂啥叫原则性吗?就是内容不准向当事人公开。”
司马长江仍不死心,耍开赖皮:“警察大哥不让看信我理解,能不能提醒点具体的事,我感到特抓瞎。”
警察A替同伴抢答问题,无非讲番保密的大小道理,为的是拖延时间,等着张大力下达最新指示。
电话铃适时地响起来,张大力干脆地表态:“司马家和我是老表亲,市局的领导也给说情了,举报信的事,尽量往小处摆平。”警察A成心打开免提对话,司马长江听得真真切切。
司马长江小人得志地说:“警察大哥怎么样?我讲的没错吧,我家和张支队表亲关系多到位。”警察A若有所思地回应:“关系是很到位,领导的命令我绝对服从,但是原则性的问题不能违规。你先到屋外去,我们俩商量商量,看看这事如何处理。”
司马长江满脸轻松地回到门厅,父亲还在抱头犯愁。他蹲到父亲的旁边,也模仿着抱头动作,逗父亲开心。
司马三叔愁眉苦脸地骂道:“小兔崽子,祸事已临头,你还没心没肺地笑。赶快想办法救你二哥,家里的钱随便花。”司马长江信心百倍地说:“二哥的事基本摆平,俩警察吐活口了。”
司马三叔惊讶地说:“是真的?别他妈的糊弄老子,摆不平我宰了你。”司马长江简单地汇报了运作经过,父亲半信半疑地静候结果。
足足过了五分钟,俩警察回到门厅。警察A郑重其事地说:“你家的关系够丰富的,支队长都出面求情,举报信的事只能往小处化掉了。关系再铁再硬,你们也没资格过目举报信。我只好提个醒,举报人说司马相关虚收钱数,明明十个羊脖三个牛头,却按十二个羊脖四个牛头收钱。照此计算,他每天多要小酒馆近二百元呀。”
司马三叔未能领会精神实质,司马长江仗着冲劲不绕弯地问:“俩大哥,看在张支队的面上,给小弟指条明路。”
警察A摊开双手无奈地表示:“碰到小老弟这种难缠鬼,算是我哥儿俩倒了灶。我俩刚才商量后请示张支队,此案准备这样处理,别的我俩不管,只需你们提供饭店收据和你们的证言。两者对上号,此案便打住,你二哥也得以解脱。”
司马长江知道下步该做啥了,说声谢谢警察大哥的指点。他转身去卧室里,拿出各装五百元的两个信封,诚心诚意地往警察手里塞。
俩警察肩负特殊使命,纯属给领导的朋友帮忙,说啥也不要。司马长江有点急眼:“你哥儿俩不给我面子,也得给表哥张支队面子。如果你俩非得拒绝,那我就给张支队打电话。”
俩警察落实张大力的意图,虽然清楚大的方向路线,但经过司马长江从中搅和,半路冒出表哥张支队,表哥长表哥短地叫得特热乎,他俩越发变成糊涂虫。
信封最终装入俩警察的衣袋,他俩并非贪恋几百元钱,主要担心僵持下去,引起司马长江的怀疑,耽误张支队交办的特殊使命。
现在社会存在一种逆反心理,如果送礼送不进去,送礼人非但不表扬拒礼的人讲原则,反而怪人家不给面子。作为收礼人,如果事先拒收礼物,你把事情答应办得再好,送礼人也会以为你应付,从而得罪送礼人。
司马长江染有这种怪异心态,俩警察收下礼金,他觉得自己很会办事,警察肯定为他铺路。出现这样好结果,二哥的事情基本摆平了,他的心也随着踏实,甚至涌现出几丝成就感。
无论司马三叔父子如何挽留,俩警察说啥也要回去交差,临行前表示:等事情平复利索了,专程来吃司马家的熏牛羊。
送走两位警察,司马长江立即给二哥打电话,准备报告最新进展。从下午四点半到晚上九点,他打了九遍电话没人接,干着急没办法。晚上十点接着打电话,司马相关的手机已经关机,他无奈发信息留言:二哥,打了九次电话你也不接,那事基本摆平。有个小尾巴需要办理,开机后快回电话。
司马相关只顾与卓雅君煲电话粥,忘记亲叔伯弟弟的未接电话。哥们儿血缘再近,不如体制外的女人亲。司马长江若有前后眼,非得恼死在牛蹄窝里。
司马相关没在意兄弟的动态,关键是心里有底,举报信的事子虚乌有,是他故意设的套。假如真涉及工作的去留,借给他几个胆,也不敢如此掉以轻心,恐怕早就求兄弟告三叔了。
第二天上班后开机,司马相关的短信铃声滴答两下,打开短信读内容,知道司马长江在担心自己。查看昨天的未接电话,果真弟弟与卓雅君交叉打电话。他昨晚其实也看到了,由于身系卓雅君的清白,忽略掉弟弟的电话。
司马相关忽然觉得欠妥,这玩笑有点开大了。三叔父子都入套当成真,而且比他还着急,他该反过来给三叔父子灭灭火。
司马相关拨通亲叔伯弟弟的电话,解释昨天中午喝多了酒,电话铃调到振动上,二十多个未接电话都没听到。后来电话没电停机,今天早上换新电池后,才看到昨天的电话和信息。
司马长江相信二哥编造的谎言,上演一出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独角戏。他简单汇报了昨天运作的过程,急切地督促道:“往下的事该怎么办呢?需要兄弟跑腿,二哥尽管吩咐,打仗亲兄弟嘛。再说我又不当官差,啥事也敢冲。”
司马相关重新认识小自己七八岁的弟弟,血缘有义,亲情无价,几乎感动出热泪。
他编造谎言欺骗兄弟:“此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全因我得罪了单位的小人。卓君小酒馆为少缴税,故意加大成本,进项数比实际数大,也就是警察和你对的那俩数。税务所查出后开据罚款单,小酒馆老板找我替她说情。我请查账的弟兄们在小酒馆大喝一顿,此事便结清了。
“谁知查账的专管员嘴没把住门,酒后把账面有我名字的事,传给我们分局的某领导。平时我俩因业务分工不投脾气,时常发生一些摩擦。我猜测他借机写了举报信,想通过公安局整我,至少让我吃个哑巴亏。
“多亏了弟弟办事机灵,如果你没及时打电话通报,我没及时找后台老板们,后果很难预料。基于这些复杂的原因,下步要想彻底摆平公安方面,我必须慎重出面,最多背后电话沟通,防止被小人得知后抓到把柄。但是我的事自己躲躲闪闪,又怎能说得过去?”
司马相关的为难腔尚未落地,司马长江接过话头:“二哥要是相信我,剩下的事由我出面摆平,也算给小弟个锻炼的机会。只是二哥必须电话遥控指挥,和所谓的张大力表哥打好招呼。俩警察已被我拿下,如果张支队没变卦,估计今天上午就能结案。”
司马相关问弟弟怎么拿下的他俩。弟弟慎重回答中不乏得意成分:“你们穿制服的人往往上来嚷得凶,只要及时疏通关系,然后送上硬币子,最后比老百姓还温柔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