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关隔着电话羞红脸,司马长江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全让那些见利忘义的少数人黑了形象。他听口气判断,弟弟送出一千元的礼金,非但没心疼,反而觉得自己有种成就感。基层小老百姓这样混世,他只有对当今社会小价值观报以无奈的叹息。
司马长江全盘端出规划:“从今天开始,我给小酒馆增加两个熏羊脖和一个熏牛头,对准举报信里的数。交接东西时,我让老板按今天的数打收据,并且注明送货以来都是这么送的,以前因送货方没要收据所以没打条。我和父亲也写下与收据相符的证言,拿着两份材料送交俩警察,估计此事会顺利地平息。因为俩警察收了礼,要对我有所交代,中午再请他俩喝点小酒,此事绝对没啥问题。”
亲叔伯弟弟如同司马相关的小蛔虫,把他打算的基本套路全覆盖,司马相关由衷地佩服弟弟。他节外生枝地问:“长江兄弟,这是谁教你的套路?社会这套你比我还在行。”
司马长江语气里露出难为情:“二哥鼓励我考大学,可惜当时我光贪玩儿,连专科都没考上,弄得全家人灰头土脸,我却根本没往心里去。我父亲的臭脾气二哥十分清楚,如果没二哥的权威当招牌,按父亲的老一套出牌处世,咱这家族早晚失去人气。这两年外边的事交给我跑腿,我交往到各色各样的人,有些事我看得比较开,但比起二哥,差得远呢!”
司马相关欣慰并舒服着,弟弟虽然没有经过正规的学历教育,但在社会大学堂里照样茁壮成长。只是多少地染上俗气和油滑,严格来说这又是处世的资本。弟弟思想观念实际行动的大变化,告诉司马相关一个陈旧的硬道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哥儿俩唠了半小时的嗑,司马相关大力表扬弟弟的跨跃性进步,嘱咐弟弟大胆往前运行,哪个环节遇到问题,随时和他电话沟通。
卓雅君接到卫姐的报告,司马长江亲自出马,多送了两个羊脖和一个牛头,但要小酒馆打收据,以后就按今天的数目送达。卓雅君知道小功告成,交代卫姐服从他们的要求,中午务必留下司马长江吃饭。
司马长江急于为二哥解套,未加肯定地回应卫姐:“请我就免了吧,我马上去巡警支队办事,只要办事顺利,能请出相关人员,我中午叫二哥一齐来喝酒。”
拿着两份证据材料,司马长江找到俩警察,迫切地问:“写得是否符合要求?如果有欠妥的地方,我赶紧回去返工。”
警察B翻了翻材料递给警察A,然后煞有介事地说:“应该没多大问题,等A队审完后再定论。”
警察A摊平材料,仔细认真地读过,然后态度明确地表示:“材料已把问题交代得清清楚楚,我看可以结案。请你回去转告司马局长,举报信的问题已经销案,别再为此劳心伤神了。”
司马长江松了口大气,周到全面地说:“两位警察大哥,还需要我办些啥手续?”警察A回答:“没有啦,你可以立即走人。以后我们空闲时,可要找你吃熏牛羊。”
司马长江幽默地说:“我家大门常打开,有事没事请进来,就怕到时请不动俩大哥。”忽然想起卫姐请客的事,嘴巴快速反应道:“选日不如撞日,我二哥中午在卓君小酒馆定了桌,请两位警察大哥赏光,顺便为我家的熏牛羊提提意见。”
警察B有点不耐烦地说:“小兄弟,你别啰唆了,我和A队手头存着加急的案子,很难脱身。若真想请客,赶紧和张支队联系,我俩做不了主。”
司马长江刚高兴了一阵,便被打回原态,只得自圆其说向外转:“多谢警察大哥的特殊关照,有啥事情尽管和我二哥打招呼,我俩绝对尽心尽力去做。”
警察B对着司马长江的背影讲道:“这小子够他妈的精明,可惜精明反被精明误。”警察A略微平和大度地说:“毕竟只见过小世面,如果到大世面里摔打摔打,将来没准儿能干出点名堂。”
两人商量着下午去哪儿查线索,张大力打进内线电话。一听是警察B接的,他劈头盖脸地下命令:“中午叫着A队,跟我出去吃饭。”
警察B不知深浅地反问:“张支队,去哪儿吃饭?都有谁参加?”张大力没好气地教训道:“叫你去你就去,哪来的废话。”
警察B晴天挨个惊雷,炸得满脸丧气,对警察A说:“真他妈的丧气,或许那小子告了咱俩的黑状。”
警察A摆出资深老中层的架子说话:“小B老弟,不是大哥批评你,老弟有时表态好像没过脑子,所以你的善心常表现出恶态,为此老挨支队长的数落。当然往下面理解,张支队喜欢你才教训你,大案要案更离不开你,如果你遇事能三缄其口,将来会大有出息。”
警察B属于略点就透的人,想转个小弯对话却没转出弯,硬邦邦地问:“A队老兄,你是说电话吃饭的事?”
警察A满意地笑了笑说:“比如吃饭的事。你请领导吃饭,领导肯定问为啥请客有谁参加。领导要确定该不该去,或者以什么方式去。然而刚才的电话,领导叫咱去吃饭,是看得起咱俩,至少觉得咱俩有出场的必要。咱们就该老老实实去,没必要多此一举问清楚。领导该交代的肯定会交代,领导的心思没作交代,咱们摸太懂只会挨训。”
警察B领略过警察A的城府,脸上露出佩服的表情,诚恳地说:“请A队老兄进一步明示。”
警察A今天偶尔露下峥嵘,干脆把老师当到底,继续开导警察B:“领导叫你喝酒,不该问的别问,有空要去,没空也要说有空。只要领导叫吃饭,你要永远说有空。这样领导听着才舒坦,对你才有好感。”
警察B回味警察A的谆谆教导,觉得酒场学问大,杯中道理深,以后要多吃几口老姜。
警察A犯开唠叨:“老弟办案是把好手,处事喝酒欠缺圆滑的智慧,建议你抽空读读《酒场乾坤》,书里全是酒场的明条例潜规则。据说作者木空是我市某乡的副乡长,这本书是他潜伏酒场二十年的心得体会,颇受酒场新手老手们的青睐。我每天早晨坐在马桶上读几章,再联系自己的喝酒经历对号,木空那厮讲得还真在理。刚才我卖弄的那些酒场话题,都是从书里偷来的。”
警察A、B闲扯着酒场上那点事,张大力的电话再次打进来催促:“你俩快点出来,坐我的车走。”
这次接电话的警察B知趣地回答:“好的,明白。”他俩动作迅速麻利,抢在张大力前面,等他一起坐车走。
司马相关和弟弟等候在卓君小酒馆,卫姐亲自接待,把张大力三人引到屋里。简单地寒暄过,几人按身份找位置坐下。张大力周到地问:“酒场还有别人参加吗?”司马相关回答:“只差你二哥,他说正往咱这赶场,来后就不走了,让咱先开始别等他。”
张大力抱怨道:“二哥什么时候学会的串场?他经常告诫我,喝酒串场虽然显得酒场多人缘好,可以多认识若干人。但是串场实在太累,而且这场早走那场晚到,弄砸了锅,几头都不讨好,何必自找苦吃?”
司马相关赶紧替张二爷打圆场:“这次不怨张二哥,是我叫得晚,人家早就应了场。他本来犹豫赶场,我强烈要求他必须赶场,他没办法不得不赶场。”张大力干笑着说:“二哥缺场不热闹,今天以熏羊脖牛头为主,尽量往前喝,别打酒官司。”
司马相关派弟弟出去传话上菜,没过二分钟,熏羊脖先上桌,又过二分钟熏牛头也凑齐,外加四个小凉菜。五人先吃着尝尝味垫垫底,卫姐亲自为每人斟满二两半的口杯。
司马相关邀请卫姐坐下,卫姐客套地说:“我先给领导们拉开酒幕,去别的屋转转立即回来。”司马相关逗卫姐:“又是和张二哥同进出。”卫姐嗔怪道:“司马大哥越来越没大哥样。”
司马相关目送卫姐出门,嘴巴也忙着送话:“卫姐眼里只有张二哥,十个司马大哥无颜色。”
张大力吃了几口实实在在的熏肉,示意司马相关该开场了。两人虚让几回谁致开场白,最后张大力坚决地退出,因为他毕竟不是东道主。
司马相关笑呵呵地说:“今天的酒有理由也没理由,就是哥们儿喝闲酒。按照国际惯例,每人一大杯,同进同退,有啥酒词,喝干第一杯再表达。我提议哥儿几个举杯,先喝三口无题同福酒。”
张大力昨晚陪分管局长的外地战友,喝得天昏地暗肚子里翻巨浪,今天早晨勉强起床上班,硬着头皮看了半天卷宗,现在胃里冒酸水。他有心拒绝酒场,但难以拒绝与司马相关的交情,便以醉生梦死的态度应对酒场,喝到哪层算哪层。
司马相关发出冲锋的号角,张大力实在跟不上节奏,打算拖几下后腿。他央告道:“司马局长老弟,我请求搞个特殊,昨晚分管局长下达死命令陪酒,我几乎喝掉半条命。今天让我先喝啤酒冲冲胃,最多两瓶啤酒,准能把昨晚的残酒赶走。这招治隔夜醉酒特别见效,不信大家喝多后试试。我把胃冲舒服了,再奋起直追,啤酒算是白搭,第一杯白酒见底前找齐。”
司马相关十分理解这种境况,自己也时常遭遇隔夜醉,与人方便就是给自己留方便。他豁达大度地说:“张支队的酒风和人性有目共睹,我们哥儿几个喝白酒,等着与你会合。”
张大力喝完一瓶啤酒冲出新天地,胃里残酒停止作孽,啤酒把胃护理得恢复生产,暖暖的真舒坦。他主动要求换白酒,并保证喝五口见半,追到其他人的刻度。
酒场乱了程序并没乱分寸,该表达的意思该喝的酒,一个都没少。无非是司马相关的弟弟司马长江敬个没完,多谢警察A和B恩重如山;俩警察回应都是铁关系的关系,哥儿几个谁跟谁。当然司马相关也要装装样,叫着司马长江和张大力喝表兄弟酒。
明明是皇帝的新衣,司马长江穿在身上看不透。几人虚与委蛇地喝虚拟酒,喝得跟真事没两样。
杯中酒马上见底,司马长江抓住机遇表诚心:“这桌上我岁数最小,在市里没混出啥名堂,但我想喝个邀请大家到司马庄去的酒。请二哥表哥作陪,两位警察大哥务必赏光,我用地地道道的农家菜招待大家,肯定让哥哥们喝出与城市不同的风味。”
司马相关带头响应,几人端杯站起来,准备走碰杯仪式。
酒杯举在半空尚未接触,张二爷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后边跟着范水水。他带着酒气豪放地说:“等等二哥再碰杯,要见底共同见底。”
卫姐如影随形地飘到桌前,给张二爷递杯添酒。轮到范水水那里,她故意顿了顿,范水水懂事地接过酒瓶子,自己为自己服务。
桌上坐着三个警察,张二爷立马明白了是喝庆功酒,赶紧显示周到。他口无遮拦地说:“刚才你们的酒词继续有效,我再加个酒塞儿。热烈庆祝张支队等警察弟兄摆平司马三叔,否则的话,司马局长无法摆平卓老板。假如卓老板不高兴,此事就闹大啦。”
张二爷痛快地带头喝干,范水水积极响应号召,桌上的其他人陷入尴尬境地,喝也不是不喝更不是。张二爷游走酒场二十多年,没人提醒也觉悟出些门道,莫非自己的酒词不对劲儿?
他察言观色,发现唯一的陌生人司马长江表情复杂,有种欲言又止的难堪劲头,估计问题出在陌生人身上。张二爷转眼向司马相关咨询,司马相关也是一脸迷茫。张二爷盘算如何打破僵局,把酒词带来的损失降到最低。
此间停顿十几秒,犹如等待一个漫长的冬季。
司马长江听出话外音,很快明白话内事,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证明自己遇事有定力。他苦笑加闷笑地说:“二哥只作个小局,兄弟便忙活两天。刚才以为自己快出师了,现在看来,比起二哥表哥差得远呢,以后多向哥哥领导们学习。”
司马相关脸上挂不住,想抢话解释并自责几句。司马长江没给他机会,沿着自设的思路说下去:“哥哥们别多心,我没丝毫贬损的意思,对付我父亲这种特本分的老顽固,不动用邪招出奇制胜,只走正统的老路子,绝对说不服他。上次二哥分流的那些货,疼得父亲念叨了半个月。这次换成我帮你们的正忙,若只靠说服开导,恐怕难以取得实效,我赞成二哥表哥这样转着弯进攻。最后的最后,我得感谢张二哥点破迷津。虽然您是无心说漏嘴,但我喜欢,因为我终于从鼓里走了出来。”
司马长江的开明和大气折服了场上人,张二爷重新倒酒,提议共同敬司马长江酒。
张二爷代表敬酒的人说话:“这是小插曲,手段有些阴暗见不得人,但绝对没有恶意,等于同长江老弟开了个大玩笑。长江老弟千万别同三叔讲,老人家要知道大家耍他,非得和我们玩儿命。这杯酒也算大家的悔意歉意,请长江老弟务必收下。此事至此为止,喝下后谁再提是狗熊。”
司马长江本来没往心里去,见众人如此尊重自己,反而觉得受益匪浅,至少拉近与这哥那哥的距离。以后与他们混在一起,也具备些人情资本,只是这资本来得太幽默。
话题转移酒场宽,第二大杯喝掉三分之一,司马长江退出了酒场核心,矛头向卫姐和范水水转移。
俩女人心中揣着小九九,都想牵着张二爷的酒向前走,自然会明争暗斗一番。谁的酒落到张二爷嘴里,持久战是必须的,速决战阵地战也在所难免。